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下了车子便顾不得许多,整个化身成一只归巢的飞鸟,哪儿还管爹生气不生气,一头扎进他怀里,抱着那圆滚滚地肚子开始“呜呜呜”。
“爹,爹,呜呜,我想死你了爹……”
“诶,好好好。”
老头子搂着她拍拍脑袋,“在外面没受委屈吧?”
一听他这语气,瑶持心就知道老爹压根没把自己离家出走的事往心里去,她顶着泪眼鼻涕扬起脸点头,既感动又内疚地应声:“嗯……”
不仅朝大邪祟放了一通狠话,还拐走了他的心腹打手呢。
“下次不要再一声不吭地走了,知不知道啊?”瑶光明话虽如此说,腔调是半点听不出责备来,“好歹跟爹打声招呼,有什么,老爹也可以帮忙想想办法嘛。”
“知道了爹……”
瑶持心抹了把眼角,登时掏出在古都买的一条灰围脖,暖融融地替他一把系上。
“嘿嘿,特地给你买的。”
刚下车的林大公子看得这一幕,当即眼前发黑:“瑶持心,说了邪祟的东西不要随便带回来!”
她还敢给掌门戴脖子上,是想谋害亲爹吗!
林朔怒气冲冲地从后面杀上来时,瑶光明也同样看见了那个面容略有几分苍白的青年。
旁边的瑶持心尚在与林大公子理论物件的来源有多干净。
奚临则笔直地行至瑶光掌门跟前,他经脉中危险的气息和灵秀的真元共存,修为气场皆透着如渊水般的深沉老练。
是和先前所见相比不加掩饰的境界。
奚临规矩端正地站定脚,垂头唤了一句:“掌门。”
然后想了想,直截了当地开口:“我来入赘。”
林朔刚吵到一半:“……”
守门的小弟子们纷纷被这毫无预兆的开场惊呆了。
一个两个铜铃似的瞪圆了眼,一时不知是懂眼色地退下,还是遵从本心地留着围观后续。
反倒雪薇带着某种预料之中却深感新鲜的神态高高挑起眉,掩着嘴,拖长嗓音悠悠感叹:
“喔……”
林大公子这边的架还没和瑶持心吵完,闻言简直要忙不过来,扭头快炸了:“你一个邪祟头子的亲信想进我仙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大师姐据理力争:“都跟你讲过他已经不是了!”
“那也不见得就不是别有用心啊!”
奚临对林朔的质问置若罔闻,只神情严肃庄重地凝视瑶光明,“便是灵骨污损的邪修诚心想改投仙门,只要肯重洗根骨,各派也有过接收的先例,并非全然没有通融的余地,不是吗?”
“何况我还不用洗炼。”他眸中坚定而坦荡,“我的灵骨是经正统玄门修炼所成的,甚至有道心。”
“瑶光的剑道自从霁晴云失踪后,就一直不太景气,除了林朔几乎再无能拿得出手的朝元剑修,何况林朔剑法两道均得兼顾,未必有我专注,我可以弥补。”
林朔:“喂……”
瑶光明一言不发地捋着长须。
奚临于是接着说下去,这都是他早在决定随师姐上山后斟酌好的,没带任何犹豫。
“掌门如若仍有顾虑,我不是不能理解,搜魂或血契,我都接受。”
说到这里,他忽然带了几分从容的把握:“哪怕是正道仙山,一样有许多明面上无法解决的麻烦,这一点不止贵派,其余五大仙门也是如此。有我在,可以不用脏瑶光山和掌门你的手。”
林朔听得此等邪气冲天的话,只觉山门口的石砖都要被凌辱了,欲言又止:“掌门!”
你看看他!!
而瑶持心已然从斜里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奚临,心头百转千回,暗想不要再上血契了,他好不容易才摆脱锁链。
她着急忙慌地冲瑶光明道:“爹!”
“你答应过,身份不好可以入赘的!”
这一左一右互不相让。
瑶光明没立刻回应,拈着胡须不紧不慢地将在场的几个人都看了一遍。
他态度太捉摸不透,因此连奚临都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唇边的筋肉浅浅地一动。
老胖子先无奈地抬着下巴示意他闺女:“丫头,在外面别这样不矜持,谈正事呢,你让老爹很难做啊。”
瑶持心近乎急了:“爹!奚临他……”
“原则上。”瑶光明不由分说地打断,“瑶光一向不收根骨清浊难辨的邪修,哪怕是洗过骨的。”
雪薇听了若有所思,对此她自然最有体会。
当初不小心损了仙根,如若不是叶长老动容松口,她也进不了玄门。
“我知道是有不少同道会酌情收留邪修,但瑶光有瑶光的准则。”
他话语之坚决笃定,奚临眼睑一瞬间沉沉地压了下来,喉结挣扎地滚了滚,行将说话前,瑶光明悠悠吐了后半句。
“毕竟我派千百年来极少逐弟子出师门,择徒十分严格。但凡正经过了山门测试,正经进过本门讲堂的,都算是瑶光门徒,受祖师庇护,除非犯下欺师灭祖之重罪,否则一生一世皆为瑶光之人。”
他大概尚在愣神,未敢冒然自以为是,一旁的瑶持心却反应神速地去晃他的胳膊:“没听见掌门说你是瑶光弟子吗?”
“还不快叫爹!”
瑶光明:“……”
等等,倒也不必这么急。
好在奚临比大师姐乖顺多了,当下垂首行了个晚辈礼:“弟子参见掌门。”
老胖子松了口气,感觉小伙子很懂事。
他伸手在青年肩上轻轻一摁,半是提醒半是警告:
“虚礼就不必了,今后别把南岳的那些陋习带到仙山上来,明白吗?”
“嗯。”他听话地点头,“明白。”
余光见到师姐正挤眉弄眼地向他使眼色,那欢快要庆祝的心情都快飞出眉宇。
瑶光明背着手,“行了走吧,赶路也累了,回头我瞧瞧你身上缠着的东西,老用封印术镇着总不是个办法。”
彼时晨光堪堪破晓,守门刚吃完瓜的小弟子们连忙叫“掌门”和“师兄”“师姐”。
瑶持心揽着奚临的胳膊走得脚下生风,灵台上犹在沾沾自喜。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师姐出马一定没问题的吧?
就说你能留下了。
尽管她好像还没怎么发力,不过没关系,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大师姐滔滔不绝地在高兴,山门口巡防的筑基弟子们开始交接换班,外门的后辈们也纷纷上起了早课,四处正是苏醒的时候,人来人往。
忽然间,头顶的天空撕裂了一道缝隙。
瑶持心来不及回头,明夷的声音已然响在了四面八方。
这场景,跟他上次出现时一模一样。
“好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惦记着要走,口口声声为了女人,原来是早被‘仙门正道’招安了。”
身侧的奚临转过去的同时,照夜明落在了手中,他狠狠一皱眉,冷着脸迎上对方挥来的一道符咒。
不知是因为没能靠雷逍灭了他的口,还是因为他一把火将价值连城的雷鸣金库付之一炬,总之明夷现下瞧着十分恼羞成怒,近距离角力时显然在咬牙切齿:
“你是几时搭上瑶光这条大船的?”
那阴柔清秀的眉宇透出一股恨意,“上回我不远千里来这儿捞你出去,你就已经和瑶光明勾结上了吧?倒挺会给自己找后路——”
话说完他不忘朝瑶光明冷嘲热讽:“瑶光掌门真是好手段,这招计中计委实令晚辈甘拜下风,这小子都与你说了多少?他可在我身边跟了不少年,还真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南岳大邪祟不久之前造访是彬彬有礼,今日直接大打出手,简直像是破罐子破摔。
结束了一宿休整的瑶光子弟闻风倾巢而出,站在日头底下搭着凉棚看大能们斗法。
明夷此番挑衅得明目张胆,瑶光明二话不说便翻掌朝他拍去,顺势一把将奚临拉下来。
整座仙山是受他灵气罩着的地方,这意思很明显,必然是不能容忍任何人侵犯分毫。
小弟子们在底下听了一耳朵雍和城主的怨念,交头接耳窃窃议论。
山门处的秦玉见状,趁机大着嗓门解释:“这一切都是掌门的主意,原来掌门早有计划!”
他是和奚临前后脚进外门的,朝夕相对了四年,自是向着他说话。
先前明夷在众目睽睽之下带他离开,派中已有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此刻他总算找着机会给兄弟澄清,情绪不觉高涨。
“我早就说过我们阿临为人老实了,你们不信,他怎么可能是南岳的内鬼。”
“全是掌门安排好的,他是去雍和卧底的,你们看到了吗?我没说错吧!”
秦玉为人唠叨爱操心,不过确实是个很够义气的朋友,哪怕压根不知道前因后果,也选择无条件地相信奚临,见得此情此景,近乎是在四处奔走相告。
雍和城主在瑶光山大闹了一场,当然不敌掌门,最后负伤仓皇离开。
回到古都的明夷,马不停蹄地抓了一把丹药磕下去,没一会儿便呕出一口血,等着旁边的蛊师替他疗愈。
“城主。”
蛊师将喂饱了的蛊虫放在他伤处,一语道破,“您的演技也太差了。”
“你管我那么多。”
他一如既往地嘴硬,恐怕以后死了埋地里,千年过后这张嘴依旧健全不化,“我肯出面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
蛊师一面忙碌一面见怪不怪地瞥他,“我就说你把阿奚当亲儿子看,你还不承认。”
上次他匆匆露脸暴露了身份,那么多人在场,奚临若想留在瑶光,即便有瑶光掌门和他女儿遮掩,人多嘴杂,免不了遭同门质疑。
明夷亲自跑这一趟,也是为了让他往后的路能好走一点。
冒险在当世的凌绝顶跟前如此试探,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他可真敢。
思及如此,她摇摇头,“经此一役,他肯定更讨厌你了。”
明夷翻着白眼扇起扇子,“爱讨厌不讨厌。”
难道以前就喜欢了?那不是照样一见他就臭着张脸么。
“瑶光明算是个磊落之人,否则也轮不到他凌绝顶。”
他信手给自己倒茶水,“阿奚跟着他,至少在处理‘眼睛’一事上,应该不用太担心。”
相反,要是奚临出了事,他瑶光山就有监守自盗之嫌了,瑶光明想来也不想惹这样的麻烦。
“是啊。”
蛊师喃喃附和,“这是老一派的仙山了,经历过灵气复苏前的年代,终归会比别派更慎重一些。”
说话间,院中簌簌下起了小雪。
这是南岳的第一场雪,转眼覆满了天地。
今年的冬天不知怎的,好像比以往哪一年都要漫长,先是听闻无主之地爆发了几场邪修厮杀的动乱,一直偏安一隅的雷鸣城终于被虎视眈眈的雍和整个吞并。
明夷自此在南岳一手遮天,再无邻敌牵制桎梏,势力可谓空前强大。
而没多久又传出他公然挑衅瑶光山的事情。
结局当然是被玄门中最高不可攀的凌绝顶灰溜溜地打了回去。
众人都猜测是这大邪修在无主之地狂妄得昏了头,以为仙门也那么好欺负,如今招惹瑶光可算是踢到铁板了,想必能安分好一段日子。
正统修士和歪门妖邪一起津津乐道。
当外面闹得沸沸扬扬,诸事精彩纷呈之时,遥远的北海孤岛上,摘下了兜帽的黑袍人正任由剑宗宗主将手放在自己颅顶。
头颅是最接近灵台的位置,借此他能看到当天他在瑶光浮屠天宫里的全部见闻。
这是只有两任掌门交接,才可踏足的禁地,外人无从得知。
待瞧见那白玉底座之下的东西缓缓露出真容,宗主观澜渐渐瞪大了眼,神情深处的贪婪几乎不加掩饰。
瑶光明……
这个老家伙。
等到他松开手,黑袍人旋即睁眼:“如何,我没有骗你吧?”
观澜的态度登时谦恭了数倍,颇有几分谄媚的意味:“前辈辛苦,喝口茶水——我一向敬重你们这些老一辈的修士,尤其是如您这般双修两道的,大多精神力超凡卓绝,岂有不相信的道理。”
他把茶杯推过去,两人算是正式谈起了合作:“不过……瑶光明倘若真是借外物修炼飞升,那前辈你……”
宗主试探着,“难道就不心动?”
有好东西能破境界,他舍得让给自己?
天底下谁会对飞升无动于衷,说出来鬼都不信。
“你放心。”黑袍人对他的顾虑心知肚明,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我只要瑶光山,此物让给你也无妨。我又不是不能凌绝顶——”
观澜连声称是,暗想,横竖是要签血契的。
他揭过话题不再讨论,“那不知前辈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
黑袍人眼睛看过来,他立刻表态:“若有剑宗能帮上忙的地方,必然当仁不让。”
那和瑶光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露了个友好的笑:“当然。”
他眼角几不可察地闪过一瞬冰冷,和煦地说,“怎么少得了宗主你呢。”
此地位于荆楚的边境,地势偏北,是以一场秋雨过后,眨眼转了凉。
自从几年前玄门大比结束,庇佑荆楚的仙门就成了瑶光山与昆仑虚。说来也奇怪,好像打那一年起,世道无端就乱了许多。
论道场上偷用“眼睛”作弊的修士只能算开胃小菜。
同年南岳邪祟互殴,雍和城主单枪匹马挑衅仙山,据说瑶光还收留了一个雍和出身的邪修,桩桩件件令人匪夷所思。
平时无主之地三天两头闹得血雨腥风是屡见不鲜了,谁承想正经几大国疆域内也怪事频出。
这几年妖邪似乎格外躁动,连魔物都偶有出现,好些妖兽甚至在人口密集的城镇大肆屠杀,跟疯了一样狂躁难定。
除魔降妖乃仙门中人职责所在,各门各派均忙得不可开交,弟子常在外奔走,各家人手都捉襟见肘。
天下越乱,越容易让人浑水摸鱼,毕竟玄门修士乃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数量不会太多,总有顾及不上的地方。
百里荡最近就来了个道行颇深的大妖邪。
趁仙门到处失火顾及不上这边陲之境,索性占山为王,将整个兴化收入其神识范围内,路过什么吃什么,人兽不忌,荤素搭配,好似捕蝇草成的精。
大邪修除了生啖血肉也很懂得享受,抓来的人先挑挑拣拣一番,要选出几个模样整齐的伺候他端茶倒水,饮食起居。
他吃肉可以吃生的,洗澡却得用鲜花装点,玫瑰露混温水,通身上下香喷喷。
因而长得漂亮的人暂能苟且偷生,长相不那么漂亮的就在劫难逃了。
可谓是将“看脸”这一喜好贯彻到了人神共愤的境界。
捧着托盘推门出来的女孩子一张脸煞白如纸,唇角竟还堆着灿烂的微笑,直到走出房间一丈开外,她才满面惊恐地开始发抖。
俨然是一副又活过一天的后怕。
后院里用结界和阵法关着一群等着享用的大活人。
这邪修过日子挺讲究。
不仅男女分开关押,还分了禽类、走兽类、妖兽类,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那托盘里摆着小腿骨和趾骨,光洁中隐有血丝,少女从廊上走过去时,院中被囚禁的人们看得一清二楚。
大妖邪进食很有规律,一三五吃人,二四六吃兽,八九十练功休息,作息非常健康。
而按照顺序,今天他该抓十岁以下的女童进补了。
左边阵法里的女人们立时抱成一团,将几个年幼的孩子护在中间,此举明明苍白无力但又下意识为之。
小女孩就露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外面。
当人恐惧到极点,脸上甚至是没有表情的,她定定地注视着半开的房门,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心头。
极有可能轮到她了,就是今天,下一刻。
很快,从里面探出一“条”干瘦细长的手,之所以是“条”,只因这手能无限延伸,谁也说不清它的极限在哪里。
大概是吓傻了,女孩木讷地加快了呼吸的速度,然后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咚咚”的心跳响得近乎要冲破胸膛。
那只手已经横过了美人靠,蛇一般朝她们的所在“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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