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南墙(富美)

“够了！别再说了！”他没法忍受林缦嘴里任何的细节，光是想象都会让他崩溃。
“这就受不了了？”说着，林缦细长的手指抚在了他的侧脸上，轻浮地、不带任何感情地抚摸着。他们的距离不断逼近，鼻尖和鼻尖快要顶在一起，如果是从前，她心跳可以到达150。可现在这张皮囊对她的威慑力不大，顶多就是有一些反胃。
“受不了的话，我们还是早点离婚，省得彼此恶心。”她凑得过近了，周贺南没法避开她左边锁骨的吻痕。
他们是有多激烈。
如同失血过多的人，周贺南全身发冷，他别开眼，不敢再看。
“不要紧，只要你开心，我能受得了。”没办法，是他先犯错的，再难受也只能忍住。
“记得保护好自己。”周贺南了解男人的劣根性，即使提醒林缦的时候，他的拳头快要捏碎了。一想到林缦要和那些男人在一起，他甚至想让他们全部消失。
“呵，为什么要保护？”林缦收回手，从桌上拿了瓶他没喝完的啤酒，直接灌了两口，“我还想当妈呢，也不知道哪个男人会让我怀孕。”她说得洒脱，嘴角还有微笑。
“……玩够了记得回家。”
是啤酒罐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里面还有还多没喝完的，泡沫般涌了出来。
“周贺南，你还是不是男人！为什么要忍我，为什么要在做了这么多错事之后假装深情，为什么不能索性烂透做个人渣啊！”骂到最后，她还是没骨气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又仰着头拼命地忍，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被眼泪填满了，抬头的瞬间，居然看见眼前的人也是泪流满面。
“缦缦，我爱的人是你啊。”
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周贺南的真心，却是再也受不起。
林缦咬着嘴唇，眼泪流得更狠了：“不，你不爱我。等离婚了，你很快就会忘记我的。”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将她拥在了怀里，好像世界末日那样，贴着她的身体。
林缦没有挣扎，可无力比挣扎还要让周贺南难受。
“放过我吧，周贺南。我们没可能了。”她真的恨死了周贺南的回心转意，恨死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恨死了——命运的愚弄。
“会过去的，缦缦。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都可以过去的。你不喜欢他们，我会送他们出国，我保证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们。缦缦，你不可以离开我！”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林缦几乎只在周老师过世的时候才听到过他这样的脆弱不安。
然而这次，她没法回抱。
有些坎可以过去。
有些，真的不行。
“周贺南。”她攥着他的衬衫，“你就答应离婚吧，至少好聚好散。”她看着他的眼泪滚动，知道他也有过一刻真心，所以不再咄咄逼人。
“我会解决的。缦缦，你乖，再过一点时间，一切都会好的。”
“不会好的！”她甩开他的怀抱，怒吼到屋子里都有了回音，“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哪个女人带着你的孩子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又会跟别人上床！周贺南，你都这么对我了，我如果还要继续爱你还要原谅你，难道你就不会觉得我太贱了吗！”
“不要这么说你自己！”周贺南吼了回去，他和她一样，都是精疲力竭。
“缦缦。”他不敢再刺激林缦，只能顺着她，“只要你不离开我，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接受！”
“呵，报复又怎样，报复完了我也不开心啊。”她喃喃自语，转过身，如丧家之犬回了房间。
入了局，她才发现，婚姻要么是双赢要么是同归于尽。
从来别想独善其身。
作者有话说：
爱过才是最虐的

第二日阳光大好， 夏日灼热甚至只用眼睛就能感受。
林缦因为昨晚窗帘没有拉好，一醒来就被带进刺眼的光明之中。她拿手背抵着眼睛，抱怨道：“周贺南，你电话。”
她的身体还留着之前的记忆， 昨晚的愤怒在一场睡眠之后融化了不少。
周贺南就睡在椅子上， 他大半个身子伏在床边，明明累极了， 却寸步不离， 似乎林缦是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他“嗯”了一声， 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 不知道是睡前被林缦伤得太深， 还是接连几日都只睡了两三个小时。
“周贺南！”林缦往他脑袋边上敲了几下，她不可怜他， 只觉得手机声音扰人。
周贺南只好连声说“对不起”， 然后揉着太阳穴， 强行让自己醒过来。
“阿南，你出发了吗？宝宝今天是第三场手术……”
手机收音的质量很好， 林缦一下子就能听出是谁。她莫名地怒火中烧， 连呼吸都觉得不畅，于是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洗漱， 走过窗边的时候更是一下子将窗帘全部拉开。
周贺南知道她生气， 想要抓着她的手跟她解释， 却无法挂掉这通电话。
“下午要和集团开会， 你要是来不了记得提前找人替你参会。”林缦已经换好了衬衫西裤， 藏青条纹， 是她最初常用的死气沉沉的配色。没办法， 她心情不好，就连挑衣服的时候看见鲜嫩的颜色都会觉得心脏失速。
周贺南不再像从前那样慢条斯理，他动作很快，想必是急着去看孩子。
“我会赶回来的。”他一边找鞋一边拿包。
林缦不信：“手术什么时候结束不是你说了算的。”或许她自己没有发觉，她的口吻有一点阴阳怪气。
“林缦。”周贺南停了动作叫她的名字，叫完就不自觉地叹气。他从未发现林缦是这样执着，直到这一次她选择和他背道而驰。
林缦没有因此留步，她说完自己想说的，拿了车钥匙就走。
“林缦！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不可能不管他！”
“我不想天天跟你吵架。”她掰开周贺南的手，“我说了，你受不了就离婚。别等我改了主意，你要后悔一辈子。”
周贺南刚要说什么，手机又响了。方纯就像个催命鬼，拿着孩子当令牌，不断地不断地打来电话，而他又没法不接。
“爸爸。”这一次，方纯将手机丢给了大儿子。
她何止是有令牌，简直拿着玉玺好不好。
林缦的清晨被这声“爸爸”彻底搅碎，她没法听下去，走得飞快，还替周贺南关上了门。
周贺南带着满腔火气到了病房，可是生气又如何，他的人生早就和病房里的母子们联结在一起，血缘亲情，哪怕他自己都斩不断。
“爸爸。”周洲怯生生地叫他。他出生后一直跟着方纯生活在国外，最近才知道自己是有爸爸的，只是爸爸被人抢了。
他要帮妈妈抢回来，周洲这么想着，主动跑到了周贺南的身旁，抱着他的腿要求抱抱。
“你自己玩一会儿，我和你妈妈有话要说。”周贺南没法不管他，却也没法像其他爸爸那样宠爱他。他拍拍周洲的脑袋，抱歉地说道。
“现在还有什么事比宝宝更重要。”方纯显然不想聊其他的。
“手术成功之后，你们回美国！”周贺南不给她机会。
这些天想了很久，事已至此，他无论做任何决定，都会是恶人，那么他只能选择对不起方纯一家。
“为什么，孩子需要爸爸！你看周洲那么喜欢你！”
“我会来看你们的！”
“是……林缦姐的意思吗？”
“她没兴趣跟你争。”周贺南冷眼瞪了她一记，“方纯，两个孩子都是你背着我怀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无聊的事情。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有结果。”
“可你难道没有对我动过心吗。”方静姝记得那个下雨的夜晚，他温暖的怀抱让一切疾风骤雨都变得柔软可爱，“你说你要对我好的！”
“因为那时候我太蠢了！”蠢到以为自己不爱林缦，蠢到以为一切错误都能弥补，周贺南越想越糟心，连着喘了几口气，“既然你生下他们，我也不会不管。从今以后我会保证你们衣食无忧，哪怕你再嫁，我们家也会负责到底。”
“可我和孩子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啊。”
“你算计我，还想要完整？”周贺南冷笑一声，他看着方纯，只觉得面目可憎。
“可是林缦姐不是一直怀不上吗？而且，林缦姐不都说了会和你离婚吗？”方纯嗫嚅着说道。
“那是我和她的事情！”周贺南逼她看向自己的眼睛，“方纯，你最好不要在林缦面前多说多做。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忍让你够久了，你要是想要更多，到最后可能一无所有！”
方纯于是闭了嘴，只是心思有没有收起，就不得而知了。
比起周贺南的一筹莫展，林缦的坏情绪在一碗馄饨下肚之后纾解了不少。她拍了拍肚子，又跟老板娘要了一碗。
上海的市中心有很多这样的小吃店，开在寸土寸金的地皮上，却是苍蝇馆子的装潢。如果踩着大爷大妈吃早餐的时间点上，更是得搬个椅子去过道里吃。但就是这样的狭窄地方，永远人声鼎沸、热热闹闹，人们不会在这里悲春伤秋浪费时间，老板娘更不会允许你哭哭啼啼耽误她的生意。
五分钟后，老板娘将打包好的砂锅小馄饨送到林缦手上。她开着车，又在最短时间内将小馄饨送到了徐婉仪的办公桌上。
“妈，我刚买的，你吃点。”她做事周全，早就让保洁阿姨备好了干净的碗筷。
徐婉仪没胃口。这些天，方纯、林缦像是商量好的，一个接一个给她下马威，她已经不再年轻，气得头发都白了好多。
但总归是周贺南犯的错，徐婉仪再没有胃口还是拿起了调羹。
“妈，我想和周贺南离婚。”
林缦觉得历史在重演。很多年前，她也这样求过徐婉仪，那天的阳光也很不错，烧得人皮肤发烫。如果那时候徐婉仪能答应，又或者她没有因为赔偿金而委曲求全，也许她和周贺南都有崭新的未来。
到底是谁害了谁，真的分不清。
“为什么？”徐婉仪料到她会说这些。林缦说到底是个直肠子，在生意场上跑了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本性。
她放下调羹，抬头看她：“因为那个方纯，还是因为那两个孩子？”
林缦摇了摇头：“是因为周贺南。”
“有了这个教训，我相信他从今以后都不会再犯。”
“妈，难道这么多年你还没有看明白吗？我和周贺南不合适，我们根本是不一样的性格。继续生活在一起，不过是彼此折磨。”
“你在气头上，自然会这么想。缦缦，如果方纯没有带着孩子突然出现，你和阿南说不定都有孩子了！”
林缦叹气，她知道徐婉仪一向刚愎自用，便不再同她争执。
“你好好想想，阿南现在知道错了，从今往后他都会对你好。但你要是坚持离婚，你能有什么好处。到时候信远待不下去，一个离异女人会过得多艰辛，你知道吗？就算你再嫁，你以为那些男人能对你好吗，你在外面找的那种不上档次的人，等你没钱了肯定第一个抛弃你。”徐婉仪分析得有条有理，林缦却只盯着那碗馄饨，再不吃皮子就要蔫了，可惜。
“林缦！”徐婉仪拿起钢笔敲了敲桌子。
林缦回过神：“嗯，还有件事，上回你借给我爸妈三百万做投资……”
“这事我跟你妈通过电话了。一家人，不需要分得那么清，就当是我给自己的儿媳妇包了个红包。”
又拿钱砸他，林缦敷衍地笑了笑：“谢谢妈。”
收拾好的心情再度消散。
“缦缦。我和你周老师是真的喜欢你。”徐婉仪说这话的时候，一股劲儿突然松了下来。其实这么多年，她不是不心疼林缦，只是她更偏爱自己的儿子，“我们是真的想要把信远和阿南交在你的手里。”说话间，徐婉仪已经走到了玻璃柜的旁边。在柜子的正中央有一张全家福，是林缦和周贺南结婚前拍的，那时他们已经闹翻了，周贺南和她的表情都很木讷，好像被摆布的木偶。
其实一切不幸福都是有迹可循的，林缦真想问问当年的自己，你都这么不开心了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你周老师过世前还在说，这个家有我有你，他没什么担心的。”
是啊，离婚就会辜负周老师。徐婉仪到底还是掐住了她的三寸。
“妈。”她也放软了姿态，“周老师会希望我们都过得不开心吗？”
“一家人有不开心的时候，自然就要开心的时候。在一起才最重要。”
见劝说无果，林缦又问：“如果我坚持离婚，妈是不是又要……？”
“是！”徐婉仪转过眼睛，她做惯高位，顺者昌逆者亡。
林缦看向别处，妥协道：“如果要我留下，至少不能再让我见到方纯和她的孩子。”没等徐婉仪同意，她又说：“等手术成功后，小的孩子让我抚养，反正……我也生不出孩子。”林缦心中想的其实是她这辈子都不会跟周贺南生孩子，哪怕她的身体无恙。
手术果然如同林缦猜的那般没有准点。
她下了班无事可做，便去手术室前露了个脸，算是尽到后妈的责任。不过她离得很远，好像那一家子是什么龌龊的垃圾。
孩子在闹，女人在哭，林缦抱着咖啡勾了勾唇角，看来周贺南的下半辈子未必能比她过得开心。
“林缦。”身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林缦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但转念一想，她是方纯的表姐，也算是情理之中。
林缦原本给梁至新也买了杯咖啡，但他忙得不见人影， 趁还没冷却， 林缦顺手将咖啡递给了方静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很好奇，自己究竟是从哪一天变成傻瓜的， 还是得让全世界一起瞒骗的傻瓜。
方静姝不回答， 她自以为修炼成功的率性在家长里短面前又败下阵。
“对不起。”方静姝的眼里写满惭愧。不知道为什么， 同一种表情， 方静姝做出来就会让人觉得真挚， 可方纯就会让人呕吐。
林缦摆摆手，克制不住地冷笑一声。她最近常常这样， 明明心底很讨厌冷笑时候的刻薄没礼貌。
方静姝还有想要解释的话， 比如她不知道方纯会一而再再而三纠缠周贺南， 不知道方纯居然跟周贺南有过两段情。可她看着昔日好友清冷的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难怪你不要他了。”林缦仰着头， 走廊上的灯照在她眼中， 有点点星光。
感性如方静姝，一下子红了眼睛：“真的对不起。”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是我自己要去垃圾桶里找男人。”把过去一点点扒开细看，林缦才发现周贺南做过的错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我做人真失败， 那么多人都知道方纯的事情， 结果谁都不愿告诉我。”
方静姝皱了皱眉。
“好了， 我也算在手术室前露过面了。走了。”林缦拍了拍方静姝的手肘， 没有同手术门前的那一堆人打招呼， 自己先撤了。
从林缦出现的那一刻起， 周贺南其实就看到了她，但她站得好远。不断有病人家属和医生在他们之间走动，人来人往，如同万重山。
他从未觉得林缦离他这样远，哪怕是逃离的那段日子，只要他愿意，也可以随时看到林缦。她就像是周家的一部分，走到天涯海角都有一根扯不断的线。
只是现在，他越来越看不到线在哪里。
林缦离开时，电话里的人正在报告今天下午的会议内容，诸事缠身的周贺南甚至没有资格抽出一点点时间去问一句“今天过得怎么样？”。其实也不需要多此一举，她过得好不好，他还能不清楚吗。
想到这里，周贺南的脸垮得更厉害了。
回到家，林缦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人将家里所有照片打包回收送到垃圾焚烧厂。工人大概不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事情，摸着精致的勾花相框，同林缦反复确认：“真的要扔掉吗？”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连最后一眼都不肯看，在厨房里认认真真地煮着咖啡。
可即使不看，林缦也不能逼着自己无动于衷。
脑海里回放着拍照时的景象，一个心不甘一个情不愿，摄影师喊了好几遍“笑一笑”，最后只能放弃。
送走了工人，林妈妈的电话打来，林缦以为她又是为了借款的事情，结果林妈妈却怒火中烧地质问道：“缦缦，你是不是在外面勾三搭四啊？”
林妈妈不问前因后果，直接给女儿扣上帽子。
从小都是这样，任何错事都是自己出了问题。林缦不禁叹了口气，再次确定他们家的本质就是自卑。难怪会生出她这样懦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