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瑶碧扁扁嘴,“那好吧,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说着不管不顾就上手拉扯着林涵出去了。
林涵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太原城别称龙城,堪堪是晋地翘楚,虽繁华不比江南,却别有肃穆庄重的大气。
“太原果然是个好地方,昔年唐国公便是由此起兵的,这里还曾做过武周朝的北都。”金瑶碧转着腰际上的碧玉佩,“林叔父若得闲,明个儿带我去看看龙山石窟?”
“金郡主祖籍便是太原,合该是你尽地主之谊才是。”林涵笑道,“郡主不会再问一遍我是怎么知道的吧?”
金瑶碧歪头斜睨他,笑容得意明媚,虽张扬却格外的可爱,“林叔父的眼神这样好,我做什么要再问。不过叔父这样的品貌,怪道我父王多年来念念不忘。”
林涵暗道又是个牙尖嘴利的难缠丫头,无奈道,“莫要这样说,我不好龙阳。”
“可是我父王……哎呦!”金瑶碧捂着脑袋,嘴巴一嘟,“那我不说了嘛。”
林涵收回敲她的手,“丫头,带你去吃刀削面,看你这样子也不像吃过小摊的。”
金瑶碧直接翻了个白眼,“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子,咱们草原上自然也有集市,也有摆摊的时候!”
“是是是。”林涵点头,“是我没见识。”
小半个时辰,还没找见林涵听说的百年老店刀削面,金瑶碧正要说他不靠谱,谁知道毫无预兆的,就落下一阵大雨来。
二人赶紧找了个屋檐避雨,这雨来得急,屋檐下挤满了人,林涵护着金瑶碧站在第二排,奇道,“这是打雷了?”
金瑶碧也是不解,“四月的天就有雷雨了?”
等了约有一刻钟,这雨还不见小,天色有些昏暗,这时候也无人注意身边站的是不是贵人,林涵只觉得边上的男人站着站着就往他身上靠,他抬手挤开对方,并没有说话。
谁知道对方却豪横得很,“你干什么推我?!”
林涵淡淡道,“你靠在我身上,自然要推开你。”
“那也不用这样用力吧!”男人絮絮叨叨地指责了好一会儿,还要拖着边上的人评理,嘴里时不时地冒出几句脏话。
林涵嫌他吵,略有些恼了,“那你靠过来做什么?不用力怎么推开你?”
那男人嘴里叨叨着,还故意往林涵身上挤,才要挨上林涵,却被一只手拦住了,一直没说话的金瑶碧冷着脸道,“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嘴放得干净一些。”
她一双笑眼冷下来,很有几分徽和长公主的威仪,盯得那男人有些退缩,“到此为止了,我说不过你们……”
金瑶碧数到他念叨的第五遍,“你不是说结束了么?怎么还在说?”
“你!”
“你不是要闭嘴了吗?到底谁在说?”
一旁有个牵着个孩子的老伯,出来做和事佬,“好了算了,这大雨天的,何必吵闹。”
“没有人想吵架。”林涵甫一张口,不过说了一句,那老伯打断他,很是不耐烦地摆手,“你们谁的我也不要听!都算了!”
林涵:???
林涵就见金瑶碧声音大了许多,对着这个和事佬开炮了,“你怕不是要笑死我,你不要听,那在这里啰嗦什么?这地方是你的?你让人算了就要算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是要命令我?”
老伯被她训斥得脸色涨得通红,又是尴尬又是生气,“我是好心劝你们,你权当驴肝肺,哪里来的小姑娘,这样没家教。”
“别打着好心的幌子,你不过是觉得吵闹,想让我们闭嘴,可也不看看你自己配不配当主事的。”金瑶碧看着娇娇小小,吵起架来简直是高大无比。
此时的雨已经小了许多,不管是最初吵架的男人,还是后来的老伯都钻进雨里跑了。
“啧,我还没有吵够呢。”金瑶碧一摊手,“林叔父想来是让我这个泼妇样子吓着了。我素来是个不喜欢吃亏的,难不成打不过他?”
林涵摇摇头,“我倒觉得很有意思,你要是认识我们家黛玉,一定能成为好朋友,那也是个不饶人的丫头。”
“若是我做了她婶娘,想来会合得来。”金瑶碧玩笑道,只是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开心。
像是她们这样的贵女,喜怒不形于色和翻脸比翻书快几乎是打小的功课,金瑶碧这样什么都摆在脸上的,倒是少见。
“还不是不开心?不过两个市井之徒罢了。”
“我没有错吧?”
“没有呀。”
“那可以翻篇了?”
“自然可以。”
金瑶碧嗯了一声,“对不住,我这个人有些轴,总觉得翻过去了好像是怕了他们。不过你比我父王好多了,从前在京城,我父王和别人吵架,我帮他,他还嫌弃我,觉得我不好。”
林涵接过侍卫递来的伞,吩咐道,“刚才你们在后头瞧见那两个和我吵架的么?找到他们,套麻袋打一顿。”
侍卫:……吵得这么全情投入吗?
“诶?”金瑶碧眨巴眨巴眼,“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郡主护短,这又有什么错,是我该谢谢郡主替我出头。”林涵道,“你想要护着你父王,他觉得不需要,你只需要尊重他即可。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的想法会和另一个人完全一样,你父王大约也不会吃亏,吃了亏也是他活该。”
金瑶碧撑开伞,与他并肩而行,“我在草原肆意惯了,高兴就是高兴,难过就是难过,人要活得对自己坦诚。”
林涵其实有些羡慕或者说钦佩这样的人,“郡主这样的性子,要吃亏的。”
“是啊,可是我不在意。”金瑶碧转了一圈伞,心情好了很多,“我已经是这样的身份,无所谓他们怎么想我,名声好,名声坏,又能怎么样?难道西宁王府还要靠我弄个贤良淑德的名声,再上一层楼?”
“你们这样的天之娇女啊。”林涵难免想到八面玲珑的沈兰心,若是她的祖母还在,她也跟凤凰似的,想来也可以不管不顾发脾气,“到了,咱们吃面吧。”
这一家的刀削面说是百年传承是骗人的,但是二三十年还是有的,与旁人家的小刀削面不同,他们家用的是一把半人高的祖传青龙宝刀。
店主站在椅子上,挥着大刀削面,落入锅里的面条却与寻常的刀削面长宽无异,一根根好似鱼跃龙门,时不时地有客人鼓掌叫好。
林涵叫了两碗面,又点了几个小菜,见金瑶碧看得高兴,便道,“颇有些郡主的风范,大刀阔斧,实在痛快。”
“仔细些,当心我把你也套麻袋打一顿。”金瑶碧笑道,“让侍卫莫要去打人了,我气消了,不生气了。”
“嗯。”林涵吩咐了两句,侍卫挠着头道,“知道了,那麻袋不然还是留着?”
林涵无语,“留着吧,留着打我用。”
金瑶碧忍俊不禁,“你知道就好。”
端上来的面,碗比金瑶碧脸都大,她加了许多醋和辣子,吃得几乎要埋进碗里,“面条筋道,汤也鲜,不枉费咱们走这一路。”
“你喜欢就好。”林涵吃得还比较矜持,看着她若有所思。
可惜兄长没有个儿子,不然小郡主这样的脾气,倒是讨人喜欢。
金瑶碧是习武之人,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笑道,“怎么啦?”
嫣然一笑,明眸善睐,如草原上初生的那一道光,连这狭小的面店都被她的笑容照亮了。
林涵并无其他心思,只是愈发觉得她纯稚可爱,夹了一筷子面,“没什么。”
金瑶碧又笑了下,继续吃她的面去了。
啧,林叔父定然有心上人了。
“万万没想到……”林涵对着金瑶碧的胃口叹为观止,“瞧着这么瘦。”
这天底下居然还能有比林黛玉更能吃的姑娘家。
不过林黛玉如青竹纤弱坚韧,不像面前的金郡主,宛如一柄长剑,随时可以出鞘。
小孩子啊,还是锋芒太露了。
金瑶碧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摸出半块帕子,林涵失笑,递了自己的过去,指着脸颊道,“吃到脸上了,跟个小孩儿一样。”
金瑶碧笑道,“林叔父是预备给我擦一擦?”
说着还故意侧过脸。
林涵怎么会被她调戏到,“你若不要,我可就自己用了。”
“好吧,没意思。”金瑶碧接了帕子,翻开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无纹无绣,平平无奇,“我还以为是什么心上人送的呢。”
林涵起身,“撑不撑?咱们去买些果子来消食。”
不知道是太原没有卖冰糖葫芦,还是他们没有遇见,走了半天也没瞧见一个,金碧瑶倒是又买了一些特产的孟封饼,“带回去给伊吉和小虎子尝一尝,林叔父从前走遍名山大川,可来过山西?”
“只去过大同看华严寺,不曾来过太原。”林涵见她又拿着一个饼在吃,实在是撑得慌,“又饿了?”
这孟封饼是实打实拿面烤的甜饼子,以林涵的胃口,他一顿也至多吃两个。
“所以说,林叔父你与人家沈老板,是不合适的。”金瑶碧道,“人家是个好厨子,你却吃不了多少东西,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似这样的饼子,哈尔巴拉一顿能吃十个都不止。”
林涵无语,“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莫要坏了姑娘家的名节,她与我侄女姐妹相称。”
金瑶碧眼睛一亮,并未说什么,只道,“那我不说了,这饼子酥软香甜,真的不要尝一口?”
她身手好,林涵这等四肢不勤的哪里躲得过,险些被她用饼子糊了脸,又好气又好笑,“吃你的饼,安分些吧。”
金瑶碧是一刻也不停,才安生咬了一口饼,又朝着街尾挥手,“伊吉!小虎子!我在这里!”
一个小姑娘简直比满课堂的学生都闹腾,林涵揉揉额头,预备将人好生还给徽和长公主也就是了。
徽和长公主扯了她的耳朵,笑道,“让你逛一逛,倒去了这么许久,老鼠跌进米缸了?早就叮嘱你了,莫要太张扬,莫要惊动某些人。”
“我与林叔父一道,旁人最多以为咱们是一对小情人罢了。”金瑶碧道,“只怕还得怪林叔父呢,一口一个郡主的。”
林涵只得求饶,“是我不好,一定注意。”
徽和长公主牵了孙女,“我在太原租赁了宅子,涵空一起吧,若是你侄女儿到了,也住得下。”
话出口并没有给林涵拒绝的余地,林涵只得从命,“我给家中送信,让他们直接来宅子寻我就是。”
太原有晋商,并不输盐商的富贵,只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晋商的宅子造得大多庄重宽阔,不似江南的园林巧夺天工。
徽和长公主说的是租赁,可这宅子的主人却是从前的皇商孙家,这家人至今还坐着与鞑靼的边贸生意。
“长公主这是透了个底给我呢?”
“林涵空啊,女人的底,可是透不完的。”徽和长公主道,“在你侄女到太原之前,不必再来吵我,我要好生休息几天。”
她住了正院,哈尔巴拉住在西厢,金瑶碧却是单独住了东跨院,若是去林涵住的小院得从东跨院门口过。
林涵并未再说什么,一路奔波,他也累得慌。
屏退了众人,徽和长公主独留了金瑶碧在跟前说话,“今儿可玩得高兴了?”
金瑶碧摇摇头,“本来是很高兴的,只是和人吵了一架,没有吵高兴。按我的脾气,打断他们的腿才算完呢,可惜了,在这地界做不得。”
“就是家生子,也没有平白打断别人腿的道理,别学得跟你阿巴噶部一样。”徽和长公主道,她说的是现在的鞑靼可汗,哈尔巴拉的亲生父亲。
鞑靼可汗脾气暴躁得很,金瑶碧打小有一半时间跟着他长大,打打杀杀的,比哈尔巴拉都像他亲生的孩子。
“还是草原上好,一眼望不到头。”金瑶碧抱住徽和长公主的胳膊,将头埋在她肩上,“要不是为了母妃,我都不想回京城。”
“你的母妃虽然柔弱,却是个很有本事的女人,可惜天不假年。”徽和长公主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你要为她好好活着,她不能白死。”
金瑶碧嗯了一声,沉默了许久,“我先回去安置了,吃得有些撑,困了。”
徽和长公主看她通红的眼眶,也没有点破,只道,“去吧。要是真瞧上了林涵也不要紧,又不是非要你嫁给江湛,只是想看一看昭平的诚意。”
金瑶碧心说要是昭平公主知道我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继承人,说不得正要都不想看我,还谈什么婚事。
想着想着,更难过了,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本来身边就不带伺候的丫头,因此也没人提醒她走过了出处,等她自己想起来,一抬头正对上林涵惊讶的眼神。
林涵问道,“这是吃太多挨骂了?”
“你才挨骂了。”金碧瑶没好气地道。
“就说你跟小孩儿一样,六月天,孩儿脸,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林涵道,“我带了碧螺春来。”
“好。”金瑶碧眨眨眼,由得他吩咐人去打水、找茶炉。
好在孙家是讲究人,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人捧了个小茶炉来,又有一筐梅花碳。
只是这梅花碳其实是与梅花无甚关系的,只是为了与茶炉配套,碳做得小巧,都是梅花状。
金瑶碧嘟着嘴道,“梅花梅花,最是倒霉不过,我最讨厌梅花了。”
“加了旁的就不是了,松竹梅是三清。”林涵从自带的匣子里摸了一把竹叶与松枝,与碳一起点燃,松竹的清冽气伴随着烟气一起飘上来。
不一会儿功夫,热水在炉上咕嘟咕嘟冒泡,他泡茶的功夫最唬人不过,那一双白玉似的手云淡风轻,便将碧螺春的香气带了出来。
陌生的小院,不算熟悉的人,连着这茶叶味道都是多年前才喝过的,金碧瑶的心却慢慢舒展开了,轻笑道,“若是你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难堪地位,只怕要觉得是白费这些个心思了。”
林涵道,“我与郡主投缘,与旁的事无关。”
金瑶碧吹了吹,将白玉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西宁王府手里的是衡山玉簪,其余几支都是取山岳名胜,唯有这一支,为的是衡山所谓的‘变应玑衡,铨德钧物,犹如衡器,可称天地’①,太.祖认为这才配得上帝师之德。可现在的西宁王府,不是从前的了。我的母亲是西宁王府正妃,她是用这支簪自尽的。”
“你的外祖家是从前义忠亲王的部下,后来今上清算,将他们下了狱,你的祖父信守承诺,西宁王府这才娶了你母亲回来,当时也是一桩轰动事。”
“如何不轰动?没入教坊的女人做了四王八公之首西宁王府的世子妃,后来又是西宁王妃。”金瑶碧道,“可她在王府里受了多少的磋磨和痛苦,又有谁知道?侧妃皆是出身贵重之人,颇得我父王宠爱。偌大的王府,竟没有我们母女的容身之处,小的时候,时常吃不饱,后来牛侧妃想要王妃之位,又生出许多事端,我母妃……便自尽了。恰好伊吉派了使臣来送礼,便将我抱了回去。”
“我记得那位使臣是鞑靼的左贤王吧?”
“是我最小的阿巴嘎。”
“郡主其实不用与我说这些的。”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没有那样大的能力可以影响西宁王府。”
林涵又斟了一杯茶给她,笑道,“小郡主,为什么没有呢?你可以帮助我们,我们也可以帮助你,不是吗?徽和长公主与可汗插手西宁王府的事,可能涉及两国邦交,可林家就不同了。”
金瑶碧扁扁嘴,“你不要这么叫我。”
林涵一挑眉,“怎么了?”
“也不要这样说话。”金瑶碧连眉头都皱得紧紧的,“你再这样,我会很想嫁给你。”
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可是他温和带了笑的声音,是和伊吉和阿巴嘎都不一样的,听得人心里有些发软。
林涵一怔,大笑道,“小郡主,那是因为你还小。等你掌握了王权,像我这样的男人,就是找一百个也可以,比昭乐公主还要容易。”
“那你也可以做第一个,然后我再找九十九个其他的。”金瑶碧心口砰砰直跳,故意左右随便看看,结果被哈尔巴拉趴在墙头的大脑袋吓了一跳,“小虎子,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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