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姰清了清嗓子:“你吃醋?”
裴清让嘴角勾了勾,淡声应了句:“哪有那个立场吃。”
没吃醋,但好像也不太高兴的样子,林姰想到了刚才的自己。
直觉如果自己这次哄不好他,估计下次别想亲了。那怎么行。
她对那个自己备注【心软的神】的男生,感情很复杂,甚至在今晚之前,从没有把他划为“初恋”的范畴。
关于初恋的定义,裴清让说初恋是“你现在正在想的那个人”,而【心软的神】说是“看到这两个字只会想起她的那个人”,异曲同工,所以她刚好就想起他。
林姰没有半分隐瞒:“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当初出国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多亏有他,但是我们没有在一起。”
裴清让眼神无声询问:为什么。
林姰不是沉溺于过去的人,从来只会往前看,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想再多也于事无补,她心大,或者说,是足够冷漠。
那是她到英国的第一个跨年夜,因为时间久远,现在说起已经可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我打算跟他表白那天,得知他有喜欢的女孩子。”
那一天她没有和那个男生表白,但是却见到了裴清让。
“打算表白的那天,我还见到你了。”
裴清让微怔,林姰继续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跨年夜泰晤士河畔有烟花秀,我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你。”
现在想来还是很巧。
如同两道平行线的两人,竟然在异国街头的漫天烟花之下相交。
只不过是短短一瞬,那个时候他们并不熟悉,打个招呼说声新年快乐,就可以道别。
在交点之后,他们又回到各自的方向,距离拉开,渐行渐远,一直到十年后的现在。
那是林姰到英国上学的第一年。
她原本一心想去北京,是外婆离世让她下定决心离开,临走前和爸妈闹得很僵。
留学生活异常艰辛,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语言不通、种族歧视、课程吃力,其实这些都不足以打垮她。
她是非常坚韧的性格,形单影只当独行侠也没关系,课程吃力就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遇到种族歧视她会毫不犹豫地反击、把那些老外骂得目瞪口呆。
可是伦敦多雨,她会在每个雨天回到高考结束的那一天。
可就是这样糟糕的、潮湿的时间里,有个男孩子,不厌其烦地给她发送狗狗的照片,事无巨细地给她汇报狗狗的成长状况。
在她从图书馆出来的深夜,在她打完工累得活不到明天的凌晨,在她经历种族歧视的异国他乡街头,在她因为想念外婆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的时刻……就像是阴雨天气里一道想要抓住、却无法抓住的光。
一开始只是狗狗的照片,后来她开始对他的兴趣大于狗狗本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遇到烦心的事情也会讲给他,他的话不多,却刚好每个字都可以戳在她心脏最柔软的部分,比她自己还要懂应该怎么哄她。
她开始频频查看手机。
她开始期待手机响起提示音是他的消息。
室友问她是不是恋爱,不然怎么会如此“草木皆兵”。
林姰心惊。
那种看到他信息的开心、和看不到他信息的失落,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喜欢。
她意识到事情不妙,手足无措,呆瓜一样问室友:“表白前应该做什么呢?”
室友对她这个母胎单身感到无奈,说:“宝贝,你要先确认对方是否单身。”
对哦。道德败坏的事情她不能做。
跨年夜那天,她点开他的对话框。
如果表白成功,那他们就是新年第一天在一起的,过纪念日会很方便。
可是眼睛快要把键盘盯出个窟窿,手指半天没有敲下一个字。
他说的上一句话,是前几天问她:【跨年夜怎么过。】
她回:【要去泰晤士河畔看烟花,花了我50镑呢!】
要说什么呢?
——你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我想当你女朋友。
太直白了,如果失败朋友都没得做。她不舍得。
信息编辑好,又删掉,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最后憋出一句笨拙的、干巴巴的:【跟喜欢的人说新年快乐了吗?】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全身血液都在往脑袋上冲,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只因她做了出国之后、第二莽撞的事。
她不知道他多大、叫什么、从事什么工作又或者学什么专业,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个国家——如果是在中国,那他们之间应该是有时差的,可为什么她的消息他总能秒回?
而后,眼睛就紧盯着对话框,一眨不眨。
可是手机迟迟没有消息,室友已经盛装打扮喊她出门看烟花。
那是林姰第一次看烟花秀,足足花了她一个穷学生50英镑,她却心不在焉,连票价都没有赚回来。
因为整个晚上,她频频拿起手机,频频查看消息,甚至因为心不在焉,在人潮汹涌之中,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人。
她下意识说“Sorry”,却听见一句咬字清晰、声线沉冷的“林姰”。
林姰猝不及防抬起头,大片大片的烟花竞相燃放,黑夜被染得五彩斑斓光芒璀璨。
而在这片夜空之下,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清冷面孔,黑发黑瞳的中国帅哥,肩宽个高,帅得人倒抽一口冷气。
她不免惊讶:“好巧啊裴清让。”
裴清让说了句什么,声音被烟花淹没,她却能读出他的嘴型,那是一句:“新年快乐。”
她笑:“新年快乐,我室友还在等我,先走啦。”
没有过多的寒暄,如同陌生人擦肩而过。
而下一刻,她等了整晚的手机响起提示音,是他回复了她的消息。
她问:【跟喜欢的人说新年快乐了吗?】
他回:【今天亲口跟她说了。】
因烟花秀而滚烫、沸腾的兴奋,在这一刻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一般,只剩灰烬。
至此,朦朦胧胧的喜欢无疾而终,或许本来就不可能的事情,根本也没有尝试的必要。
好在未曾谋面,可以很快释怀,也许本来也没多喜欢,她在狗狗去世后也鲜少想起他。
眼下,和裴清让,林姰没有交代其中过程,只是说到表白那天、得知他有喜欢的女孩,三两句话就完全概括自己的感情史,自己都已经不在乎的事情,放在回忆最深处就可以,并不值得再次提起。
裴清让垂着长长的睫毛,没有说话,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是林姰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眼眸透亮:“所以我不知道是你比较好亲还是他,因为我没有亲过他。”
她语气轻轻地补充,嗓音有种凉而柔和的音色:“也没有亲过别的男生,你是第一个。”
视线相对,雪光映衬下,那双眼睛一如往常没有情绪,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林姰:“所以,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裴清让:“那表白那天,你有没有很难过?”
一时之间,心口泛起难言的情绪,林姰没想过裴清让会问这个。
即使她是准备跟别的男生表白,他在意的好像只有她是不是开心。
林姰摇头。
她没心没肺惯了,说起来还有点坏。
当年为了强制走出难过的情绪,她采取了一个非常恶毒的办法——反正没有见过,所以她私自在脑海丑化了他的形象,比如秃顶、比如肥胖、比如油腻、比如个子没有她高……
这样做很有效果,所以只难受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满血复活。归根结底,那不过是绝望时刻里萌生的模模糊糊的心动,没有多深刻多喜欢,并不足以支撑她谈一场异地恋、甚至是跨国恋。
她歪了歪脑袋:“还计较吗?”
该说的她好像都说完了,如果裴清让还是不高兴,那她只能从头讲讲自己当初留学的事情,让他看在她实在凄惨的份上,不要介意她对一个未曾谋面的男生心动过。
然后在今后的日子里,乖乖给她亲。
裴清让嘴角勾了勾,淡声否认。
他没有见过面的这个人,疯了一样嫉妒的这个人。
陪她度过人生最艰难的时刻,他比不过,也不可能比得过。
他轻声说:“听起来他对你很好。”
所以,我不计较了。
林姰到家第一件事,是拨通祝余的电话:“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电话那边,祝余脆生生应了句:“有!”
林姰莫名觉得祝余的兴奋有点反常,因为她是非常含蓄的一个人:“怎么,他跟你表白了?”
祝余笑嘻嘻:“不是,是我有了新灵感,我要写一本be结尾的暗恋小说!”
“你啊你!”林姰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为什么要be?”
“因为暗恋成真的才是少数啊。”
也是,看看裴清让、看看祝余就知道了,就连刀枪不入的她,勉强也可以算得上半个。
“灵感改天再聊,见到陈澍青什么感觉?”
祝余沉默了会,幽幽说了句:“十七岁喜欢的人,再次遇见,还是会喜欢千千万万遍。”
林姰轻叹口气,嗓音变得很软:“那你打算怎么办,追吗?”
祝余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太喜欢的人,在一起太痛苦了。”
林姰不解:“为什么?”
祝余的语气轻飘飘,雪花一样覆下来:“因为太喜欢的人,拥有之后,会想要更多。”
“一开始或许觉得,在一起就很好了,后面可能会觉得,如果他也喜欢我就好了,等他喜欢我了,我或许还会想,你看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你能不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因为感情永远不可能对等,我要永远处于下风,所以很难不患得患失,失去自我,喜怒哀乐都是别人说了算,会很辛苦的。”
林姰没有这方面经验,却深以为然,所以她和裴清让相处的时候很轻松,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甚至开始说话不过脑子、越来越随心所欲。
于她来说,现在是最舒服的状态,但是倘若她暗恋裴清让十年,现在估计会很惨——
会情不自禁把他说的话当阅读理解,会在他做的每一件事里揣摩他把自己看得多重,如果他因为见色起意亲自己,她恐怕就要猜测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又有多喜欢……想想就好累。
电话挂断,外面暴雪不停,似乎能听见北风裹挟着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林姰闭上眼睛,漫天雪花飘飘洒洒,裴清让清绝没有瑕疵的五官无限靠近。
微凉的鼻尖,柔软的嘴唇,清冽的呼吸。
可是转瞬又想到祝余说:十七岁喜欢的人,再次遇见,还是会喜欢千千万万遍。
林姰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祝余说的,真的假的啊……
她索性拿起手机,点开害她失眠的罪魁祸首的对话框。
林姰:【睡了吗?】
裴清让:【没有。】
林姰:【因为交出初吻太激动了?】
裴清让:【嗯。】
林姰无声笑弯眼睛:【没劲,都不反驳我。】
裴清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她:【你是因为什么
睡不着?】
林姰:【因为你不在旁边啊,商量一下,包夜三万,包年优惠一下?】
裴清让:【真当我是鸭,给钱就能睡。】
就跟人睡了一晚上,怎么就上瘾了呢?
林姰脸埋进枕头,没有半分睡意,决定起床找个电影看。
她问:【看电影吗?】
他回:【好。】
裴清让打开投影仪:“想看什么,自己挑。”
林姰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只是想消磨时间把自己看困,所以随手选了一部男主巨帅的港片:“就这个吧。”
只是没有想到,那个相对含蓄的年代,电影尺度已经非常大了,剧情是丫鬟爱上了小姐,小姐又爱上了高富帅男主——男主扮演者,是没有任何争议的、统一国人审美的大帅哥,直到现在还有一堆男生网名用他名字。
所以即使剧情狗血,林姰也忍了,毕竟颜控看脸就可以被满足。
电影播放到小姐撞上男主洗澡的画面,林姰的眼睛瞬间瞪大,呼吸都下意识屏住——没想到这男主穿衣显瘦,脱下衣服身材这么好。
只是在镜头细细扫过、她正打算瞧个仔细的时候,眼前毫无预兆陷入一片黑暗。
裴清让的手越过她的肩膀,直接把她摁在了怀里。
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位置,男生的身体构造可能真的跟女孩子不一样,靠在他身上,就好像靠到温热可靠的墙,就算眼睛看不见,也能感受出来这人胸肌和肩膀练得相当不错,隔着短袖的布料,那紧实坚硬的触感依旧清晰。
等裴清让的手松开,林姰已经彻底错过美男出浴。
她看了一晚上是为了什么?此时难免气急败坏:“我都没看清!”
因为被他按在怀里的姿势,他们的距离很近。
目光往上,男人脖颈一侧皮肤白皙没入T恤领口,甚至隐隐能感受到他颈窝温热清冽的气息。
林姰皱眉:“为什么不让我看?”
裴清让眼神冷透了,声音也散漫:“想看你老公给你看,用不着看别人。”
很难解释,为什么自己一个非常排斥和人有肢体接触的人,在遇到裴清让之后,就跟有什么肌肤饥渴症一样。
从她靠在他怀里、跟他说话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平日隐匿在喉结阴影里的那颗小痣,林姰视线上移,从他清晰坚冷的下颌线,到初雪里吻过她的嘴唇。
裴清让的嘴唇很薄,却有非常清晰的唇线,颜色天生就红,笑到露齿的时候,完全是“唇红齿白”的具象化。
没有尝过糖果的人不会想吃糖果。
他吻过来的那一下过分短促也过分轻柔,跟雪花落在嘴唇上没有区别,但林姰觉得那种心脏颤抖的感觉非常意犹未尽。
她还想,再一次。
难怪有人说,再高冷的人,在第一次接吻之后,就会变成亲亲怪,只可惜此次此刻,这条定律似乎只对她一个人生效了。
屏幕的蓝光,在裴清让冷峻的眉眼间流淌,唇角平直没有弧度,这人看起来太干净也太清心寡欲,即使是接吻,也可以蜻蜓点水、一触即放。
“裴清让。”
“嗯。”
林姰早就没有什么心思看电影了,电影哪有裴清让好看。
靠在他身上,刚好方便她的手指划过他的下颌,她的目光直白的落在他的嘴唇:“接吻吗?”
什么“十七岁喜欢的人,再次遇见,还会喜欢千千万万遍”。
人和人之间,能有一些瞬间就可以了,所以她要想亲便亲,想抱便抱。
如水月色勾勒出男人英挺不带情绪的眉眼,他没说话,只是偏过头,一抹薄红从白皙耳际晕染,一路蔓延到领口看不到的位置。
“……嗯。”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轻,是纵容她胡作非为的许可证。
林姰捧着裴清让的脸靠近,呼吸亲昵纠缠。
外面暴雪,室内空气在不断升温,只要一遇到明火就能点燃。
她没有经验,青涩却也大胆,嘴唇先是印上她很喜欢的那双眼睛。
裴清让的睫毛似乎轻颤了下,软软扫在她的嘴唇。
她慢慢下移,耐心十足,若有似无地触碰他的鼻梁,到脸颊。
最后,到嘴唇。
她微微启唇,含住他的,软得不可思议的触感,这次终于可以好好感受。
裴清让也不是什么情场老手,就只是被林姰按在沙发上、任由她亲,有一下没一下地回应着,那游刃有余的散漫劲儿特别勾人,偏偏这散漫里,还有种少年人的生涩。
林姰的手指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耳朵,一开始是没什么温度的,后来无可救药慢慢发烫。
她以前听室友说,男生接吻的时候手会乱碰,可是自始至终,裴清让的手臂就只是漫不经心地垂在身侧,没有触碰到她半分。
相贴的脸颊分开,林姰微微喘息着,呼吸灼热,手指抬高他的下颌——
男人脖颈修长弧度很好看,喉结俊秀锋利,像冰山的山尖冷淡凸起,此时上下滑动的细节如此清晰,那里甚至还藏了一颗小痣。
她喜欢他的痣。他皮肤白,有痣会很明显,身上其他位置呢?也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