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褚清溪被王夫人递了个眼神,放缓了筷子的速度,只端起以往淑女风范。
轮到周氏,便称有了孩子胃口不佳,动都未动。
侯老夫人只看了眼,叫人上了补品给她,倒不是看重,毕竟她如今怀的可是三房唯二的子嗣。
只盼望是个孙儿。
“盛窈是个得力的,大儿媳平日可多派遣,不可叫她清闲,明儿林府宴会一并跟着去,侯府人青青正正,哪用得着藏头藏尾。”
点的是上回侯老夫人寿诞,王夫人特意避了楚盛窈,反倒抬举个外府女的事儿。
楚盛窈很是感激侯老夫人的话,身为侯府少夫人,若是连宴会都不参加,指不定会被外人如何说道。
“是王夫人俯身行礼,即便再不愿,老夫人发了话,也得遵从。
“祖母,我也想去。”褚清婉恰逢此时开了口,她被大哥罚不得轻易出发,上回秋狩是镇国侯有令在先,特许她跟着一路。
此次的林府宴会,大哥若是不松口,她去不了,只能求助侯老夫人。
“你母亲有孕,先前身子不适,少食,你留在府中照料。”侯老夫人直接拍板。
虽在明面上惩处了三房,只她知不过是给旁人看的。
如今若在轻易叫褚清婉跟着去,平白的又纵了他们的胆子。
褚清婉努努嘴,没再说话,到底是不愿的。
如今三房失了势,偏有的人风光的很,得了权又入了祖母的眼。
宴会那日,王夫人并不与楚盛窈共乘,反倒另备了马车,两人分开而坐,其余侯府家眷默默瞧着这对婆媳,也不敢插话。
这算是楚盛窈第一次由王夫人带着,出席宴会。
本是新妇,若得婆母喜爱,应亦步亦趋,紧跟身后,众人也能看出婆母对其的重视。
王夫人此举,明眼人儿,都能瞧出是对楚盛窈的不满。
楚盛窈毫不在乎,在李嬷嬷的搀扶下,踩在马凳,坐到了后面的马车。
接连几日,处理府中事务,醒的早,她眉眼染上疲色,只合眸靠在车壁休憩。
不多时,车门打开,褚昭弯腰而进。
侯府男眷大都骑马,原以为褚昭亦然,没想到,竟然出现在马车里。
“夫君不跟着父亲叔父们一路?”楚盛窈问道。
母亲对她的态度,他瞧的清楚,京都世家一向是捧高踩低,若是母亲未带她出席,指不定会怎般说。
褚昭轻声道:“累了便与夫人一道。”
楚盛窈也只当他累了便朝一侧,移了位置,褚昭落了座。
这边儿的动静,很快被王夫人知晓,她只蹙了下眉,又恢复以往的姿态。
慎之实在太过于纵着楚氏了。
林府门口,车马辐辏,已经来了许多的世家大族,门口迎客的小厮,忙的脚不沾地,林府三爷亦在外面迎客。
林夫人和几位夫人说着话。
王夫人刚下马车,便要往林夫人的方向去,本是视线相接,哪知林夫人偏过头去,当王夫人靠近,还特意往前和刚下马车的夫人寒暄。
王夫人头一次被人这般的漠视,拧了拧手帕,褚清溪扶着她,又有一些夫人聚拢,王夫人面如常色,和她们说着话。
有的夫人,格外注意王夫人几分,瞧见她只带着自己的女儿,反倒是嫁进侯府几月的少夫人未随侍左右。
寿宴上,她们看的明了,便知王夫人是不悦这位少夫人的,不过侯老夫人喜欢的紧。
分明前不久才得了皇后的夸奖,秋狩宴会上,还传出这位少夫人是有福之人。
今日竟然未来,便是连这点儿脸面,都不想留给这少夫人?
又一会儿楚盛窈的马车停立。
先下马车的是褚昭,有匪君子,如圭如壁,戴玉冠,简单青衫为配,不掩风华,遗世独立,如今圣眷正隆,不过短短几月便擢升。
他身姿挺拔,朝着马车上方伸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少目光聚起,皆有了兴味。
能让他这般姿态的人,马车中,极大可能,便是京都所盛传的侯府少夫人,楚盛窈。
车门一开,只见皓腕纤指,柔荑似水,来人垂眸,未能瞧见其脸,直到褚昭拉住她的手,两人并立。
周围似乎都被衬托的亮堂了,都是极其好的美容。
天上仙,林中妖,气质迥异,却又和谐。
秋狩时,便有人瞧见过楚盛窈,不过要么在马背,要么在大殿,永成帝与皇后在,只敢隐隐打量,从未如今日般,一饱眼福。
这褚世子当真享尽艳福。
对少夫人疼爱的紧,竟是一同乘着马车而来,还当这侯府少夫人不来了呢!
王夫人瞥了眼,未再看,跟着众位夫人入了林府。
方才林夫人的态度,叫她伤神,两人相交多年,因儿女婚事走的近了些,脾性也算相投,如今她神情淡漠,只觉让人如梗在心头。
褚清溪目光忧心,她虽是不喜林夫人,可也瞧得出母亲不愿与好友闹翻。
可这林夫人当初相交之心,便就不善。
林府花园处,依旧摆了许多的菊花,开的艳,却隐隐有了衰败之相,应当是京都最后一茬。
开宴之缘由便是赏菊,也不好不摆出些菊花来。
这十几盆菊花,林府都是耗费了许多功夫才找来的。
众人也无心赏菊,大都是敷衍,毕竟花最盛时,已经是瞧的多了,落了座,席间的瓷器,倒是赏心悦目。
他们这些世家在菊花纹瓷器兴起时,皆买了。
林诗雅入了宫,便是再不耐烦,也不好表现出来。
说来这林诗雅,当真稀奇,原本京都不少人家求娶,与褚昭相配的呼声最大,可最后竟然成了永成帝的女人。
视线又落到了褚昭身上,只见他目光温和,盯在其妻身上尤为甚,期间添茶夹菜,好不周到,像是做了千万次,丝毫不见生涩与拘束。
众人又想起,京都关于楚盛窈的话。
都说她是有福的,原本的污水都是对她的考验,如今与褚昭琴瑟静好,好不恩爱。
一时间,往楚盛窈的方向,多了不少的人,一是为了沾染福气,二是想要瞧一瞧这位流言满京都的侯府少夫人。
“我夫人不善饮酒,便由我代劳。”褚昭按住楚盛窈的手,朝来人道。
那夫人在闺中,便听闻褚昭盛名,瞧他待妻关怀至极,姿态亲密,耳尖染了红,眸色徘徊,拘谨起来。
楚盛窈瞥了他一眼,又落在他的手上,手心灼热,即便是做按压的姿势,也不重,反倒是如羽毛轻轻的飘着。
其实,这杯中非酒,而是茶水。
不过瞧着褚昭连饮了几杯,期间过来敬酒的人也少了,便没有提醒的必要。
“母亲?”褚清溪瞧着王夫人一直望着褚昭的方向,问了句,“有何不妥吗?”
“太过招摇了。”王夫人摇头。
褚清溪不解,“夫妻和睦,本就是好事,母亲多思了。”
所谓招摇还是其次,最过忧心的,便是怕慎之因楚氏移了心志。
楚氏不适合当高门主母,日后若是掌管侯府,怎能保证侯府兴盛?!
宴席过半,王夫人才与林夫人说上话。
瞧她面色一般,说的话讥讽,“您家儿媳虽其出身不显,但样貌倾城,何该受到世子的疼爱。以前世子瞧着可是个内敛的,如今竟也学会疼人了,可见少夫人有本事的很。”
说的楚盛窈又多会勾引人似的!
林夫人在她面前,何时不是恭谨的,头一回儿说出这般难听的话,王夫人横眉一竖。
便是为了镇国侯府的面子,也不会叫人看轻。
她只道:“用不着旁的人操心,皇后赞扬楚氏的孝顺,恭俭,圣上亦说天作之合,何人敢置喙。”
林夫人皮笑肉不笑,只教旁人,好生招待王夫人,便起身离去。
她女儿因楚氏入了宫,叫她如何能忍,往日的好脸,只因为了诗雅打算,做谦卑状。
镇国侯府有权有势又如何!
他们林府当朝丞相府,文官第一人,门生不计其数。
两位夫人的模样,自然没有瞒过在场众人,只看得出这镇国侯府与林府关系怕回不了旧。
酒席上。
楚盛窈侧目,见褚昭耳廓泛红,应当是酒水喝了多了,她担心道:“夫君可有碍?”
她没瞧过褚昭喝醉,可亦怕他喝醉。
“夫人陪我去醒醒酒吧!”楚盛窈点头,两人站起,褚昭似乎脚步踉跄了下,她赶紧扶住他。
“夫君,小心些。”
褚昭颔首挡住了嘴角上扬的弧度。
等周围几乎没了人,褚昭才靠在她身上,手臂环住她,状似虚弱,“夫人扶住我些。”
楚盛窈面露怀疑,他的酒量,应当*不会差到这种程度。
扶着他走的艰难,几乎踉跄,又被他抓住臂膀,腾空一瞬,又被放下,才没有被摔,她望了他一眼,疑心更甚了些。
过了假山又往湖边走,这次冷风吹,最是容易醒酒。
眼瞧着褚昭脸上红晕,散了些,她道:“不若回去吧!毕竟是在他府。”
褚昭拉住她,声音亦比方才柔和了不少,“且等等。”
楚盛窈不晓得他作甚名堂,眉宇微蹙,可就在下一秒,湖对岸,只见一男子被按到在地,数人蜂拥而上,手里举着木棍,揍打着,隔岸都能听见脆响可见其力道之大。
男子抱住头痛苦哀嚎,许久那些人离开,男子身上留了不少的血渍,就连站起都不能。
而那名男子是林六爷?!
“夫君这是?”楚盛窈不解,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夫君不是曾说过,我手段恶毒?”
如今他又为何做出这般事儿。
“非恶毒是行恶事,以暴制暴,不顾律法,有违教条,”所学的礼仪约束着他,叫他不该行此举,可……他牵起楚盛窈的手,“可我做的心甘情愿。”
她能够瞧见,他的赤城与真挚,尤其是眼眸瞧着她时,深藏着的真心。
烫的她退了步,不敢再去瞧。
微微后移,从他的怀抱中出来,拉开距离,约莫有一步。
褚昭心头疑惑她的举动。
她退缩,甚至逃避。
怀中的柔软顿然离去,褚昭怅然若失,更多的是失望。
褚昭抓住她的手,又将她重新拉了回来,“夫人可是觉得不妥,觉得我恶毒?如三皇子所言,外人皆说我温文尔雅,实则不过是一副皮囊?”
他所做是因她,是因她之故。
她摇头,只觉自己承受不起,可未敢将其言明。
“夫君愿为妾身做得此事,妾身甚是感激,只不愿夫君沾染血腥。”
她不想旁的人,为她做到这般程度。
遥想当初,褚昭只是瞧见,她命人将林六爷扔下水,道她的行为,有违礼法,有碍于镇国侯府少夫人的身份,可如今褚昭又是在做何?
她不敢深想,也不敢问下去。
有些东西,她宁愿没有,他们本就是该相敬如宾,若是掺杂了其他的东西,反倒复杂。
她承受不起,也受不了,褚昭本如清风朗月,却因她而转变。
即便是笑的僵硬,楚盛窈依旧端起一如往昔的模样,“夫君,以后莫再做这样的事儿了。”
褚昭颔首,可对她方才的反应瞧的清楚,她是不愿他做,还是不愿他为了她做?
“林六爷此人作恶多端,不少女子皆惨遭他手,若是将其,移交到官府,平白辱及其他女子的清白,我派人查过,那些女子现下过的好,不愿出庭作证,我亦也不忍心,派人打搅他们平静的生活。”
褚昭说着话,却抬眸,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
见她如释重负,他却像是浸泡在冰水中,凉的透骨。
“夫人,是不愿”我多管闲事。
褚昭没能问出心底的话,只见假山处,匆匆跑出个小厮,差点儿撞到了她,他扶着她的腰肢,侧过身子。
小厮猫着腰,见撞了人,抬头去看,楚盛窈见他眉宇间,神色慌张,尤其是瞧见褚昭和她,更是连话都来不及说,便跑了。
林府的小厮,应当不会这般的没规矩?
楚盛窈正想着,几人跑来,瞧见他们放缓了脚步,走近行礼。
应当是是识的他们的。
“人呢?”
又有人从假山处来,他步履匆匆,呼吸急促,眉眼格外的威严。
三皇子走近,那几人纷纷跪地,神色惶恐,“那人跑的快,加上离得远,没追上。”自然还有旁的原因,方才褚昭他们在,又怕此事惊动了他们。
毕竟殿下可是与……
三皇子一向温和,少见脸上如今日这般的阴沉,“继续追,切莫惊动其他女眷。”
褚昭问道:“发生何事了?”
三皇子目光骤然投到楚盛窈身上,尤其是盯着她的衣服良久,“可还记得你欠我两件事儿?”
楚盛窈点头。
源于两份恩情,皆是生死攸关之事,她自然记得。
知晓此事对楚盛窈亦是不好,可三皇子不得以为之,“方才那小厮,瞧见我与一姑娘说话,我不想坏了那姑娘的名声,请少夫人帮个忙,你与她衣服相近。”
这是让她当那姑娘的替身,若是小厮指认,便说与三皇子见面的是她!
她本就因名声所累,若是此举,怕又会掀起不少的风浪。
褚昭眼眸森然,挡在了楚盛窈身前。
既然怕影响人名声,做的自然是不可告人之事,请他夫人帮忙,又怎会不是将他夫人给拖下水。
他嗓音压抑着怒意,“三皇子既做错了事儿,又何必以恩情相要挟,累及我夫人。”
三皇子未理,反倒是看向楚盛窈,“你曾说过,不伤人性命,不违背道义,不涉及镇国侯府。”
此事说来,谁也不伤,只伤了她一人。
即便被褚昭挡着,亦能感受到,三皇子那份对姑娘的呵护之意。
如此他待二妹妹或许有几分真心。
不难猜得出女子是何人,衣服与她相近,且不久前,她才瞧见褚清云与三皇子走得近。
“夫君。”楚盛窈拉了拉他的袖子。
无论她还是褚清云都关乎镇国侯府。
褚昭未理,依旧将她护在身后,生怕她应下了此事。
原本京都,就曾有谣言中伤过她,如今是怎么也不该,再让此事发生。
既成了他的妻,若不能护在羽翼之下,凭何算的顶天立地的男子。
楚盛窈轻笑,“三皇子不觉得太过为难人了?怕影响那姑娘的名声,便不怕影响我的?”
自然是比不得的,人都有亲近远疏,所行之事全凭本心。
不过为了救一人,去伤害另一无辜之人,行事未免失了德行。
三皇子也不愿,可为了庇护住她,也只得伤了旁的人,言语中多了戾气,“少夫人若是不愿,便当我救了个忘恩负义之辈!”
不一会儿,那几人前来复命,着实是人跑的太快,加上并未瞧清模样,等混入宴席中,无数一般无二衣物的小厮同在一起,迷惑了他们。
气氛沉静,几人大气不敢喘,到底是他们失责。
他今日遇上褚清云,纯粹是打巧,为了说上话,呵退了身边人,却没想到那处,原本就有个躲懒的小厮。
褚清云自秋狩后,便未对他有过回应,今日一时气急,行事不妥,还被人给瞧见了。
那小厮跑的快,他们也不知,是否瞧见他们的模样,听见他们所言。
林府院子错综,偏生他又让随身之人离得远,才未将人捉住。
“三皇子此举,是真想替那女子遮掩,还只是想毁了我的名声,将镇国侯府拖下水?”楚盛窈问道。
“自然不是,”三皇子面露疲态,“我不至于做出这般事!”
他再过卑劣,也没想过用女子来陷害镇国侯府。
楚盛窈面露思索,此事会将她拉入深渊。
三皇子与镇国侯府的关系,人尽皆知,又牵扯出一个她。
只会成为皇权争斗的牺牲品,到时候谁也不会保她,只恨不得甩掉她这个麻烦。
可答应他人之事,不可不做。
“既然如此”。楚盛窈话还未说完,被褚昭给打断。
“三皇子不就需要个人,将此事掩过去,”褚昭道,“那我来!我妻欠你的,我来还。”
何意?!
楚盛窈和三皇子皆是面露疑惑。
楚盛窈在某一刻,忽然想通了一丝,他他莫不是?!
心头的猜疑,在下一瞬得到证实。
“我今日所穿衣物,与我妻颜色相近,应当与三皇子所护着的姑娘也当是一致。”褚昭一脸清俊,可说的话,却叫人觉得疯狂至极。
“我若换上女装,定是”。
“夫君。”楚盛窈拽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将话说下去。
她嗓音干涩,几乎说不出话来。
莫名的她觉得难堪,不是因褚昭,而是因她自己,他竟然能够做到这步,反倒是她,全是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