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长卿看向乔棣棠。
乔棣棠知道自己猜对了。
父亲死后,甄管事从头到尾都只想支持她的弟弟齐长卿做齐家的掌权者。一开始害她是因为她掌了权,所以联合其他的叔伯将她赶下台。后来发现父亲的基业要被别人夺取,又站出来帮她。再后来她顺利掌权,甄管事控制不了局面了,又买凶杀她。失败后又仓皇跑了。
乔棣棠:“铺子里人手冗杂,刘叔,给他结了账明年就不用来了。”
伙计惊恐地抬头看向乔棣棠,见乔棣棠不看他又看向齐长卿:“大少爷,我都是为了您好啊,您救救我……”
齐长卿:“为我好?我看你就是故意挑拨我和长姐的关系!”
伙计:“大少爷,这铺子姓齐不姓乔啊!师傅是为您死的,您不能不念着他的好。”
乔棣棠抬了抬手,一旁的伙计们上前将人拉走了。
铺子里很快恢复了平静,乔棣棠又带着齐长卿去了其余几个铺子视察,等都巡视完了这才回府。
马车上,齐长卿道:“长姐,我真的没那个意思,你千万别听那个伙计乱说。”
乔棣棠笑了:“我知道,你对做生意没兴趣,你的目标在读书。”
齐长卿松了一口气:“我看长姐脸色不好看,还以为你误会我了。”
乔棣棠抬手摸了摸齐长卿的头,道:“没有的事,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齐长卿:“何事能难倒长姐?”
在他心中长姐就是最厉害的,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
乔棣棠:“一些小事而已,你不必担心,这几日好好松快松快,过了年再去书院读书,争取早日考取功名。”
齐长卿:“嗯,长姐放心,我一定会的。”
第61章 猜测
回到府中后,乔棣棠交待青儿:“私下打探一下有谁暗地里接触过大少爷,将这些不怀好意的人赶出去。”
甄管事虽然走了,但铺子里还有许多和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那些人难保不像今日遇到的那个伙计一样跑到弟弟面前说些什么。
她并不怀疑弟弟会相信他们。
但人心难测,有些事情须得提前防范一下。
青儿:“那些人太过分了!老爷在世时就说过下一任家主是姑娘,老爷在时他们不敢说什么,等老爷去世了又开始反对大姑娘,这不是欺负大姑娘么。”
乔棣棠垂眸思考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很快又一闪而过。
她总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什么。
“未必是想要欺负我。你想想看,长卿可会做生意?”
青儿:“大少爷一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老爷也没教过他,他自然是不会的。”
乔棣棠:“若是长卿当了家主,会出现什么情况?”
青儿顿时明白过来:“姑娘的意思是那些人并非真的是想将齐家的生意给大少爷,而是他们想藉着这个由头来掌控齐家?”
乔棣棠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青儿顿时怒了:“这些人也太坏了,说到底还是图谋咱们家的产业!”
乔棣棠眸光一闪。
从之前她心里就隐隐有个念头,此刻终于抓到了。
她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恐怕这件事不只是针对齐家的。
乔棣棠脸色一肃,道:“你让阿福来见我。”
青儿:“是,姑娘。”
几年前父亲去世时她之所以没怀疑父亲的死是人为,一则是因为官府没查到什么线索,二则是死的不止父亲一人。行商之人一向讲究与人为善,不可能这么多人都同时得罪一个人。
甄管事一向对父亲忠诚,她相信甄管事种种做派是为了将齐家给弟弟,但其余人就不好说了。尤其是邹禹奇,他的目的应该是控制齐家。
她记得那次父亲不是一个人去参加的聚会,他和城北做木材生意的章老爷一同去的,后来他们二人一同死在了船上。若父亲的死不是意外的话,那么章老爷的死定也不是意外,其余二十几位商贾的死也不是意外。
邹禹奇会去联系甄管事,会不会也联系了章家的人,联系了其他各地的商贾?
阿福来了之后,乔棣棠吩咐:“你去查一下城北的章家,打听一下他们家换了家主之后和从前有何不同。”
阿福:“是,姑娘。”
过了一日,京城传回来一个消息。
青儿:“姑娘,永宁侯夫人和孙三姑娘都没了。”
孙三姑娘被抢了夫婿,又没了亲儿子,早就不想活了。如今活了这么多年,也是为了看侯府的笑话。现在事情已定,她又被关了这么多年,早已没了生气。当侯夫人拿刀刺向她时,她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反抗。
最终,侯夫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孙三姑娘也没了。
一场大雪过后,永宁侯府门口挂上了白色的灯笼。
乔棣棠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这样的结局真是令人唏嘘。
尉迟蕴得知此事,嘴角流露出来一丝嘲讽的神色。
乔棣棠:“母亲认识这两位夫人?”
尉迟蕴:“自然是认识的,我们年岁差不多,又一同在京城长大。孙家的三位姑娘当年在京城非常有名气,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嫁给了太子,一个嫁给了侯府世子,还有一个溺水而死,当年大家都很为她可惜。没想到如今她们两姐妹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乔棣棠:“孙三姑娘这一生的确过得凄苦。”
尉迟蕴:“永宁侯虚伪又自私,好色又重面子。她们二人都被他毁了。他明知这二人有杀子之仇竟然还将她们姐妹二人放在一处,如今这个结局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乔棣棠愣住了。
“母亲的意思是永宁侯想除掉这两姐妹?”
尉迟蕴:“不然呢?孙家二姑娘害死了三姑娘的儿子,孙家三姑娘又抱走了二姑娘的儿子,将二姑娘骗了那么多年。这件事如今都传到云城来了,可见京城的人讨论得有多么热烈。世家又重面子,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事。永宁侯又不好亲自动手,便将她们二人放在了一起,互相残杀。”
乔棣棠有想过永宁侯这样做是为了遮家丑,但她没有想过永宁侯想杀了她们二人。这两姐妹怎么说都是永宁侯的人,孙三姑娘是他曾经的爱人,侯夫人又跟了他多年。
“侯爷难道不顾及贵妃娘娘吗?”
尉迟蕴:“贵妃毕竟只是侯夫人的姐姐,侯夫人又涉嫌杀害孙三姑娘的儿子,她的名声早就臭了。再者侯夫人是孙三姑娘杀的,孙三姑娘如今也死了,她想报仇也无处可报。即便知道此事是永宁侯故意为之,她这仇也记不到永宁侯身上。”
乔棣棠:“侯爷定是算到了这一点才敢这样做的。不对,还有一点。永宁侯一直为太子做事,所以贵妃娘娘即便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不会动他。”
京城处处是尔虞我诈,倒不如云城简单些。
尉迟蕴诧异地看向女儿:“你去了一趟京城倒是敏锐了许多。”
乔棣棠:“京城的人总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不多想想的话怕是会被人算计。”
尉迟蕴点了点头。
女儿能将家里的生意打点好,还能有这样的见识,比她强多了。
“幸好老侯爷已经去了,不然看到如今的情形不知有多么伤心难过。她们二人有这样的结局也是识人不清。不过,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当年不也没看透……哎……”
幸好父亲没看到她被泰平伯府欺负,不然心中也会为她难过的。
乔棣棠听出来尉迟蕴话里的悲伤,抬手握住了母亲的手。
“娘,您还有我和弟弟呢。”
尉迟蕴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着说:“是啊,幸好有你们在。”
丈夫去世后,幸好女儿出来打理生意,照顾家里,不然如今家里不知落入谁的手中。
隔了一日,阿福将章家的事情调查清楚了。
阿福:“大姑娘,如今章家掌家的是章家二公子。”
乔棣棠不解:“我怎么记得章老爷在世时更器重他家大公子?若我没记错这位二公子是姨娘生的吧?”
阿福:“姑娘记性真好,的确如此。章老爷去世后,过了约摸两个月左右,大公子游湖时掉到湖里淹死了。章老爷只有两个儿子,大公子死了,二公子成了家主。”
乔棣棠大惊:“就没人查过这件事吗?”
阿福:“章夫人怀疑此事是二姨娘和二公子所为,将他们二人告到了官府。结果官府查了许久也没查出来他们二人跟此事有关。大公子死的时候二姨娘和二公子并不在云城,那日跟在大公子身边的人也全都是他自己的人。”
乔棣棠沉思许久,问:“如今章家的生意还和从前一样吗?”
阿福:“不太一样了。从前章家的木材多半是运往江南各处,自从二公子掌权,章家开始和京城做生意了。”
一听到京城二字,乔棣棠眸光一闪。
阿福:“章家的各位叔伯本来对二公子掌家有意见,但见二公子将章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反对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只是几年过去,章家的名声越来越差了。”
乔棣棠:“这是何意?”
阿福:“不少人反应章家以次充好,用下等的木料充当上等的木料,木材也不似从前那般结实。之前有个酒楼用的章家的木材,结果房子快盖好因为木材太差突然倒塌了,砸死了好几个人。”
乔棣棠:“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阿福:“我也觉得很奇怪。那酒楼的掌柜的去找章二公子赔钱,章二公子不承认是自家木材出了问题,没给他钱。后来酒楼的掌柜的将二公子告了,官府却将此事怪在了掌柜的头上,让掌柜的赔偿死者的钱,还将掌柜的抓了起来。那些死者的家人全都去找掌柜的一家闹,掌柜的一生老实本分,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在狱中活活气死了。”
乔棣棠内心颇为震惊。
如此说来,这章家当是和官府相勾结了。
若顾闲庭不告诉她此事和邹禹奇有关系的话,她怕是会觉得章家和云城府衙勾结,如今想来应是和京城的人勾结起来了。
苏家当初和邹禹奇勾结在一起后,苏家的生意便越做越大,做到了京城。章家亦是如此。
看来父亲的死的确不是一个意外,而是背后有一双手在推动着。
邹禹奇一直在为太子做事,孙记酒楼背后的主人也是太子。
所以,这件事难道是跟太子有关?
想到这一点,乔棣棠心里一紧。
当初顾闲庭一直在调查孙记,他明面上是调查邹禹奇,实则是调查太子吧?邹禹奇贪墨了修河款和赈灾款,这些钱一直没找到。按照常理来看,此事应该怀疑到他的父亲永宁侯的头上,可不知为何,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没人找永宁侯调查此事。可见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知道邹禹奇背后的人是谁,也知道钱到了谁的手中。只是那人的身份特殊,轻易动不得。
如今顾闲庭又来了云城,还告知她甄管事和邹禹奇联络过,可见他在怀疑多名富商溺亡一事有蹊跷,如今在调查。
经过邹禹奇的案子她亲身感受了顾闲庭破案的能力,也大概摸清楚了他办案的风格。
他办案的话喜欢事先做好所有准备,最后一击即中。证据少时,他不动声色,不去宣扬,以免打草惊蛇。在抓邹禹奇时他的手中就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所以无论是永宁侯还是太子施压他都没将人放出去。
这么说来,他上次没有指出来太子与此事有关未必是手中没有证据,而是没有能将太子扳倒的证据。
这一次他查了富商溺亡案,既然他能查到甄管事,想必手中定也是搜集了很多证据。
想到此处,乔棣棠突然站了起来。
见乔棣棠不对劲,阿福开口唤了一声:“姑娘……”
乔棣棠深深呼出来一口气,道:“我没事,章家的事情不用去调查了。马上就过年了,这几日辛苦了,去账上领一百两银子,好好陪陪家人。”
阿福:“大姑娘客气了,您给我的已经很多了。”
乔棣棠:“拿着吧,这一年来你也没少跟着忙前忙后。”
阿福:“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乔棣棠:“天冷,回去吧。”
阿福走后,乔棣棠看向了窗外。
齐铭远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却胜似亲生父亲。若父亲真的死于意外,不管背后之人是谁,她一定要为父亲报仇!
这一刻,乔棣棠眼底满是坚定的神色。
第二日就是年,到处都热热闹闹的,等到正月初八那日,齐铭远去了书院,齐家的铺子也重新开门了。这几日乔棣棠都在铺子里忙着。
正月十六那日,乔棣棠对尉迟蕴道:“娘,我要去一趟京城。”
尉迟蕴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看向女儿。
“发生什么事了?”
乔棣棠:“上次去京城我觉得京城的生意不错,我想再去开一家。”
尉迟蕴沉默许久,问道:“是跟那位顾大人有关吗?”
乔棣棠没料到会从母亲口中听到顾闲庭的名字,瞬间就愣住了。
尉迟蕴:“自打从京城回来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年前那段时间越发不对劲了。年后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着急开张,着急去各处巡视都是为了去京城做准备吧?”
她还以为在母亲面前装得很好,没想到母亲早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之处。
尉迟蕴:“我问过青儿了,她跟我说了那位顾大人的事情,你别怪她,我也是担心你。”
母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乔棣棠:“母亲,我去京城和顾大人无关。”
这样说似乎也不太对,她去京城肯定要联系顾闲庭。
尉迟蕴:“你去京城当真不是为了去见顾大人?”
乔棣棠顿时语塞。
父亲的事情是顾闲庭告诉她的,他肯定知道更多关于父亲的案子,她去京城第一件事就要去见顾闲庭。
尉迟蕴脸上流露出来了然的笑意,她拍了拍女儿的手,道:“你莫要因为娘的遭遇就对京城的儿郎有看法,也不要因为苏姑娘和孙家姑娘的遭遇就认为所有京城的男子都薄幸。福王就是个深情的。同样的,你父亲待我极好,苏老爷对妻女薄情。由此可见哪里都有深情的儿郎,哪里也都有薄情寡义的男子。我听说那位顾大人屡次救你,还帮你查案子,从未对你有过任何轻薄之举,可见他是个正人君子。这般好的儿郎你莫要错过了。”
母亲误会她去京城是为了见顾闲庭总比知晓她是为了查害死父亲的凶手要好,她倒不如承认了。
“是女儿以偏概全了。”
尉迟蕴:“我听说他年前追随你来了云城?”
乔棣棠没想到青儿连这件事都告诉母亲了。
“并非是追随女儿,他来云城查案子。”
尉迟蕴:“嗯。不管是因为什么,你若是喜欢他就去京城见他。”
乔棣棠没想到母亲竟然会鼓励她主动追求顾闲庭,她道:“那若是他将来变心了呢?”
尉迟蕴:“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不变心呢?关键要看对方的品行如何。你若觉得他不好,那便回来,娘永远都在这里等着你。”
乔棣棠:“多谢母亲。”
尉迟蕴:“吃饭吧。”
乔棣棠:“嗯,母亲也吃。”
第62章 回京
又过了几日,乔棣棠终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临走前,她去城中各处铺子巡查了一番,交代好了事情这才放心了些。
正准备从铺子里出来回家时,外面的谈话声使她顿住了脚步。
“那些京城的贵人们可没一个好东西!”
“姐姐,慎言啊,被人听去可不得了。”
“我管他呢!如今江南的百姓谁不在骂他们?我姑母一家就是被那姓邹的小侯爷给害死的。”
闻言,那人也不再劝,叹息一声,道:“哎,我有个远房姨母住在乡下,河水决堤的时候整个镇子都没了。”
“临河县整个县城都没了,还不知死了多少人呢。青山县虽没被河水冲垮,可朝廷的粮食没下来,也活活饿死不少。”
“那些公侯哪里会管咱们普通百姓的死活?咱们在他们眼中什么都不是。”
“那小侯爷害死那么多人,听说都没被杀头,真是没天理了,可恨啊!”
“谁让人家出身好呢。”
“那苏老爷竟然还把女儿送给人家做妾,真不是个东西!”
“我之前就觉得苏家的茶叶不好喝……”
两个人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
青儿低声道:“永宁侯府的七少爷腊月被流放,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个消息如今传到云城来了。这几日奴婢出门办事也听到了不少议论声。不过大家只知道邹少爷被流放了,并不知他如今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