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乔棣棠等在了临江酒楼,不多时楚竟之来了。
楚竟之比前几日见时消瘦了些,可见楚夫人并未说谎,他的确是病了。
两个人本是一起长大的,关系甚好,今日却难得有些尴尬。
喝了一杯茶后,乔棣棠先开口了。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竟之哥哥,你不是这样的人,这次为何会要这样做?”
她拒绝楚竟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楚竟之都像是没听到一般,过段时日又登门拜访。两个人还会像朋友一样。
至于提亲,从未有过。
尤其是在她明确拒绝之后。
依着楚竟之的性格他不应该这样做。
楚竟之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抖,茶水险些撒出来。
见他如此,乔棣棠狠了心。
“竟之哥哥,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会妥协的人。我若是会妥协,齐家的家产早就落入了旁支手中。你这样逼我是没用的。”
楚竟之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又慢慢放开,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他这次的确是心急了些。
可他心急,是因为他害怕将要彻底失去。
如今看来,他已经失去了。
“我看到他了。”
乔棣棠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闻言蹙眉。
“谁?”
楚竟之:“那日我去别院寻你,亲眼看到一个男子将你抱下山。你安静地窝在他的怀中,搂着……搂着他的脖子。你们二人举止甚是亲密。”
那男子衣着华丽,气质卓绝,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嫉妒得发疯,另一方面又觉得二人极为相配,是他配不上棣棠妹妹。
乔棣棠皱眉,原来真的有那个人,那日不是她的错觉。
那人究竟是谁?
想到醉酒那日她脑海中浮现的情形,一个人影浮现在眼前。
难道是……
楚竟之见乔棣棠不说话以为她终于承认了此事心里越发悲痛。
“是我没用,我的确比不上那位公子,棣棠妹妹不选我我也可以理解。”
乔棣棠回过神来,皱了皱眉。
“不管你信不信,我拒绝你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楚竟之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悲伤。
“嗯。”
乔棣棠狠了狠心,说了一句重话:“我没去京城前也跟你说过多次了,我只当你是兄长,从未想过男女之事。”
楚竟之如何不记得那些事情,只是他瞧着乔棣棠身边一直没有别的男子,所以心存希望。此刻龌龊的心思被乔棣棠戳破,他羞愧不已。
话已说清楚,乔棣棠没再往下说。
“马上就要春闱了,竟之哥哥好好准备吧。”
楚竟之抬眸看向乔棣棠:“咱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乔棣棠:“是不是取决于竟之哥哥的态度。”
楚竟之也笑了:“那就好。”
楼下,诚王看着临江酒楼,对身边之人道:“不上去看看吗?”
顾闲庭:“不用。”
诚王看向顾闲庭:“你就这么放心,万一乔姑娘改变了主意呢?”
顾闲庭抿了抿唇,没说话。
诚王:“你就嘴硬吧,等人跑了有你后悔的时候。今年定亲,明年春闱后成亲,后年生子,齐了。”
诚王越说,顾闲庭的脸越难看。
乔棣棠正想再和楚竟之说几句话鼓励他,突然有人来敲房门了。
看到来人,乔棣棠惊讶极了。
“阿金?”
阿金是顾闲庭的下属,几乎和顾闲庭形影不离,有顾闲庭在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
既然阿金在这里,顾闲庭是不是也在这里?
她原以为两个人此生不会再见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再见了吗?
乔棣棠心里突然有了一些期待,看了一眼他的身后。
阿金身后空无一人。
乔棣棠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失望。
阿金来到乔棣棠面前,递给她一封信。
“乔姑娘,我家大人让我给您一封信。”
乔棣棠十分不解,顾闲庭为何要让人给她送信。她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待她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发现阿金已经离去了。她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乔棣棠刚走了两步,楚竟之上前拦住了她。
“棣棠妹妹,你这是要去哪里?”
乔棣棠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人,连忙道:“抱歉,竟之哥哥,我有要事要和顾大人相商,今日就到这里吧,以后有机会再聚。”
楚竟之张了张口。
乔棣棠没再耽搁,连忙朝着屋外走去。
很快乔棣棠消失在眼前。
楚竟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那位顾大人究竟是何人,棣棠妹妹为何得知他在此处后这般着急去见他。难不成这位顾大人就是那日他在青山见到的男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楚竟之立即紧张起来,快步追了出去。
等乔棣棠追出去时早已不见了阿金的身影。
楚竟之从里面追了出来。
“棣棠妹妹,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乔棣棠:“没什么,竟之哥哥,外面冷,你又生着病,先回府去休息吧。”
楚竟之:“我……”
乔棣棠:“春闱好好考,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楚竟之抿了抿唇:“好,借妹妹吉言。”
乔棣棠转身上了马车,车帘放下后,她的脸色变了。
“青儿,你去查一下顾闲庭是不是来了云城,还在不在,在哪里?”
青儿:“是。”
乔棣棠再次看向了手中的那封信。
顾闲庭在信上说邹禹奇来云城的那三个月曾与父亲身边的甄管家接触过。
甄管家是父亲身边的老人,父亲出门做生意时每次都带着他,父亲死的时候也是他陪在父亲身边。父亲去世后,他仍留在齐家。直到两年前以年老多病为由卸下了管事的差事回老家去了。
“墨雨,你让阿福立即来府中见我!”
墨雨:“是,姑娘。”
乔棣棠回到府中时阿福已经从铺子里赶了回来。
看到乔棣棠,阿福连忙迎了过去:“姑娘,可是府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姑娘很少这般着急地将他找来,这般行事定是发生了大事。
乔棣棠抬了抬手,让屋里的人都退出去了。
“你觉得甄管事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从老爷去世后他就觉得甄管事行事有些奇怪,有事觉得他忠心维护大姑娘,有时又觉得他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忠心,可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齐家的事。
不够,当初他回乡时走得非常着急,他一直觉得奇怪。
阿福细细思索片刻,回道:“甄管事对齐家忠心无二。”
乔棣棠:“父亲去世后,你可曾发现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阿福仔细想了想当初的事情,道:“要说奇怪的地方,甄管事时常避着铺子里的人出去见人,我当初也曾见他在乔装打扮去了酒楼。”
乔棣棠觉得甄管事可能是去见邹禹奇了,她琢磨片刻,道:“快过年了,甄管事在咱们府上待了多年,劳苦功高,你去一趟他的老家,给他送些年礼,去看看他过得如何。”
阿福会意:“是,姑娘。”
顾闲庭那个人谨慎又认真,绝不可能传递一句没用的话。
邹禹奇见甄管事……他为何要见甄管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甄管事是父亲的人。
难道父亲的死和邹禹奇有关?
可那次父亲溺水是个意外。
无数商人从各地赶去,在船上议事聚会,船行到河中心,厨房突然起了火,船上的人为了逃生跳入水中。因为水深,溺亡了。
除了几个临时有事没上船的商人,其余船上的商贾全都死了。
这么大的事情,朝廷查了许久都没查出来有什么问题。
父亲一介商贾,邹禹奇为何要对付他?据她所知父亲并不认识邹禹奇,也不曾得罪过他,他和父亲有什么仇怨要杀了父亲?
若真的是他杀的,如今邹禹奇已经死了,顾闲庭为何要给她传递这样一句话。
青儿很快就来回话了。
“顾大人的确来了云城,今日他们离开云城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
乔棣棠点了点头,她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怎么这么快查出来了?”
顾闲庭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让他们这般轻易查到行踪。
青儿:“顾大人身边的阿金和陈丘去过咱们铺子里买东西,掌柜的听到他们二人之间的谈话了。”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答案是不会。
这二人是顾闲庭身边最得力之人,绝不可能随意说出来这样的话,定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顾闲庭此举究竟是何意!
乔棣棠:“他们来了之后去了哪里?”
青儿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
乔棣棠点头:“嗯,不必查了。你去查查父亲死后甄管事都和谁走得比较近。”
通过去京城查罗幕一事,她深刻认识到一个问题,那些京城的世家子弟没那么好查。她能查到的只是一些表面上的消息。顾闲庭这种既是世家子弟,又位高权重的就更难查了。除非顾闲庭故意给她透露消息,否则她根本查不到他的行踪。与其将精力放在顾闲庭的行踪上,倒不如查一查顾闲庭传递给她的消息。
青儿大惊:“您怀疑甄管事?”
乔棣棠:“只是一种猜测。”
甄管事一直在齐府,对齐家忠心耿耿,即便齐铭远去世,他依旧在齐家待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出卖齐家?青儿犹豫了一下,道:“姑娘,会不会是顾大人弄错了?”
闻言,乔棣棠看向青儿。
青儿:“奴婢是觉得您对顾大人过于信任了。”
乔棣棠垂眸。
她确实对顾闲庭十分信任。
青儿:“从前咱们得到了消息姑娘总会甄别一番,顾大人说的话姑娘却想都不想就信了。万一顾大人骗您怎么办?”
乔棣棠:“他不会的。”
青儿:“万一是个陷阱呢?”
乔棣棠:“我明白你的担心,也知道你犹豫的原因。甄叔救过你,所以你选择相信他。既然信他,更应该查清楚,洗脱他身上的嫌疑。”
心事被戳破,青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好好查一查此事。”
乔棣棠:“嗯,去吧。”
青儿走后,墨雨在一旁道:“姑娘,用不用奴婢去查一查。”
乔棣棠:“不必。我相信那位顾大人,也相信青儿。”
墨雨:“是奴婢多嘴了。”
熄灯后,乔棣棠躺在了床上。
闭上眼,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刚刚青儿说过的话。
青儿有一句话点醒了她,她的确对顾闲庭过于信任了。不管顾闲庭说什么她都信。那种感觉很奇怪,没有缘由,她就是相信顾闲庭。
想着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来在京城发生的事情,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或许就是因为顾闲庭数次救她吧,所以她才会如此信任他。
过了几日,青儿将调查来的结果递给了乔棣棠。
父亲死后,甄管事表面上为父亲料理后世,私下竟然频繁联络齐家的各位叔伯,还曾买凶来杀她。
她年纪尚幼,可父亲却将整个齐家托付与她,她成为齐家的下一任家主。那几年,她过得特别艰难。她原以为只是叔伯们不满她一个外姓女掌家,原来是有人里应外合。
可她还是有些疑惑,在各位叔伯对付她时,甄管事曾出手对付那些叔伯,帮了她大忙。这也是她从未怀疑过甄管事的原因。
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为何既要对付她,又要帮助她?
若说他是后来改过自新了,又为何要买凶杀她?
她的行踪是甄管事从青儿那里打听到的,然后给了杀手。
青儿既羞愧又愤怒:“奴婢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乔棣棠:“你不必过于自责,好在大家都没事。只是奇怪的是他利用你打听到了我的行踪,还买凶,怎么没有下文了?”
青儿:“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只是打听到那批杀手行动了,行动失败后全都死了。”
这就奇怪了,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把韩侍卫叫过来。”
“是。”
“你可曾记得前年十月有人在青山刺杀过我?”
韩侍卫想了许久,道:“前年十月姑娘只去过一次青山,还是和苏家姑娘一同去的,属下记得那次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乔棣棠:“此事当真是奇怪。”
乔棣棠暗地里调查事情,表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如今她是齐家的家主,齐家的大小适宜都由她做主。外面的事情,家里的事情她都得顾着。这些日子她忙得脚不沾地。
腊月二十三那日,阿福回到了云城,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甄管事离开云城后没几日就在路上遇到了山匪死了。
乔棣棠不相信这是意外,这一定是别人蓄意谋之。结合顾闲庭给她的信息,是邹禹奇在背后帮他。再想到青儿之前查到的事,她心里约摸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甄管事刺杀她失败后就回乡去了,邹禹奇害怕事情败露并没有留着他,将他杀了。
甄管事死了,他究竟想干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先害她,再帮她,等她掌权后又杀她。
依着她对甄管事的了解,他并非是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他这样做定不是因为外界的原因改变,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关于甄管事的意图,乔棣棠想了数日都没想通。
齐长卿已经许久没见过长姐了,长姐先前去了京城,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整日忙着铺子里的事情,甚少闲下来。
腊月二十六这日,书院放假了。齐长卿一大早就来到了乔棣棠的院子里。
乔棣棠正吃着饭,听下人来报弟弟过来了,她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齐长卿:“阿姐。”
乔棣棠:“快坐,吃饭了没?”
齐长卿:“还没。”
乔棣棠:“那和阿姐一起吃,再拿一双筷子。”
能和长姐一同用饭,齐长卿非常开心。
“长姐一会儿去做什么?”
乔棣棠:“铺子今日要关门,一会儿我去各处看看。”
齐长卿:“我陪阿姐一起去。”
乔棣棠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道:“也好。”
她心里隐约有一种猜测一直没有去证实,今日倒是一个好机会。
齐长卿不知乔棣棠心中所想,能和阿姐待在一处他很开心,继续吃饭。
饭后,姐弟俩一同出了门。
本来应该从城北的铺子开始查看,乔棣棠突然改了主意,先去了城中的铺子。
乔棣棠嘱咐管事的关门前应做的事情,齐长卿就坐在一旁看着。
掌柜的吩咐伙计去里间将放账册的箱子拿出来给当家的。伙计去了之后,出来后直接将箱子递给了齐长卿。
齐长卿一脸茫然,看向乔棣棠:“不是给我的,是给长姐的。”
伙计看了看齐长卿,又看了看乔棣棠,吓得脸色苍白,跪在了地上。
本来众人没觉得有什么,他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
“大姑娘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以为家主是少爷。”
乔棣棠盯着他看了片刻,问:“你来铺子里多久了?”
伙计:“五……五年了。”
乔棣棠:“可曾在铺子里见过我?”
伙计:“见过。”
乔棣棠:“六叔既然让你去拿账册,看来十分信任你。你也是铺子里的老人了,又见过我。当真不清楚齐家的家主是谁吗?”
伙计仍在狡辩:“我……我是真的不清楚。姑娘姓乔,又是个女子,我便以为家主是少爷。”
乔棣棠突然问了一句:“甄叔的身体如何?”
伙计心里一紧,猛地抬头看向乔棣棠。
乔棣棠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格外凌厉。
伙计:“我……我……我很多年没见过甄管事了。”
乔棣棠:“是么,我怎么记得你是他收的徒弟?”
大冬天的,伙计感觉身体开始冒汗了。
师傅当年突然从铺子里离开回乡去了,在回乡的途中被人杀害。他一直怀疑是大姑娘所为。今日好不容易见着姑娘和少爷一起来,他就没忍住故意做了些事。
伙计下定了决心,看向齐长卿。
“少爷,师傅他老人家是被大小姐害死的,您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齐长卿满眼震惊,震惊过后一脚将伙计踢开了。
“你在胡扯什么?我长姐对甄管事一向敬重,怎么可能会害他?”
伙计:“是真的啊,大少爷!师傅不想齐家的产业落入外姓人之手,一直想让您成为下一任家主。大姑娘定是得知师傅私下做的事情所以将他撵走了,还在路上杀了他。”
齐长卿愣住了。
他记得前几年甄管事的确不止一次地在他耳边说让他多关心关心铺子里的事情,不要让长姐一人打理铺子。那时他以为甄管事是心疼长姐过于劳累,没想到竟然是想撺掇他从长姐手里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