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她紧张的叫了句。
 褚昭移回了目光,“此事善了不了,治府当严,贪心既缘,利嘴斯凿。”
 听了他的话,楚盛窈放心多了,可依旧问道:“此事妾身处理不了,不若请母亲来?可母亲与三叔母妯娌多年,怕”。
 王夫人若是听闻,是她将事情捅了出来,不知是,庆幸铲除蛀虫,还是埋怨她的多事?
 总之并非好的选择。
 “请祖母。”褚昭直接了当,然后将账册收走了。
 见褚昭要管此事儿,楚盛窈一下子松了口气。
 有褚昭在前面挡着,既不怕得罪周氏,亦不会,让王夫人给她扣上,使家族不睦的帽子。
 瞧楚盛窈隐有得逞之色,褚昭眸子下垂,心中烦闷,又盯上了自己的衣袍。
 褚昭指着这团水渍,“夫人,不若替我擦擦?”
 这水渍分明就快干了,有何可擦的?
 不过他到底替她担了件事儿,擦衣裳是小事儿一桩。
 她拿着手帕,上面的湿润,叫她反应过来,褚昭不会是,因她方才只擦了桌面,而忘了他,才非要她擦的吧?
 “这帕子湿润,夫人是想叫我衣裳越发湿吗?”
 褚昭只好从柜子中,拿出另外的手帕,刚弯腰,发丝顺着曲线滑落,几乎挡住了视线。
 莫名忆起一些不好的事儿。
 他也当真有胆,竟然还敢让她擦拭。
 本就要干了,也没甚个擦头,也就是做个样式罢。
 手帕扫了下,便当是擦过了。
 这般的敷衍,便是连装都懒得装,褚昭遮住眼底的黯然。
 就在楚盛窈即将要离开时,抓住了她的手腕,“夫人还是仔细些,边儿上的水渍,可还未擦干净呢?”
 楚盛窈真不知,有何好擦的,可见他竟然拉起她的手,往腿中间的位置去,却还未触到,她恼羞成怒。
 “夫君作甚呢!”
 想收回手,手腕却被他抓的紧,逐渐的靠近,然后朝着侧腿的另一处,拇指大小的水渍。
 “夫人仔细些,”他目光盯着她,又说的缓慢,“也要小心些,以免碰到不该砰的。”
 楚盛窈皮笑肉不笑,“夫君手也当稳些,不然妾身,还以为是夫君想要妾身去碰。”
 房里的人,早在褚昭拿过账本时,便早就行礼告辞,伺候的人,向来都是有眼力见儿的。
 褚昭近来举止言行,越发的放肆,即便是回了侯府,也不见有收敛。
 两人眉眼相对。
 一个饱含怒意,除此外并无其他。
 一个却晦涩难耐,藏起了太多的东西,浅表的仅是对她的无奈。
 明义堂内,周氏战战兢兢,她未曾想到,楚氏竟然这般的快,就将东西查了出来。
 一个久居府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又怎会了解的这般清楚。
 知道褚昭开始理账本,周氏恍然大悟,其中定是有褚昭插手的缘故。
 侯老夫人视线下垂,看着坐在椅子上,明显慌了神的周氏。
 王夫人和张氏坐在两侧,未敢言语,也是头一回儿知晓,周氏胆子竟然会这般的大。
 “还有什么说的吗?”侯老夫人声音依旧淡然,不过眼眸中失望难掩。
 这账册摆的明明白白,便是她私下里,做的小账也被人翻了出来。
 褚昭身边一直有暗卫,能拿到,也不足为奇。
 不过周氏却没想过,他竟然会对她这个为府中操劳多年的老人下手,她起先是想为清婉攒些嫁妆,到底是利益动人。
 几十两无人发觉,百两亦然,渐渐的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三老爷是个没出息的,官职不高,跟在侯爷身后捡饭吃,老夫人虽然看中三房,更多的却是秉公处理,靠着公中那些钱,虽够得上日常花销,到底也不够富贵。
 日后分了府,也得多为自己考虑。
 “儿媳,知错了周氏嗓音干涩,就摆在眼前的东西,没得她狡辩的机会。
 侯老夫人叹了口气,望向褚昭,“既然如此,你说如何是好?”
 “身为晚辈本不该言长辈不是,可三叔母确实太过了,八千两银子还请三叔母如数填补上,府内的事务,也不敢再让三叔母插手。”
 王夫人明显的不赞同,并不想褚昭出这个头,到底是一家人,传到外边儿怕会觉得他罔顾亲情。
 内宅账册的事儿,不该将儿郎牵扯进来。
 目光看向一侧的楚盛窈,满含不悦,账本是她拿走的,说不定,便是他撺掇的慎之出的头。
 侯老夫人虽然未说,但明显也是赞同褚昭的意思,“三夫人此后半年,便留在西跨院好好反省,手里的事务,便叫盛窈来吧!她行事比你稳妥。”
 楚盛窈捏着手帕,喜怒不形于色,微微颔首,称是。
 瞧见楚盛窈这般稳重的模样,侯老夫人更加的满意。
 周氏却很快稳定心神,“一时糊涂犯了错,母亲便是不原谅我,也得为了三房的子嗣考虑。”
 原本生下褚清婉,大夫曾说她此生难以有孕。
 这孩子当真是福星。
 听这话侯老夫人有一丝分神。
 周氏捂着肚子,将自己有了身孕的事情说了。
 也是因此,她不怕查账。
 她看了眼楚盛窈和褚昭,他们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侯老夫人一喜,连忙叫了大夫来看,三房子嗣凋零,尽管三老爷院里儿,少不了莺莺燕燕,可始终没个能生出孩子的。
 如今周氏竟然又有了身孕,若是个男孩,三房也后继有人了。
 便是再高兴,也不能将事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账目周氏还得填,不过侯老夫人定会私下补贴。
 “恭喜三叔母,不过三叔母年岁也大了,该好好养胎,府中事务自有盛窈处理,您也不必操心。”褚昭一句话直接断绝了周氏想要要回管家之权。
 侯老夫人深感赞同,周氏这般年纪已经算得上老蚌生珠,若是要平安生下孩子,劳累不得。
 侯老夫人直接拍板,周氏嗫嚅。
 今日事,侯老夫人很是满意楚盛窈的态度,尽管是她将事情查出,并未直接挑明,反倒是先问了她的意思,才将人给请了过来询问。
 且她本身也不是个爱出风头的,做事又专注。
 离开明义堂后。
 褚昭瞧她视线若有若无落在他身上,“怎么了?”
 “夫君怎会向祖母进言,叫妾身管事儿?”楚盛窈虽然有这样的心思,可不过是顺势而为,没想到褚昭,竟然大庭广众替她提了出来。
 “夫人不就是想要?”褚昭抓住她的手,“夫人其实可以信任为夫些。”
 不知晓褚昭为何这般说,楚盛窈愣怔了瞬,又重新展露了笑颜。
 “妾身自然是信任夫君的,夫君是妾身的天,是妾身日后的依靠,若是夫君都不值得信任,这世间怕是没有人能护着妾身。”
 却又在暗地里扯了扯唇角,神情讥讽。
 信任?放在褚昭身上未免太不可思议。
 至亲至疏夫妻。
 他们不过是恪尽职守,她无法做到真心信任与他,就说他又能真的信任她?
 说实话,太可笑了。
 同林鸟,大难各自飞,若能信任为何那么多的夫妻反目成仇?为何那么多的宠妾灭妻?
 不知为何褚昭说出这般话,只让人觉着可笑。
 两人的婚姻不过是因各种原因促成的,连真心都未有过。
 何来信任二字?
 即便是两人目前比起往昔融洽了,她都不敢去想其他。
 她眼眸璀璨依旧,说着信任他的话,可两人间距离始终隔着一个臂膀,若非他早瞧过她真心的笑颜,定会被骗了过去。
 她的话说的多么柔顺,如天下贤淑的妻子一样,将夫君当做了自己的依靠,全身心依赖着。
 可若是真柔顺的人,又怎敢在侯府设计林六爷,毁其命根子,在秋狩时将计就计回击林诗雅,却从未与他透露过一次。
 若非被他偶然瞧见,估计会一直瞒着他。
 褚昭忽然走近一步,两人脸颊几乎要触上,吓得楚盛窈后退,却又被他抓住胳膊。
 脸颊的软肉被捏起,痛意来临时,楚盛窈笑意不在,不自觉换上冷眸,褚昭才松开。
 “夫君,作甚呢!”
 方才的冷眼,才是属于她真实的情绪。
 褚昭捻了捻手指,“瞧见夫人脸上有脏污,已经拿掉了。”
 楚盛窈揉了揉脸颊,根本不信他说的话,哪有捏人脸颊,来取脏污的。
 此处离侯老夫人的明义堂不远,且她是个娴雅的妻子,不会在大庭广众下与夫君起争执。
 只得暗自忍了下来。
 楚盛窈咬着牙,只一边嘴扯起,笑的稍显僵硬,“那可真是劳烦夫君了。”
 褚昭唇角微勾,瞧她敢怒不敢言,心底的涩然莫名消退了些。
 两人走后,王夫人自游廊走出,方才一幕被她瞧了去。
 众目睽睽,慎之不顾礼节,与楚氏熙熙融融,有违她这些年的教导。
 王夫人难掩失望。
 原以为慎之,按行自抑,不会被迷惑,如今……这楚氏是个不能小瞧的。
 尤其是今日,慎之还替楚氏挣得管事儿权,可见其心被楚氏笼络。
 王夫人叹了口气,领着嬷嬷回了正院。
 两人刚回策海院,褚昭却不由自主的往了书房去,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
 他的东西早就搬回了正房。
 转儿又赶上楚盛窈的步伐,与她并行。
 楚盛窈还道他忘了什么,也未理会,只是两人一同进了正房。
 房里多了许多褚昭的物品,便是衣柜里,原本是她的衣物较多,又添了褚昭的东西,怕是不够,便又从库房搬来了柜子。
 小案上以往只放置她的纸笔,如今另一头大抵都是褚昭的,一些平日里常看的书和笔墨纸砚。
 本放置书房便可,不知为何,偏将这些东西也移了过来。
 “夫人可还记得答应替我画像?”褚昭忽然问道。
 楚盛窈恍然忆起,连连道;“夫君的事,都是放在心头,怎敢忘。”
 “就今日吧!”褚昭瞧着她,忙了周氏的事,还剩下些时辰,且明日要上值,几日后又是林府的金秋宴,到休沐怕又得等些时辰。
 况,他怕是不日,就要前往东都府,虽也可带她去赏玩他处风景,一路奔波也没得个时间作画。
 楚盛窈刚接手周氏手里的事儿,本是繁忙了,可对着他这个功臣,实说不出拒绝的话。
 让人在院里准备好东西,褚昭却说花园风景要好些,楚盛窈仍有顾虑。
 花园来往丫鬟小厮,可不在少数,如此张胆明目,实不符褚昭的性子。
 也罢,此人早也不似以往,那个拘礼守制的人。
 也不算意外。
 李嬷嬷和秋泠她们脸上笑意藏不住,身为楚盛窈最为亲近之人,自是希望他们夫妻亲近。
 寻了个宽敞的地方,李嬷嬷让人布置了画案。
 而后一行人静静的立在边儿上,两人样貌都是极好的,比起画卷更赏心悦目。
 褚昭头一回被人画像,倒是不局促,不过是动作生硬了些。
 楚盛窈抿唇,原本她记忆极佳,早已将他的模样刻在脑中,用不着他做出任何的姿势,不过她去了他身侧,教了些动作。
 褚昭比之方才,越发僵硬。
 她眉宇带着笑,却只得拼命忍住。
 见褚昭犹如木头娃娃般,任她摆弄,心头隐隐更添悦色。
 “夫君可单手背后,”说着,楚盛窈又拿来了本书卷,“低头做阅书状。”
 书被塞在他手里,褚昭却未垂眸看书,“便如此画吧!”
 褚昭未解释,虽是拿着书,眸光盯着她,未曾有过半点儿的偏移。
 “夫君?”
 楚盛窈不解还当他不喜,抬头时,撞进他那双乌黑又深邃的双眸,日头西斜,只让人觉得格外的专注。
 他眼眸中只瞧着她,旁的什么都没有,心无旁骛又柔和的让她害怕。
 目光隐隐蕴藏深意,叫人看的清楚,却又不敢往前一步。
 恍若天地之大,只注视着她一人足以。
 楚盛窈不自然的,整理着画案上的用具,拿起笔又放下,才知忘了研磨。
 研磨时,只瞧着砚台,呼吸逐渐放缓,原本跳动快了些的心,亦静了。
 不多时,墨渍染白纸,她再抬头时,早就恢复依旧。
 尤其是两人对视间,亦没了方才怪异之感,只用心作画。
 画刚作了一半,几乎将周围景致,以及褚昭的身量勾勒完,将将提笔画他的面容时。
 “表嫂。”周平遥不知何时站立她身后。
 她眼眶泛红,神情委屈,用手帕沾了下眼角,瞧着她的时候,几乎要滚下泪来。
 “表妹怎么了?”楚盛窈连忙放下笔,走近。
 刚离周平遥不过一臂远,周平遥直接将她抱牢,靠在她的肩膀上,哭泣声传来。
 楚盛窈不知所措,可瞧她模样可怜,一时也忘了手里的事儿,扶着人进了亭子。
 周平遥哭着,她也不好多问,只是轻拍她的背脊。
 两人相依,尤其是两女相貌皆不俗,若是入画,当时一副美人图。
 周平遥来时,褚昭目光收敛,原本的兴致也淡了几分,尤其当楚盛窈不顾他,将画撂下,将他也撂下,转头便去安慰来人。
 等两人入了亭子,周平遥痴缠着,将她抱得紧,模样依赖。
 就连楚盛窈亦是神情忧态,全身心向着周平遥,彻底将他遗忘。
 不难想周平遥因何这般,周氏的事儿,尽管被侯老夫人严令禁止不许外传,可周平遥和周氏本就亲近。
 褚昭眸子落在二人身上,落坐于她二人对面。
 周平遥好不容易,从楚盛*窈怀中起,瓮声瓮气,“姑母的事儿,我知晓,先前表嫂不让我碰账本是对的。”
 周平遥沁着泪,抓住楚盛窈的手,“表嫂可会因此嫌了我?”
 说完又有啜泣声起,引的人烦闷,褚昭眸光移到楚盛窈脸上,又落到画案上。
 只差一点儿便画完。
 “怎会?”楚盛窈细细安抚,“三叔母不过是一时糊涂,你又未参与,别太忧思,平白伤身。”
 她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相貌本就国色倾城,如今更是多了抹温柔,叫人失了神。
 其余两人皆是。
 亭中周平遥,虽是从她怀中起身,可依旧是半倚着她,如此这般近的瞧她的脸,逐渐看迷了。
 “咳咳,”咳嗽声响起,瞧见周平遥依旧未改神色,痴迷的很,褚昭声音有了怒意,“表妹身子弱,寒风凌厉,不若早些回屋休息。”
 “是我耽搁表哥与表嫂了吗?”周平遥视线落在画案上,“我倒是个讨嫌的,平白扰了你们兴致。”
 说着又有了几分泫泫欲泣。
 楚盛窈刚想否认,便听见褚昭的声音,“表妹若是在外边待久,染了风寒,怕又得病上好几日,且我与夫人还有事儿。”
 她不认同的看了他一眼。
 褚昭瞧她表情责怪,更是觉得心头闷气,“我先派表妹回院儿吧。”
 那画只剩下一点儿,不该就这么搁置着。
 “原是在画画,”周平遥看了过去,似委屈道,“表嫂可还记得我的画?”
 楚盛窈揉着眉心,瞧见他们目光中隐约起了争执,有些头疼。
 她犹记的那幅画是被褚昭毁的,又见周平遥这般哀怨,心一时有了偏向。
 就当是为褚昭恕罪,且只差一点儿,即便是褚昭不在,她依旧可以将画完成。
 “如此,我便先替表妹画吧!”
 周平遥似担忧的瞧着褚昭,眸子水亮,像是渴望,“可分明是先替表哥画的,换了人不好吧?不晓得表哥会不会生气,不若还是先替表哥画,我等着表嫂就是了,咳咳”说完又咳嗽了声,拉住楚盛窈,眸子光暗了。
 “我无事的。”又重复道。
 楚盛窈不知为何,瞧见她这般,竟然有些不忍,且若是论先后,分明周平遥才是先得,却被褚昭毁了。
 “不必,你表哥一向胸怀若谷,不会与小女子计较。”
 两人相携下了台阶。
 褚昭沉默不言,就这么冷冷的看着,看着自己那副未画完的画,被楚盛窈撤下,新换了张纸。
 周平遥泪眼不再,重展欢颜,可在褚昭瞧来,那笑尽是对他的嘲讽。
 古语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不过是个表姑娘,分明他才是她的夫君!
第69章 第69章
 周平遥拿着画像,顿时喜笑颜开,脸上郁色少了,只余微红的眼眶,昭示方才的一切。
 忽然形色一顿,抬眸瞧见褚昭,拿着画像神情似有些紧张。
 “表哥勿怪,于表嫂心头,自是以你为重,若非我痴缠的紧,表嫂也不会为我先画,绝不是因为在表嫂心头,我更重要的缘故。”
 褚昭头一次听闻这样的话,分明句句都是在为他好,所言亦像是有利于他,可偏偏听着不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