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螺感叹:“娘子您看这景,不光比咱们原来的宅院好看,比东秀谢家也好看呢!您的布量真是好。”她也有些好奇,“您什么时候会了这些?”
父亲让昭宁管庭院修葺,这些都是她画了图纸,叫了工匠修建的。
昭宁听到她这般问,看着不远处的湖泊,目光渐渐放远。她后来被囚禁庭,成日里除了浣衣,也无事可做,便只能将禁庭中的草木移来移去,充作乐趣。渐渐的,竟对园林造景极有经验。赵瑾也并不禁止她做这些,只要她不出禁庭,她在里面做什么,他都随着她。大概是觉得她只要活着,就已经会受到百般折磨了吧。
想到禁庭,她便想到后来那个冷酷无情的摄政王赵瑾……又想到了刚才王绮兰所说的屠村之事,虽然王绮兰所说的的确可能有夸张之处,但赵瑾冷酷无情却是事实,听说他除了听命于君上,谁也管不住他。
他来谢家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此人如今被君上重用,谢昭宁可不觉得,他会平白无故来谢家只为吃席。
不知为何,昭宁心中总是有些惴惴的。
她低声告诉红螺:“你一会儿暗中派人打探,赵瑾来此所为何事,但切不能惊动了他。”
红螺应喏。
主仆二人此时已走出了回廊,沿着湖泊看到了一片灿灿红叶,原不知不觉竟也走到了枫野堂外了。枫野堂内笑语暄嗔,很是热闹。枫野堂外,围拢了许多的世家娘子,当中竟好似有几个少年郎,从谢昭宁的角度看去,只见得几个挺拔俊秀的人影,看不清人脸。
她停下了脚步,想着要不往回走算了。就听到其中一个少年道:“既今日以‘枫叶’为题,我已做了首五言绝句,还想请姜解元再做一首七律,以为应和。姜解元莫不会不赏脸吧?”
随即又听到个懒洋洋地声音道:“你方才做的那打油诗也能算是绝句的话,我怕是赏不了这个脸啊。”
围观的娘子随即发出一阵笑声,出言发问的少年脸色涨得通红。
谢昭宁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又听到姜解元三个字,嘴角微动,她终于明白为何这般多的世家娘子会聚集在此了,姜焕然竟来了!
也是了,今日谢家乔迁新居,母亲自然是请了舅舅舅母来,只是姜焕然此人,向来是不爱凑这般热闹的,怎的也会来?
昭宁听到身边的娘子三三两两地讨论。
“今儿谢家乔迁是个什么好日子,赵郎君来了不说,姜解元也来了,听说姜解元是从不参与这等场合的!”
又有娘子说:“你们不知道,姜解元是谢家二房夫人的外甥,自是要来的!”
还有娘子道:“这想与姜解元比作诗的又是何人,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他想让人家姜解元作诗,人家便会做了么……”
嘲讽的声音太多,那少年郎估计挂不住脸,很快拨开人群灰溜溜走了。
姜焕然这才回过身来,发觉自己已快被莺莺燕燕包围了,不少还试图与他答话,他正想该怎么溜,就看到谢昭宁正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抱手看着他笑,一副瞧他该怎么办的模样。
姜焕然回过头,不动声色地笑道:“诸位娘子,方才姜某好似在院中遗失了一枚玉佩,竟一直未曾找到。不知诸位娘子能否为姜某一寻,若是谁能寻着,姜某定有重谢。”
姜焕然一说,娘子们都炸开了锅。纷纷道‘小事而已,姜郎君客气了’‘我们这就去帮你寻’,竟一个个真的跑进院中帮他寻玉瓶去了!
谢昭宁脸上的笑容消失,他还真有办法,虽然无耻但有效!
她看着姜焕然向她走过来,她又笑道:“大表哥,你怎的来了也没只会我一声,舅舅舅母呢?”
姜焕然道:“许是去找姑母了吧。”又问,“你方才可是在幸灾乐祸?”
昭宁的确是,她还以为姜焕然会被这帮娘子缠得不能脱身呢,他一向片叶不沾身,她就是想看笑话。昭宁道:“哪里哪里,我是忧心大表哥的,只是一时,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姜焕然看到日光之下,她明眸忽闪,全是揶揄笑意。她似乎比以前更开朗了,这般的开朗,看来她的事情都妥当解决了。
他道:“看来你也只是恩将仇报罢了。”
昭宁一时疑惑,什么恩将仇报,她何时将恩与仇报了?
她问:“大表哥所说何事?”
姜焕然缓缓打开折扇,摇了摇道:“替你找到刘姑一事,还未曾听你说过一声谢,倒是在此隔岸观火起来了。”
姜焕然说的是当初替她找到蒋横波的保母刘姑一事,的确,若无他的帮助,昭宁并无可能找到刘姑。可难道不是他自己在信中说过不必谢他吗,他说过吗?
昭宁发现自己一时也不记得了。
不过他想要谢就谢吧,多大个事情,她还不放在心上。昭宁在心里打了下腹稿,正准备好生与他说两句感谢的话,哄她这个未来权臣的表哥开心,却在抬眸间,无意中看到不远处发生的一幕事情。
她的脸色突然冷下来,方才的和颜悦色一扫而空。随即道:“大表哥,我有事先失陪一下,改日在谢。”
说罢带着她的女使径直朝着枫野堂走去。
姜焕然眉头微皱,谢昭宁这突然变脸是为哪般,怎的突然抛下他就走了?她看到什么事了?
他正想上前一观,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公明兄,别来无恙!”
公明是他的表字。
姜焕然回过头,看到个身着玄色长袍,戴麝皮护腕的男子,面容俊美的男子。他站在回廊之上,不远处的风吹来,吹起他的衣摆。他背手站着,眼眸平静。
竟然是赵瑾。
姜焕然曾与他一同拜在许翰林名下读书,算是同窗。当时两人读书他第一赵瑾第二,彼此都觉得彼此是万中无一的聪明人,因此有几分交情。
姜焕然挑眉问:“你竟回京了,什么时候的事?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也可以给你置一杯接风酒。”
赵瑾走下台阶道:“不日前的事。”他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姜焕然竟和谢昭宁相谈甚欢,他有些不理解,姜焕然是怎样的人他很清楚,面上看起来温文有礼,实则看不起所有人,傲气甚重。他并没有听清楚他们二人在说什么,只是看到姜焕然在笑,是真正的笑,不是他面对旁人疏离的笑。
赵瑾顿了顿,还是淡淡问道:“谢昭宁是你的表妹?”
姜焕然觉得有些莫名,赵瑾这个人他也知道,极度冷漠也自负,对旁的事情漠不关心,他怎会问起谢昭宁?但想着他今日来谢家,应是将谢家的人摸了个底朝天,也不过多怀疑:“正是,她是我亲姑母之女。”
谢昭宁以前曾喜欢赵瑾之事,其实知道的人并不算多,甚至有些已经死了或者痴傻了,更何况姜焕然原来是住在顺昌府的,也从不曾打探过这些事,更是不知道了。
赵瑾却轻笑了一声,道:“……那可真是辛苦了。”
姜焕然眉头微皱,赵瑾这是何意,谁辛苦了?总不会是说昭宁辛苦吧,难道赵瑾同旁人一样,也对昭宁有偏见?不知为何,如今听到并不舒服,但他也不想和赵瑾争辩。他只是挂上了有礼的笑容:“子瑜兄,我还有事,恐怕要先告辞一步了。”
赵瑾看着姜焕然走远,他默然了许久,转头看着那片如宝石般嵌在拂柳之中的湖泊,这片湖泊倒不知是谁布置,十分有雅趣。
赵瑾闭了闭眼睛,突然又想到了当时在田庄遇到的那名女子。从那天开始,他就时常在梦里看到她的身影,看到她对自己冷漠,看到自己将她囚禁于禁庭,梦的片段琐碎纷乱,却又烧骨入髓,仿若真的发生过。可她的脸却被重重迷雾遮挡,他并不能看清,不知她究竟是谁。
他后来曾试图去找田庄里见到过的那个身影,可是那田庄是姜家的,姜家大概是怕坏了自家女眷的名声,对外绝口不提当日之事,姜家将此事也处理得滴水不露,竟连伺候过的仆妇都从田庄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无从寻觅。
方才看到谢昭宁的背影,恍惚之间,竟莫名觉得与这女子的背影有所重合,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谢昭宁怎会与自己梦中的女子有什么关系!
微冷的风吹过,带着湖水清凉的气息,将他太阳穴的抽痛减轻了几分。
他睁开眼,眼中又尽是清明了。
此时有随从在他身后道:“指挥使,都已经准备好了,可要出发了?”
赵瑾才睁开眼,将所有的思绪清出脑海,淡淡地道:“走吧。”
一行人默然消失在了谢家。
此时枫野堂内, 遍植枫林,红叶灿灿。如此美景,人群中却发生了喧哗争执。
谢明萱拉着谢明若的手, 嘴角带着冷笑:“……方才就是你撞到了王家娘子,王家娘子可是我家的贵客,你这般生事,还说不是故意的?”
娘子们三五成群的聚着,谢明萱抓着谢明若的手腕不放, 谢明若红了双眼, 满是泪水。地上洒落着一盘已经碎了的兔子糕点。而王绮兰此时坐在正中的一把太师椅上, 神情极度不善, 她身上那件孔雀罗的襦裙, 果是被那兔子糕点弄脏了。谢明雪在她身边递茶水, 柔声安慰:“我家这庶妹,惯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 方才鲁莽冲撞,绮兰莫要生气。”
谢明若道:“姐姐, 我当真不是故意的……方才, 方才我走在路上,是王家娘子从门口怒气冲冲进来, 撞到了我身上, 还撞翻了我的糕点,不是我撞了她!”
那是她听说昭宁姐姐要来,一大早就起来, 和好面做了馅儿, 每个馅儿的味道都不一样。又一个个地捏好,守着火候用蒸笼蒸出来的兔子糕点。昭宁姐姐才吃了一个, 就被她们打翻了。
谢明萱惯看家中这个庶女就不舒服,今儿抓着了把柄,自然不会放过她。她更是冷笑:“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成还想说是王家娘子的错了。既是你端着东西,就该好生看着路,撞着了家中的贵客你还有礼了!你可知道王家娘子身上那家孔雀罗价值千金,将你屋里的家什卖了都赔不起!”
王绮兰因着没见到赵瑾,本就不快。见这与谢昭宁交好的小丫头死不认错,竟还推诿到自己身上,更是怒意勃发。若是自己家里的仆妇下人,早让人拉下去打个半死扔出去了!
她声音和缓地开口了:“明萱,罢了,既是你家的庶女,也别太苛责她了。”却又声音一转,“叫她跪地磕头,认个错便是了!”
谢明萱听了立刻道:“你听到了,王家娘子大人不记,你还不赶快给王家娘子跪下,磕头认错!”
跪地认错!都是世家之女,王绮兰又并无品阶,她为何要跪她!
谢明若咬着嘴唇后退一步,更何况是王家娘子冲进来,撞翻了她的糕点……她们却还要她下跪认错!
谢明雪在旁垂眸不语,她是不会管这些事的,谁让她撞上了王绮兰心情不好的时候呢。而且她还与谢昭宁甚好,方才席间亲密得很,那她更不会管!
谢明萱看她不跪,冷笑一声,看了看旁边伺候王绮兰的仆妇,立刻有两位仆妇上前要按住谢明萱,强行让她跪地认错。
一旁的谢明珊张了张嘴,她以前也爱欺负谢明若。但自从和谢宛宁疏远后,便再没有过她了。如今看着谢明若竟觉得可怜,突然有种想插手的冲动。
但她还没说出话,突然有一声略带冷意的女声响起:“住手!”
众人朝门口看过去,只见竟是谢家大娘子谢昭宁从门外走来,将谢明若拉到自己身后,面上带着和善的微笑:“今日是府中乔迁大喜的日子,明萱,动手未免有些不太妥当吧?”
谢明若抬头看昭宁的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有些激动,眼中光芒闪动地喃喃了一句:“姐姐!”
谢明萱却冷笑道:“谢昭宁,是谢明若自己有错在先,我身为嫡姐,管教自己的庶妹有何问题。倒是你,不过是隔了房的堂姐,凭什么在这里插嘴?”
方才发生的事,谢昭宁在外同姜焕然说话时早已看到,根本不是明若的错,不过是王绮兰因没见到赵瑾,心中不虞想要发泄,谢明萱本就想整治庶妹,所以借题发挥。而谢明若被这样针对的根本原因,还是她与自己交好,落入了这些人的眼中。
谢昭宁道:“你说明若有错在先,又究竟有何错呢?她若是存心冲撞了王家娘子,自然是她的错。可若并不是,她哪里有错,我方才在外已经看到了,明若是无心之失。何况你也不过是她的嫡姐,并非她的长辈,何以能让她下跪?”
谢明萱哪知谢昭宁的伶牙俐齿,被她的话堵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谢明雪开口了:“昭宁妹妹,你说你在外头看到了,可是我们这么多双眼睛,却是在里面看到了,就是明若冲撞了绮兰,还弄脏了绮兰的孔雀罗。绮兰只是让她赔礼道歉,并没有让她赔偿,已是菩萨心肠了。”她一顿,语气一转,“何况昭宁妹妹要明白孰轻孰重,这事就是说到祖父和堂祖父面前去,恐怕也是明若的错吧!”
谢明雪的语气意味深长。
谢昭宁明白谢明雪之意,祖父和堂祖父是绝不敢得罪王绮兰的,即便谢明若没错,恐怕也要让谢明若认错。在场这么多人,明明都看到了,却无一人为谢明若发声,不也是怕得罪了王绮兰的缘故吗?
这时候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我方才也看到了,谢明若并非有意的,是王家娘子冲撞了!”
众人看去,昭宁也看去,出声的竟然是谢明珊!
谢明珊走到两人身边,看了眼谢昭宁,又有些不自然地对谢明若道:“以前我也曾冤枉你……如今,我为你说了实话,便算给你了!”
昭宁嘴角一翘,谢明珊曾经被她的父兄宠坏了,如今是当真改了。
王绮兰脸色一沉。
谢明萱观其颜色,立刻道:“谢明珊,与你有何干系,难不成还能是我们污蔑了她?”
王绮兰不想再与这些人浪费如此多的时辰,她们都是些什么人,不过是普通官宦家的女儿,与她们计较,是丢了她的身份!可她就是看谢昭宁不顺眼,她听宛宁说过被谢昭宁赶出家门的事,更听明雪说过她们家二房是如何将整个谢家药行都侵占了一事。如此刁钻跋扈的人,现在她还护在个庶女面前,与自己作对。
因着王家和姑姑的缘故,如今整个汴京城的女眷,谁不尊她重她?谢昭宁是什么身份,一个蛮荒之地回来的四品官之女,名声又不好,以后还不知嫁个什么破落户,敢和自己作对!
王绮兰冷冷地笑了,她看了看不远处,为着今日宴席,谢家特地准备好用来游戏的箭壶。她道:“谢昭宁,不如我提一则,既然此处备了投壶。那你与明雪比一场,你若赢了,我就放过谢明若。不过……你若是输了,谢明若不光要赔我这身孔雀罗,你和谢明若还要一起向我磕头认错,如何?”
谢明若听了心里一急,她也没见过昭宁投壶,但既然王绮兰能如此轻松笃定,想必谢明雪投壶极是厉害。她自己可以磕头认错,但决不能连累了姐姐和她一起!忙拉了拉昭宁的衣袖:“姐姐,算了,算了罢,我向她认错就是了!”
谢明珊也看了看谢昭宁,她是与谢昭宁一起击鞠过的,谢昭宁骑马的技艺很不错。但是投壶呢?
此时门口姜焕然也踱步进来了,但因院中众女眷都注意着谢昭宁等人,他这个走到哪儿都会被围观的人,竟无人注意到他。他便立在门口,抱臂静静地看着她们。
谢昭宁听后自然是笑了,她擅骑马射箭,在马背上亦能一箭穿双兔,投壶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她回来的时日毕竟不长,除了击鞠,别的未在众人面前展示过。别说王绮兰是刚来的,就是谢明珊也不知她深浅。至于谢明雪,她让红螺查大房的时候自然也查了谢明雪。知道她极擅琴棋书画,也极擅投壶,鄂州的时候官宦娘子们没有能与她比的,但若与她比,那还差了一些。
她按了按谢明若拉自己的手,以示无妨。笑着道:“好,我应你就是了。不过我还有一点,倘若这次我赢了,要谢明萱日后不得以此事来说明若,更不能欺负于明若,众人皆有见证。”
不等谢明萱说话,王绮兰就冷笑替她回答道:“好,如此就说定了!”
一行人到了投壶之处。
只见原地是一条以红绸布拉出来的线,两旁的小几上各放置数根羽箭,红线外三丈处放置着两樽双耳箭壶,这是早已准备好了的。昭宁和谢明雪站到了红线之前,各手执三根羽箭。世家娘子和郎君们也聚起来,看二人究竟谁能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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