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深切的清楚,在这个时间的白燕行什么也不知道。
而她永远也不会得到答案了。
仿佛是让瑶持心的眼神刺到,白燕行无端有种不适之感,毕竟莫名其妙地被针对,饶是他也会觉得不愉,这一回他没再避重就轻地格挡,雷霆陡然一握,第一次在场上出了手。
剑修放开灵力的刹那,瑶持心才真正认识到什么是悬殊。
雷电所过之处,冰山火海顷刻被扫了个遍,清场一样涤荡一空。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翻涌的奔雷已星流霆击般朝她逼近,暴烈的激电犁地一样滚过,瑶持心只刚做了个防护的姿势,半边身子瞬间就麻了。
而她甚至没工夫留意伤到了何处,才抬眼回神,对面沐浴于雷电中的剑修已披着张狂的紫电玄光乘风而来。
浮石上观战的怀雪薇禁不住掩了掩嘴,轻声低呼:“好霸道凝练的灵力。”
“不行。”林朔眉头紧锁,“瑶持心接不下这一招。”
她何止是接不下这一招,白燕行一剑斩向面门时,瑶持心张开的护体结界连一息光景也没能挡住,当场裹挟着剑气将她砸到了台子上,足足砸出了一丈有余的大坑来,烟尘四起。
人群中的奚临立刻不受控制地迈出一步,迎头竟撞上了前面的内门师兄。
而同时高台稳坐主位的瑶光明暗暗收紧了握在扶手上的五指,表情不动声色地沉着。
这一时片晌间,台上台下,气息幽微的凝固。
那大雾一样弥漫的尘土里逐渐显现出一个纤瘦却微躬的身形。
见她还能站得起来,奚临的神色顿时松了不少,几乎有些心有余悸。
瑶持心捂着左肩根本站不直,她狼狈地轻轻喘气,四肢还残留着雷霆暴虐的紫电,每一次呼吸都能带动那些细细的电流哔啵作响。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反正也不是头一遭被雷霆揍,倒没那么恐慌。
对面的白燕行收了剑气落在不远处,手里握着的青锋略略敛起威压,垂下眼睑嗓音平和地开口道:
“我不想伤你,认输吧,再比试下去也没有意义,你打不过我的。”
瑶持心扶着已无知觉的肩膀,缓慢恢复体力之际居然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怎么没意义。
她觉得有意义极了。
大师姐晃了几晃站稳身体,散下的青丝垂在脸颊边,开口时先没忍住咳嗽了两声,神情又挑衅又坚毅:“这是玄门大比啊白公子。尚未分出胜负就认定输赢,还算什么比武。”
就在她说这席话的当下,耳边传来了某个师弟稍许急促的话音:
“师姐,换我来,你不是他的对手。”
白燕行只当她是因为有掌门父亲在场,碍于脸面不欲低头,便放缓了语气:“你打得很好了,勇气可嘉,玄门论道虽牵扯各方利益,却也不是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才定胜负的,何必让自己吃无谓的苦头。”
瑶持心对灵台上的那个声音充耳不闻。
“我才不要认输。”
左肩的筋骨已在修士强大的自愈力下修复了七八成,她重新挺起腰背,眼角的笑意惊艳而锋利,“只要我还能站起来,我就不会认输。你既没有让我全无还手之力,凭什么认定我战败?”
奚临:“师姐,把灵台打开!”
她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朝白燕行一抖无极长弓:“白公子,原来你这么怜香惜玉的吗?”
瑶持心窥着他的反应:“是你没把握击败我,还是对我动了心,所以不敢下手。”
果不其然,他眉心轻轻蹙了下,眸色里的温度蓦地一冷。
她摆出起手式:“白燕行,我认真向你挑战,你敢应吗?”
纵使是激将,他也不可能不应。
雷霆剑一声低啸。
白燕行动身的刹那,奚临语速慌张:“师姐,他是备战状态,你不要激怒他!”
短短一句话的间隙,断峰台中的两人已经交了一回手。
雷电的光芒大盛,饶是白日青天也刺得所有人眼前一阵炫目,瑶持心在千钧一发时用缠丝手躲开了最危险的一击,抄起清寒如霜的琼枝朝剑修的背后偷袭。
她这一场打得可谓险象环生,除了躲就是跑,好不容易得半刻喘息才敢偷一两招。
不要激怒他?
我就是要激怒他。
瑶持心顶着满身的伤催动法器,发髻早就被打散了,青丝在四周的风里张狂乱舞。
她听着耳边焦急而聒噪的话语,禁不住想。
看台上坐着那一帮老前辈哪个是吃素的,就算他们看不出,老爹还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么?
现在换过来也是穿帮露馅啊,傻小子。
奚临:“那是他的本命剑,用琼枝正面扛不住!”
尾音正落,冰雪似的长刀便被雷霆万钧的剑锋一分为二,断刃闪烁着日头惨白的光,打着旋摔了出去。
断峰台下的青年周身几乎绷成了一道弦,他一面在灵台里警醒瑶持心,一面猛地抬头去瞧场上的形势。
然而奚临离得太远,实在难以准确地观测到她的情况。
这一局远比对上鹫曲时更让他紧张。
师姐的状态很不对。
他们之前对换过神识,按理瑶持心如果想,是可以和他在灵台上交流的,可从开始到现在,无论他说过什么,师姐始终没有给出一点回应。
她在想什么?
奚临:“打开灵台,师姐!”
“师姐,开灵台!”
“瑶持心!”
大师姐已经硬抗了两道雷霆,自白燕行出手后,她基本就成了单方面挨打的那个,不是满场逃窜,就是满场乱滚,地上让她砸出来的坑都有五六个。
明眼人都瞧得出她身上的伤越添越多,林朔在一旁看得渐渐烦躁。
“大比不是还有我么,又不用她去打排名,至于这么拼命吗?”
“会不会是因为掌门亲临。”
怀雪薇担忧地望了一眼高台,“她不想瑶光山丢丑,所以能在剑修手底下多撑一点是一点。”
“丢丑就丢丑吧,她也不是第一次丢丑了。”林朔不住地用手指点着臂膀,“现在想起来要脸做什么,早干嘛去了!”
折了琼枝的瑶持心此刻只剩下四件法器可用。
她迎战格外认真,这辈子从没这样认真过,而今天的“元老”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强敌当前,异常的安分,比平日修行时展现出的威力都要大,无比配合她,简直天衣无缝。
可惜即便这样天衣无缝了,瑶持心依旧没能伤到白燕行一根汗毛。
她打得精疲力尽,伤痕累累,可她就是不认输。
时间一长,连白燕行也逐渐忘记自控,剑修多好战,而他原本就是武痴,一旦沉入战局里,很难不全神贯注于剑意之上。
雷霆当头挥下的那一剑,任谁都看得出下手重了。
怀雪薇脱口而出:“持心!”
大师姐又一次给断峰台添了个新坑,砸得掷地有声。
近处某个剑宗的门徒对此懒洋洋打着呵欠,乏味道:“唉,不行啊那个驭器道,比白师兄差远了。”
他话音没落,耳边倏忽听到一点细响,像何物碎裂的动静,余光才一偏转,只见两道阴恻恻的目光杀气腾腾地盯了过来,那面容冷肃的青年松开五指,被捏成了齑粉的灵石簌簌落下。
门徒顿时就闭了嘴。
“剑修的威压也太强悍了。”
“挨上一剑,别说普通修士,我看连丹修都要疗愈好一会儿才能恢复。”
“师姐和他打了那么久,不要紧吧……”
奚临仰着头,视线一错不错地紧紧注视着高处浓烟里的人。
瑶持心从自己新鲜砸出的龟裂里扶着腰站起来,她现在周身都是伤,已然分不清痛感是自何处发出的,雷霆的余威滋滋淌过全身,耳鸣和雷电一并响在耳畔。
快要失聪了。
大师姐几近力竭,感觉若是眼皮多闭一阵,下一刻就能睡个天昏地暗。
可是不行,还不是睡的时候。
瑶持心咬破了舌尖,在摇晃得行将一头栽地之前,强逼着自己钉死在原地。
她对白燕行放了话。
只要她不倒,就不算输。
瑶持心连着调整了好几回,混着满腔的铁锈味,总算让视线恢复清晰。
没问题,意识尚且清明,至少能保证她画出的阵法不出错。
除了当初被一群外贼追着打,瑶持心很少这样疼过。
她在钻心刺骨的遍体鳞伤里听见灵台上奚临沉厚干净的嗓音,几乎是用和她打商量的语气。
“认输吧师姐。我知道你想赢他,我们之后再练,会有机会的。”
瑶持心仍没有回应。
她摸到指上的无极戒,用力攥了攥。师弟毕竟容易心软,又还太生涩,哄人的话一听就露馅。
她暗道,“有没有机会,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从始至终瑶持心就知道她不可能打得过白燕行。
但只要她挨的揍越多,她被打得越惨烈,往后才越有可能借此作为两派结仇的契机,她才好顺理成章地去找瑶光明拉开与剑宗的距离。
苦肉计当真经久不衰。
就是好疼啊……
说不出为什么,奚临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刻,瑶持心无端觉得心头一酸。
前一次临死前是被雷霆一剑穿心。
想不到来了这辈子没几日,还在被他的剑追杀。
白燕行……
奚临没等到她的回复,却分明看见场上的瑶持心抬手捂住半张脸,有个极不起眼的,拂拭的动作。
白燕行轻轻怔忡了一下,而对面的人拂袖一抬,指尖的湿意很快被灵气的劲风吹散,踩着脚下浮起的法阵兜头朝他连射了几箭。
直到箭矢逼近面门,他似乎才回过神,挥剑挡开了那顶级仙器的锋锐,长臂一扬,直指朝他奔来的瑶持心——
雷声长啸的剑尖行将落到她头顶,长弓是挡不住玄铁的,那咆哮的电光清清楚楚地闪在她星眸上。
千钧一发之际,斜里一只苍白的手从袖袍里伸出,举重若轻地握住了那声势滔天的雷霆剑剑身。
与此同时,瑶持心感觉背后忽然有人摁住了自己的右肩。
余光里漆黑的衣袍迎风滚动,隐约是殷长老兜帽的一角。
玄武长老一条胳膊空手接白刃地扛着白燕行的剑,另一手半揽半拦地扶着瑶持心,从他那罩着头脸的大黑袍里传出一字一顿的定论。
“不用再比了,北冥剑宗,白氏胜。”
这句判决一出,她整个人像放下了巨石,险些脱力。
九钟缓缓地荡开一声叹息似的鸣响。
无论如何,当长老出面的那瞬,瑶持心就明白目的已经达到,尽管输得十分没有脸面,但也着实发泄够了,堪称酣畅淋漓。
见有自家长辈在旁,她也懒得再张牙舞爪地蹦跶,只冲三尺外的白燕行心平气和地投去一眼。
说不上是释然还是放怀,她心无挂碍地往大长老胸前一倒,疲惫地人事不省去了。
对面的剑修神色轻轻地一变,顿了好一会儿才收起雷霆,退后两步礼节性地一抱拳:
“得罪。”
“持心!”
“找个丹修先给她稳一稳心脉。”
“朱雀长老在下面了。”
这场比试的输赢毫无悬念,结果反而不是众人在意的地方,底下窃窃的议论声莫名透出些许微妙,满场的气氛都变得古怪起来。
“就算是剑修,下手也未免太不留情了。”
“是啊……”
“我见师姐还是被殷长老扶着带走的,怕是伤得不轻。”
瑶持心的灵台上气息已静,想来是睡了过去。
奚临挤出人群时,回头又望了望断峰台,握着雷霆剑的剑修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目光追随着带走了瑶持心的玄武长老,不知是在想什么。
他看着看着,袖下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将那人的名字在心中冷冷地咀嚼了一遍。
白,燕行。
第19章 论道(十八)她既庆幸,又遗憾,既欣……
瑶持心被抬了下去,断峰台的演武场上很快敲响了新的一局,然而碎语声却没有停息,这其中恐怕有一半源自瑶光山之人。
白燕行穿过无数探究的目光,熟视无睹地步出人群。
他背脊挺得很直,照旧是光风霁月的模样。
等到了无人之处,剑宗长老方甩着袍袖追上来,摊手朝他焦急烦乱道:“你是怎么搞的?”
“我们此行本就为拉拢瑶光而来,出门前不是叮嘱过你了吗?那丫头可是瑶光明的女儿,你倒好,招招往死里打,给人伤成这样,咱们还怎么同人家谈交情!你开得了这口吗?我反正开不了。”
与他的急躁相反,白燕行显得冷漠而沉静:“签是九钟抽的,你难不成要我作伪输给她?”
“嗐。”剑宗长老听着就头疼,“没让你输给她,你可以、可以让让她嘛。”
他事后诸葛地支起招,“让她几招,打个有来有回,总好过叫她输得那样难看。好歹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你这不是对着人正脸扇吗……”
“她已正式向我提出挑战,我不能不尊重对手的决心。”
“我说大少爷,都什么时候了,尊不尊重的有什么紧要,你怎么就一根筋呢……”
他话音还未尽落,前面的白燕行轻轻驻足,微侧了侧脸。那半隐在鬓发后的眼寒星似的危险:
“我有自己的原则,别教我做事。”
“……”
即便对方低了自己一个大境界,丹修出身的剑宗长老还是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青年喜怒难辨地将他一扫才收回眼神,自顾自往住处而去。
长老待他走远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憋闷道:“小兔崽子。老宗主给自己捡的一条白眼狼,我看迟早扭头反咬他一手血。”
床榻上的瑶持心还不知道外面这因她而起的风风雨雨,下了演武场总会有自家丹修医治,她索性诸事不管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尤其漫长,约莫是因为醒着的时候和白燕行打了一场,梦里还在被他追杀。
她御剑简直飞了半个九州,途中所遇到的熟人个个都是有两幅面孔的内鬼,连林朔也站在了对立面,冲她喊打喊杀。
大师姐好不容易在个小茶舍前落脚想要喝口水,那碗凑到唇边,面上一层都是诡异的紫色。
然后紫色变成了雷霆的紫光,电得她爬不起来。
白燕行举着剑高高在上地说:“就你这种修为,除了到凡间糊弄糊弄愚民百姓,一点用处也没有。”
继而又对她身后的师弟一颔首:“丹毒已入灵骨,可惜了,若在平时倒是个可以一战的对手。”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梦中的瑶持心忽然一阵毛骨悚然。
她像一脚踩空打了个寒噤,倏地睁开眼。
床边聚满了人,一叠声地“醒了醒了”“你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她一张脸一张脸地看过去,都是从前一起吟风弄月的小师妹们。
而打头的是揽月。
“叶长老已经给师姐你服了丹药,修复了真元伤,余下的慢慢养就行了。”揽月替她掖好被子,可瑶持心却坚持坐起身。
她环顾一圈,没见着林朔和雪薇。
也是。
他俩还有大比要参加,而非常时期,叶琼芳作为长老也得盯着整个瑶光山的安防,没那么多闲工夫时刻陪在左右。
“师姐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去给你拿。”
揽月刚准备转身,就被瑶持心拦住了。
噩梦里惊醒,实在不想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她。
瑶持心找了半天没找到想找的,只说:“你不用忙。”
第二句话是:“我师弟呢?奚临在哪儿?”
大师姐受伤可是轰动上下的事,虽说玄门论道不下死手,严重不到哪去,但对于出任务都寥寥可数的瑶持心而言,已经称得上是重创了。
先由长老出面医治,又是满山大大小小的师兄弟师姐妹登门关切,连瑶光明都离场来瞧了一眼。
奚临入门这几年,今日算是第一次得见。
他从断峰台回到小院,瑶持心的屋内已经塞满了人,他不便进去,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立场进去,于是只站在树下远远地听着人声。
不一会儿看见瑶光明离开,便知晓是没有大碍了,等见朱雀长老告辞出门,猜到应该是治疗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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