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盛窈侧了侧头,想要躲开他的目光,结果被他捏的紧,也移不开。
“夫君?”
任凭她叫的再软,褚昭都未放开,只不过手松了些。
“你还未回答我。”
想起方才褚昭问的什么,她思索了会儿,也并非是卖惨,直言道:“生母死后,便无人看顾,嫡母不克扣吃穿,便是好的,老爷也不是个管事儿的,瞧不上我,又怎会请人来教,是在祖母院子里时,学会的。”
褚昭又问:“为何偏就人物画的最好,也是平日见的多了?”
后面一句话,楚盛窈总觉得,他是漏了几个字,像是问她见什么见的多了。
楚盛窈摇头,“八岁时,便被困在府中,本就年幼,东西见的少,来来往往的最多的也只有人,见的多,便也画的好,不失真。”
楚盛窈回答时,关注着他的表情,却始终未瞧出什么,但能看得出他对自己的答案不满意。
“可曾为旁的人画像?”
楚盛窈紧盯着他的眸光,恍若他不过是随口一问。
她顿时心惊肉跳,是画过,除开身边的人,她还用了十层的心,为一人画过。
那时她以为他们会白头,那幅画*含了她所有的情谊。
可最终还是被一把火烧的干净。
那画早就不在了,又有何人能够知晓呢?
楚盛窈摇头。
瞧不出褚昭满不满意她的答案,只见了他目光越发的沉了。
“撒谎!”
这句话击中了她的心,为男子作画,到底还是太过私密,即便当时她不过是凭着记忆替表哥画的,可谁清楚呢?
只会觉得他们,眉目相对,情意绵绵,作成的那幅画。
她可曾说过,她与表哥是发乎情,止乎礼。
有些事儿自然不能说了。
她这般样子,又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呢?
褚昭捏紧拳头,脱口而出的话不过是,“你难道未曾为楚老夫人画过?未曾为身边的人画过?”
他又能如何?
逼得她承认,她曾是与人如何的琴瑟和鸣,如何的情真意切。
与他这个满目尽是敷衍,没带半点儿真心的夫君全是假意。
听到是这般的话,楚盛窈瞬间缓了过来。
她扬起头,脸上是淡笑,“一时间忘了。”
她又挑了些菜,放在褚昭碗中,“夫君,吃。若是夫君也喜欢,寻个时间,妾身给夫君也画上一副,不过画画得画上好些个时辰,夫君一向忙碌,若是夫君不愿,那我”。
“好!”
褚昭的话,直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声音,“那夫人可要认真的画,莫要与旁人的一样。”
最后几个字饱含深意,让楚盛窈心跟着一抖。
楚盛窈嗯了声,两人继续用餐,不过比起平时,要安静。
入了夜,两人各自居在一侧,褚昭并未越界的意思,她松了口气,她葵水将至,听闻这几日不容易怀上孩子,若是行房不过是无用功。
她也不想做些累人的事儿。
原先是有过愉悦的,可后面都太累人了,褚昭就只知晓蛮干,让她叫天不应,时辰又长,反正没个舒畅。
自然,这些抱怨,只能藏在心头。
瞧她熟睡,褚昭才缓慢的移了些位置,逐渐靠近将她搂在怀中,而后才入眠。
晨起,褚昭要上值,夜间未行事儿,不像以往褚昭走了许久,她才醒。
她也得担起妻子的本分,便替他整理衣冠。
婚前听嬷嬷教导过,婚后几月因各种的原因,她还真未做过。
实乃失职。
他二人起卧,都非需丫鬟服侍,大都自行整理,褚昭第二日要穿的衣服,大都早早的熨烫妥帖,提前放在寝房里,也用不着唤人来。
楚盛窈单一件寝衣,也没顾得上披见外袍,拿起衣袍过来,褚昭明白她的意思,本不想她那般的劳累,此刻却也没拒绝。
“夫君,您伸手。”
楚盛窈也未曾给人穿过衣裳,只见过府中的嬷嬷给自家小儿穿衣,大抵是穿好一只胳膊,再另一只。
褚昭伸开双手,楚盛窈走近,以往便知晓他个子高,今儿更是清晰不少。
她努力的垫着脚,替他将衣领的褶皱抹平,垫的久了,她脚尖儿一软,撞在他怀中,鼻尖儿生疼。
头顶传来抹轻笑,他也随之蹲了蹲。
他的话轻缓,比起昨夜气氛好了些,“是我的错,未曾考虑夫人的身量。”
两人视线几乎持平,楚盛窈揉了揉鼻子,此刻倒是好整理了些。
又从屏风处拿来了腰带。
楚盛窈非第一次见这玩儿意,不过却不知晓应当如何去系,每每都是褚昭自行解下,她都闭着眼,不大敢去看。
正当她满是困惑,想将东西给他时,褚昭忽的抓住她的手,“我教夫人。”
大手覆盖住小手,将她往前拉了步,楚盛窈一阵踉跄,又有他的身躯挡住,摔不到,可一瞬间两人靠的近,他胸前的衣服摩挲着她的,还跳了下,本就只穿了寝衣,就更加清楚,楚盛窈不自在后退一步。
似乎褚昭的身体紧绷了些,她抿唇敛色,端起正经的模样,也不敢去揉那处,生怕惹了他,也怕惹火烧身。
两人眸子同时朝腰带望去。
褚昭是位好先生,教的很认真,不过期间他的手,未曾离开过她。
握的很近,手背的温度与掌心差别极大,她低垂眸子,尽量做出与以往一般无二的姿态。
可当移到后腰时,倒像是她,主动搂住了他的腰。
他的腰肢强劲,她晓得,永远不知疲惫,充满力量,她曾用腿丈量过。
不自觉的,她脸微微泛着红,总有种,被占了便宜之感。
“夫人可会了?”低沉嗓音在头顶的方向响起,比方才要哑,让人心间一颤。
便是教人,也不必做出这般姿态,倒像是故意引诱人的。
楚盛窈颔首,瞧着外面天光快亮了,怕是在磨蹭下去,褚昭今儿必定得晚了。
便催促着他快些。
等收拾完毕,褚昭才出了门,比起以往要晚上几刻钟。
分明是没做甚,可时间过得飞快。
楚盛窈都后悔听嬷嬷的话,当个贤淑的夫人,若是每日,褚昭都要她伺候,都折腾到这般晚,说不定迟了。
褚昭刚走了会儿,便有小厮将书房的东西搬到了正房。
一个接着一个,恍若将书房给搬空的模样。
她蹙眉,叫人拦住,问道:“世子这是作甚?”不想在书房睡了?
百名满是笑意,即便今日跟着世子出府的是金贵,虽然有些妒忌,可比起世子准备回正房,他也不必每晚守到通天亮,显得微不足道。
他满是喜气,“世子说天气凉,少夫人一人难以安寝,回来陪您。”
说完,便又急匆匆去搬东西,瞧着比她这个妻子还要欢快。
楚盛窈扯出抹笑,只是那笑僵硬了些。
其实倒也不必!
她一人也不怕冷!
看着正房里逐渐变了模样,她本就是鸠占鹊巢,如今那鹊要回来了。
楚盛窈怅然叹了口气。
正房还需整理褚昭的东西,她也没有睡回笼觉的心思,去秋狩前曾和周夫人讨要过账册,今日是怎么也要看到,至少不能辜负侯老夫人的信任。
“侄媳刚回来,也该歇歇,账本还未整理好,不若明日给你送去。”周氏命丫鬟养护着指甲,和楚盛窈说话又是温和的。
楚盛窈也不急,唤来丫鬟重新换了杯热茶,“去狩猎本就是陛下,皇后慈爱,哪里有累的,用不着歇。”
“原先祖母叫我协助三叔母,我还怕是个不会做事儿的,影响了三叔母,如今瞧来祖母睿智,知晓三叔母,平日里贵人事忙,没个空闲,整理账册都来不及,才叫了我来。”楚盛窈笑意盈盈,“不若今日我便替三叔母来整理番,左右也无事儿。”
周氏动了动,凤仙花汁忽然触碰到指甲盖儿外,她横了丫鬟一眼,丫鬟立马战兢着赔罪。
“三叔母也不必带路,我虽新嫁进来,对府里的事儿也熟,不劳烦您带我去账房了。”说完她起身,没去管周氏的反应。
账房里,楚盛窈说明来意,管事儿点头哈腰,做事儿殷勤,却又望向方才周氏派过来的嬷嬷。
“这一向是三夫人负责的,着实是不方便给您。”
楚盛窈未怒,眸光沉静,恍若看穿一切,只淡淡道:“府中人亦知,老夫人命我同三叔母一同协力,怕是老夫人如今的话,不顶用了。”
这话,可无人敢接,管事儿听了直接跪地,谁敢说府里的老太君无用的,虽不深居明义堂,可深受府中人敬仰。
“少夫人,您不要为难我。”管事儿不敢得罪周氏,可同样亦怕楚盛窈。
便是听过她的传言,可谁不知皇后有言赞其孝道,又有世子做靠山,谁敢招惹。
“简直放肆,凭何污蔑三夫人!”忽然楚盛窈声音染了怒,“三夫人早已带我与管事见过了,也说了厨房的事,由我和她负责,不过是心中藏着猫腻儿,不想将东西给我,凭何将事情推到三夫人身上。”
楚盛窈慢慢走到管事面前,管事只低着头,平日里瞧见少夫人温和,今日却被她气势所迫。
他身子抖了抖,一眼也不敢去看。
“三夫人可知你这般败坏他的名声?今日要么将账本给我,我好和三叔母查验,要么拖了你去侯爷面前问责,为何事情交到我手,反而连东西都看不得,分明是心中有鬼!”
楚盛窈说完,身侧的李嬷嬷有了动作,上前将要拖起管事。
“别别,”管事赶紧道:“是小人的错,小人一时糊涂,忘记了账本放在何处,并未有意的,小人立刻去找。”
这次扯出侯爷来,无人不怕,即便周氏的丫鬟,再怎么使眼色,他亦当做没看见。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也是看清了,少夫人身后,站的才是侯府正主,周氏即便是管厨房的事多年,依旧不过是三房的夫人。
迟早会被分出去。
而府里的事儿,早晚会交到少夫人手里。
楚盛窈让秋泠她们抱着账本,侧身又是温和的样子,“劳烦你跟着来了,回去跟三叔母说,账本我便拿回去了,若有事儿会与她说的。”
丫鬟呆愣着,楚盛窈成功带着账本回去,她却胆战心惊起来,周氏派她来,本就是阻拦的,可如今事儿没办成,少不了吃排头。
“少夫人,”丫鬟忽然道;“三夫人院里的嬷嬷算账极好,不若将账本拿过去,叫她们算。”
“若是真好,怎会自我从行宫回来,还未算完,你回去与三叔母说,别被些好吃懒做的给骗了。”楚盛窈这话说的诚恳,丫鬟却越发心惊。
但也做不出,直接阻拦楚盛窈的举措,她胆子没那么大,脸有急色,仓促间连礼都未行,直接跑了。
本是给了那管事好处,让他别将账本给楚盛窈,怎就几句话都未说明白就给了。
丫鬟弄不清,管事却知晓,今晨世子忽然将书房的东西,搬回了正房,明显在行宫的日子,与少夫人处的好,他能在侯府多年,靠的便是审时度势。
等回了西跨院,丫鬟将事情给周氏说了。
周氏先是一惊,而后也稳了下来。
楚氏小门小户,即便是会算些账,也不一定会看账,做账本这里面的门路多着呢。
况且这些日子,她整理了番,应当不会被看出。
楚盛窈这边抱着东西回院儿,碰巧遇见了周平遥。
“表嫂这是?”
楚盛窈将事情简单的说了。
周平遥咳嗽了声,脸上的精神不见得有多好,“不若我来帮表嫂,也快些。”
这毕竟是查她姑母的账,让她来,到底不安心。
楚盛窈并未出言拒绝,周平遥虽然体弱,到底有个五巧玲珑心,看出她的纠结,捏紧了帕子,努力挤出抹笑,“算了,我咳咳,近来不舒服,该好好休养,不过表嫂有时间可得来我的院子,欠我的那幅画,可还未给我呢。”
楚盛窈面怀歉意,还是点了头。
两人侧身而过,周平遥眼神幽怨,姑母与她,都会令她两难,不过瞧她这样,心头还是有些难受。
回到了策海院,账本被摆在桌面,更多的是琢磨接下来的路当如何。
从王夫人手里接过管家之权,到底太难,如今只能以周氏当突破口。
即便如今靠着褚昭,她地位稳了些,可不过是表象,没了个林诗雅,谁又知,还会出现是什么人来。
以王夫人的性子,当真难说。
到那时,以孝道相压,即便是褚昭说过,至少在她生下子嗣后的话,也不一定了!
她必须得靠着自身稳住地位,不叫祖母担忧。
褚昭回来的时候,咔哒咔哒声,响彻全院,他停住脚步,眉宇间似有疑惑。
直到进了房门,瞧见窗户下楚盛窈左手拨算,左手纸笔,算盘飞速,快的晃眼,而她全神贯注,连半点儿心神都未移出。
不然早就察觉到他回来了。
以往每每都是她迎上前,即便是虚情假意的笑与关怀,那也是有,如今却什么都没了。
他坐在冰凉的椅子上,喝着冰凉的茶,一时间寂寥的很。
目光却又时不时的望向楚盛窈的方向,也不晓得她何时才能发现自己。
第67章 第67章
茶凉,褚昭没继续喝下去,在放茶杯的时候,碰在了茶壶上,两者发出响动,一侧的楚盛窈似乎停滞了瞬。
接着又是咔哒咔哒的声响。
褚昭将茶杯放好,再度起立,又不小心碰着椅子,木质的地板发出滋啦声。
抬头朝楚盛窈的方向瞧出,她眉宇拢起,关注着账本,又是咔哒声,亦是想没注意这里。
李嬷嬷年纪大了些,虽也会算账,到底比不过年轻人,只在旁边帮她记着数目。
褚昭的举动,倒是被她给听见了,她嘴唇上扬,轻咳声,提醒道:“少夫人,世子回来了。”
楚盛窈这才抬眸,看了眼褚昭的方向,下一瞬又集中注意力在账册,直到将手里的算完,她才示意秋泠她们继续算,欣喜跑到褚昭的身侧。
“夫君回来了,”像是方才没有对他的忽视,只笑盈盈的靠了过来,“夫君可要用膳,妾身这就去让人安排。”
还未到时辰,褚昭也不饿,反倒问:“方才作甚?那般的入神。”
楚盛窈照实回答。
褚昭凝神,虽是知晓祖母让她管事儿,没想到她这般快,便要抓住周氏的命脉。
是了,高门豪族少不了的蝇营狗苟,不过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夫人算的如何了?”褚昭知晓她聪慧,这账应当很快盘清。
褚昭又道:“三叔母掌管厨房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可做的太绝。”
这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没想到褚昭这般的大度,难道豪门氏族,都这般不把银钱当钱?
还是她见识短了些?
亦或褚昭是个格外看重亲情的,便是舍了这些钱,也要府中安宁?
“夫君说的是。”楚盛窈自有自己的打算,倒也不必与他呈口舌之争。
账目算的差不多了,咔哒声终于停了,褚昭眉宇舒展,与她坐在一处,李嬷嬷很快上了壶热茶。
楚盛窈替他斟茶时,秋泠拿着账册,略有迟疑的走近,不知该不该说。
茶香扑鼻,原本的疲累,都被这热气吹散了些。
将杯子推向褚昭,褚昭浅啜了口,瞧着呆滞的丫鬟,略带不悦。
楚盛窈道;“世子也不是外人,便说吧!”
“一共有八千两的疑账。”
“咳咳。”褚昭杯子里的水,因他咳嗽间荡出了些,桌面流了茶汤,腿上亦被沾湿小块儿,不多。
楚盛窈赶紧拿出帕子,褚昭还当她要替自己擦,结果只是将桌面上的水,清理干净,然后目光担忧的瞧着他,“夫君可有碍?”
褚昭抖了下水,又瞧了眼她的手帕,一时也不知晓先气哪个!
八千两?!
府中庶女出嫁,也不过是陪嫁五千两,三叔母,这可是生生掏了一副半嫁妆出来。
知晓厨房油水多,以为不过是千八百的,谁曾想这么多。
褚昭沉下脸,眼里泛起凛人的寒意。
“夫君那么吃惊作甚?”想起褚昭方才说的话,她道,“三叔母说不定有苦劳呢!”
这么促狭句话,倒是让凝滞的气氛好些。
“夫人做何打算?”
她做何打算,自然是将周氏手里的事儿,接过来。
话却不能这般说,她装作苦恼,“祖母要妾身做事儿,便是信任妾身,妾身自然得要开诚布公。不过方才夫君说了,不可做的太绝,便想听听夫君的意思。”
褚昭未说话,反倒是盯着她。
平白的,楚盛窈背脊发凉,好似自己的那点儿小算盘,全被他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