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险些要擦拭自己的辛酸泪,平时何曾吃过这样新鲜的好菌子,好在今日还是得了机会。
老板见林黛玉两眼放光,好似十分感兴趣,忙上前将他们几个人面前的筷子都收了起来,尴尬道,“不熟不能吃,吃了容易见着小人,等好了再给你们发筷子。”
吴老太用挑剔的眼神看了看有些浑浊的又油腻腻的鸡汤。最后还是容忍林林黛玉在这里吃上一顿,毕竟菌子也算山珍的一种,有新鲜的自是比那些个干货好吃,再有钱也寻不来这新鲜二字。
林黛玉打小见过最新鲜的菌子,大概就是落雨天树下长出的黄蘑菇了。
浓郁的鸡汤将菌子的鲜美引发到了极致,林黛玉下筷如神,又遗憾道,“若是能烫些豆腐笋子在里头就更好。”
她素日里最喜欢豆腐的滑嫩与笋子的爽脆。
静夜当即起身笑道,“我看前头有卖豆腐的,我去瞧瞧。”
不一会儿她随便碰了一小钵豆腐回来,那豆腐又做得新奇,有黑白黄绿四色,据说是用黑豆或是加了苔菜等做出来的。
老板娘精明得很,见林黛玉加了豆腐吃得香,便想着自己家也该多添这一道才是,伺候起来愈发殷勤,“小姐可要再试试咱们家的玫瑰老卤?”
“老?卤?是添了玫瑰的卤菜?”
“怪我说得不清楚,就是我们自家酿的玫瑰酒,香甜得很,酒劲也小,小姐光吃锅子岂不是单调?”
林黛玉是很想尝一口的,可是断没有醉醺醺的知县,只得忍痛拒绝。
不一会儿,坐在别的摊上的人又送了烧饵块与炸洋芋等等小吃过来,一顿饭竟吃竟吃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日暮时分,摊贩们都要收摊了,林黛玉这才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
县衙里那秃了头的老王主簿正翘首以盼,仿佛过了一百年这么久,才见到神仙一样的小知县一行人出现。
老主簿关切道,“卑职是恩安县的主簿,县丞告了病假,林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耽误了教程?”
分明午后就有衙役瞧见一行外乡人出现,老主簿当即就猜到是新一任的县令林黛玉到了,不想林黛玉日落方才到,白白叫他等了一下午。
林黛玉也不找借口,坦白道,“瞧着那菌子实在诱人,便带着她们吃了顿锅子,味道很好,不知道您吃过没有,是一对夫妻做的买卖。”
“当然吃过,那沐大的菌子可是恩安县方圆百里最好吃的。”王主簿很捧场,“卑职最喜欢绣球菌脆爽。”
“我年纪尚小,王老不要这样客气,您久在恩安县,这次还得仰仗您了。”林黛玉见他看起来比家里父亲舅舅都要年纪大,也不摆上峰谱。
“嘿,什么王老,大人叫我就成,那便早些歇着吧?后头宅子都拾掇好了,瞧你这老些人只怕得挤一挤。”
静夜上前笑道,“劳您费心,不知道这县里头哪里有闲置的宅院?咱们姐妹租赁了宅子住在外头也成。”
林黛玉见她一路与从前一样,对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可又因为做过宫妃,气势也有变化,对外很有几分不卑不亢,礼贤下士的味道,越发得妥帖了,便想着与其再从江南找来不熟悉的幕僚,倒不如试着让从前就负责林家接济联络学子的静夜来试试。
静夜忙了一晚上,扭头见林黛玉目光灼灼,不由笑道,“怎么这样看着我,可是做了什么事对不起我?”
林黛玉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静夜无语道,“你我的关系,还说这些虚做什么,姑娘有什么要吩咐我做的,只管交给我就是了。”
县衙里头除了林黛玉这个知县,又有县丞,主簿为辅佐的主官,典史和教谕等副职,再往下又有属官衙役几个班,堪称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除了十八岁的林黛玉,年纪第二小的竟是方才弱冠之年的县丞,王主簿私下与林黛玉告状道,“段县丞其实并非病了,只是被父母拖回去相亲了。”
林黛玉险些一口茶呛进气管,见着秃头的老爷子满眼情真意切,想是真心分享八卦,便领了她的好意,“怪道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只怕这县里头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王老的眼睛。”
王主簿得意洋洋地撸一把没秃的山羊胡,“这倒是,比如大人您那宅子是买的而非租赁的,老王就知道得一清二楚。真真是你这样富贵锦绣堆里养出来的,也算叫我见识了,谁家做个知县似你这样,不像个芝麻官倒混像是哪家小姐出门游玩来了。”
县衙后头给官员住的宅子不过两进,一进住了王主簿与县丞,一进给林黛玉住,可她带的侍卫住不下,便都安排到外头的宅子里,只换班来守。
知县不过正七品的官,论起来还比她原先的待诏学士品级低,就这样人家还有侍卫轮流当班,说出去谁能信,那些个衙役都不及人家侍卫威武。
知县一年的俸禄都不够她一个月给这些个人发月例的。
要是让王主簿知道这些个人一半是林家花大钱从小培养一半是宫里头拨的,只怕更要受不住了。
林黛玉叹了口气,“王老你晓得伐,我实在是尽力地节俭低调了,可是我要是真的孤身一人带个丫鬟婆子就住这儿,只怕我爹明日就要上折子辞官来找我,儿行千里父母担忧啊。我也不能为了自己的所谓节俭名声,叫父母担心不是?这是虚伪,是不孝。”
王主簿无语道,“你再说我可要杀富济贫了。”
“不说不说,留下来吃饭吧,我今天特地让人去沐大夫妻摊上买了菌子回来,老太太吊了高汤,你试试是不是各有千秋。”
王主簿搓搓手,“赶紧着,叫我也多吃些你们富贵人家的东西,是不是那种一小碗汤就得价值十两的?”
“不是,我们家不是这个风格。”林黛玉无情地打消了他的念头,“我素日吃得也只是家常菜,不过我们老太太手艺好,做得精致罢了。”
吴老太的鸡汤底纯净如水,入口方知道不俗,王主簿放下许多菌子,还叮嘱林黛玉道,“必须得熟了再吃。”
林黛玉听话地点点头,接过了静风盛的汤,又盛情邀请王主簿也尝尝。
王主簿方喝一口就赞叹不已,“好好好,好汤!不过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是夜,林黛玉望着眼前叽里呱啦乱叫的小人们,替王主簿想起来了他忘记的事——菌子没熟不能吃,可烫了菌子的汤也不能喝啊!
小人们放肆地爬到林黛玉的头上脸上,嘻嘻哈哈地拉扯她的头发,在她的鼻子上玩滑梯。
林黛玉闭上眼,哀怨地道,“好吵。”
第129章
段县丞回家相亲一趟,结果县衙里的老大和老三都中毒倒下了,他也顾不得相亲的姑娘要求他明天带了礼物去吃饭,立马就叫套了车回县衙。
套的是驴车。
主要是段县丞家里头穷,马是肯定买不起的。
小毛驴一路昂昂地叫唤,挺胸抬头地往自己的宿舍里跑,然后就被震惊了——马厩里站着两匹毛色鲜亮的骏马。
“昂昂昂!”小毛驴气得直踹马厩门。
高傲的骏马们并不理睬它,只是居高临下用鄙视的眼神看它。
“冷静一点。”段县丞拼命抓住小毛驴的缰绳,想要努力地把它拽走,“你到底是嫉妒它们英伟还是小心眼它们住了你的房子?”
小毛驴抬腿踹了他一脚,还努力地翻了个白眼。
段县丞一时不察被它踢了给正着,当时就抱着腿躺在地上了,“哎呦,我今日就得送你去药材铺子做阿胶。”
小毛驴在生死存亡之际,竟能生出勇气,一个转头将缰绳甩出,随后哒哒哒地冲了出去了。
林黛玉的两个侍卫赶紧上前拦住,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应是给捆起来挂后院了。
段县丞见小毛驴给捆得好像烤乳猪,讷讷道,“好汉饶命,别叫它死了,我可买不起第二头驴了。”
侍卫在无语之下笑了笑,“只是怕它在乱跑,县丞的伤势可要紧?”
段县丞在侍卫的搀扶下起身,好在只是踢得淤青又在摔倒时候扭伤了脚,并不曾骨折骨裂,只是这下好了,连老二也负伤了,眼见着要好好大展拳脚的时候,结果闹得一屋子伤病。
被灌了一碗又一碗解毒汤药的林黛玉病恹恹地来探望扭了脚的段县丞,“小段你注意身体,我让人给你熬骨头汤了,还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开口。”
段县丞见了上峰,顿时能够理解小毛驴当时的心态了,好在他犀利素质过硬,不敢上前踹林黛玉,只闷闷道,“多谢林大人。”
林黛玉顿时觉得恩安县的人都很好,自从她来了这里,不再有人称呼她为小林大人,摆脱了这种吉祥物的感觉实在非常好。
这一年的腊月林黛玉过了分外别致,云南四季如春,别说下雪了,就是略微冷些的时候都不曾有,林黛玉那些个狐裘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恰好这日贾敏给林黛玉送来的新衣衫到了,静夜便叫人旧衣服都收拾起来,眼见着天气尚好,索性把狐裘和大毛衣裳都晒一晒封箱,搬到宅子里好给县衙腾地方。
段县丞平日住在头一进,听到林黛玉院里笑闹声不断,便出于好奇看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一看又要小毛驴附体了,他酸溜溜地望着那白如雪的狐裘道,“这可是从前周天子方能穿的狐裘啊。”
静夜嫌弃他烦人,便道,“你要是实在喜欢,便做个鸡鸣狗盗的勾当,夜里头我给你开门来偷就是了。”
女要孝,一身俏。
静夜这会儿虽不做先帝贵人了,却喜欢以小寡妇自居,穿着得素净,淡到几乎无色的浅蓝罗衫,发间不过两支白玉钗,硬生生俏丽得似是那雨后梨花。
段县丞听她玩笑话,本都是听得懂的话,只是见了这俏丽小白花,又听什么开门什么偷不偷的,骤然一下脸色涨红,“……不,不敢偷。”
林黛玉从充作书房的西厢房看出去,便是愣头青羞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小寡妇却是愈发泼辣了,索性把人给轰出去了。
静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笑眯眯道,“听说段县丞还未娶妻,奴婢瞧着他与静夜姐姐倒还挺相配的。”
“嘘。”林黛玉示意她不要胡说,这还得看段县丞有没有这个命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去先帝跟前执妾礼的。
自打林黛玉来了恩安县,摆夷人与巴蜀人的关系更微妙了,和从前的明争暗斗不同,他们开始暗暗较劲,比如今天林大人吃了我们家的烤饵块,连声叫好,赋诗半首又比如林大人今天怒吃我们水煮鱼两盆,还说不比状元爷的水煮鱼做得差。
但凡林黛玉出门吃东西,接待她的那一家且得每个好几天。
林黛玉借机约了几个领头的任务,晓之以情动之以礼,总算让这两方暂时表态不会再捣乱,这才恢复了银矿的挖掘。
可随着第二个银矿的发现,林黛玉敏感地察觉到恩安县可能又要有新的风波了。
人多眼杂,竟没有第一时间把银矿的事压下去,
按律法,银矿都是要上交朝廷的,可是恩安县不过一个小县城,兵力有限,可财帛动人心,难保有人想占为己有。
林黛玉一面装作不晓得蠢蠢欲动的众人,一面私下里递了信给四川总督吴思期,四川总督统领巴蜀与云南,按理说恩安县也是他的管辖范围,如非他的放任,断断不会成为三不管地带。
不知道该说吴思期庸懦还是有意为之,说来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吴思期便是前太子吴良娣的父亲,江沐的外祖父。
给吴思期的密信石沉大海,可第二座银矿却在夜里出了事,原来是有人知道县衙人手不够,便想着避开巡逻的衙役到银矿偷偷挖掘,谁知道又遇上了另一伙人,黑灯瞎火又各自心怀鬼胎,不知怎么的竟打了起来,这才惊动了衙役,只是几个衙役哪里管得住这样大规模的械斗,他们按着林黛玉的吩咐,遇事只管回来送信,不要自己冲上去送命。
林黛玉漏夜乘车而至,望着不断传来厮杀声的洞口,若有所思道,“这个矿好像很深?”
段县丞答道,“这个洞本是先天而成,恰好那日小孩儿们相约探险,这才偶尔发现了银矿。”
外头放风的人早就被摁倒了,林黛玉仔细看了山体的痕迹,随后摇头,“不对,这个洞窟应当是人工凿成,这个所谓的第二座应该早就有人发现了,咱们得进去瞧瞧。”
偷挖银矿是死罪。
段县丞道,“那我去隔壁县多借些人?”
“不用,今日是西南风,就用烟熏。你们几个守在洞口,有一个抓一个,另外一半人沿着山体再看看,会不会他们有别的洞口逃出去。”
不一会儿,洞口就架起了柴火,打湿的木柴卷起滚滚浓烟,静夜上前又往里头倒了几包药粉,顿时一股子呛人的味道弥漫开来,顺着西南风往洞里席卷。
喊打喊杀的声渐渐变成了求救声与呛咳声。
山林的夜里凉,林黛玉裹着厚实的披肩躲得远远的,主要是怕对方穷凶极恶抓了她做人质。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冲了出来,悉数被林黛玉的侍卫给打晕扔在地上,衙役只能捡到绑人的活计。
段县丞吸吸鼻子,“怎么看他们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你被呛你也流泪。”静夜淡淡地道。
“不是,我是问你方才倒进去的是什么?”
静夜无语地朝他翻了个白眼,“管好自己的嘴,不知道的别多问,问就是我撒的不举药。”
段县丞:“啊???”
这只是第一回 冲突,可人手实在短缺,总不见得让林黛玉的侍卫没日没夜地巡逻,这时候就体现出家有一老的好处了,王主簿找来县里的大户与里正,以林黛玉这个知县作保,要求他们协助一起维护银矿的安全。
王主簿撸着山羊须道,“这不仅仅是银子的问题,还是民风的问题,假若今天真的银矿在咱们手里出事了,我大不了养老,小林大人可是正经的天子门生姑苏贵女,不怕没有前程,可诸君要怎么办呀?若叫陛下寒了心,圣人再不垂怜恩安县,届时换一个铁石心肠的酷吏来,
那些个小商小贩也就罢了,各位最是要受打压的,再者说家里难道没有要科举的孩子?科举都要报籍贯,难道要叫外头人指着咱们的孩子骂——穷山恶水出刁民吗?”
恩安县最大的菌菇干商人率先响应道,“我们很该感谢王大仁给咱们这次机会才是,我们定当全力支持。”
最好是支持的名单可以让林知县好好地看一看,再说给陛下听听,到时候赐他个皇商的名头,就能把菌菇干卖到宫里头去了。
林黛玉浑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觉得此人第一个响应,还挺乖觉,回去让静夜多去他们铺子里买些菌子干,吃不完送人也行。
眼瞅着局势稳定,第二波风雨又来了,恩安县开始盛传某年某地某姓人家发现银矿,后归于宗族,宗族负责掌握全部银两年底分红,最后这一家的人都富有得很再不用工作。
恩安县说好听点叫民风淳朴,说难听点是尚未开化,讲人话就是读书的人太少,跟这些个人说那只是故事是骗人的,他们根本不会信,反而会强调,“我是跟二舅姥爷的小姨妈听来的,真人真事,怎么会骗我呢?”
林黛玉不知道上一任知线是如何被他们钳制住的,可她断断不是这等容易退缩之人,因而传言散播不过两日。恩安县便开始流传一个话本。
话本里写的是一户穷苦人家在田里发现了金矿,不顾自身的安危与享受,出于忠贞爱国,毫不保留把金矿上交了朝廷,最后儿子考上科举做了大官,妻子封了诰命夫人,结局一家五世同堂,好不美满。
这话本是林黛玉熬了两个晚上写的,她光写了不够,还要花了重金找了戏班子来唱,让他们在县城外的美食一条街唱,在茶馆唱。在观音庙也唱,唱得整个恩安县都会哼那一句“感君忠烈有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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