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白燕行也是在讨好我吧。”她道,“只不过用了更投我所好的方式,巧妙地没让我察觉到。”
她却当真了,单纯地以为他是例外,是能理解她的人。
其实前夫和旁人并无不同,甚至因为与她相处得久,恐怕还要深恶痛绝几分。
大家都一样的。
也就是在这一瞬,瑶持心忽然茫茫然地意识到——而那么多人里,他是唯一一个会对她抱有期待的。
为什么呢,好像从不怀疑,也从不因她的失误而失望。
那块青梅蓦地就泛起了酸,大师姐连忙抬起头让眼睛高高地冲着天空,只觉得三千年前的星光太让人感怀了。
这不好,莫名其妙地掉眼泪瞧着很像个傻子。
旁边的奚临并未留意到她此举的异样,只犹豫着追问:“那现在呢?”
“现在?”
瑶持心别过头,飞快眨了几下眼皮,将千回百转平复下去。
而后她故意大言不惭地笑道,“现在吃过一次亏,当然更警惕呀,不仅得容貌出众,而且要德才兼备,家学渊源,天资过人,方正贤良……”
“别的不说,总不能比他差吧?”
奚临每听她道出一个条件脸色就往下沉一分。
所以还是看脸么。
就知道她的喜好不会变。
偏在这时,瑶持心挑着眉枝凑近前,“奚临,你这么问,是很在意白燕行吗?”
青年接触到她的目光,下意识调开视线,“不是。”
“哦,不是啊。”
她凑得越近,师弟越是不动声色地望着别处。
“真的不是啊?”
瑶持心尾音一波三折,作势要动身,“那我去找他说会儿话。”
奚临:“……”
大师姐刚一站起来,捆仙索便牢牢地绷紧了。
他就那么坐在原处,俨然没有要配合的意思,瑶持心侧身而立,见两人绑于一起的手臂各自晾在半空,青年任由胳膊受她摆布,背影却一动不动。
她抿唇悄悄牵起弧度,晃了晃胳膊。
“你不是不在意的吗?”
奚临皱着的眉头连带眼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也不代表我要跟着你去吧。”
“我俩拴在一起,你不跟着我,我要怎么办?”
他终于叹了口气,无奈地侧了目光:“师姐,别闹了。”
不知为什么,听他这么说,瑶持心想逗他的心思更胜。
她蹲身下去将师弟的脸捧着转了过来,山大王似的耀武扬威地威胁:“那可不行——告诉你哦,现在师姐是此处最厉害的人,晴云大长老恐怕都拿我没办法,你敢不从,我会让你吃苦头的。”
“……”
他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瑶持心落在自己面颊处的手指。
忽然间出手如电,把她能活动的那条胳膊反剪到背后,旋即用了一点巧劲,几乎没费力气转瞬就将厉害的师姐摁倒在了地上。
青年居高临下地凉凉问道:“师姐说的苦头,是这么吃的吗?”
根本不用出动大长老吧。
“……”
说着玩玩的而已,她都没当真,谁想他还真的动手了,这人连声招呼也不打!
瑶持心挣扎了两下,压在后背的胳膊被他控制得死死的,全然使不出力,于是不满地抗议:“你怎么能突然偷袭呢!”
“偷袭也是一门战术。”
奚临用那只受捆仙索束缚的手摁住她腕子,眸中蕴着点笑,“师姐,你该练练身手了,太依赖法宝可不是好事。”
“好了好了。”
瑶持心无法脱困,只能道,“我不玩了,我要认输。”
旋即又懊恼:“凭什么没灵气的地方我也打不过你啊。”
就是要在没灵气的地方才见基本功。
奚临刚要开口,她试图挣脱时身体往上抬了抬,鼻尖无形中蹭到他的。
幽幽一缕温热的吐息。
他当场愣了愣,这触碰于他而言太敏感,似乎才惊觉自己凑得太近,那丰泽的红唇仅咫尺之间,唇纹清晰可见。
奚临看了一眼忙将视线转开,不太自然地撤去了力道支起身,四肢好像都有些不在状态的僵硬。
瑶持心就着他伸出的手借力坐起来,活动着差点扭到的筋骨,瞥到他轻轻递来的眼光,奇怪道:“……你看我作甚么?”
对方欲盖弥彰地侧目:“没什么。”
也就是这时,村寨方向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儿跑得气喘吁吁停在二人不远处。
“原来在这里呀,可算找到两位啦!”
她抹了一把汗,“云先生叫我来寻你们过去,族长命人点了篝火,要欢迎你们呢。”
这片空间因脱离了原本的时空,想来也没有生人进入,他们算是第一批,再加上又是大长老的朋友,寨中人可谓热情如火,篝火的烈焰仿若要烧到天上去,围着火堆架起好几头刚宰杀的牛羊。
因怕吓着古人,霁晴云仔细叮嘱过,他们的身份来历目前只有族长一人知晓,对着旁人得留心莫说错了话。
但架不住村民们太好客。
小姑娘们聚在瑶持心身边叽叽喳喳,有兴致上头的自发呼朋引伴,绕着火光跳起舞来。
大长老显然早已融入其中,被两个壮汉架着左膀右臂端酒碗嚷着哥俩好。
喝到高兴之处,听见有人抱着胡琴悠婉绵长地拉曲子,便袖袍一挥地炫耀:“我们家小朔的琴才叫弹得好呢!小朔——”
他拢嘴呼唤,“快给他们露一手!”
瑶持心发现林朔不知几时竟已到场,自己寻了个远离喧嚣又不离视线的大树背对而坐。
听见这一嗓子,感觉他背影都散发着不耐烦,却依旧抹开了长琴,应景且听话地弹了一首欢快的小调。
寨子里招待客人端出来的尽是好酒好肉,大师姐肉没吃几口,对酒水倒是很感兴趣。
闻着有股浓烈的异香。
一直在边上发呆的奚临看见她满了一碗,终于回过神地出言提醒:“师姐,这是春醪,后劲大。”
“烈酒好啊,我正愁嘴里没味道。”
修士五谷杂粮吃得少,多数时候甚至在辟谷,但茶酒瓜果之类是日常必备,瑶持心从会御剑起就会喝酒了,这辈子没怕过。
他皱眉:“你少喝点,当心吃醉。”
“怎么可能,你太小看师姐我了。”
她信心十足地端着大海碗,“长这么大还不知道‘醉’字怎么写,在山上我拿酒当水喝,一日少说也能干一坛,就这点——小意思。”
说完就和周遭的寨中姑娘一碰,当场一饮而尽,在座的连声叫好。
然而大师姐忘了,不可能喝醉的前提是有修士的灵力傍身。
但此处没灵气……
她差不多算半个凡人。
变成凡人的瑶持心在连干五碗之后,酒量立刻原形毕露。
坛子里还剩一半,她端着第六碗,舌头已经开始大了。
奚临借捆仙索将她往旁带了带,劝道:“师姐,算了,你别喝了。”
他话音落下,对面在同瑶持心对饮的汉子便也趁势打趣:“可不是么,小姑娘,我早讲过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行的啦。”
此话不说还罢,大师姐一听,胜负欲当即盖过残余的理智,“谁说我不行的。”
然后又转身去抱怨奚临,“你看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瑶光山在外怎能轻易认输呢。”
奚临:“……”
她是不是忘了刚刚在村口说过什么。
瑶持心豪情万丈地举着酒碗:“我今天非喝完它不可!”
他叹了一口气,正要从师姐手里把碗接过来,谁想半途有人竟快他一步,飞快夺走了瑶持心的酒,仰头一气干了。
林朔将空碗往桌上狠狠一放,唇边的水渍犹在,眼神望向四周时有种冷厉的倨傲感,仿佛是在宣泄什么。
他放碗的动静许是略大了些,一时间空气凝滞片瞬,拉胡琴的弦受潮发出一声呕哑。
寨子里的村民大眼瞪小眼地注视他。
坐在上座的霁晴云倒是酒醒了一点,看出这孩子有借酒浇愁之意。
唯有大师姐正在状况之外,她感觉到自己的手里空了,左边站着林朔,右边站着奚临,两个人身高相当,把篝火的光挡得满满当当,投下的只有阴影。
她慢悠悠睁着醉眼细品了一会儿,情绪突然十分上头,当即扬手给他叫了声好:
“决定了!”
她拍着桌子语出惊人:“今天谁喝赢了我嫁给谁!”
奚临:“……”
四周愈发死寂地安静片晌,旋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起哄声,简直把篝火烧到了最旺盛的顶峰。
满场的年轻人皆在鼓噪,其中数晴云大长老最激动,他老人家捏着拳头青筋都暴了出来,顶着一张喝得通红的脸嚷道:“小朔,别输给他!!”
“……”
这人怎么还带头闹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场面过于骑虎难下,林大公子居然一点没有异议,信手便拎起沉沉的一坛摆在面前,那表情分明是示意奚临随意。
而大师姐在兴头上,不管不顾地火上浇油:“继续啊!是男是女无所谓,我瑶持心说到做到!”
她言罢,手指又落在远处白燕行的方向,遗憾地朝他摆了摆,“但你不行,已经出局了。你喝不来烈酒的。”
白燕行原本也没打算参与他们门派内的闹剧,然而她这一句“你不行”,不仅将旁边的几道视线惹了过来,那头的林朔神情还格外挑衅。
他平日的确极少喝烈酒,做修士如此,眼下失去灵气,想必只会更麻烦。
白燕行闭目调整了一番呼吸。
空气里只有浑浊的灰烬,他什么也感知不到。
于是片刻后,桌上便又多了一坛酒,小桌顿时就拥挤了不少。
他会加入这倒在瑶持心预料之外,饶是醉着酒也小小地一怔。
“很好。”
她由衷佩服地给前夫鼓鼓掌,“我就欣赏你这种又弱又爱玩的行为。”
大师姐仗着酒劲振臂高呼:“好——精!彩!”
“大家比不了修为比酒吧!”
霁晴云跟着挥舞木棍,不带消停地给林朔撑场子:“小朔,一定不能把小持心让给外人啊!”
他自己是个两杯倒还好意思叫嚣:“喝输了别来见师父!!”
“云先生,您太大声了……”
边上的小姑娘直拦他。
大师姐眼见对方来势汹汹,当即去抓奚临的衣襟,一双眼在火光和酒水作用下红得灼灼,“你要是敢输,我就把你逐出青龙峰,你继续回外门喂鸟吧。”
奚临:“……”
他无奈地摇摇头,抬手拨开她,“师姐,边上去吧,你别添乱了。”
寨中人知道是玩闹,谁也没敢真的往前凑,纷纷聚在酒桌边兴致高昂的充当看客,不是帮着递酒,就是帮着数数。
林朔喝得急,他是纯粹借此发泄,开局便如疾风骤雨,相较之下奚临就平和得多,也不与他相争,只一碗接一碗,自饮般气定神闲。
瑶持心压根不知是在跟谁叫好,横竖满场属她和大长老最高兴,明明事情是她挑的,她倒中途想走了,绳子一扯,差点没把奚临呛一嗓子。
这丫头酒品好差。
修士饮酒早就习惯了喝下去毫无波澜的感觉,谁也没比瑶持心厉害到哪儿去,白燕行不用说,林朔还能撑一撑,后劲一上来,很快就连撑一撑都艰难。
围观的人沸沸扬扬地高喊:“三坛对两坛了!”
“弹琴的小哥加把劲啊!”
霁晴云声势浩大地帮腔:“小朔也上第三坛了!”
“不对。”大师姐在旁主持公道,“林朔喝一碗能漏半碗,我们奚临是干干净净一整碗喝光的,不公平!”
“我不同意,他这一坛只能算半坛。”
“小持心。”大长老指着她,“你是今晚的关键人物,你没有话语权。”
“啊?凭什么啊。”
瑶持心带着奚临的手往桌上一拍,满桌碗筷乱响,“我不是新娘子吗?”
霁晴云有理有据:“可我是长辈,你们拜堂也该拜我,所以这里我说了算。”
林朔:“……”
他俩发疯还能发到一块儿去。
而且居然说的挺有道理。
他端碗放在唇边,眼前已然显出了重影,可看奚临依旧没事人般,甚至不上脸,对他的酒量简直感到匪夷所思。
凡人的酒难喝成这样,他没味觉吗?!
“弹琴的小哥快不行了吧。”
“青衣小哥好酒力啊,怕是能赶上马叔了。”
“上第四坛了!”
大长老眼最尖,趁自家徒弟行将落败之前臭不要脸地喊停:“平——局——!”
几个汉子此起彼伏地冲他唏嘘,他充耳不闻,耍赖耍得明目张胆。
“云先生,您这也太……”
“还没分出结果呢!”
“好了,平局!就是平局。”他盖棺定论,“大家伙儿都看见了,咱们持心还待嫁呢,下回再比过!”
“下回咱们比弹琴!谁弹得好谁胜出!”
“……”
扶着他的女孩子不住摇头,心说您这算盘打得,就差没明说把人直接塞给自己徒弟了。
篝火的火苗暴涨犹在滋滋燃烧,寨中之人就着他们掀起的气氛把酒言欢。
山民的夜才刚开始,仙门出身的几位却从上到下醉得一脉相承,陆续被架着带走了。
奚临搀起瑶持心,由白日里那位受霁晴云吩咐过的姑娘领路,往住处而去。
“师姐,小心脚下。”他让她半身靠着自己。
大师姐勉强能踉跄两步,大概是先前折腾得疲累,眼下还算配合,一边走一边分出心神,迷迷瞪瞪地问:“嗯?”
“怎么不比了,比完了吗?”
奚临应了一声,就听她接着道:“那谁嬴了?”
青年由衷感叹:“谁都没赢,是你赢了。”
“什么,我赢了?”
瑶持心听了这个结果,一面浑浑噩噩地思考此言何意,一面跌跌撞撞地被奚临带着进了小屋,她震惊道,“那我岂不是要嫁给我自己了?”
刚说完脚下就绊到了桌子腿,幸而师弟眼疾手快捞住她。
奚临不禁叹气,“师姐,拜托你以后别再喝那么多酒了。”
他扶着瑶持心在床边坐下,随后又想起她醉酒是因灵气稀薄之故,平日里喝不喝没什么要紧,只好补充:“……至少在此地别饮酒。”
大师姐兀自于床沿坐了,头却用力扭过来,一脸不满地将他瞪着,眼神迷离地嘟哝:“奚临,你好没用啊……”
“……”
心知她所指为何,青年沉下一口气,别开眼并不看她,只低声反驳,“我又没有输。”
“是你们长老的意思。”
谁让他没有一个当长老的师父做靠山。
瑶持心眨了两下眼,似乎是见他侧脸的样子挺可爱,于是凑上前,果不其然触及到师弟皱眉的视线。
“哦,生气啦?”
她努努嘴,像是已经习惯又隐约带着点浅浅地抱怨,“总挂着这么一张脸,难怪从前我对你都没印象。”
奚临闻言,轻拧的眉峰不自觉地就松了开来,仿佛是因她的话而悄悄改变了表情,有那么一瞬,竟不知要如何是好。
他怅惘地垂下眼睑,心想,没印象的原因恐怕不止是由于性格和神情吧。
入瑶光山四年,他在山门外那条必经之路上无数次和她擦肩而过,师姐大概也从不记得。
就在这时,肩上蓦地一沉。
瑶持心将额头砸在他肩膀,嗓音带着醉意含混不清:“怎么了嘛,又不吭声,师姐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奚临心绪倏忽一动,唇边的筋肉紧了再紧,半晌才轻轻自语:“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许是他语气和以往有所不同,瑶持心不免奇怪地抬起头,索性就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十分疑惑地盯着他看。
师弟没转过来,眼睛半遮半垂,几乎是闭着的,白皙清秀的侧颜和她此刻的脸色对比鲜明。
瑶持心不禁费解不已,他喝了那么多,为何半点也不脸红呢?
她扒着奚临的肩头思考,蓦地灵光一现,觉得自己想了个很绝妙的点子,“那这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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