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平伯咬着牙问:“回哪个家?”
齐家管事:“自然是回云城齐家。”
泰平伯:“泰平伯府才是她的家!”
齐家管事:“我家大姑娘说了,她只有一个家,在云城。”
泰平伯快要被管事气死了。
“你赶紧写信让你家姑娘回来!”
齐家管事:“老奴只是个看门的,管不了我家姑娘的事儿,伯爷要是有事不如亲自给姑娘写帖子。”
泰平伯恨不得将别院一把火烧了,可是碍于有求于长女,他忍下了。
回到府中后,他立即写了一封信催女儿回京。
同时也跟诚王说女儿病了身体不适,不能陪他去游湖。
收到消息后诚王觉得太遗憾了。他本想着藉着这个机会撮合一下好友和乔大姑娘,给他们制造一个独处的空间。没想到这二人一个忙着案子,一个病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已是腊月,邹家的大案子刚刚忙完,顾闲庭又在忙什么大案子?这都好几日没见着人影了。
十日后,乔棣棠回到了云城。
看着眼前熟悉的城门,乔棣棠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那种压抑的感觉终于不复存在。
云城虽然不如京城繁华,但也不似京城那般压得人喘不上来气,时时刻刻都要警惕身边的人。
与此同时,两份礼同时送到了侍郎府和诚王府。
这一次乔棣棠没有厚此薄彼,两份礼一模一样,都是一个箱子。
诚王半个月没见着好友,今日特意去刑部寻他。正好顾闲庭查到了些线索,告一段落,今晚准备回家。
来到侍郎府,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箱子,顾闲庭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管事的打开箱子,熟悉的情形再现。
诚王:“这不会又是乔姑娘送的吧?”
管事的:“王爷料事如神,的确是乔姑娘送来的。”
诚王:“乔姑娘无缘无故怎么送金子了?”
管事的:“送的人说乔姑娘感谢我们家大人的帮助。”
管事的瞧见自家大人脸色不太好看,连忙解释:“老奴想着大人最近一直在跟乔姑娘一起查案子就先收下了,对了,这里还有一封信。”
顾闲庭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心里感觉空了一块,他沉着脸接过了信。
顾大人:来京数月,承蒙大人关照,特送薄礼聊表谢意,望大人莫要嫌弃。若不喜,可随意处置。山高水长,后会无期。愿大人仕途顺畅,扶摇直上。
短短几行字顾闲庭很快就看完了,他脸色难看至极,死死捏住了信。
诚王回忆起乔棣棠曾对他说过要谢他,转头对侍卫道:“去看看咱们府上是什么。”
侍卫:“是,王爷。”
侍郎府和王府离得不远,很快侍卫就拿着信回来了。
一模一样的两份礼,不过,信中的内容有些不同。
殿下:来京数月,承蒙殿下关照,特送薄礼聊表谢意。欲成大事,怎可无银?望殿下莫要嫌弃。愿殿下得偿所愿!
看着信上的内容,诚王挑了挑眉。
这位乔姑娘还真是聪慧又敏锐。
他瞥了一眼顾闲庭手中的信,无奈地叹了叹气。
乔姑娘这是要跟好友划清界限啊,看这信中所言,她难道已经离开京城了?她和好友相处那么久,两个人之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就一点都不动心?
诚王:“送东西的人可有说乔姑娘在哪里?”
管事:“听齐家的下人说乔姑娘回云城了。”
诚王惊讶:“回云城了?何时走的?”
管事:“说是半个月前就回去了,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吧。”
这样说起来上次他邀请她游湖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京城了。诚王看向顾闲庭,一脸困惑。
“乔姑娘怎么突然去云城了?子随,你可知道为何?”
顾闲庭咬着牙道:“在外面办完事了,自然要回家。”
诚王:“回家?她的家不是在京城吗?”
顾闲庭:“她怕是从来没将京城当做过自己的家。”
顾闲庭目光冰冷,看着眼前的箱子,像是要吃人。
他终于明白了,乔棣棠此次来京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苏罗幕。
当初她主动回泰平伯府就是为了调查伯府的公子,后来主动接近诚王也是为了调查诚王,再后来是永宁侯府的六少爷、七少爷……再后来是他。
客栈扶梯损坏、白山观抓凶、孙记遇险、雨夜山洞、黑夜橙园……这些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原以为自己在她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同的,没想到也不过是她为好友查案子的工具罢了。
他在她心中和邹禹奇、邹禹琉没有任何的区别。
如今苏罗幕的事情已经了结,她就毫不留恋地回去了,甚至都没有跟他告别。
他对她帮助,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大堆黄金罢了。
她以为给了他黄金就能抵消自己的恩情了吗?
诚王见好友神色不太对,道:“子随,你怎么了?”
顾闲庭闭了闭眼,敛去了眸中的情绪:“没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罢了。”
诚王此刻心情也不太好。好友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结果那姑娘为朋友查完案子之后就离开了,对好友毫无情意。
那姑娘好是好,可惜她不喜欢子随。
“子随,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了乔姑娘还有张姑娘李姑娘王姑娘,天下之大,总会遇到两情相悦之人。”
顾闲庭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诚王摇了摇头,转移话题:“这些黄金你打算如何处理?”
顾闲庭:“自然是物归原主。”
诚王明白好友的性格,也没多说什么。
他想到一事,问:“对了,你最近在查什么案子,怎么这么忙?人都瘦了一圈儿了。邹禹奇的案子不是了结了吗?”
顾闲庭:“查到一些新的线索。”
诚王:“新线索?和邹禹奇有关?”
顾闲庭瞥了一眼皇宫的方向,两个人顿时了然,没再多言,去了书房。
诚王和顾闲庭一直聊到了深夜。诚王看向好友,一脸佩服。
“子随,你可真厉害,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能被你发现。话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顾闲庭抿了抿唇,道:“从一个富商意外溺亡案查出来的。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经过查探发现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除此之外,白一河所供述的杀人名单里有一名富商也和这件事有关。”
诚王:“那名富商的家人若是知晓此事定要感激你。”
顾闲庭脸色有些难看,道:“未必,若是遇到没心没肺之人做什么事都是徒劳。”
诚王看向顾闲庭,他怎么觉得好友今日说话怪怪的,有些阴阳怪气。
“那富商的家人得罪你了?”
顾闲庭没说话,默认了此事。
好友一向冷静自持,何时会流露出来这样的情绪?诚王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富商可是姓齐?”
顾闲庭轻轻应了一声:“嗯。”
诚王了然,立即道:“既然得罪你了,你还这么用力替他们查案子。子随真是高风亮节,让他们羞愧去吧。”
顾闲庭顿了顿,道:“此事和太子有关,须得慎重。事情发生在江南,我打算亲自去云城查一查。”
诚王忍住笑,道:“是该去云城查一查,正好本王最近也没事,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快马加鞭,过年前还能回来。”
此刻,远在云城的乔棣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青儿:“姑娘,早就跟您说了要多穿些衣裳,您非说云城不像京城那么冷,不用穿。马上就要过年了,人来人往不断,需要忙的事情又多,若是染上风寒就麻烦了。”
乔棣棠笑了笑:“记住啦,我明日就多穿一件。”
腊月十五那日,青儿急匆匆从外面跑了回来。
乔棣棠:“东西都准备好了?”
青儿喘匀了气,说道:“姑娘,岭南那边传来了消息,邹家七公子死了。”
乔棣棠惊讶不已,顿了顿,又确认一遍:“死了?”
青儿点头:“对,听说是路过树林时被野兽活生生咬死了,尸体四分五裂。”
乔棣棠:“他身边应该有衙役,走的也是官道,怎会有野兽出没?”
青儿摇头:“不清楚。跟着他的衙役都没事,只有邹公子被野兽拖走了,再找到时已经被咬死了。”
乔棣棠眯了眯眼。
岭南……苏夫人的娘家就在岭南。
自从罗幕出了事,她给苏夫人写了几封信都没收到回信。前些日子她回到云城,听人说苏家的生意不行了,苏老爷急得到处求人,而苏夫人也生了重病,快不行了,在岭南养病没有回来。
乔棣棠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今日是罗幕的祭日,走吧,咱们将她好好安葬了。”
青儿:“是,姑娘。”
乔棣棠套了车,去了青山的别院中。
看着别院里的一草一木,她眼前浮现出了从前和罗幕在这里玩乐的情形。
自从罗幕离开云城,她再也没来过这里了。
她在附近找了片空地,让人将罗幕的骸骨放进去,立了一块碑。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单独和罗幕说几句话。”
她席地而坐,拿出来贡品,打开一壶酒,将眼前的两个杯子都倒满了。
她端起一杯酒,和另一个酒杯碰了一下,轻抿一口。
这酒可真辣啊。酒入肠中,又热又辣,滋味也不太好。
不过,这种味道却让人觉得很痛快。
她又饮了一口,絮絮叨叨说起这一年来自己发生的事情,又说了邹禹奇的结局。
“罗幕,他死了,你说巧不巧,我今日刚刚得到了这个消息。杀人偿命,恶人总是有恶报的。”
“苏老爷不去认你,但我要你。这里有山有水,风景绝佳。你曾说过喜欢这里,我将你带回来了,你开不开心?”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等我百年之后也要埋在这里和你作伴。”
乔棣棠感觉脸上有一丝凉意,她抬眸看向天空。云城地处南方,冬日极少下雪。此刻天上不知何时下起雪来。
每年冬天,乔棣棠和苏罗幕都盼望着下雪。
最好是下一场大雪,在雪中痛痛快快地玩耍,躲在被窝里看外面的雪景。
想到那些和罗幕在一起的往事,乔棣棠悲从中来。
“罗幕,下雪了,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两行泪顺着眼角滑落。
乔棣棠坐在苏罗幕的墓前哭了许久,哭到嗓子都哑了,才颤颤巍巍站起来朝着山下走去。
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酒量,她虽然只喝了两杯酒,身体却已经站不稳了,走两步就要往旁边倒去。好在一旁有树,她扶着树慢慢走。
酒劲儿上来之后,她晕得更厉害了,树都是重影的,她以为自己扶住了树,实则什么都没扶住,眼见着身体往旁边的草丛倒去。
这时,一条强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低沉略带嘲讽的声音响了起来:“就这酒量还敢一个人在野外饮酒。”
这么一晃,乔棣棠更晕了,她闭了闭眼,缓缓睁开。眼前的脸像是有了重影,幻化出来好几个人的脸。她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眼前之人是谁。可不知为何对方身上的味道让她觉得非常安心。
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对的。
“我酒量确实不好。”
说完,头靠在了对方的胸前。
“既然——”
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酒?
顾闲庭刚说了两个字就见自己乔棣棠将头埋在了自己胸前。
见她如此乖顺,顾闲庭压在心底的那一口气渐渐散开了。他不再说什么,大步朝着山下走去。
乔棣棠已经喝醉了,根本不知道此刻的处境如何,只觉得有些颠簸,她害怕自己掉下去,于是抱紧了身前人的脖子。
顾闲庭身体微僵,停下脚步看向了怀中之人。
乔棣棠今日穿了袄子,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斗篷,此刻整张脸都埋进了毛茸茸的斗篷之中,看起来格外可爱。因为饮了酒,小脸红扑扑的,唇微微张开。
顾闲庭眼神一暗,喉结微动。
这时,乔棣棠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再次睁开了眼。这一次她对上了一双凌厉的目光。她看了一眼,喃喃几个字,放心睡去。
“原来是顾大人啊……”
终于认出他来了。
顾闲庭长叹一声,抱着人朝着山下走去。
乔棣棠第二日醒过来时脑袋还有些疼,她缓了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隐约记得自己在罗幕的墓前喝多了,晕乎乎地走下了山。她还记得好像是被人抱着回来的,对着人又哭又闹。但那男人是谁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正要寻人问问,只见青儿进来了。
青儿带来了一个消息:“姑娘,楚公子来了。”
乔棣棠有些惊讶。
“竟之哥哥来了?何时来的?”
楚公子,楚竟之,楚竟之的父亲和齐铭远是多年好友。齐铭远从商,经营布行。楚父从政,是云城下面的一个县城的县令。齐铭远去世后楚家对齐家也多有帮助。齐铭远在世时,楚父一直想要撮合楚竟之和乔棣棠。
青儿:“昨晚来的,您当时已经睡下了,楚公子不让叫醒您。”
乔棣棠愣了一下。
昨晚?难道是楚竟之将自己送回来的?
“我昨日怎么回来的?”
青儿:“姑娘是自己走回来的。”
乔棣棠:“走回来的?你确定?我身边没有旁人?”
青儿:“确定啊,姑娘喝醉了酒,自己慢慢走下山的。我和墨雨一直在山脚等着,一转头就看到姑娘抱着树睡着了。当时您身边并没有旁人。我和墨雨合力将姑娘扶回了别院。等到了别苑才发现楚公子已经来了。”
乔棣棠:“哦,这样啊。”
她明明记得有人将自己从山上抱下来,难道昨日是她的错觉?又或者是在做梦?
“你请楚家兄长稍等片刻,我马上就过去。”
青儿:“是。”
乔棣棠收拾好之后,起身去见楚竟之。
楚竟之坐在厅堂里等着人,目光时不时看向门口。
终于,他听到门外传来了动静,立即站起身来去迎接。
乔棣棠进来时恰好楚竟之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竟之哥哥,许久不见。”
楚竟之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棣棠妹妹,好久不见。”
乔棣棠:“请坐。”
楚竟之:“妹妹也坐。”
乔棣棠:“竟之哥哥用饭了吗?”
楚竟之脸色微红,道:“还……还没。”
乔棣棠自然而又大方地道:“一起吧。”
楚竟之:“好……好。”
乔棣棠喜欢吃甜食,饭食的味道不喜欢太重的。在京城待了大半年的时间,很是不习惯,如今吃到了云城的饭食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些。
两个人一直安安静静吃着饭,楚竟之想到昨日的事情,问道:“听说妹妹昨日饮酒了?”
乔棣棠:“嗯,吃了两杯酒。”
楚竟之:“饮酒伤身,妹妹以后还是少喝为好。”
乔棣棠并未解释什么,嘴上答应了:“好。”
这个话题很快就结束了。
乔棣棠继续安安静静吃饭。
楚竟之:“妹妹这次怎么在京城待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我不回来了吗?”乔棣棠将楚竟之没说完的话说完了。
楚竟之瞥了乔棣棠一眼,没说什么,眼里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乔棣棠:“云城才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听到这个回答,楚竟之开心了:“哦哦,那就好,那就好,云城也挺好的。”
乔棣棠笑了笑。
吃过饭后,楚竟之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棣棠妹妹,我母亲想让人去家里提亲,不知道你是何意?”
乔棣棠愣了一下,重复一遍:“提亲?”
楚竟之鼓足勇气,看向乔棣棠:“对,提亲。”
乔棣棠看向楚竟之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竟之哥哥,我从前便与你说过,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只当你是我的兄长。”
楚竟之雀跃的心落了下去,但他仍不死心:“我知道,可我想照顾你。从前我没有功名,如今我已经是举子了,明年开春就去参加春闱。等春闱过后我就可以像父亲一样入朝为官,到了那时我就有能力照顾你了。”
乔棣棠:“竟之哥哥,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
楚竟之突然问了一句:“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乔棣棠眼前突然浮现出来一个身影,很快又被自己否决了。
“没有。竟之哥哥为何这样说?”
楚竟之眼神有几分闪躲,道:“我总觉得你这次从京城回来不太一样了,从前你没对我说这样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