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那几家都没动静。
一边想着自己是百年氏族,文人风骨气韵天成,自然不会率先对皇权表露出谄媚之态。
一边想着朕已是这巍峨江山的主人,你们居然不主动过来示好?
双方的较量已经开始了。
江瑶镜对他们的较量不感兴趣,只是在想能借这件事给自家捞点什么好处。
想必,那些人对外祖主动送书的举动很不满吧?刁难倒不至于,外祖他们一生都在鹤鸣书院耕耘,学生无数,他们不敢动手,且他们的孩子至少有一半也在鹤鸣书院呢,但言语上的贬低和讽刺也是少不了的。
江瑶镜起身从一个红木箱子里找出几本手册出来,这是特地让小舅舅送来的,关于那几个氏族的详细资料,翻开认真细看。
要知己知彼才能一击必中。
“姑娘!”
认真思考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江瑶镜还不曾察觉到脖颈酸痛,江团圆清脆的声音响起时,她下意识抬头,眸光却被窗外的一片金辉引走,满窗碎金,橙红相衬,原来已经到了月升日暮的时候。
“船在津海港停下了,船家那边说在这里补给,至少要停两个时辰呢。”
“进城里是来不及了时间有些赶,但我打听好了,这码头附近也有市集,很是热闹,咱们下去逛逛?”
“好啊。”
有机会感受别地风貌,江瑶镜自然不会反对,江团圆欢呼一声,马上蹦跶着去给她找出门的衣裳。
快速拾掇好了自己,两人相携出门,临出门之际,江瑶镜回身看了一眼这个厢房,到底是船上,比寻常客栈自然要小上一些,站在门口回望,几乎一览无余。
只除了,换洗处的四君子竹制长屏。
如果他动作快,大约逛完回来后,就能又捉到一个明目张胆的屏后登徒子了。
“姑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江团圆也跟着回头。
“没有。”
“走吧。”
张妈妈半下午的时候就被江团圆给溜废了,实在走不动了,留在船上看护行礼,刘妈妈呢,至今没醒,还在昏睡。
于是就江瑶镜和江团圆两人领头,江风落后几步带着几名侍卫远远看护。
————
这津海的港口承四方船只,又是距离京城最近的重镇,很多人都选择在这里转航下货,热闹非凡,站在甲板上向下扫望,熙熙攘攘全是人头。
比京城的码头还要热闹几分。
江团圆伸手挽住了江瑶镜的胳膊。
人太多了,可不能走散。
好在只是码头处拥挤异常,集市这边倒还好,也算热闹,至少没到人挤人的程度,江团圆这才松开一直紧紧攥着江瑶镜的手。
“比我手臂还长的麻花?”
江团圆的视线被麻花摊子给彻底勾起了,还遥举手臂比大小。
“喜欢就吃。”
京城也有,只是没这么大,也是第一次来津海,想吃就吃。
江团圆撒欢去买。
坐了半下午的船,江瑶镜现在还不饿,没什么胃口,环顾四周一圈,目光在各个小吃摊上扫过,又买了炸糕、糖墩,递给了刚买好麻花回来的江团圆。
“这两样你好像也没吃过,也尝尝吧。”
“姑娘真好!”
江团圆又是一声欢呼,垫着脚四处看,最后手一指,“姑娘,那边好几排长凳放着呢,我看许多人都是随意坐的,咱们也去那边?”
江瑶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是特意放给游人坐的。
走过去一看,还真是,对面就是江景,河风一吹,秋老虎的热烈都被吹跑了,心神都跟着开阔起来,江团圆埋头苦吃,江瑶镜就很是悠闲的四处看看。
当抬起头看向天际时,她一直乱动的脖子终于被定住。
那边太阳还未彻底隐去,这边弯月已经升空。
竟是日月同辉。
日月同辉也并不是什么奇景,若是日日观夕一年到头总能看见几回,江瑶镜也并非第一次见,只唯独这次,她的心里有些莫名感受。
乳名是小月亮,名字是瑶镜,自然就一直非常关注月亮,无论是满月的盈辉还是残月的清冷,她都是爱的,也曾看过无数回。
倒是对一直高悬的太阳习以为常。
它耀眼又刺目,自然不会想要去凝视它。
只如今的它,已经半隐半现,能灼伤人眼眶的热烈也已全部收敛,安静地挂在半空,轮廓越来越模糊,很快就要消失了。
曾经还以为自己和程星回算是天作之合,星月总是相伴相随形影不离,可如今,星辰暗淡归于天穹,明月依旧,却偏偏太阳又来凑趣。
恰如自己波折的亲事。
太阳的别称。
“……扶光。”
她不自觉念出了他的名字。
“恩?”微带低沉的附和声响起。
江瑶镜不可置信的猛地回身,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高大身影。
不是岑扶光又是谁?
他还是今天被撵出侯府时的装扮,面无疲色,凤眸些许红丝,看着江瑶镜震惊的样子,他微微一笑,说不出的俊美惑人,“为什么不吃东西,没胃口?”
江瑶镜怔然片刻,缓缓站起身来,回头看向后面,江风他们垂头站在原地,死都不肯抬头看,再回头,江团圆已经拿着她的吃食,悄悄挪到了隔壁的隔壁,同样死死低着头,压根不敢跟江瑶镜对视。
江瑶镜退后两步,认真看着他的脸,试图找出自己以为会出现在他脸上的情绪,但寻找半晌竟半点都没看出。
“你不生气?”
江瑶镜本来以为今夜他会出现在厢房,会愤怒,会质问。
因为自己不告而别。
结果人提前出现了,还是一副笑脸。
“生气啊。”他还在笑,“但这生气,与你无关。”
江瑶镜:?
“你还没答应我的求娶。”
岑扶光上前一步,步伐很小,脚步刚好控制在她能接受的底线距离之上,“既然没有答应,那你所做的一切都可以归于拒绝。”
“是我不死心要来纠缠,生气也是我自己的事,自然与你无关。”
明明河风很大,吹散了衣摆青丝,但江瑶镜莫名觉得脸很热,在她又想后退之际,岑扶光率先开口,“我好累啊。”
“我刚从川地快马回来,又一人单骑追到了这里,身上也没带银子。”
“姐姐心善,赏我一碗饭罢?”
没带银子?
江瑶镜下意识看向他的腰间,除却黑金腰带缠绕劲腰再无其他,确实没有荷包,虽然不信他身上没有银票,江瑶镜还是点头。
两人就在集市上寻了一个馄饨摊,津海的馄饨也很出名,汤清味美,皮薄馅足,江瑶镜确实不饿,但又不知道该和对面的人说什么,就埋头认真喝汤。
只是店家的桌椅有些低矮,要很大幅度的弯身,倒不是觉得形象有损,只她今天是半披发,她的头发又黑又顺,一弯身,后面的青丝就往前面跑。
来回整理几次头发后,江瑶镜放下汤勺。
伸手去摸高足底的烫碗,很烫,端不起来。
不喝了。
江瑶镜正要掏手帕,右手边忽然传来有人落座的动静,还未抬头,那人的长臂就伸了过来,手掌半握,虚虚拢住背后的及腰青丝。
江瑶镜看向岑扶光。
他左手帮自己拢头发,右手也没忘吃馄饨,大长腿曲在这矮凳上,看着有些滑稽又有些狼狈,但他十分淡定,纵然身处闹市,姿态不雅的进食,依旧一身贵气,闲散恣意。
江瑶镜又拿起了汤勺。
本来不饿的,但慢慢起了胃口,喝了半碗汤,用吃了五六个馄饨。
她吃得慢,一直都是细嚼慢咽,等她吃完,岑扶光那边已经摆了三个空碗出来。
最后真的是江瑶镜付的钱,岑扶光坦然面对店家有些微妙的目光。
船只是停在这里补给并不会过夜,吃顿饭的功夫也差不多了,改回去了,江瑶镜抬头看向岑扶光,谁知不等他开口,岑扶光又先一步苦肉计,“姐姐心善,再赏我一个船上厢房吧?爹爹心狠,打发我去江南办事,半个铜板都不肯给。”
江瑶镜:……
元丰帝知道你背后这么编排他么?
苦肉计就算了,还诋毁上亲爹了。
他为何追来,追来是要做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江瑶镜什么都没说,只瞪了一眼装死的江团圆,率先抬脚往码头的方向走,岑扶光连忙跟上。
好在用过晚膳再回来,码头没那么拥挤了,加之岑扶光护在一侧,他手臂一伸就是铜墙铁壁,任何人都靠近不了江瑶镜。
回到二楼厢房的门口,江瑶镜抬眼看向还跟在自己身后的岑扶光,“你去找江风,他会安排好你的。”
至于江风是谁,江瑶镜觉得自己没必须细说,就他那恨不得驻扎在侯府的样子来看,早就清楚府里有头有脸的人了。
岑扶光没动,而是脖子一动,看向身后两步还在低头装死的江团圆。
江团圆一个哆嗦。
可怜兮兮地看向江瑶镜。
姑娘救命!
秦王明明在笑,可这眼神咋那么吓人呢!
江瑶镜:……
“你回房去歇着吧,今夜不用你伺候了。”
江团圆飞速钻进了隔壁,啪嗒一声把门都反锁上了。
不担心江瑶镜?
对于姑娘想做什么江团圆已经彻底知晓,那还担心啥,等着小主子来吧。
岑扶光非常满意江团圆的识趣,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微妙变化。
她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也大概,是不抵触的。
眸色喜色更甚,微微俯身,定定看着江瑶镜有些闪躲的双眸,唇角上扬,声音又添数分蛊惑,“姐姐菩萨心肠,我却是个小人,最擅长的,就是得寸进尺了。”
又近两分。
“好姐姐,再赏我半幅床榻?”
江瑶镜目瞪口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岑扶光,没想过他竟然这般直接,这般轻松地就说出了这么孟浪的话来!
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骂他了!
“为什么这么惊讶呢?”
岑扶光右手一伸,房门被推开,不知何时紧靠着门板的江瑶镜身后一空,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站稳再抬眼时,岑扶光已经踏入暂居的闺房,不仅反手关上了门,还和隔壁的江团圆一般,直接锁上了。
“你,你要做什么?”
明明还是一副笑脸,但江瑶镜总觉得哪里不对。
秦王是直白,但没也直白到这地步吧?
“陪姐姐睡觉啊。”
“姐姐是第一次远行吧?夜晚总是不能安寝的,有我陪着,自然会无梦至天明,绝不让噩梦侵扰到姐姐。”
“不需要!”
江瑶镜指着房门,“出去,去你的房间。”
“这里没有我的房间。”
“姐姐在的地方,就是我该呆的地方。”
岑扶光眉目一凛,一个跨步上前,直接把江瑶镜揽在怀里,灼热的掌心紧紧帖着她的腰肢,面上的笑意如旧,说出的话却令江瑶镜汗毛骤起。
“我当然要来伺候姐姐睡觉。”
“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但既然陌生人都可以,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我来好好伺候姐姐一回,让姐姐感受一下,我也是有自己的长处的。”
看着江瑶镜惊悚瞪大的双眼,岑扶光心中的郁气终是散了两分,直接弯身将人打横抱起,往屏风后面大步走去。
“来,我先伺候姐姐洗漱……”
“你还说你没有生气?!”江瑶镜疯狂挣扎起来,手舞脚踹,岑扶光纹丝不动,甚至笑容又更明媚了几分,“我确实没有对你生*7.7.z.l气。”
他前进的步伐一直未停。
“我只是不理解。”
“陌生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只因为和我纠缠,你就不能随意离开?”
他的脚步终于停下,笑容终于隐去,只认真看她,“还没开始,你为何就率先想到了离开?”
江瑶镜:……
第42章 ……
这个问题对江瑶镜来说, 不亚于晴天霹雳,她挣扎的手脚骤然停住,过了好一会才茫然低语, “在做出选择之前, 最先要考虑的, 是能否承受做出选择后可能会产生的最坏的结果。”
“如果不能承受,那就不要选。”
“这有什么不对?”
“其他事情当然这样做。”
岑扶光先是肯定了她的处事原则,才又问,“那情字如何选?”
“你告诉我, 爱恨要如何分明?”
爱恨如何分明?
爱恨当然不能分明,这两者从来都是交叠纠缠形成, 再特指男欢女爱的话,爱才是主导,因为无爱就无恨。
就譬如自己对程星回, 因为爱意消失, 后面哪怕程家出再多糟心事也只有愤怒, 恨意是真的一丝都没有。
她一时无言,岑扶光乘胜追击, 又道:“是,我承认, 许多感情都无疾而终,撇开那些一地鸡毛撕得难看的, 大多数相濡以沫白头偕老最后是亲情占大部分。”
“但磕磕绊绊走完一生也是一生。”
“婚姻的本质就是互相容忍又互相依靠, 为何你固执认为我们两一定会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除了不死不休, 我想不到你为何一定要离开。”
江瑶镜:……
抬眼看着他越发委屈愤慨的双眸, 趁他防备松懈之际一个翻身从他怀里挣扎了出来,一声冷笑, 嗤道:“原来在王爷这里,这世间万物都不如情爱二字重要是吗?”
“亲人,家国,都要为这二字让步?”
是,不论多热烈的开头,多少人中途分道扬镳,能相互扶持走完一生就已是万幸,也不必去计较是情爱多还是亲情多。
但自己和寻常人的情况不一样。
“在我这里,祖父才是最重要的,所有事情都要为他让步,包括我自己。”
江瑶镜说得斩钉截铁,“寻常夫妻若是拌嘴吵架甚至打架,还可以回娘家让父母兄弟宽慰撑腰,我家里只有祖父一人。”
“他当然会为我撑腰,但我也深知,臣子和皇家没有可比性。”
“这种撑腰太心酸难熬,我不想让祖父去体验这种难受,提前规避有什么问题?”
当然没问题。
岑扶光有些可惜的抿唇。
好吧,没能忽悠住聪明的姑娘。
“真的就是一点点生气。”被拆穿也不脸红,反而又嬉皮笑脸的凑了上去,下垂着眼角,可怜兮兮道:“姐姐宁愿选择陌生人都不理我,真的伤到自尊了……”
离得太近了些,能清晰闻到他身上的薄汗味,并不难闻,还夹杂着松香青木的遗韵,她叹了一声,“何必呢?皇上会震怒的,便是父子之间不记仇,当下的皮肉之苦也是少不了的。”
“不会。”
“有大哥呢,他在前面顶着,皮肉之苦都不会有。”
江瑶镜:……
太子知道你已经做好让他顶缸的准备了吗?
“是,皇上不会真的与你置气,那我们家呢?”
江瑶镜还是一脸抗拒。
“也不会。”他再度上前一步,甚至悄悄伸手攥住了她的袖口,“是我求娶不成强行与你欢好,又是我得到后就不珍惜,却又在失去后才幡然悔悟,借酒消愁为伊消得人憔悴,而你坚定不回头。”
“他求你都还来不及,怎会与你置气?”
江瑶镜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轻描淡写的一段话,不仅把后续的安排全都打算好了,而且如数揽在了自己身上。
“……为什么?”
“我不理解,你为何要对我执念至此,我们之间,并无深厚的情感羁绊,怎么就值得你……”
她是真的无法理解。
“我自己都不理解。”
“我也尝试过放弃。”
岑扶光伸手拂过她额边散落的鬓发,语调缓缓,“我这次去芙蓉城,是有突发的重任在身,日夜疾行赶路,马都跑废了好几匹。”
“到了芙蓉城也没时间休息,马上就投入到差事中去,等事情告一段落,终于可以松快一些时,我又马不停蹄去了你曾经住过许多年的旧居。”
“我那些时日确实都没有想你,可正事一撂,你就占据了我的心海。”
“甚至之前我已经有半月都没想起你了,可一空闲下来,脑子还没回神,身体就有了自己思想,他翻身上了马,等我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到了府门前。”
“那时我就明白,是真的栽了。”
“情不知所起,我确实无法向你详细表达我为何会衷情与你,我也无法向你保证我会一辈子衷情你。”
“但至少现在,此时此刻,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只要不抗拒我的靠近就行了。”
说完,岑扶松开了她的衣摆,退后一步,微微弯身,有手伸出停在半空,掌心向上,然后,等着她的选择。
江瑶镜面上似有松动挣扎,她垂下眼帘,看着眼前这白皙修长的大掌,掌心纹路清晰,清瘦却有力的五指微微分开,在等待自己将手放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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