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被破开。
赵息烛掌中光芒乍现,不过眨眼间,本命剑就出现在掌心,他抬起眼,就看见洞口处站了个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往洞口一站,就几乎把外面那点微光彻底挡住了。
是从昼。
来的不是江独,
裴朝朝感觉有点意外,又往外瞥了一眼,却看见从昼身后没别人了。
她喜欢一切出乎意料的事物,这时候从昼出现在这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还是颇有兴味地出声问:“你怎么在这?”
从昼一时间没出声。
他知道裴朝朝在等谁。
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知道裴朝朝叫江独来找她的事情了。
只不过后来赵息烛在山洞门口布下了结界,他们都感应不到她的具体位置,所以他和江独分头找人。
看情况,他比江独早一步找到她。
那一边,
裴朝朝看他不说话,就又将目光挪到赵息烛身上。
赵息烛站在她前面,把她挡住,因为背对着她,所以她也看不见他表情。
只看见赵息烛拎着剑没动,反倒是用了个咒术,将整个山洞照亮。
赵息烛又当着从昼的面,慢条斯地了自己的衣领。
动作间顺势抬了抬下巴,像是不经意一样露出脖颈上被裴朝朝抓咬出来的痕迹,然后慢条斯问:“她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赵息烛是故意的。
不仅抬起脖子,露出脖颈上的痕迹,还特地要用个照明的咒术,让从昼想看不见这些痕迹都难。他虽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等着从昼回话,但实际上,他的行为却一点都不安静,无声霸凌从昼的眼睛,就差扯着他的耳朵大声说我和裴朝朝有肌肤之亲了。
从昼的确愿意给裴朝朝当小的,
只要能留在她身边,没名没份他都愿意,但这不代表他乐意看赵息烛身上这些印子。
他有点嫉妒了,真想把赵息烛的皮给扒了,但不能当着裴朝朝的面。
他在裴朝朝面前主打一个善解人意,当外室的都这样,要体谅她解她,不能让她难做。
如果让她难做,迟早会被她厌弃。
从昼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但在讨好裴朝朝这件事上几乎是无师自通,甚至这种时候他能悖逆自己直来直去的粗人本性,将那股子嫉妒隐藏得很好。于是他只是沉默了一小会,然后抬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笑声粗哑,先对赵息烛说:“拿剑指着我做什么?我来得不是时候?”
一句话落井下石,显得赵息烛反应过度。
赵息烛火气又要窜上来了,刚想发作,又压制住。
如果裴朝朝不在这,他可能当场就拔剑捅从昼两刀子,但这时候他却没动作。即使裴朝朝应当也知道他有多阴晴不定,但莫名地,他现在不想让她看见他喜怒无常的那一面。
他目光阴沉沉地盯着从昼,半晌,才嗤了声:“没什么不是时候的。”
他仗着裴朝朝失忆,把他当夫君,于是拿出了正房的姿态,漫不经心收起剑,然后按了按手腕上的咬痕:“我是她正夫,做什么都正常,无需遮遮掩掩。不像有些人,见不得光,留点印子都要在她腿上,才会觉得来得不是时候。”
赵息烛原本想在裴朝朝面前佯装不知道从昼和她的关系。
然而这时候,
从昼都堂而皇之出现在面前了,他再装,也只是显得自己更像个小丑,还不如光明长大表示他知道他们的关系,这样还体面些,显得他足够体贴,不善妒。
这念头划过脑海,
赵息烛突然觉得自己犯贱,怎么现在都卑微到要在她面前表现出不善妒的大房样子了?
他不是会摇尾乞怜讨好她的人,但从昼在这,他不能被从昼比下去。
他感觉自己的底线在一点一点碎裂,自尊也在一点一点被瓦解。
他不太想承认这点。
而那一边,
从昼听见他这话,掐了下指尖,然后笑道:“不是见不得光。”
他说:“是她喜欢被碰小腿。”
这话一落,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几乎要溢出来了。
裴朝朝坐在后面听着他们讲话,觉得如果她此刻不在这,恐怕这两人已经要打起来了。然而现在她坐在这里,这两个人就只能把杀意压制下来,甚至带着点诡异的攀比心,在讨论究竟怎么样她会更喜欢。
裴朝朝小腿有点发痒,
她想,
她好像确实很喜欢被碰小腿。从昼从前应当也是很了解她的。
他们的战火不敢波及她,只敢在他们两人彼此间疯狂燃烧,
裴朝朝是受益者,于是就没继续再管这两个人,转而又开始运转体内灵力。江独也不知道去哪了,她还有正事要做呢,这两人吵就让他们先吵着,她先把江独叫过来再说。
她运转好灵力,又用灵力操控着那块灵石,给江独传过去自己的位置信息。
而此时,
赵息烛和从昼已经差不多要打起来了。
也不知道这短短一段时间之内他们到底又聊了什么,
裴朝朝给江独传完信息后,就听见赵息烛语气刻薄地在那嘲讽从昼:“我当然不像你。你也就配碰一碰她的小腿了,她永远也不会给你碰其他地方,因为你见不得光,她在意我,所以不会让你在其他地方留印子。”
他话音一落,
从昼往裴朝朝的方向偏了偏头。
他察觉到裴朝朝注意力转回了他们身上,原本还想骂赵息烛两句,这时候迅速不说话了。
他突然大步往裴朝朝身边走过来,气势汹汹,然而到了裴朝朝身前,又迅速蹲下身,俯下身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裴朝朝眨了眨眼,慢条斯问:“吵完了?”
从昼用了点力气,带着她的手用力,让她掐他,声音有点哑:“没吵。就是和司命神君学一学怎么取悦朝朝。”
他说:“听他说你喜欢掐这里。”
他被掐了一下,跪在她面前,浑身肌肉绷紧,微微抬头,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
有种奇怪的,野性与服从一体的色/气。
赵息烛原本以为从昼还会像刚才那样开口骂他,
谁知道他直接搞这一套。
赵息烛脸色都黑了,只恨刚才裴朝朝分心的时候没一剑把从昼刺死,他怎么敢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过去勾引她?
而且——
她兴致高的时候喜欢掐人,这也确实是他刚刚才对从昼说的,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从昼他和她有多亲密,他摸清了她的喜好。
从昼怎么敢用他说的话直接实践?!
赵息烛血气上涌,没见过这么贱的人。
裴朝朝也愣了下。
从昼做的事永远在她意料之外,她感觉很新奇,从昼这人直白得离谱,他一点都不知道矜持怎么写,她看着他这样,手上忍不住又用了点力。
从昼就弯了弯唇。
眼睛被黑色的布料覆盖住,露出下半张脸,他棱角清晰周正,弯着唇却有种野性。
像是注意到她在看他,他还张嘴喘了一声,唇红齿白,然后他咬住舌尖笑,声音又粗又哑:“司命神君教得很好,朝朝好像确实喜欢掐我这里……唔,再掐一下?”
这话落下,
赵息烛终于忍无可忍,
他也快步走到裴朝朝面前,原本想直接把从昼拎起来,让他滚,然而伸手的时候,正好看见裴朝朝的脸色。
其实裴朝朝的脸色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带了点笑意,但她耳廓有点发红,赵息烛知道她是在兴头上。他像一下被一盆冷水浇下来,冲动被浇灭,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如果真的把从昼拉开,就彻底比不过从昼了。
毕竟从昼让她玩得开心,他却扫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心里的天平会偏向谁。
不愧是魔族,歪门邪道的东西一点没少搞,就会用这种邪门歪道勾引人,天生当小三的料。
赵息烛压抑着怒气,也蹲下身,
他从来没这么卑微过,像一条狗,但是从昼这条狗在这,如果他还想着翻身做主人,他就彻底被比下去了。裴朝朝的选择太多,他不当狗,有的是人给她当狗,她完全没必要选个不听话的。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没什么特别的优势,
他深吸一口气,太阳穴突突跳着,真想现在把从昼碎尸万段,
但心里这样想着,动作上却是抬手按住裴朝朝的脚踝。
钢铁般的脊梁这一刻终于被砸碎,
他终于弯下身,像条狗一样亲亲吻了下她的小腿,声音含糊——
“我学得也很快。”
第116章 一个个都 垂涎她
赵息烛和从昼这两个人从剑拔弩张, 到上赶着过来伺候她,裴朝朝腿又有点麻了。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没出声。
然而就在这时候,
不远处又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急促, 裴朝朝一抬眼, 就看见个身影越来越近。
山洞里很黑, 外面也很黑,毕竟这地方完全复刻了幽山的景致, 没有白昼只有黑夜,甚至四面八方还笼罩着层雾气,能见度就变得更低了。这样的能见度之下, 其实只能看清有人在往山洞这边走, 但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人。
然而裴朝朝知道是江独来了。
她刚刚才用自己的灵力操控过送给江独的那块灵石,和江独产生了一点链接,这时候也能感知到他的气息。
看着江独的身影越来越近, 她只能遗憾地把手和脚分别从赵息烛和从昼手里抽出来。
与此同时,
江独正好走进山洞里。
他一打眼就看见从昼跪在裴朝朝脚前,不像一位高高在上的魔神, 反而像条狗。
江独一顿, 再一转眼, 就看见赵息烛也全须全尾在裴朝朝身前,甚至赵息烛脖颈间、手腕处还有些掐痕和咬痕——
他父君身上都没有这些痕迹,偏偏赵息烛这个荡夫满身都是,还不知道把衣服拉好把痕迹藏好,故意露在外面给谁看?!
江独看见这些痕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咬了咬牙,心口发酸, 觉得这些痕迹还不如出现在从昼身上呢。
他出声问从昼:“父君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一边。
裴朝朝原本还好好坐着,准备看戏,
结果听见江独这话,她罕见地愣了一下,反应了两秒。
从昼是江独的爹?
裴朝朝视线在从昼身上停了一瞬,这的的确确有点出乎意料,她瞳孔收缩,一时间都有点沉默了——
知道这两人都是魔族,但怎么会是父子?!
也就在这时,
赵息烛听见声音,转过头去,看向江独。
……江独为什么会出现在天界?
不对——
好像有什么记忆在复苏,之前被忽视的那些异样在这一刻宛如洪水决堤,再一次翻腾出来,电光火石间,赵息烛脑海里骤然浮现出几个画面。他呼吸变得急促了些,下一秒,就感觉到头痛欲裂,他忍不住闷哼出声,捂住了头。
紧接着,
周围的所有景物都开始晃动起来,甚至地面都开始震颤,就连枯木和山洞的石壁都变得轻飘飘的,像是水里的月亮随着涟漪晃动,好像只要伸手进去就能立刻搅碎!
裴朝朝被震得有点坐不稳,
她抬手扶了下山洞的石壁,借此稳住身体,感觉这石壁的触感也变得不太一样,有点像云彩,摸起来很虚无,却又像结界,手撑在上面不会撑个空,仍旧可以借着它站稳身子。这种触感介于虚实之间,好像周围的整个环境异样,正在虚实之间不停跳转。
她把四周的变化都收入眼底,心想现在赵息烛看见了江独,应该已经意识到这地方是个幻境了。
他甚至应该已经意识到他自己是幻境的主人了,或许还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她设的局了。
她开始回想她之前所做的推测,
正想将事情的所有调再梳一遍,
然而还不等她开始梳,下一秒,她也感觉到一阵头疼,好像她的身体和神魂也要一起随着周围的幻境碎掉了。她开始晕眩,眼前逐渐模糊起来,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头着地往下栽。
脚下的地面好像还在颤动,
意识的最后,是虚实之间,赵息烛转过头看她。
裴朝朝意识陷入一片黑暗,随后,她做了一场梦。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这是一场梦,不过挣脱不了,就只能陷在梦中。
她躺在一间寝房里,似乎受了重伤,所以只能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而她旁边,有个气质矜贵的青年坐在轮椅上,他长得很漂亮,有种雌雄莫辨的美,脸色有点苍白,似乎久病,眼尾则有点点薄红。他推动轮椅,往她身边来了一点,脸上的高傲和漠然在看见她的这一刻变成无奈。
随后,他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把:“朝朝。”
裴朝朝在他触碰到她的这一刻,就感觉到了一点奇怪的亲近感。
说是亲近感也不贴切,只是感觉她和他之间似乎有某种羁绊。
她微微偏过头:“我在做梦。”
青年闻言,失笑:“你很想醒来吗?”
裴朝朝说:“想。”
她还想知道现在幻境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赵息烛意识到那是个幻境,所以回到幻境中的主宰者身份了吗?
但刚才虚实相间,摇摇晃晃,给她一种幻境要碎裂了的感觉。
那一边,
青年好像被她这回答哽住了下,
他有点不高兴地说:“可我不太想让你醒。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能出现,和你说说话了。”
裴朝朝觉得他很熟悉,但她失忆了,根本想不起来他是谁。
只感觉之前好像在薄夜识海里看过这张脸,但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所以她没太关注。
她不放过试探的机会,问:“为什么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出现。”
青年咳嗽两声,眼尾有点水光,于是那抹薄红变得潋滟起来。
他捏起她的手,把玩她的指节:“因为——”
怎么说呢?
青年话说到这,又顿住了。
因为他原本是个虚幻的人,是升仙台的伴生品,和天极岸一样是幻象,是被设定好命运和性格的虚假程式。可是她帮他断了命线,让一个高傲骄矜的幻象学会了退让,感知到爱恨嗔痴,生出了一点灵魂。
然后她又给他造了一场梦。
他在梦里和她过了一生,这一点因她而生的灵魂,又因此和她的神魂缠绕在一起,结成永世不分的羁绊。
虚幻的肉身随着天极岸的湮灭一同消失,可是羁绊永存,魂魄不灭,当她陷入深梦中,他才能出现。
白辞把手指挤进她指缝,和她十指相扣,想起她现在没有记忆,于是他也没有继续解释。
他和她魂魄相缠,可以出现在她梦里,偶尔也能看见她和别人接触时的情景。
赵息烛仗着她失忆,冒充她夫君。
江独也是。
这群贱人,一个个都垂涎她。
而她照单全收,却把他这个正牌夫君忘了。
他很不高兴,但这脾气被压制住,没有对她发。
他只恨不能有一具身体,出去撕碎那些垂涎她的贱人。
他看了她一会,感觉她快要醒了,于是弯下身,有点凶地在她唇间咬了下。
咬了一下以后,
他又温柔地亲亲她:“想不想恢复记忆?”
裴朝朝说:“你能帮我?为什么帮我?”
她笑了下,心想好像其他人都不太想她恢复记忆,因为恢复记忆,他们就瞒不住她了。
两人贴得紧,气息相融,
白辞闻言,没有说话,用动作作答。他又低下头去,再一次亲吻她,亲吻间给她渡了一点灵力。
他的灵力有限,渡给她,他的身躯就变得透明了一些,好像整个人变得更病弱了点,但扣住她后脑的手却更用力。
与此同时,
这些灵力汇入神魂中,
她脑海中也骤然涌现出许多画面。
这些画面连续而纷杂,从她还是一滴露水开始,再到她被幽山帝君赋予五官六根,再到她跳下轮回道……
一时之间,
所有的记忆都回到她脑海里,每一个画面都带着相应的情绪和感受回到她身体里,
她一时间感觉到头痛欲裂,连耳边都在轰鸣,而她的意识好像正被什么东西拖拽着,从这场梦境里缓缓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