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电话前,李佩央看着男人的脸,柔声说:“庚礼,我忽然觉得有你在真好。”
“忽然?”视频那边,周庚礼站起来,叉腰笑了,“李佩央,我们认识十七年了,你才‘忽然’觉得我好?”
噗。他怎么什么理都挑?李佩央抿嘴笑,收拾筷子,“行了,我吃好了,挂了啊。”
“不能挂。央央,你先说句‘我爱你’听听。”
“回家跟你说。”
李佩央毫不留情地摁了挂断键,然后对着屏保上他们三人的合照又看了一会儿。
才几天而已,她怎么忽然...这么想他们父女两个。
恢复期间,病房里来看望的人几乎每天都有,没断过。许多人都是远道而来,特意来看望老师的。
不过,当他大哥出现在病房时,李佩央还是很惊讶。以他现在的职务,一位“封疆大吏”亲自来探病,除了有亲戚关系外,她估计是因为她在这里。
所以他出去时,李佩央去送了他。
他大哥朝她要了一张照片看,然后问她,“孩子病好了吧?”
李佩央说:“是。已经停药了。还在观察。”
“嗯,以后有机会带她回国看看。”
“嗯,会的。”这些年他们俩有想过假期时带遥遥回来,游览一下祖国山水。古诗里背的瀑布,遥遥一直想来看的。
简单两句话,这个男人就走了。照片他也还给了她。
晚上,李佩央跟周庚礼说起这事时,对面的人笑得得意洋洋,“他就是想我了。他又不能轻易出国。”
那人没有提过他半个字啊。
李佩央提议,“那不然你今年回来过年?”他现在护照也能回国,只是,不再是他本名了。
“再说吧。”周庚礼跟她讲,“医生说遥遥未来五个月,都是复发的高峰期,她得按周复查,最好不要走太远。所以我们就不去了,老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要不要陪老师他们俩过完年?”还有一件事,李佩央想等老师出院,跟他们俩老人商量试试。
他们都到退休年龄了,她导师申请过一次延迟退休,但目前身体状况也没法再继续五年了。他们以后想去哪里安度晚年?挪威其实是个安静的地方,她想问问他们的想法。
“嗯,那你过完年再回吧。”今年过年早,一月份过年,也没几天了。
至于他们父女俩,周庚礼笑说,“央央,过完年你还是尽早回来啊。再多几天,我们俩也要想你想得受不了了。”
而且他们俩只会包饺子,不会拌馅啊。Bente请假的话,搞不好他们父女俩的年夜饭只能自己烤点披萨吃。
“一定。”
回去的日子,她都已经算好了,只是还有一件事,李佩央跟他俩卖了个关子,“我可能还会给遥遥带个‘妹妹’回去。”
画面里,父女俩动作同步地坐直了身子,发出一声:“嗯?!”
飞机场一直人来人往,相聚和离别在这个有限的空间内同时发生。
李佩央刚推着行李走出来,就有一个身影像小燕子一样朝她扑过来,“妈妈!”
“妈妈想你了。”她蹲下亲亲宝贝女儿,不知不觉当初的小团子已经长得很高了。她想抱她都有点吃力了。
“老婆,欢迎回家。”周庚礼把一束花递给她。
过去十七年,今年初始,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八年了。
李佩央捧着花笑,这男人的浪漫还真是十八年如一日。还好在国外,人少冷清,没人关注他们,她也敢凑过去亲他脸颊,说“我爱你。”
之前说好了,回家就说给他听的。
“还没到家呢。”周庚礼牵住她的手,单手推行李,又耍赖道:“这遍不算,回家再说一次。”
李佩央拽住他俩,“先等等再走。我们要去接一下....‘妹妹’。”
‘妹妹’是只阿拉斯加幼犬,至于品种纯不纯,李佩央看不出来,她回国当天,在下雪的路边捡到它的。
它当时生了病,在雪里呜咽地叫,叫声有气无力,但还是被她听见了。
回国这一个月,她不仅照顾老师,还把这只小狗送去了宠物医院治病。小狗的病治好了,她就顺便给它办了手续一起带回了挪威。
遥遥很喜欢这只毛茸茸的小狗,她给它取名叫“Captain”,去哪里都想要带着它。
阿拉斯加犬长得也很快,七八个月就长成了五十斤的大狗。
这些年,徒步登山时,遥遥会牵着它打头阵;冬天滑雪时,Captain也会跟在她后面跑。它最听她的话。
一人一狗相互陪伴成长。
十八岁那年,小姑娘考上了德国电影电视学院,正式开始学导演,她把Captain也带到了柏林。
那一年,夫妻俩同时送了“两个女儿”去上学、去远方。
回程路上,他们十指紧扣,相互依偎。
他忽然问她,还记不记得她把Captain带回来的那晚,他们聊天时说的话。
“记得。”
李佩央还记得那一晚,他们坐在小沙发上,桌子上煮着热茶,咕噜咕噜的开水声。遥遥和Captain玩累了,躺在羊毛地毯上酣睡。
而她靠在他怀里,跟他细说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
有一个瞬间,李佩央至今还记忆犹新,是她老师刚刚能开口说话的那晚,他握着师母的手,哽咽地说出四个字——“若有来生...”
她和导师都是搞了一辈子化学的人,世界上万事万物,有生命的、没生命的,在他们眼里都是元素之间的解构与聚合。灵魂、神明、来生,这些在唯物主义者眼里等同于虚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李佩央悄声地走了出去,没有继续听他们的谈话。
当她把这事讲给周庚礼听时,他抱紧了她,在她耳畔轻声问道:“央央,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能不能吻我。在最后一秒钟。”他想在她的爱里死去。
“好。”李佩央把手放进他掌心。那晚,她没有说‘如果’,她直接告诉他,“周庚礼,下辈子,我还和你在一起。”
他也这么想。不止下辈子,可以的话,周庚礼希望今生也能重来一次。他一定早早地去到她身边。那些风雨他都能替她抵挡。
屋内,他亲吻她,温声告白。
屋外,银涛卷雪,夜潮循环涨落不息。
如我爱你,一生未央。
池喻第一次见到李佩央, 是在他自己的接风宴上。
他父亲是新加坡当地有名的富商,他母亲是大陆人。战争年代,他的外祖父也是有名的将领之一。
母亲早亡, 父亲另娶。池喻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在国外生活,自由。他拜了法国一位擅长人物绘画的画家做老师。那年,他第一次回国独立办画展。
是他师兄让人给他办的接风宴。
他师兄叫周庚礼,池喻和他同年进门,绘画天赋上他俩不相上下。不同的是,在他师兄意识到艺术也不过是金钱的附庸时, 他就去追逐真正的金钱了。
池喻一直留下学习, 后来也小有名气。
那天晚上, 他师兄好像出去接了个电话。包厢门被人推开, 池喻随意地看了一眼,然后怔住了。
他一直记得很清楚,那天她穿了一身白裙子,长发及腰,高挺的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是非常精致的五官,却因为这副眼镜, 少女的气质多了几分淳朴与娇憨。
她连妆都没画, 与在场的其他魅力十足的女孩比, 她像一块璞玉。而他是艺术家,最擅长的就是发现璞玉了。
她走进来,池喻眼里,她自带了一地的清辉。
她目光扫过来, 他自觉地站起身, 想要搭话。
旁边人先一步叫了她一声,“嫂子, 这里!”
嫂子?她是谁的女朋友?
池喻好奇。谁比他眼光还好?还毒?
没等他问,她已经朝他的方向走过来了。
池喻确认了下他手心没汗,有些紧张又期待地想同她握手。
“池喻,这位是你师兄女朋友,叫李佩央。”
老安当时介绍他们俩,“嫂子,这位是周哥的师弟,他刚回国。今天这局就是给他接风的。”
“你好,李小姐。”他刚想伸手。
李佩央却只是礼貌地朝他一点头,“你好,池先生。”
接着,她就看向老安,轻声问:“他呢?”
“央央,你来了。”
这声音,他俩都知道是谁。
池喻近距离地看见,那声音响起时,她的脸上就开始不自觉地漾出笑意。那年,她实在太美了,他又有一双捕捉美的眼睛,她美得一颦一笑在他眼里都成了慢动作。她的笑容像一朵逐渐绽放的栀子花,盛开到最灿烂时,她背对着他,看向了那个人。
“路上堵车了。”池喻听见她跟他解释。
“嗯,你饿不饿?”
他那个一向看中守时的师兄,连责备的话都没有一句。
他还帮她摘下了眼镜,拿过她包里的眼镜盒,亲自放好,再把她身上的包背到自己身上。
动作自然流畅,做过千百遍的样子。
池喻很诧异。他诧异的不是他师兄会做这么体贴人的事。他诧异的是,周围人看着却都习以为常,没人惊讶。只有人羡慕,他也是其中之一。
大部分人都羡慕李佩央,他却羡慕他师兄,从那一刻起。
他可以搂着她肩膀,俯下身认真听她说话。
他们出门的瞬间,池喻看见,她同他说完话之后,仿佛情不自禁似地踮起脚亲了男人的侧脸。
李佩央,她那样以一个内敛、含蓄的女孩,竟然主动亲了他。
门关上,池喻摸了摸自己的左脸。就算亲的人不是他,他都能想象到那个吻有多美好。她是有多爱他。
可他不能想。
或者说,他只能想。
他在国内住了一段时间,这期间,他出去玩,多半是跟他师兄那些人一起。所以他经常看见李佩央。
他经常看见,他们俩面对面说话。
就算是板着脸,女孩眼睛里的爱意也像暗涌的潮水,让人想沦陷。
而他师兄,那人一向不羁,坐在那里听她讲话,姿态也是漫不经心的,但他的脸是朝向她的,嘴角是是上扬的,眼里是看不见除她以外、第二个人的。
真爱在任何圈层都是罕见的。池喻也没见过,他断定不了他俩之间是不是真爱。他看着他们,总觉得他们好像要爱很久。
可他也知道,他不是毫无机会。他了解他师兄那个人,也了解他的家庭。
他知道,他本质是个商人,他不会做亏本没利益的蠢事。生意场上如此,爱情也一样。
他不会娶她的。
可他能。
他是自由的。他的婚事也是自由的。他可以娶她。他能给她他师兄给不了的,所有。
最勇敢的时候,在一次酒后,池喻看着近在咫尺的她,轻轻拽住了她的袖口。
他想对她说,如果以后她受到了伤害,那他还在,他一直都在...
可李佩央转头看向他,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问他,“池喻,你喝醉了吗?”
他不能在她面前做小人,哪怕他也不是真君子。
他只能闭上眼睛,装作醉了的模样,哪怕他很清醒,对她的心思再清醒不过了。
过了会儿,他感觉到有人把她从他身边拽了起来。
她在说:“你师弟好像喝醉了。”
“没事,有人送他。我们先走。”
“哦,好吧。”
他们就这样离开了。她就这样离开了。
池喻眼角有些湿润。
从某时起,他有预感,他想说的这些话,恐怕,再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与那些滥情的艺术家不同,受母亲的影响,池喻认为爱情就像他手里的白色颜料,他如果不谨慎地打开它,它就不会再是纯白的状态。
所以他很谨慎。
早上七点,他有去过她的学校,实验楼下面,他没有等到她。
晚上十点,他也去过,还是没有见过她。
后来有一晚,他看见她下楼,走到了停车场,他师兄的车停在那里。人也等在车边。
他们坐进了车后排。
二十分钟后,李佩央从车上下来,她的头发散开了。他师兄也追下来,帮她把头发重新绑好。
她再次上楼。
而他师兄,周庚礼把车锁好,走去了旁边的食堂。五分钟过后,他拎了两杯粥回来,也进了楼内。
池喻知道他今晚不会走了。但他得走了。
那时他就知道,她的时间很宝贵,宝贵到他师兄那样的忙人也要等她;宝贵到,除了那人以外,她不会再把时间分给其他人。
他死心了吗?有一点,但没完全死心。
他还在等。他们会结婚吗?应该不会吧。
那就没有结束。
有一次露营,李佩央的钻石耳钉丢了一只。
池喻清楚记得她那天的耳钉是什么款式,什么品牌。他后来买了一对新的,拿出其中一只来到她学校。
他本来想打电话给她,又怕她太忙,就把那只耳钉放到她们学院楼下的收发室。
那是李佩央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道谢,池喻受之有愧。
他早就知道,他师兄给她买了一对新的,他甚至还可以给她买很多,以她男朋友的身份。
可他不能。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想送她一对耳钉,也只能用如此狡猾的方式,送她一只而已。
另一只一直放在他的床头,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亲手送给她。
没有。没有机会。
他们相恋第六年时,他听别人说,他师兄买了一颗稀有昂贵的钻石。
他买钻石做什么?
听说是做戒指。
送谁呢?
送给他女朋友啊,李佩央。他们好像要结婚了。周哥跟谁都说,就差发请帖了。
这样吗。池喻祝福她,因为她真得爱他。
他又没办法真心祝福,因为他也爱过她。瞒着所有人。
一次画展,他师兄带她来参观。
那次,池喻跟她说了很多话,每一字他都记得。
她在他的一幅画前驻足,他主动上前问她,“喜不喜欢?”
她说,“很漂亮,这些线条,看起来很舒服。但我不懂画。”
他说:“没关系。说句实话,我画它时,也只是觉得这样画出来的线条很漂亮。没什么含义。”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幅画有人给他开价五百万,他没卖,第二天就让人给她送过去了。当天,他师兄就给他打了八百万。
池喻不想收,他又没有理由拒绝。
他连送喜欢的人一幅画都没机会。
再后来,他们没结婚。她走了。这件事开始是个谜,后面口口相传,成了个笑话。
池喻没有笑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些无法言说的爱意,那些被压在箱底不敢展出、他最得意的油画,才是真正的笑话。
她走后,他开始找她。
池喻发现这姑娘还真难找,她没亲人,也没朋友,在这世界上就像“孤魂野鬼”一样的存在。她离开,如同水滴落海,渺无踪迹。
第三年,他才得知她在挪威的奥斯陆大学读博士。
他去了那里,也在那里开过画展。
他见到了她,离很远,就认出了她。
她那时一头齐肩的金色短发,很酷,很不像她从前。她怀里抱着的女孩也很像她。
他坐在车里,不敢去打扰,她很幸福。他的那些心思,可以无疾而终了。
这七年,池喻没有找过女朋友,他时常看见他师兄,他也总是孤身一人。
他有时候想告诉他真相,告诉他,她已经有家庭了。她已经得到幸福了。
可他最后还是没说,因为他也想知道,他能等多久。
至于他自己,池喻早就想过了,倾之一生,他不嫌久。
缪斯之于艺术家来说,是没有死亡的。她出现过,就永远地活在他的心里。
他祝她快乐,祝她幸福。祝她能爱己所爱。
如果她没有可爱的人了,那他一直都在...所以,她现在到底还爱着谁呢?
第33章 .男女主番外if线(一)
五岁那年, 有一天,村里进来了许多辆闪着红蓝光的警车。小小的李英照例躲在草垛旁边的角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走了村子里的很多人, 多数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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