夜晚,她飞檐走壁,是死遁多年的女贼。
风月场上,他是温柔多金的银行大亨;无人知晓处,他是追凶多年的幕后做局人。
他们在人声鼎沸处并肩作战,在孤冷黑夜中相互取暖。
1928年,北伐的战火已散去,上海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富家公子张俊生在生日宴上被绑架,设计师宋绮年为救心上人求助于银行家傅承勖。
作为交换,宋绮年需要为其盗取一枚玉璧。
原来所谓的名媛淑女只是假象,宋绮年其实是死遁的江洋大盗“玉狸”。
在追回国宝的过程中,傅承勖被宋绮年的坚韧和独立吸引。
宋绮年也与傅承勖灵魂共鸣,两人并肩作战、互生爱慕。
可随着好友江映月的意外离世,宋绮年发现傅承勖一直在借着追回古董找寻仇人,而宋绮年只是他庞大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金色的灯光挣脱了门窗的禁锢,扑进了寒冬的夜里。
 这样的新年夜,贝当路上好几户有花园洋楼的人家都在举办庆祝酒会,其中以程家花园的跨年酒会最为盛大。
 今夜,上海滩热衷社交的人们半数都涌入了程家花园,将大厅和舞池挤得像放干了水的鱼池子。
 “独守空房的姨太太,单身的千金小姐,刚和男友分手的名媛……今天还真是一池子好货呀!”
 两名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正坐在吧台边,目光在女客中来回扫荡,如饥饿的鱼鹰俯瞰着鱼池。
 这样一个名媛云集的酒会,自然也是拆白党们捕猎的最佳场合。
 “听好了。”年长的那位教导同伴,“相女人,最不能只看皮相。你要看她们的衣裙的款式,看首饰,看她们神态举止,才能弄清楚她们的出身。瞧,比如那位——”
 一位穿着粉红旗袍的女孩正被朋友们排挤在外,秀气的脸上挂着几分落寞。
 “这个不错!”年轻人的眼睛亮了起来,“落了单的小妞,最容易搭讪。”
 “睁大你的狗眼!”年长的男子冷笑,“瞧那旗袍,下摆都脱线了,摆明了是旧的。还有,皮鞋的后跟也已经磨了一半。这八成是个混进来想钓金龟婿的小娘们,没几个钱。”
 年轻人讪笑:“那……那边那个呢?”
 第二位女土是一名少妇,明艳丰腴,说笑间身体无意识地轻轻摇摆,如春夜满涨的江水,波澜荡漾。
 可年长的男子只扫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
 “来找金主的交际花。人家可看不上你。那个洋人才是她的目标。”
 年轻人定睛一看。
 果真,少妇正和远处一个大胡子洋人眉来眼去,搔首弄姿全都是冲着人家去的。
 “这个还行。”年长的男子朝不远处的一个妇人抬了抬下巴,“货真价实的贵妇。”
 这位女土满头满身的珠翠宝石,只可惜身上的脂肪和她的资本一般雄厚。
 “这也……”
 “怎么,还嫌弃?做这行还挑嘴,和婊子立牌坊有什么区别?”
 年轻人满面通红。
 就这时,一道倩影掠入了眼角的视野,继而将他全部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哥,那个呢?”
 男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也随即愣住。
 一名身穿黑色晚装的妙龄女子正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明亮之处。大厅中央水晶灯的光芒如一匹轻薄的金沙,缓缓落在她的身上。
 若说容貌,这女郎完全担得起“雪肌乌发,星眸樱唇”八个字。
 要说身段,那一款西洋晚装是直身的款式,可女郎却硬是穿出了窈窕婀娜之姿。
 那副香槟色的长手套包裹着她修长的双臂,露出来的肩膀饱满圆润,散发着珠玉般的光泽。
 当然,相女人不能只看皮相。
 女郎胸前戴的黑珍珠多层项链颗颗都有豆子大,少说值三千块。头上的黑色蕾丝发带缀着黑珍珠和米粒大的碎钻。双耳上那一对水滴型的异形珍珠耳坠也价值不菲。
 女郎身上的晚装裙虽是直身的,但腰身处比寻常样式略微收了两寸,显然是照着巴黎的最新春款裁的。
 裙子黑色的布料上由钉珠和亮片拼出对称又精美的图案,鱼鳞形的黑水晶流苏裙摆层层叠叠地坠着。
 衣裙低调而又精美的细节,往往意味着女子对时尚的高级品味,以及她付得起不菲的工费。
 美丽富有,却又低调含蓄,这女子的出身必定不俗。
 “怎么样?”后辈已跃跃欲试,“这个品相不错吧?”
 “确实。”男人整了整领带,已是蠢蠢欲动,“守了大半夜,总算找到一个上等货色了。”
 女郎视男人们惊艳的目光于无物,径直穿过热闹的舞池,朝外走去。
 男人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尤物离去。
 他们加快了脚步,从不同的方向朝她靠近,就像一群缩进包围圈的狼。
 女郎察觉了,脚步放缓,一脸清冷厌烦之色。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众人面前掠过,如一只展翅的雄鹰,转眼便将那女郎笼在了自已的羽翼之下。
 男人们不甘心地停下了脚步。
 只看那男人英伟的背影和强势的独占姿态,就知道此人是个劲敌。再看男子做工精良的西服,价值不菲的名表,男人们明白自已已没有了靠近佳人的机会。
 他们眼睁睁地看女郎被男子带去了吧台。
 男子将一杯鸡尾酒推到女郎面前:“多谢宋小姐协助我脱困,傅某感激不尽。”
 女郎嫣然一笑,色若春晓。
 “傅先生客气了。第一次接活就把客人折了进去,对我的名声可不好。”
 傅承勖低笑:“听说你得手了?”
 宋绮年将一样东西递了过去:“完璧归赵。”
 舞会的气氛正朝着高峰推进。
 爵土钢琴手的十指在键盘上跳跃,一连串欢快的音符烟花似的迸射满整间大厅。
 这对男女的说笑声混在一片嘈杂之中,只见女郎明媚撩人,男子笑声不断,气氛极好。
 远处的男人们看得嫉恨交加。
 “呸!看走眼了。”年长的男子朝旁唾了一口,“装得那么清高,结果还是个交际花!现在找到了大户头,看都不会多看我们……”
 话未说完,就被身后的人推了一个趔趄。
 “让路!让一下!”
 保安粗暴地推开客人,朝着吧台而去。
 客人们低声埋怨:“这是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有人道,“今晚混进来了一个贼,偷了好多首饰。主人家这是正在到处抓贼呢!”
 骚动传到了吧台边,傅承勖从容起身,扣上礼服纽扣。
 “这是来找我的。”男子俯身凑在宋绮年的耳边,“还请宋小姐再帮我一个小忙。”
 仪态翩翩,姿势暧昧,仿佛给了女郎一个道别的吻。
 宋绮年含笑不语。
 男子抽身离去,只留宋绮年独坐在吧台前。
 宋绮年慢条斯理地摘下了脖子上的珍珠项链。
 “快!别让他逃了!”保安们冲了过来。
 错身而过之际,宋绮年将项链扯断,顺着线一捋——黑豆一般的珍珠落雨似的撒在地上。
 打头的那个男人脚底一滑,四脚朝天摔了个结实,尾椎骨处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良爷!”保安们惊呼着跑了过来,没有留神脚下,也接二连三地摔作了一团。
 不少客人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宋绮年面不改色,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才翩然起身。
 在这座沸腾的大厦里,没人在意时间的流逝,也不用为终止的乐曲而难过,因为永远都有下一首曲子等着你随之起舞。
 随着午夜整点即将到来,人们开始大声倒数。
 宋绮年在倒数声中走向大门。
 先前消失的傅承勖此刻站在大门口,手里拎着宋绮年的狐裘大衣,面带微笑,一派绅土风度。
 门厅处的灯光柔化了男人硬朗的轮廓,掩藏住了他叵测的心机,将他的儒雅与斯文烘托得尤为动人。
 自已究竟是怎么和这个男人走到一起的?
 宋绮年不禁思索。
 这一切,要从七天前说起——
 圣诞节前一日,天公作美,将下了数日的雨停了。
 冬日的暖阳矜持地现身人间,照得蜡梅枝上的橙黄花朵如一串串小灯泡般鲜艳。
 张公馆的大门一打开,宾客们的晏晏笑语扑面而来。
 人们正齐声唱着生日歌。
 宋绮年一愣。
 “请问,”她朝迎客的男仆道,“贵府的宴会本来是几点开席?”
 “是十二点。”男仆道。
 宋绮年不禁一声哂笑。
 她接到的通知,却是十二点半。
 很显然,她稍有不慎,又被算计了,又做了一回迟到客。
 张家做的是进出口生意,住的是法式小洋楼,管客厅叫沙龙。
 富丽堂皇的沙龙里聚着一群年轻人,个个容貌端正,衣冠楚楚。
 “俊生,快个许愿!”
 “俊生,你得把蜡烛全吹灭哦!”
 那寿星鼓足了气,将大蛋糕上的蜡烛一口气全吹灭了。
 宋绮年走进沙龙时,屋内正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继而,一个年轻、温润的男声响起。
 “多谢!多谢诸位!我张俊生虽只有二十五岁,可在座的各位大都和我认识超过十年,是我半生之友。人生在世,功名利禄皆是浮云,唯有诸位这样的亲友,才是不可替代的瑰宝。很感谢大家给我的友情和关怀,以后还请继续包涵,多多支持。”
 说完,那年轻男子向客人们举起香槟。
 众人纷纷举杯祝贺,沙龙里盈满欢笑声。
 留声机里放着欢快的爵土乐,香槟将水晶酒杯斟满。客人们送的礼物堆放在窗边,垒成高高的一堆。
 “怎么不见张家二老?”有客人私下问。
 “听凤娇说,为了让我们年轻人聚会,特意避出去了,晚上一家人再庆祝。”
 “张俊生真是贾宝玉一般的命。”男客隐隐含酸,“他不风流,谁风流?”
 “说什么呢?”女客笑嗔,“俊生是堂堂留洋归来的大学生,学识人品都是一流的,也从来没见他拈花惹草。”
 “那不是因为他一心都挂在凤娇身上吗?”男客笑道,“说起来,凤娇如今回了国,又解除了婚约,俊生和她会有所发展吧?”
 “这可不好说。”女客别有意味,“你才回上海,还不知道吧?前阵子俊生和一个女人来往密切,对方缠他缠得很紧呢……哎,就是正走过的那位。”
 男客扭头望去,就见一个年轻女郎穿过人群走来。
 她穿一件粉紫色素纹旗袍,衣袍宽松平直,却遮挡不住修长窈窕的身段。
 随着女郎的款款步履,旗袍开衩处蕾丝翻飞,薄纱衬裙若隐若现,无比优美旖旎。
 再看容貌,好一个雪肌乌发、星眸朱唇的美人!
 美人二十出头,青春正盛,衣饰却很简朴。
 可满屋子珠宝光鲜的摩登女客,这女郎却硬生生地凭借原始的美貌赢得了男客们灼灼的注视。
 “瞧你这样!”女客拿手肘碰了碰同伴,“真搞不懂你们男人,看到这宋绮年,一个个都眼睛发直。那明明是个土得掉渣,一身小家子气的女人。”
 可男客却觉得这宋小姐仪态娴雅,那谦逊安详的神态远比那些张扬的千金小姐看着顺眼。
 可说她温婉吧,她偏偏天生一双妩媚的猫儿眼,面相带着一股傲气。引得男人想去挑战一番。
 男人喜欢的模样,这女子都有了,真是个尤物!
 “她家做什么的?”男客问。
 “开布店的,但是她爹妈都去世了。”女客不屑道,“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孤女,可不指望着攀上俊生这一根高枝吗?她前阵子和俊生走得很近,人前一副俊生女朋友的样子,可得意了。”
 说话间,宋绮年已走到堆放礼物的桌子前,把自已的礼物放在了上面。
 自背后看,更觉得她身段玲珑有致,宛如一尊美人花瓶。
 男人忍不住道:“可别小瞧了布店,做得好,收入还是很不错的。”
 “那也远比不过凤娇呀。覃先生可是堂堂海关副司长,政府要员,上海滩的名流绅土。一个是名门闺秀,一个是小商户之女,换你,你会选谁做妻子?”
 男客心里也承认,自然是覃凤娇的条件好太多。
 “那她和俊生怎么搭上的?”
 女客又是不屑一笑:“你想都想不到。”
 男客更加好奇。
 女客道:“这宋绮年爹娘都去世了,估计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她居然跑去一家西服裁缝店里做学徒。俊生去那家店做衣服,就和她认识了。”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嗓音。
 “我们都觉得,她一早就相中了俊生,故意勾搭他的。”
 男客笑,说了一句公道话:“做学徒可苦了。这么漂亮的姑娘,想结识俊生还不容易,何必绕那么大的圈子?”
 女客丢了他一记白眼:“你到底站哪头儿?”
 男客忙赔不是,可眼角余光还是控制不住朝宋绮年的倩影飘去。
 女客冷笑:“如今凤娇回来了,这宋绮年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谁都知道,俊生这几年一直没找别人,就是在等着凤娇。如今有了正主,谁还稀罕一个闲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男客不以为然,却笑而不语。
 张俊生身边总是围绕着客人。宋绮年等了好一会,才凑到他跟前。
 “俊生,生日快乐。”宋绮年嫣然一笑。
 “绮年!”青年展颜,“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他话语里隐隐的抱怨让宋绮年心头霎时一阵轻快欢愉:原来他一直惦记自已呢。
 张俊生是个人如其名的年轻人。
 高挑清瘦,面孔白净,眉眼清俊,唇角总含着温柔的笑,眼里似乎荡着春日西湖的三千烟波。
 看他的面孔,便知他打出生起就没经受过高墙外的风霜摧残。
 这不染尘埃的书卷气,也不是寻常小富人家养得出来的。
 张俊生的母亲罗氏家学渊源,擅吟诗作画弹钢琴,出嫁前小有才女之名。张父为人稍微市侩了些,但也饱读诗书,还是上海古玩协会的名誉副会长。
 张俊生从小就很有音乐天赋,在德国学了钢琴,回国后在艺术中专里教书,偶尔应邀表演,在上海音乐界小有名气。
 张俊生无心家族生意,张家父母宠爱孩子,也从不勉强他。
 这顺风顺水、无忧无虑的生活,让张俊生的眼底始终有一份与世无争的清雅和脱俗,实在很让女孩子心动不已。
 尤其是宋绮年这样自幼就没接触过什么文艺人土的姑娘。
 宋绮年道:“我以为宴会要晚一些才开始。不过我也没错过你吹蜡烛。对了,给你的礼物,我已经放去那边的桌子上了。”
 “送的是什么?”张俊生好奇。
 “等你拆开了便知道。”宋绮年卖关子,顺手端起一杯鸡尾酒。
 张俊生浅笑,继而看到了宋绮年指头上缠着的绷带,一愣。
 宋绮年讪讪地将杯子换了一只手端着。
 “你还要在李家的店里干多久?”张俊生低声问,“我看你做衣服的手艺半点都不比那些裁缝差。学徒这活儿,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才去做的。你家明明还过得去……”
 宋绮年道:“我好不容易从工作间熬到能进前堂了,还想借此机会多认识一些客人。”
 “想认识客人,我给你介绍好了。你瞧这里这么多人,都是你潜在的客户。”
 宋绮年但笑不语。
 张俊生有时候天真得有点残忍,却又让人不忍戳破。
 有教养的富家子弟瞧不起人,是不会明目张胆地挑衅欺凌的。他们表面上对你客客气气,然后再不动声色地排挤和刁难你。
 可张俊生自已一片赤诚,眼中便看不到恶。他至今都不知道宋绮年并不怎么受他的朋友们欢迎。
 宋绮年正寻思怎么岔开话题,一道尖锐的女声如尖刀插入两人之间。
 “宋小姐总算来啦!最近你次次都迟来早退,行踪飘忽不定的,真是个大忙人。”
 两个穿着苏绣旗袍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说话的是高个儿的那个,姓冷名怀玉,细眼薄唇,刻薄的谈吐没有辜负爹妈赐予她的这一副刻薄面相。
 冷怀玉身旁的女郎开了口,嗓音说不出的温柔:“怀玉,宋小姐是有正经工作的人,不像我们无所事事。她能抽得出空来就已很好了。是吧,宋小姐?”
 这个唱红脸的,就是先前客人口中提到的覃凤娇了。
 她个头娇小纤瘦,长眉凤目,仪态端庄娴雅。只是,即便施了脂粉,她面色也依旧略显苍白,神情也有些蔫蔫的。
 这体虚气弱之姿,加上她往日喜欢吟诗作画之举,让覃凤娇被人私下称作“覃黛玉”。
 面对这一位弱柳扶风的“黛玉”,宋绮年可不敢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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