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不对劲了,赶紧跑过去。到那个方向时,人已经看不见了。
夜里本来就黑,那天是十五,海里涨大潮,水上得很快。
徐助幸亏是海边长大的,从小没少摸蛤蜊,一头扎进去,在湍急的水流里乱摸,摸半天,终于抓住他一只手。连拖带拽地给人扛上了岸,还把他呛的水压出来了。
大夏天的,徐助瘫坐沙滩,出了一身的冷汗,后怕地想,这人要是栽他手里,他跟谁解释啊?说他签完合同,高兴得跳海了?谁能信啊。
他缓了缓魂,见他老板也清醒点了,趴在那一顿猛咳,他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脸。
“老板啊,你...你这是干什么啊?”陷害他?不值当啊。他命不如他的值钱啊。
咳得能说话了,男人躺在沙子里,脸色苍白,声音虚弱地跟他讲,“帮我..找。”
“找?找什么啊?”潮水声太大,徐助凑过去听。
“戒指...她扔...海里.”
徐助愣了三秒,明白了。
随后他心里一酸,眼泪冒出来了。
“老板,你早说啊。”那戒指多值钱啊!“你早说,佩央小姐扔的时候,我潜在海里面接着点啊!”
哎呦,船开了他知道买票了,都端午了他还翻上老黄历了。
徐助哭了,早寻思什么去了。
这帮有钱人真不拿钱当钱。
也不拿命当命。把爱情当命。还是太有钱,闲的。
徐助当晚就给他送进当地医院了。
海水不干净,男人发了几天的高烧,醒来就出院。没人敢拦。
徐助发誓,这事他谁都没告诉!
但那天晚上,公司人都走差不多了,办公室里忽然闯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
他人进来,稳准狠地把人从沙发上拎起来,朝着肚子闷揍了几拳,然后过肩摔把他往地上一扔,跟扔沙袋似的。
他可怜的老板,大病未愈,弱鸡得毫无还手之力啊。徐助没见过这场面,他都要报警了。
来人一点不客气,大咧咧地坐在老板椅上,还给自己点了根烟,对着地上还在挣扎的男人打招呼,“小王八/蛋,听说你要活不起了?”
看清他的脸,徐助默默放下了手机。他认识这人,这人叫周旬礼。徐助不仅认识他,他还认识他肩上的两毛四。
他知道,这是家事,他该出去了。
但他家老板挨揍,这他也是头一回见啊...徐助没舍得走。
男人就近爬到沙发上躺着,还嘴的力气都没有,喘着气,“二哥,咱可都是一个姥姥的...”不是一个蛋,也是一个窝。
他二哥笑了,“来传个话,行长请你明天回去用早膳。”他还感叹,“你小子,有苦肉计,你早用啊。放炮不点捻,咋想(响)的啊?”
“滚吧。我就是喝多了。”沙发上,男人声音平淡。
徐助是站着的,他清楚地看见,男人闭眼时,有一行亮晶晶的泪痕,从眼角延伸到鬓角里。
......
“佩央小姐,我今天和你说这些,不是要博你同情的。”徐助见她全程听完,都还神色自若,他也明白了,有些事随着时间都过去了。
有人走出去很远了,有人还在原地。都不同频了。
“我就是觉得,毕竟你们之间还有遥遥在。当年,您母亲的事,那晚他真是想回来的,就是,不巧了。老板他家里人也在那边出事了。都是人命关天。他后来也是一路开车,找到能飞的机场回来的。去见您的时候,三天都没合眼了。”
造化弄人。有缘无分。徐助叹了口气,“总之,夫妻一场,佩央小姐,你走之前,跟他...多说几句话吧。”给他老板留一条活路吧。他也不能总下海捞人...那是危险活。是另外的价钱!
默了一会儿,李佩央知道他大概是说完了。她开口说了声:“谢谢。”
徐助呵呵笑,“谢什么。”
李佩央晃晃手里的瓶子,“谢谢你的水。”
“哦,那..那个不客气。”
徐助一路把她送上车。
回去的路上,李佩央想起那晚他问的问题,【央央,我的爱,耽误你了吗?】
没有。没有耽误。只是会让她舍不得。
她爱过他。真心爱过。
她不是没有犹豫过。
她心里的天平,曾经为他摇摆过许多次。
在他拿出戒指的那一晚,她是真得动摇了。真得想过,要不要偏向他了。
还是...与他母亲的那次会面,推了她一把。
她甚至都不用张口,她在对面坐下,李佩央心里的天平就自动分解了。
当初她读研,她老师夸她是个做科研的好苗子,因为她聪明、踏实,耐得住性子,还比别人多一点幸运,实验失误率很低。
只有李佩央自己知道,她不是幸运,是谨慎。一件事没有足够的把握,她不会去做。
爱情和人生更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与百分之一的不可能,她只会看那百分之一。
何况他们当初的“不可能”不止一点...
【李小姐,你们分开,我会给你足够的补偿,不止是金钱上的,事业或者前途,你都可以提。我会给你时间考虑。】
【不用麻烦了。我早就打算离开他了。我有自己的前途。我准备出国。不会再回来了。】
【李小姐,今天的对话,你很让我刮目相看。说句实话,你有理想,你很优秀。如果你当初遇到的是我,不是我儿子,我一定会无偿资助你。现在也一样,你去挪威,我会在那边帮你安排好一切。】
【不需要。我有养活自己的能力。我只欠过一个人的债,那就是您的儿子。现在...也还清了。】
......
深夜,女儿睡觉后,李佩央走进隔壁书房,打开一个行李箱,里面的行李,有一半都是她的书和资料文件。她回来得匆忙,没带太多东西。
夹在几本书中间,有一本小词典。很厚,看上去是词典,中间被人挖空了。空处刚好放得下一个小盒子。
坐在窗边,她没有开灯...盒子里的钻石太完美,月光下都璀璨得熠熠生辉。
他在海里找什么?李佩央抱着膝盖,默然地盯着它想,戒指是吗?
这么多年...这枚戒指,他竟然还在找吗?
......
【好。那我能问一下,李小姐,你准备怎么做,让他放弃这段感情呢?】
【我会告诉他,我不爱他了。】
和普通人一样, 这个男人难过时,也会神情黯然,眼底泛红。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 暖黄色的地灯照不全整个房间, 只够他们看清彼此。
不过他喝酒了,双颊酡红,醉眼迷茫, 应该也无法完全看清她。
从他的状态看,李佩央就明白了, 他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 以他往日的性格, 他会和她大发雷霆, 她等着他的质问。
可是没有。
他定定地望着她,像在害怕什么,没有往前半步,也站在原地问她:“你, 吃饭了吗?”
“...吃了。”
“哦。”外套都没脱,站在门口的周庚礼点了点头,缓缓道:“那就好。”
“我今晚喝了酒,就不留在这了。你早点——”
“你醉了吗?”他转身之际,李佩央叫住了他。
“...有一点。”
“能不能留一会儿, 我有事想和你说。”
“好...听你的。”
面对面坐着,他们安静地凝视对方,好半天, 谁都没有说话。
人就在眼前, 周庚礼想,其实就这样坐下去, 地老天荒也可以。
但李佩央不给他这个机会,她看着他,朝他要:“你有没有东西要给我?”
“有。”他把支票轻轻放在桌上,“三百万。”
“六年前,我就给过你一张卡。你没有用过。现在...你去楼上随便拿一条项链也不止这个数字。”
周庚礼看着她,“央央,你得给我一个解释。什么都行。”
多离谱的他都能接受。哪怕她现在说她是在跟他开个小玩笑,他都能立马把她抱进怀里,告诉她下次不许了。他真得难受了。
但她没有。
什么解释都是没意义的。
李佩央拿出装着戒指的盒子,推到桌子中央,“我们分开吧。因为,我发现,我不爱你了。”
“可能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这段时间,我也认真地思考过缘由。直到你母亲找到我,问我想要什么条件,我才意识到,其实不需要任何补偿。”
“我本来就想离开你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比你重要。你出现或者不在,我都没什么感觉。”
“周庚礼,你说要娶我,我也没有感到开心,我甚至...有点累。”
真心掺着假意,说这句话时,李佩央是真感到了一丝疲惫。
其实做他女朋友一直挺累的,在这个城市里,当他的女朋友不像是两人之间的恋爱关系,更像是一个身份,一份工作。他的人际圈子很杂,她要小心地周旋,谨慎地说话,而即便如此,那些人对她的称呼也顶多是一句“嫂子”,或者“弟妹”。更可悲的是,他们认为这是对她最高的尊敬和认可。
“成为你的妻子,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这是你不想结婚的理由,还是你不爱我的原因?”
“央央。”他收敛笑容,认真地看向她,“这六年,你追求学业,我有阻拦过你吗?你不想缺课,我想你了,我就陪你去上课。”
“你做实验很晚,我就在外面等着你。你每次的比赛、拿奖,我都没有缺席过。”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金丝雀养,我给你独立自由,向上发展的空间。因为我对你是真心的。”
计划结婚,周庚礼也从没想过让她放弃事业。相反,他可以给她任何事业上的助力。国内,高校还是研究所,她想去哪都行。
“和我结婚你觉得没价值,那我的真心呢?我们之间这六年的感情,你给它开价,三百万?”
李佩央垂眸,面对他的质疑,她从容不迫地说,“也不止三百万。你母亲还答应了我一件事。”
“她说,可以保证你不再缠着我。”
接下来的几秒,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她感觉得到周围气温都在下降。
长眸闭上又睁开,男人努力地平复情绪,“我做错什么了?”
“李佩央,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有什么是她能给你的,我不能给的,值得你跟我说这样绝情的话!”
“你没有做错。”她不假思索地答,“是我不爱了。”
“我不爱你了,你的纠缠就是错的,你的爱就成了负担。”
“你这个人,对我来说...就变成多余的了。”
他望着她,一张俊脸上写满不可置信。周庚礼甚至开始自我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在做梦?
“央央...”他声音颤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李佩央一字一句打碎他的最后一丝幻想,“我没有喝酒。我很清醒。是你不够清醒了。”
“如果你能清醒一点,就带着戒指离开吧。”她说,“周庚礼,我们应该好聚好散。你放手让我走吧。”
她想走?她做梦!
他起身,动作幅度太大掀翻了椅子。周庚礼走到对面,抓住她胳膊,把人一把拽起来,用力抵到旁边的墙上。
他紧紧扣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李佩央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爱了!”
“你说不爱就不爱了,那我们这六年算什么?!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在他身边,在过去这些年,李佩央一向是淡然的模样,但她此刻的平静,却像一根针刺进他的心脏。
因为,周庚礼发现,这么近的距离,他竟然真得无法在她眼睛里找到一分,哪怕是一分的爱意。
她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问他:“如果你今晚只想跟我发脾气,我只会认为你比我想象得要无能。你不是没完全醉吗?不要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一样。”
理智?周庚礼觉得疯的人好像不是他。
他真心爱了六年的人,他决定放弃许多一心想娶的人,在短短一个月,她忽然就不爱他了?
她竟然还让他保持理智?
眼泪完全没有征兆地落下,他流着泪问她:“那这六年,你爱过我吗?”
“爱过。”李佩央轻描淡写地回答他,“我爱过你,但那是过去了。”
“我从前爱你,现在不爱你。你可以选择闭上眼睛不接受,自欺欺人,但是你不能像这样,无理取闹地强迫我也爱你。”
“而且我也做不到,继续爱你了。”
英俊的眉宇攒聚紧锁,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男人抵着她,眼里渐渐布满惊痛。
他心痛地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
再开口,也是断断续续不成句,“你既然,爱过我...几年前,你爱我,愿意为我去死。为什么...不爱了?”
他在说什么。李佩央思忖了下,恍然明白,“你是在说那件事。”
她摇头,换上了劝告的语气,“你想得太多了。我没有那么深刻地爱过你。这是你自己加工的幻想。我怎么可能为了你去死?世界上不会有人为了另一个人去死的,就因为爱情?”
“我会。”他忽然受不了地抱紧她,闭上眼,周庚礼不敢继续看她眼睛,“如果我说,我爱你,你比我的命重要。央央,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在他的怀里,李佩央沉默了三秒。她推开了他。
“会,你也先活着吧。”她移开视线,跟他讲,“我想轻松地离开,你不要给我添麻烦。”
“什么意思?”男人怔怔地看着她,泪流不止,他捏着她双肩,“麻烦?李佩央,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什么?你把我....当笑话看?”
“不然呢?”她淡淡地反问他,“我不爱你了啊。”
“周庚礼。”李佩央揉了揉眉心,他眼里,她表情一瞬不耐烦,“我不爱你,你就不在我眼里了。”
“难道你在这个世界只有爱情了吗?除了我,没人爱你了吗?”她一向话不多,那晚的每个字却都像在吐刀子,“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可怜你吧?”
“我不会可怜你的。你拥有的很多,失去爱情,你也不可怜。”
这六年,他都不知道原来她能说这么多“爱”字。
这六年,她说“爱”他的字眼屈指可数,但在这个夜晚,她每一句都在跟他阐明一件事情,她不爱了。
他颤颤地退后两步,松开她。
周庚礼看着她,她脸上一滴泪都没有,他眼前却模糊得不像样。他木然地站在她面前,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我什么都有...所以,我的痛苦,在你眼里,就不是痛苦了吗?”
“央央...你真的爱过我吗?”他寞然地垂眸,笑了笑,摇头。
“你会开心吗?”他蓦地问她,“李佩央,你折磨我,看我痛苦,你会开心吗?”
“...我没有感觉。”她把语调控制得很好。到他死心为止,除了捏紧的手指,她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呵,没感觉。”
男人笑着点头,落寞地转身,走出两步,突然折返。
他大步地朝她走过来,握着她的脖子,把人再次抵在墙上,低头咬住她的肩膀。
“疼的感觉也没有吗?”
李佩央闭上眼睛,死死咬住下唇。任由他咬,一声都没吭。
可他也没咬多久,十几秒后,就松开了。头抵在她颈窝,大口喘着气,“我们别这样行吗?”
“央央,你别这样对我...求你了。”
锁骨上沾染他的泪,李佩央松开口,气息也开始不稳。
大手沿着她脖颈抚摸,周庚礼抬头,看向她的嘴唇,她刚刚咬出的牙印还在。他用指腹轻轻碰了碰,“抱歉。”
凝视片刻,他低下头,亲了上去。
一个巴掌利落地甩到他脸上。
不疼不痒。
周庚礼红着眼眶,笑笑,回头捧住她的脸,继续亲。
这次是吻。
他牙齿轻咬着她的唇瓣,既想用力,又舍不得她疼,在柔软的唇上反复碾压,舌尖刚要撬开贝齿...
她抬手,又打了他一巴掌。
这次很重。
打完他,李佩央看着自己疼得发麻的手心,湿润得全是他的眼泪。
相似小说推荐
-
奶绿小冰糕(霂安) [现代情感] 《奶绿小冰糕》作者:霂安【完结+番外】晋江VIP2024-10-27完结总书评数:133 当前被收藏数:1919 营养...
-
我真没想穿越啊(梦箩) [穿越重生] 《我真没想穿越啊》作者:梦箩【完结+番外】晋江VIP 2025-01-03完结总书评数:45284当前被收藏数: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