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诸人,皇祖母与孙儿都清楚,她们贪得无厌,非是为了孙儿的宠爱。名位权力才是真心所求,只要嘉嫔在宫里,她们一定会将铲除的。孙儿不能把她的性命拱手交出去。”
太皇太后长久地凝视着康熙,她以为自己会暴怒会生气,但很奇怪的,在这样气到发疯觉得事情不可掌控的时候,她竟还是这么的平和。
她只是冷冷的看着康熙,说:“那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康熙轻轻点头:“是。孙儿知道。孙儿自己承担。”
当初选定撤藩的时候,他记得皇祖母也是这样冷冷的看着他,说并不支持他的决定,不该这么仓促的撤藩,不该激怒吴三桂,以至于朝廷陷入万难的征战之中。
要面对三藩的造.反。
那个时候他就说了,一切他自己承担。
那五六年的光阴里,他经历了什么?
殚精竭虑的为战事操劳,结果他赢了。
可是册封佟佳氏为贵妃,后宫就真的安静了吗?
太皇太后笃定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眸中满是痛切:“你太过宠爱杭佳氏,总有一日,你会护不住她。后宫那些如狼似虎的嫔妃,会狠狠地吃掉她。”
康熙与太皇太后对视着,他平静道:“皇祖母,孙儿不是先帝。朕不是顺治爷。大清会在朕的手里一统,民心归一,这难道不是皇祖母一心期盼的吗?”
康熙走后很久,太皇太后还有些顺不过气来。
苏麻喇姑扶着太皇太后,一手在她的脊背上轻轻的从上到下顺了很久,才好了些。
苏麻喇姑轻声说:“太医嘱咐您不能再动气,要心平气和的养病,这才能好些。这病一直缠绵到冬天,难道还要一直带到明年去么?”
太皇太后瞧着外头黑透了的天,却不想叫人点灯。
她说:“皇帝少气我些,没准这病就好了。”
苏麻喇姑叫人进来点灯,太皇太后却不许:“苏麻,你说这黑沉沉的天,像不像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了?”
许是这半年病得断断续续的身上不舒服,太皇太后从不是这样的性子,此时瞧见这样荒寂的天,在安安静静的宫里也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苏麻喇姑呸呸呸:“太皇太后洪福齐天,您自个儿怎么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呢?”
苏麻喇姑叫人进来点灯,暖阁里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有了人的走动,外头廊下也挂起了风灯,暖融融的光亮一晃悠起来,就没有那么凄淡了。
苏麻喇姑与太皇太后轻声说:“那佛前供着的佛豆和佛经,都是皇上亲手拣出来亲自抄写的。还有送去五台山的三万颗佛豆,是皇上与嘉嫔娘娘一起拣出来的。就是为了给您祈福祈求平安的。”
“皇上一片赤诚孝心。老祖宗可不能视而不见呢。”
太皇太后换了个姿势:“可皇帝他不听我的。苏麻,他不听我的,他会重蹈覆辙。”
苏麻喇姑轻声道:“是您心结太深。是您自个儿太害怕了。奴才在跟前听着呢,其实这么些年过去了,当初死的那个人如今再细细想一想,未必要冷眼看着她去死的。”
“太皇太后,宠爱太过的人连帝王也护不住,您是这么想的,奴才也是这么想的。可您再想想,还能眼睁睁的看着您的孙儿为此再伤心么?”
“您如今,可是宫里地位最高的。您是老祖宗呀,您是太皇太后。您常和奴才说,嘉嫔是个好孩子。您想要护着谁护不住呢。”
太皇太后叹息道:“早年落下的臭毛病。见不得有人被欺负,也见不得有人盛宠太过。总觉得被冷落的人太遭罪了。”
苏麻喇姑轻轻一笑,瞧着太皇太后慢慢安定下来的眉眼,轻声道:“皇上年轻情热,太皇太后还能陪伴皇上许多年的。这宫里时日还长得很,总是日久见人心的。被冷落了就熬不住,那也不值得太皇太后为她们心疼。”
太皇太后正要说话,外头宫女来报说五公主有些咳嗽。
太皇太后只得道:“快去请太医来瞧。我这里养着这么个小冤家,也就顾不上她阿玛了。”
“苏麻,你去守着罢。这几日也莫将她抱来了,免得过了病气又添一层病。叫奶娘好生照顾着。”
苏麻喇姑答应一声,见太皇太后缓过来了,就瞧五公主去了。
康熙一进暖阁,就瞧见瑶令迎上来,看见她那张笑脸,康熙心里便是一暖。
“万岁爷回来了。”瑶令道,“可要传膳?”
方才去慈宁宫,是梁九功跟在身边撑伞的,上下龙辇都跟着,康熙身上一点雪都没沾着。
这会儿将外袍脱下来挂着,身上干干净净的,也就只将外衣换了就成了。
康熙说:“传膳吧。”
瑶令一整日都在这里,康熙在前头议事,她就在暖阁里看书,康熙回来了,两个人就坐在一处说说话。
康熙批阅奏折的时候,瑶令也自个儿安安静静的看书。
互不打扰,却又岁月静好安谧怡然。
晚膳的单子是瑶令点的。
一大锅的羊肉汤热气腾腾的上来,康熙要了八宝鸭和八宝饽饽,却见瑶令在她的小锅子里放了一大块她以前自个儿炸的什么干脆面,然后将小碟子里的酱料都放进去盖上盖儿一块儿煮。
“这能好吃?”康熙见过太子和大阿哥这么吃,三阿哥尤其喜欢这么吃,康熙没吃过,实在是有些怀疑。
瑶令笑嘻嘻的:“好吃呀。嫔妾很喜欢。”
约莫着时间煮好了,瑶令将盖儿掀开,一股子香气就冲到了康熙的跟前。
康熙将手里的饽饽放下:“给朕也泡一碗。”他也想吃了。
瑶令就笑了,按着康熙的口味,给他做了一碗。
谁能想到呢?堂堂大清的皇帝,也喜欢吃泡面。
康熙甚至连做底的羊肉汤也喝掉了。
两个人围着膳桌吃喝,倒是比平时吃的还要多些。
梁九功瞧着康熙平和愉悦的眉眼,心里只喊阿弥陀佛,但又知道,这全都得归功于嘉嫔娘娘呀。
原本万岁爷这些时日为了台.湾的事不大爱进膳食了,御膳房想着法儿也没能调动万岁爷的口味。
也就是平日里嘉嫔娘娘在的时候还好些,可娘娘也不能总在这儿呀,不在的时候,就进的很少了。
今儿遇上这样的事情,又查出来那样的结果,梁九功还以为万岁爷肯定要吃不下了,没想到嘉嫔娘娘真是厉害,果然有娘娘在,这点子忧心是全然可以不必的。
梁九功甚至想,要是嘉嫔娘娘能时常陪伴在万岁爷身边,那该多好呀。
两个人痛痛快快的吃了一场,结果就是吃多了,得出去走走消消食。
正好这会儿雪停了。
但乾清宫跟前的雪早就让勤快的小太监们扫净了。
瑶令却有点想踩雪。
小丫头难得有个想头,康熙能不满足么?
“雨花阁后头种了一片梅树,那地方这时节都是锁着的,不许人进出。想必雪都是在的,朕带你过去逛一逛。”
锁着倒也不是不许人逛的意思,是为了正月里挂灯在修缮,这两日已经修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去锁,现在正好没人,可以先去逛逛。
下了雪的地方还是有些水迹的,瑶令也不会穿嫔妃们的花盆底,穿的虎皮小靴子跟不高,走起来也不必那样端庄和小心翼翼的。
康熙瞧着身侧的人,看着她在夜色中明亮的眼眸,心里忽的就想起她十七年进宫的,小小的少女模样,那时候还没长开呢,哪有现在的玲珑模样呢。
可这么些年过去,这丫头好像一点都没有变。
在这样的夜色里,还是那么的纯净无瑕,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欺负倾轧和针对陷害。
康熙牵着瑶令的手,慢慢地走。
伺候的人都远远地跟着,事先是清过宫道的,这会儿没有一个人出现打扰了他们的宁静。
天地之大,万物清明,呼吸着雪后的清新空气,康熙的心松弛而享受。
“朕已下旨,将安嫔敬嫔僖嫔三人褫夺封号,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嗣后不许再出来了。”
瑶令知道,康熙是在出了慈宁宫后下旨的。
瑶令道:“僖嫔说她并不知情。她什么都不知道。”
审问之后,一切清晰了然。安嫔宣称,是她对瑶令怀恨在心,所以利用前些年在宫里攒出来的人脉,豁出一切做了这件事。
敬嫔是被安嫔鼓动加入的。安嫔答应她事成之后会想办法让敬嫔脱出承乾宫。毕竟在那里住着,什么前程都没有了。
僖嫔是她们故意网罗进来的。僖嫔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为了她们取信于人做的见证。安嫔和敬嫔都是这样说的。
瑶令觉得不能轻信,又觉得不能冤枉了人。
康熙道:“或许她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在李氏,王佳氏去找她的时候,她动心了,与她们一同告你,这就容不得她了。”
瑶令瞧着雪夜里盛放的红梅,轻声说:“这三人都是万岁爷在康熙十六年亲封的嫔位。嫔妾那年还没有入宫,但后来入宫了,在御前几年,嫔妾也知道,那会儿这三人甚至都是高于惠嫔姐姐荣嫔姐姐的。也是一宫的主位。”
“纵然时移世易,但也不至于这般不济事,为了这很有可能成不了的事情就义无反顾的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嫔妾总觉得太不值得。”
“好好的活着不好么?在这宫里,也并没有人苛待她们的。”
康熙瞧着眼前的花枝承不住雪,那雪落了满地,碎了满地。
他道:“不是不苛待,她们就能在这宫里活下去的。有人地位更高,有人的要求不容拒绝。其中李氏家世最高,早些年的时候,她父兄还在,宫里无人欺负她。现如今只剩下幼弟寡母,有人以性命威胁,她当然不能拒绝。”
有些事情,查出来了也没法在纸上写得清楚明白。
瑶令心头震动:“是果然有人逼着她们干的。是谁?”
瑶令想到了一些人,只是当着康熙的面,不敢说出来。
康熙深深望了她一眼:“你能想到的人,都插手了。”
对上瑶令震惊的眼神,康熙转眸去看眼前的红梅:“太子在群臣中声望日高。有些人不高兴。认为朕宠爱储君太过。八旗勋贵觉得朕难以掌控,就总有人想探听朕的心思,想要朕按照他们的心意行事。”
“逼着朕把佟佳氏放出来。逼着朕不许保成太过尊崇。逼着朕将钮祜禄氏册为皇贵妃统领六宫。这件事,所有人都插手了。李氏不做,就是个死。”
康熙的眼神孤勇的像深林雪夜中的狼王,凶狠的想要将所有的不服管教的臣属咬死。
他将瑶令拥入怀中,沉沉的向黑夜宣讲他的君临天下独掌乾坤:“但朕的脚步,岂会被他们给绊住?”
他垂眸:“瑶令,你要好好的跟着朕。”
瑶令微微仰头,对上这令人心悸的幽深眼眸,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好像她的天空之下,她的世界里,都是康熙。
康熙专注地看着她,她的心口涌入涓涓热流,康熙好像是在牵着她,教导她,鞭策她,让她跟上他的脚步。
他的期望是什么?
她是不是要触碰到那个答案了?
“今年,朕要南巡。”
康熙道,“收回台.湾,这是南边的大事,彻底击碎三藩的残余势力,朕总要往江南去一回,好叫他们身心归一,不要再惦记别的什么。”
“朕要拜祭孝陵朱.元.璋,太子与朕一同前往。”
康熙望着瑶令的眉目温和,“这趟南巡,你自然也是要跟着朕一同去的。”
瑶令从前做宫女的时候,康熙不会这样细致的与她说这些事,不过,也并不避讳让她知道。
在御前伺候的奴才们,当然不可避免的会知道许多的政事,但这些事,奴才们都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拿出来分说。
更因为大多数的人都不识字,因此也并不懂得这些政事代表意味着什么。
瑶令是在做了嫔妃之后,在康熙跟前侍奉时,康熙若凑巧遇上了这些事,会同她议论,也会教导她利害关系,慢慢的和她说一些。
甚至还会像这样很明白的告知意图,并引她主动思考。
说着八旗勋贵不服管教的话,却转头与她讲今年要南巡。
这是叛逆的人太多了,暂时不能处置,若都处置了,岂不是无人可用了?
但不妨碍康熙继续不听他们的。
瑶令想通了这一节,便望着康熙笑道:“嫔妾还没有去过江南,正好能跟着万岁爷去见见世面了。”
康熙瞧着她明亮的眼眸,也跟着笑:“这回出门,除了外头的事情,朕的随身之事,一概交由你来打理。”
瑶令却微微一愣:“万岁爷,这似乎不大合规矩。”
她是协理六宫宫务不假,但处置的都是宫内的事,甚至是钮祜禄贵妃指派她做什么事就是什么事。
钮祜禄贵妃出来主理宫权后,她做事情的自由度甚至还不如从前在御前做掌事宫女的时候。
康熙淡淡一笑:“朕不带贵妃出门。这回出去,朕就愿意你来打理朕的随身之事。”
瑶令顿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嫔妾遵旨。”
康熙是去江南收归民心的,可对瑶令来说,这就是出门游玩的大好机会呀。出去玩还不用看钮祜禄氏那张脸,她自然心情大好。
夜里冷,不好在外头继续吹冷风的。
康熙将瑶令后头的兜帽给她戴上,宽大的兜帽一戴上,又将那带子系紧后,毛绒绒的衣领底下,就只露出来上半张雪白漂亮的小脸和忽闪忽闪的一对大眼睛了。
瑶令眨眨眼:“万岁爷,嫔妾没法看路了。”戴着帽子走路不方便呀。
康熙牵着她的手,将小丫头牢牢拴在身边,闻言笑道:“有朕在,朕牵着你走,朕给你看路。”
瑶令就乖乖的不闹了,有人代劳她只管走路当然好呀。
康熙是帝王,他脚下的路永远是康庄大道一片坦途。
回了乾清宫,各自收拾一番,回到寝殿温暖的床榻上,被康熙密密实实搂在怀里的瑶令深深叹息了一声。
康熙挑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着凉了?”
他甚至要叫梁九功传太医去,却被瑶令按住了手。
她在康熙怀里蹭了蹭,把自己暖乎乎的小手往康熙的大手里送:“嫔妾是舒服的。嫔妾身上暖洋洋的,实在是很舒服。”
怀里的人就跟个小猫儿似的,身上都舒服的舒展开来。
康熙瞧着,眉眼一抹笑。
这丫头看着单薄纤细,身体着实不错。大冬天夜里出去走一趟回来,小手就热乎乎的跟放了炭火的手炉似的。
身上也都热乎乎的,康熙也觉得舒服,两个人这么抱着就特别的满足。
他实在有些爱不释手。
夜色静谧,宽大的龙榻上层层叠叠的床帐放下来,隔绝了外间的一切,却能清晰的听见怀里人的呼吸声。
康熙想起的,却是方才的雨花阁里,小丫头调皮的摇落了一花枝的细雪,细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噶布喇前些时日过世了。”
康熙道,“索额图还是有些才能的。朕会重用他。此后有关沙俄战事,或往沙俄谈判,都交由他来负责。”
噶布喇是仁孝皇后的亲阿玛,索额图是仁孝皇后的叔父。噶布喇去世后,看来赫舍里一族要以索额图为尊了。
重用索额图,更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太子。
瑶令安静听着,她觉得这个时候,康熙应当不需要她说些什么,可瞧见康熙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倒也有些好奇。
“万岁爷想说什么?”
康熙道:“赫舍里氏要入宫了。”
瑶令在后宫协理宫务,自然不是闭目塞听的人,她一听就知晓康熙说的是噶布喇遗下的那一位小女儿。
与仁孝皇后同父,但却是府中侍妾所生的。
外间都在说,孝昭皇后的亲妹子能入宫,孝懿皇后的亲妹子能入宫,怎么仁孝皇后的亲妹妹就不入宫呢?
实在是这位赫舍里氏年纪太小了。
但她今年也十四岁了,到了可以入宫的年纪。
瑶令道:“万岁爷是想让嫔妾来安排?”
她觉得康熙应当是这个意思。但可能是怕她会多想误会什么,所以才会欲言又止的迟疑。
瑶令肯定是要让康熙放心的:“万岁爷若是信得过嫔妾,就让嫔妾来办。嫔妾肯定是照着万岁爷的意思办的。只是赫舍里氏入宫怕与寻常嫔妃不一样,嫔妾来办,恐引起争议。到底还是万岁爷的安排会显得更为重视些。”
康熙瞧着怀里的小丫头,心里怜她傻气,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一心一意的为他着想。
他柔声道:“赫舍里氏入宫,会遵从太皇太后懿旨。和当初两个贵妃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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