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沂笑道,“伙计你可认得半边巷的牛家兄弟两,他家今日有喜,我与他家有亲,打算给他们买块布料做贺礼,来来来,你去挑些喜庆些的布料,我看看若有合适就买几丈。”
见宋沂说的这样具体,伙计便知这门生意有眉目,笑道:“正好,那牛家兄弟我也认得,最近常见着他们在这抬轿呢,他们两个有幸能结识到客人,还真走运。”
那伙计一气儿挑了好几匹葫芦纹、鸳鸯纹、牡丹纹的织锦,宋沂都不满意,不但如此,她倒先皱眉挑剔起来,“我就是听他说你家货样齐全才来的,怎么就这些老货?,其他铺子都在卖,能有什么新奇。”
“这……”
那伙计看了看自家掌柜,见掌柜的没关注这边,他才小声道:“楼下确实就这些了,要不然我领您上楼看看,既然您只要几丈,库房里还有些零碎的。”
“这倒也行。”宋沂勉强点着头。
那伙计领了钥匙才开门,忽然就听楼下吵嚷起来,他好奇往楼下看去,伙计哎哟一声,“不好,又来找茬来了。”
“是谁家?”宋沂朝先生使了个眼色,自己吧嗒吧嗒的下了几层阶梯,同伙计一起看起热闹来。
伙计手指一比,“还能是谁,就是上河巷的孙家,他家也被偷了,自己不去抓贼,倒怪起我们来,说我们家怎么就没被偷,多半是和贼人勾结,嚷嚷着要我们赔钱,时不时就来闹上一次,害得我们店里也没有什么生意。”
“啧啧啧,”宋沂嘴里啧声,替伙计抱不平,“真是个无赖,自家被偷倒疑心起邻居家来了。”
“可不是嘛,再说了,我们这里哪就安生,那天我们铺子也被偷了,只是掌柜的不叫我们说罢了——”
伙计抱怨说顺了嘴,出口才发现不妙,急忙掩住嘴来看向宋沂,还好还好,这位客人正兴致勃勃往楼下看热闹,似乎没听见。
他这才放下心来,宋沂看了半日没见着武打戏,便撇嘴叫伙计带路,她在里头挑挑拣拣的选了一块被裁得只剩下三丈六尺黄绫子布,作价三百零二文,免了零头三百文整。
宋沂叫伙计把东西送去半边巷,只说是老客户送的礼,当是给他们提前预支的跑腿费了。
走出来十几米,估摸里头人听不到声音了,许凤仪才对宋沂说:“我刚去那库房转了一圈,他那里布料有好些都是早年南边给都城送的贡缎,即便落了水颜色发白,可也不是外头一个小铺子能得到的,不但如此,那些个零零碎碎的布头款式也太多了,南来北往的都有。”
想想田家住在南门城外,再想想他们家被偷却不敢声张,宋沂与许凤仪对视一眼,便都有了猜测。
猜清楚了田家送礼的缘由,宋沂放下心来,在家安生了两日,哪知她是不往外走了,外头人却往她家里来。
出乎意料的,边荣竟然急忙忙地上了门,气道:“怎么回事?昨儿在园子里摆席你也没去,倒叫那个什么对过门的出风头,这宴会敢情是给她办的了。”
“咳咳,”宋沂捂着嘴咳嗽几声,不着痕迹地用帕子擦去嘴角的蜜渍,她叫苦道:“我何曾不想出门,只是那日回来许是吹了风,我就着了风寒,家里请大夫吃了好几日的药了。”
“那你还严重吗?能不能出门啊?”边荣急切道,嘴里却只关心这个,听见宋沂说了接下来无事,才客气的描补道:“嗯,我瞧你说话的样子也还好,想来没什么事。”
宋沂:……
她皮笑肉不笑的接受了边荣的塑料慰问,赶客道:“你来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走吧,她新买的刘记果子铺的糖腌梅子简直绝了,酸酸甜甜的,正合适一边看书一边吃。
“我来是想跟你说,那对过的说她哥哥要回府城去赴什么诗会,听说十分热闹,还邀请曾小姐也去呢,哼,住府城的就是了不起,嘴里尽是什么诗会呀歌会的,好像我们这里没有似的。”
边荣口里是这样说,动作又是另一番动作,她从怀里取出一张花笺递给宋沂,“我想着明明最先认识曾小姐的是咱们,不能叫她一个府城来的抢了先,所以我替你也要了个名额,咱们一起去,别叫那边出风头!”
“和她们一起去趟府城?”宋沂有些不大情愿,曾玉英和边荣出门两回,回回碰见故事,不是拐子就是偷子,好家伙,这可是百分百的出事几率。
现在更好,两人又要跑府城去了,地图扩大,惹事的等级岂不是也更大,与其这样,还不如她自己个单独出去呢。
“你可别回绝了啊,”边荣见宋沂没多大兴趣,忙跻身到她那边念叨,“听说这回诗会是府学举办的,连外头县里都有人来呢,又有文才又有功名的,你就不想看看?”
第36章 挑选
宋沂确实对这个诗会兴趣平平,毕竟只是府学学子们私下举行的,参与的人有限。更别说这世间哪有这么多才子能刚好叫她碰上,左不过还是那些平庸之辈的互相吹捧,以及给那些有背景的人扬名的机会而已,能有什么好人。
可宋沂不感兴趣,宋沂的娘冉霁对此却十分有兴致,得知了此事也不用边荣劝说,她就先拍板应承了下来。
非但如此,笑呵呵送走边荣后,冉霁还撑着身子要替宋沂挑选到时参加诗会的衣裳和首饰来。
“先前实在是太赶了,所以用了那些小花招,这回诗会娘给你好好打扮去。”冉霁一面拿软尺给宋沂测量体长数据,一面埋怨:“你这孩子,你记得给别人买布,怎么不捎带着给自己也买几匹的,拿回来了娘好做衣裳。”
“费那些功夫干什么?您还不够劳神的,咱家现如今又不是缺这几钱银子,请个裁缝来叫他做了就是。”宋沂环抱住冉霁撒着娇。
“请裁缝?我的儿,你说的倒阔气。”冉霁被自家闺女这口气给惊到,“你可知请个裁缝要收你多少钱去,便是成衣铺子现买的要价也贵,还不如扯了布来咱们自己裁剪。
你外头到底挣了多少,就发起这样的狂言来。先前你爹叫我管你,我寻思也不过就几两银的,所以没问,这回倒要好好问个清楚。”
“嗯……那能有多少,其实也就够咱们家吃喝的。我不过是想着既然要做,不如连老二老三他们的衣裳也做了,大家齐齐整整好过端午,单给我做有什么意思呢,再说娘你也还病着,何苦还要劳神。”
一提起查账,宋沂就支支吾吾起来,倒不是她不信她娘,而是一旦报了开销明细,恐怕她娘就要把钱收走了。
没了小金库,她说话哪里还能有底气呀,宋沂理不直但气壮。
她这样歪缠闹了一通,冉霁也只好作罢,只是叮嘱着话,“就依你好了,我和你爹家常的衣服也多,我又不出门的,别给我们做了。给你自己做两套,淮儿扬儿还小,给他们新做了衣裳,大了穿不了岂不是浪费,一人随便做件哄哄就是了,头先不是才买了两件。”
“是是是,好好好,对对对。”宋沂点头如捣蒜,秉承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原则嘴上答应的痛快,可实际上嘛,横竖请了裁缝来,花钱自有她自己做主。
两个双胞胎弟妹生得又好,长得更好,凭什么不打扮一番拿出去炫耀,宋潜还一柜子新衣裳呢。
她便唤了卫妈妈,让她出去找个手艺好、价格公道的裁缝来,没等午间,卫妈妈就急忙忙拉了个人过来,这样的迅速,叫宋沂不免猜测起来,恐怕又是个熟人。
果不其然,这个叫赵裁的家就住半边巷子对面,四舍五入也算是个老邻居哩。
卫妈妈讨好道:“大姑娘,别看赵裁缝年纪轻,她娘先前还在半边街成衣铺子里做过掌柜,只是死的早,底下人不服气,所以她才自个儿卷铺盖外出接生意来了。您放心,我和她说过的,若是手艺不好,即便由我这个老脸也不中用。”
宋沂看着卫妈妈介绍人,心里感叹一句可惜呀我的卫妈妈。您说您这个推销连带能力,上辈子少说也是个金牌中介。
不过这年头叫熟人做事不是什么坏事,一来有邻居做保,知道根基不至于拿了钱偷跑;二来嘛知道脾气性格,也比随意叫铺子里的裁缝量衣撞大运来的好。
看着卫妈妈的推荐下,宋沂便叫赵裁取了自己先前做的衣裳来看,见针脚均匀配色也合适,确实有些本事才点了头,要她给自己搭两套春夏出门的缎子衣裳,做两件宽松的比甲,颜色鲜亮些;再给宋淮宋扬各做一套大红的圆领衫来。
小孩长大先长腿,上半个身子倒没怎么变化,上衣里头配裤也好,配裙也好,只盖着膝盖往下,看不出什么差别。
宋扬看着那布料美的几乎要冒泡,没等衣裳做好,就幻想着自己到时要配什么裤什么鞋,顺带揪着自己长出来一点的小头发摆造型。
看得宋沂直乐,宋淮倒是冷静,戳着自己这个双胞胎弟弟精准打击:“你就是扮成个仙童来,也出不去。”
“什么?!!”宋扬睁大了双眼,震惊的看向他姐。
宋沂耸肩也无奈,“这回我是跟着别人一起过去,蹭她们的光捎带上我一个已经算是厚脸皮了,怎么好又带上你们。”
这话说的宋扬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若不是身上还穿着好衣服,他姐又不是大伯娘那样宠孩子的,只怕当即就想躺地上耍无赖了。
“你再等等吧,等什么时候大姐去府城挣下一套房来,到时候咱们一家去住些时日,领你哪里逛不得,想办诗会就咱们自己办去。”
“诶哟哟,好大的口气,你知道府城那的房子有多贵吗?”冉霁一进门就听见她闺女的豪言壮语,没忍住刮着脸皮笑她。
“这有什么,总不能几千几万的吧,我就不信,我还买不下府城一套房来。”宋沂信心满满,她做不了延清县首富,小富即安总能行吧,不然岂不白穿了。
“可别,你要是真有钱买宅子,还不如攒着给自己预备嫁妆去,府城横竖也住不了几日,买它做什么。”冉霁还是摇头。
可问她原因又死活不说,宋沂眯着眼看人,总觉得她娘瞒着自己做了什么。
除了自家人外,那裁缝还给许凤仪也量了一身,她是宋沂的先生,哪里能真把人家当养娘奶母看待,自然是要三节四季的预备新衣。
算了算人数,合计一共五套十一件衣裳,光工钱就要了九钱三分银,这还不包括那些布料的费用。
宋沂算着账,果然是贵,照她爹的月例来算,光做衣裳的工钱就是一个县丞将近三分之一的月工资了,怪道她娘要亲自上手,原先的家庭水准确实支撑不住。
宋沂叫卫妈妈去郑家领了这个月的分红,万幸她有了副业收入,十一两说多不算多,说少不算少,足够涵盖家庭额外支出,没叫宋沂动用她压箱底的小金库。
许凤仪见宋沂的热情只在弟妹的衣裳上,等午后教书时,她便劝宋沂多用些心思在这次诗会上,多难得的机会,先前在县里就是知县家的小姐也没这个缘法的,多亏了府城回来的王娘子才得了请帖,就是不为别的,好歹也能跳出县城去看人呀。
“先生,怎么连您也这样着急?”宋沂还以为许凤仪吃够了婚事的苦,该看开些,没想到她倒是先催起人了。
“不是着急,”许凤仪并没有为宋沂提及自己的痛处就恼怒,而是十分冷静地与她分析道:“先前同你讲过,你爹要么是都察院,要么是吏部司吏得罪了人的,官一时半会升不上去也就罢了,只怕还要跌下来。
既然如此,你的婚事恐怕也没法往上挑,顶多了只在这县里选一个夫婿。县城里头能有什么好的,那些个什么衙内什么老爷又无能又好色,那些个平头百姓倒要你家去贴补,都不中用。
这回的诗会倒好,凡是能去的,要么家世显赫,要么真才实学,我又不叫你今日便在他们中定了,只是要你去瞧瞧他们的举止言谈,长长眼界,免得未见过男人,以后猛然见了一个,就把你给唬住了,那可就吃了这个亏了。”
许凤仪长叹一口气,似乎不止是在劝说宋沂,“读死书就容易被规矩教得死板了,那些姑娘小姐们见外头男人少,忽的来了个绣花枕头,她们倒只看着人外头那层锦绣了。若是也能南来北往的去见着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也不至于被人哄骗呀。”
这话倒是有理,宋沂细细品读许先生的话语,就好似是在教她先去看了下限在那,卡着这个线挑选,再怎么也不至于太坏。
“只是,”宋沂疑惑,“我也未必这一二年就要嫁的,您说了我慢慢找去岂不更好。”
“也不远了,过了生日你就十二了,相看小定,零零总总算起来,十五六岁出嫁也不过这二三年的,也不知你娘是怎么想的,现在还拿你当小孩看待,还不预备起来。”
“兴许我娘也舍不得我,想着多留我几年呢。”宋沂笑道。
许凤仪却摇头,“你瞧,你那律书本子也没学,朝廷有令,凡年龄十四不嫁人者,当以罚款处置,你爹还在县里头做官呢,你不嫁人叫他脸上怎么好过?”
这话说的,宋沂只晃着脑袋,“我不想嫁,我爹就是捆着我也不成。”
“难道你一世不嫁男人不成。”
“挑不着好的,自然不嫁。”宋沂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倒让许凤仪哑口,看着自己这个女学生意外,真不知她的品性竟这样坚持。
宋沂自己话说的痛快,可说完又陷入了沉思,等到晚间熄灯时分,她干脆悄悄从自己楼上跑下,躲进了冉霁的床中,挨着冉霁问她道:“娘,我若是十来年也没挑好夫婿,您会着急把我嫁走吗?”
“怎么忽然间想这个?”冉霁抱着大闺女失笑,小人儿才多大,就想夫君了。
“唉,”宋沂撑着脸苦恼,“我是怕我挑得仔细,留在家久了,您和爹的脸上过不去。”
“胡说,谁要是敢这样,我和你爹就把那人给啐回去。”冉霁慈爱地摸着宋怡的脑袋,只觉得还和小时候一样,“当然要挑好的,娘也替你看着呢,总不能挑个不如你爹的吧。”
“不提别的,至少才学要出众,相貌也要端庄,家里头姑婆要和睦好相处,银钱也得充裕……”冉霁屈着指头认真细数起来,零零碎碎说了十来样标准。
“咳咳咳——”
那墙后头宋长洮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捋胡须幽幽道:“照你这选法,沂儿怕是三十都未必能找着人。”
比我强?
哼,宋长洮呵呵一声,恐怕难找!
宋沂这才反应过来,她爹她娘虽然睡两间屋子,可那床边靠着的墙上凿开了个洞,这可是现实版的隔墙有耳,她爹能听着啊!
宋沂捂着脸惊叫一声,撒丫子就跑回了楼上,速度快的任谁都没反应过来。
看得大女儿难得的失措,冉霁几乎要笑出声来,忍不住笑的埋怨了宋长洮一句,“怎么就憋不住出了声,这孩子被你臊得,明儿都该不下楼了。”
宋长洮也跟着笑话了一顿,末了,才隔墙认真问冉霁道:“你也见着了,沂儿确实还小,白日里做事看着稳重,其实还是离不开你,要不就别送——”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冉霁给打断了,“晚了。”
冉霁收敛起笑容,只抿着嘴,“我已经把信给寄出去了。”
第37章 诗会(已修改)
才子们诗会的日子选在了五月初一,赶在端午节之前举办,至于宋沂她们参加的宴会,则冠以女儿节赏花的名义,免得传出去被有心人混说。
府城离县里不算远,那边厢上午坐了车过去,游玩后到晚间就能回家。过去也不算太折腾,延清县大北门那儿有城门桥,几人坐马车一路过去就是了。
如果有不嫌麻烦的,还可以先坐船过河,然后或坐车或坐轿子的,过了府城永兴门,就到城里头了,那帖子上写了地址是龙和湖,又有王娘子带路,倒不用担心找不着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