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炔十分有眼色地拉着明樟站远了一点。
隗喜仰头看闻无欺,“你瘦了很多,抱我的时候骨头硌到我了,所以好好养伤吧。”
她的声音很轻,说这种话,还是有些赧然,不过她本来就孱弱,身体感知敏感些也正常。
闻无欺喜爱她关心爱护自己的样子,俯下身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他看着她,忍不住心中痴意,低头吻了吻她因为羞赧而泛红的眼睛,他声音温润又有些欢喜。
“好。”他说完,又忍不住笑,望着她眉目春水轻晃,黏黏糊糊:“那我走后,我让小玉回来陪你。”
隗喜自然也说好,见他还期盼地看着自己,迟疑一下,仰脸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闻无欺一离开竹林小院,回头的视线内看不到隗喜后,那温情脉脉的脸便淡了下来。
闻炔与他说完渊洞一事后又说了须臾山法器的搜寻下落至今未曾有线索,如今正与他细说闻崇锦失踪一事:“是被人带走的,没有留下痕迹,不知所踪,我已让人严查内外城,至今没有下落,闻天衡应当还藏在九重阙都。”
闻崇锦只是一个去了焰溶洞受罚的替罪羊,无足轻重,而在闻无欺养伤一个月后,他忽然失踪,显然是有人摸到了闻无欺伤重的一点痕迹,做出来的挑衅之举。
毕竟,这一月内他迟迟没有处理内城那一处渊洞,按理说,正常的伤,一月也能在明樟治疗下,好个七七八八了的。
虽然闻崇锦无足轻重,但来劫走他的人,也就只有闻天衡了。
“九重阙都的护卫与结界都加强。”闻无欺拧紧了眉,脸色有些阴沉。
闻炔自然知道原因,点头:“家主放心,已经加了几道防卫。”
闻无欺不再说话,忍不住垂眸摸了摸刚才被隗喜亲过的脸颊,阴沉沉的脸色又柔和起来。
还想要更多,要隗喜的眼睛一直看在他身上。
闻无欺走后,隗喜也没回主殿,而是选择住在这里。
这里隐秘,反倒让人觉得安全,而且周围也有防护结界。
隗喜知道小玉晚点应该会过来,想了想,还是打算等他来了再去后面温泉沐浴,到时也可让他在一旁守候保护,不然洗到一半小玉过来,总归有些窘迫。
即便他只是一只傀儡。
她点了灯,从青玉佩里取出一本基础的医道方面的书,是关于识别药草的,以前她也会翻来看。
忽然一阵风吹来,烛火晃动了一下。
隗喜皱了下眉,一下抬起头来,敏锐地看向窗口,如今夏日,窗还是开着的,只是她觉得这风诡异奇怪。
和之前在小溪边感受到的那股风一样,有陌生的古怪的气息。
小玉还没来,她心里莫名有些紧张,身体也绷直了,攥紧了手里的书。
她站起来到了窗边,目光往外扫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来,但还是抬手关窗。
窗将将关上时,外面伸进来一只苍白的手,隗喜呼吸一滞,心脏都要从胸膛跳出来,一瞬间脑子里想到的是这万一是那吸、精气的魔物,伤她的话,闻无欺伤势岂不是要加重?一时间她又想到青玉佩……难不成有人知道了青玉佩的秘密?是谁?对了,外城那个想偷青玉佩的女贼苏醒后该是能窥探到一点秘密的?
她想着这些,脸色苍白下来,却转瞬看到一张俊俏的脸从重新拉开的窗外露出来。
小玉温润带俏,眉眼含喜,穿着黑色劲装,长身玉立站在外面,见她面色苍白,懵了下,隔着窗子摸向她的脸,忙奇怪道:“你怎么了?”
隗喜见是小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却忍不住抬手拍开他的手,忍不住带着一点恼意,“以后你不许跳窗了,小玉。”
九重阙都内城是重重山峦, 楼宇建在山腰之上。
山间夜雾浓重,闻无欺到渊洞附近时,远远就见到了在此巡逻看守的长老。
闻炔压低了声音道:“谢家家主听闻九重阙都也出现渊洞后, 立即派了谢家长老过来帮助处理, 如今封盖在上面的是谢家的机关,雕了厚重的封印法纹, 三位观星境长老烧血封印,勉强压住, 但这一个月, 封印破了五次。”
闻无欺没说话, 只是御云站在那儿, 风吹得袖袍翻飞, 他面无表情地垂头看着那儿, 不过一会儿工夫,身上已经沾上一层雾气。
“死了三十九名弟子,伤五十六名。”闻炔的声音有些沉。
“让人都离得远一点。”闻无欺丢下这句话, 便往下落去。
今日轮到来这里巡逻的正是大长老,大长老听到身后动静,抬头, 见到来人, 他心里难免生出一些不满,认为这位年轻的家主根本没有将闻氏子弟的命放在心上, 虽从谢氏族地出来时他受了伤,但他认为真圣境修者的复原能力根本不可能这么久还没恢复。
只是等闻无欺落地, 他看清了夜色下的人, 也是一怔。上一回见他还是大半个月前,之后家主闭关养伤不见人后就再没见过了, 他印象里的家主温雅隽逸,容貌远胜众人,如玉郎君,可如今站在面前的人面色苍白,身形清瘦许多,虽淡漠站在那儿气势依旧强盛……但到底威压不比从前。
那境界似乎不对劲。
“离远一点。”还未等他开口,就听道一声阴沉没有情绪的声音。
大长老回过神,见到的便是闻无欺朝封盖而去的背影,他自是信任家主能力,本想询问可要护法,又想到如今渊洞本就是被堵着的,便直接听令离远了去。
到了远处的山石上,他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那儿的闻炔和明樟,愣了一下。
闻炔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一直看着那道瘦削挺拔的背影。
其实封印也不着急,长老们轮流烧血镇压,出不了大事,再等家主身体养好点封印也是一样的。
但是当先前家主询问渊洞所在时,他就猜到了如今这一幕。
家主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仿佛对什么都没有兴致,却斩杀了闻云江和一众长老,登上第一氏族家主之位。他不爱管事,甚至也不爱修炼,每每去九莲台不过是睡觉,他从诸多人中挑选出他做掌事官,管理族中事务,他喂他吃了诸多闻氏典藏的丹药,如今他的境界隐隐快到观星境。但像是这等祸乱之事,却不会坐视不管,他会出手,他甚至也不会在意自己的身体。
谢家渊洞就不说了,明明闻氏待他并不好。
他整日懒洋洋的,身上的伤从丹溪台出来后就没好过,他也懒得费心,无人时总是情绪阴鸷低沉,疏懒冷淡。
闻炔看着前方封印法阵的金光大量,血腥气自空气里传来,想到家主身上的伤,眉目皱得更紧了。
想到这,闻炔又想到了隗喜。
隗喜是不一样的。
家主见了她,那双空荡荡的眼睛里便有了色彩。
“明樟,隗姑娘的身体,真的非得要凝心仙草才能好吗?”闻炔忍不住,偏头轻声问明樟。
明樟一直盯着下方,眉头也紧锁着呢,听了这话,叹气,压低了声:“你知我会相命术,其实上回我没说的是,隗姑娘瞧着是不长寿的。”
他摆出两根手指。
闻炔倒抽口气,迟疑道:“两年?”
“顶多两年,我其实也没有把握凝心仙草能救她,但她的症状,只有凝心仙草看起来能救,你不知她的身体状况,她的身体与我诊脉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污浊严重,骨骼都生得不太一样,五脏六腑脆弱,就连生机都是薄如烟柳。”明樟没见过这样的身体,忍不住话多了点,“可惜那株凝心仙草了,怎么就被闻云江吃了呢!”
闻炔沉默,三年前,闻云江从观星境进阶到真圣境,就是吃了凝心仙草的缘故。
他曾是闻云江身旁的护卫,他十分清楚。
“你努力救救她。”闻炔低声说道。
那一日的丹溪台,遍地鲜血,那鲜血一路蜿蜒到九重莲殿,他站在闻云江身后,看到走进来的人一身破烂的血衣,乌发垂落在地,苍白的脸也被污血染红,他形销骨立,阴沉冷酷地站在那儿拧断了拦截在前的人,空荡荡的眼睛宛如阴湿恶鬼在世。
那时闻无欺杀人,不过是反抗,他没有对世间的欲。
要是隗喜死了,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家主还会不会去管这世间祸乱,不知道他会不会……
闻炔不敢想下去,偏头看向明樟,攥紧了他手臂,一字一句:“你一定要救隗姑娘。”
明樟看着自己的粗胳膊都要被拧断了,脸上表情都扭曲了:“松开松开!我当然会救隗姑娘!”
闻炔松开了他的手,重新看向渊洞方向。
耀眼的金光正一点点黯淡下来,直到这里恢复往日平静。
闻炔拉着明樟跳下石台往下飞去,大长老紧随其后。
“家主!”
他以为会看到家主阴鸷不耐的神情,却没想到,家主眉眼含笑地靠在附近的一棵树旁,听到他声音,抬起苍白的脸,漫不经心抬手擦去唇角吐的血。
闻无欺歪头看过来,声音温温,眼神纯澈:“去玄楼找些讨好女郎的书来,我养伤要看。”
郎君温润如玉,隽美如月,哪有恶鬼?只有谪仙。
隗喜心口忽然一疼。
她低头下意识按在那儿,可惯常的疼痛窒感没有袭来,身上的护心甲在那一瞬间便涌出暖流来护住她脆弱的心脏,
“你心脏还疼吗?”小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眉头微皱,声气儿依旧清亮,稍稍俯下身,掌心贴住了她后背。
隗喜回过神来,看他一眼,扬唇笑:“不疼,无欺请谢家给我制了一件护心甲,心脏不舒服时,它会舒缓我的心脏。”
小玉已经从窗外跳进来了,此刻就站在那儿,长手长脚,把窗户都挡去了大半,此刻正低头看她,脸上有古怪的笑,似欢喜似调皮,偷感很重,见她注意他,便眉眼弯弯,俊俏又漂亮。
他拉长了音调:“他待你真好啊。”
隗喜听罢,脸上却露出似笑似愁的神色,她低下头来,轻叹一声,说:“是啊,他待我很好。”她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语速飞快地又说:“以后你不许再跳窗,来找我就堂堂正正地走门,虽然你是一只傀儡,但也要正经一些。”
小玉还在笑,温温哦了一声。
屋外忽然传来暴雨声,竹叶被风雨吹打簌簌,风吹进来,雨扑了隗喜一脸。
小玉忙转身,长手一伸,将窗关上。
雨声一下被隔绝大半,只余下淅淅沥沥的声音宣告着外面下了一场疾雨。
小玉关完窗,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往桌边走的隗喜,他俯身歪头,却还在纠缠方才的事,好奇地慢声道:“我知道,闻无欺喜爱你,也知道你最喜爱他,是不是啊?”
傀儡仿佛是没有忧愁的心绪的,他的眼神如他的声音一样清亮,他含笑又含羞,似乎是在好奇人类的情感。
隗喜望着他,心里满溢的情绪忽然就想找人宣泄一番,小玉只是一只傀儡,她或许可以和他说一说心里话。
一直憋着,她心里也是难受的。
外边下疾雨,一时也不好去温泉沐浴,便说说话吧。
隗喜在桌旁坐下,看一眼小玉,小玉很懂眼色,自然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他的手撑着下巴,隽逸的脸面朝着隗喜笑,无辜又纯然,雨夜里,他的声音温纯:“你为什么不说话,害羞了?”
“我答应过一个人,只会喜欢他。”隗喜不答小玉这话,垂着头很轻地说道。
昏昏沉沉躺在九莲台石台上的闻无欺笑了,她是这样对他说过,去麓云海的飞舟上。
小玉也笑了,双手捧着脸,翘唇道:“哦,这样啊。”
隗喜听他笑声,忍不住抬头看他,不知道他一个傀儡想到了什么笑得这样灿烂,她看着那张和闻如玉一样纯然的脸,忍不住也笑。
她望着他安静了会儿,又说:“人只有一颗心,给了一个人,就不能再给另一个人,是诚信,是忠贞,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小玉是傀儡,但他脸上却露出了羞赧的表情,好似明白隗喜在说什么,他撑着下巴的手捂住了眼睛,蝶翼一般浓长的睫毛眨啊眨,从手指缝里看隗喜,眉眼狡黠灵动:“哦,你继续说,我想听……你说的是闻无欺吧?”
隗喜见他这样可爱,心情都轻松了一些。
小玉虽然身形与闻无欺一样,但他更像是曾经的少年如玉。
如果不是他没有魂体,不论是如玉的白色圣洁魂体还是闻无欺的黑色魂体他都没有的话,她真要怀疑是她又时空穿梭了。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继续说:“我不能因为旁人待我好就动心。”
小玉眼珠一转,慢吞吞道:“闻无欺待你好,你动心很正常啊。”
隗喜知道他只是一只傀儡,不明深意,便也只是笑笑,逗他:“那你也待我好,我要动心吗?”
“那不行,你喜欢闻无欺就好了。”小玉一怔,立刻就道,他一只傀儡义正言辞的,道:“只喜欢他就行。”
隗喜看着他,没有应声,她看着他,又轻声说:“小玉,你知道人的灵魂,会有两个吗?”
麓云海里的闻无欺顶多算人格分裂,他们的魂体都是不变的。
小玉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说话都漫不经心的:“能啊。”
隗喜本神思涣散在想别的,她又想到了原先被她按下去的念头,或许是外面的雨声令她脑海也变得潮湿起来……什么?刚才小玉说了什么?
“小玉,你方才说什么?”她忽然心脏怦怦跳起来,人也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倾身去拉小玉胳膊,“人的灵魂,会有两个?”
隗喜雪白的脸都因为一时情绪的激动涨红了,“那……那两个灵魂,还是一个人吗?”
她一时之间想到闻无欺与闻如玉那些相似的地方,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
他们是相似的,又不太相似,闻如玉是纯洁的,闻无欺却是混沌的,黑暗的。
小玉站了起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盯着她看了会儿,似有些好奇,又似有些明悟,他慢悠悠道:“他们用一个身体,那就是一个人,一体双魂这样的人,有啊,大概是他们未出世时本是双胎,后来一方被吞噬,出生时只剩下一个,那就有可能是一体双魂。”
隗喜看着面前的傀儡,声音轻柔:“但是人 应该以灵魂来定义是不是一个人,不是吗?”
如果非要说闻如玉和闻无欺是一个人,那他们就必须是一个灵魂,可他们的魂体却是不一样的。
除非可以证明,魂体会变。
这样的典籍,至少她没找到过,遇上的人,也没有这样的例子。
而且闻如玉在闻无欺的“肚子”里,他是被吞吃了的,他亲口说过的,隗喜觉得自己是疯了,竟然有意无意地试图去找他们可能是一个人的证据。
小玉不知想到什么,拉着她又坐下,俊俏的脸看着有些无辜:“不论闻无欺变成什么样,你都要喜爱他,难不成他变了个样,你就不喜欢了吗?”说到最后,他靠了过来,漆黑的眸子似要望进隗喜心里,呼出的热气拂着她的脸,他最后话音落下时,竟是有些委屈意味。
闻如玉无论变成什么样,她都会喜欢的……前提那个人必须是闻如玉。
隗喜知道自己的毛病,她一旦认定什么,是十分执拗,十分倔强的,很难改变。
她不想继续说下去了,她心里难受,她只爱闻如玉的。
如果要她爱闻无欺,那只有一个可能,闻无欺就是闻如玉。
隗喜点头,唇角努力抿出笑涡对面前这纯真的傀儡说:“你说得对,我只喜欢他的。”
小玉听完,眼睛莹亮,缠绵地望着她。
隗喜连沐浴都不想了,情绪恹恹,她转过身,没有看到小玉的眼神,只温声说:“小玉,你替我施一道清净术吧,我有些累了,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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