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南墙(富美)

“你还年轻，会遇到一个和你一样好的人。”梁至新试图将她搀扶起来。
“梁医生你别骗我了。你不也讨厌我吗？”
“……”
“我妈说的对。我从小就不讨人喜欢，真的，现在想想我妈说得真好。”她细数自己得到过的喜欢，都是偶然，都是上苍看她可怜给的施舍，天亮就消失的那种。
梁至新叹了口气：“其实我没有那么讨厌你。”
“不，你应该讨厌。我眼里只有钱，不善良，不可爱，活该，我都是活该。”林缦絮絮叨叨地念着，脚步像是喝醉了酒。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林缦勾起唇角，极为妩媚地笑了，“我要让我包养的男人来接我。”说完，她拨通了那个男孩的电话。
梁至新看着她打完电话，怎么说呢，他居然一丝一毫都不相信。
“林缦，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我相信你比谁都明白。”他语重心长，就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林缦不说话，低着头玩弄自己的手。
“既然你不需要我送，那我先走了。再见！”
等梁至新走远几步后，林缦才默默说了一句：“再见。”其实应该说谢谢的，看着她发了这么久的疯，却还能相信她。

第60章 只是沧海一粟。
发过疯之后会格外好眠， 认床的林缦甚至一度在酒店的白色大床上睡死过去，如果没有那通电话，她想她会睡到明天。
她摸了很久才摸到手机，根本没看姓名， 直接接入：“喂。”她的状态已经到了最低点， 哪怕天王老子打来电话，都不愿装出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缦缦啊， 你快回来。”那头的林妈妈则是火烧眉毛， 根本听不出她的情绪。
“什么事情？”林缦翻身而起， 爸爸妈妈一向都不会轻易跟她打电话。
“我……”林妈妈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倒是林爸爸一把拿过手机说道：“你先回来， 回来再说。”
“好，我大概半个小时到。”
挂了电话， 林缦只用清水洗了把脸， 昨天的礼服是不能穿了， 连看着都觉得讽刺。她打通前台，让酒店帮忙从街上的旗舰店里买了一身黑色套装。
那个男孩还在睡觉， 林缦敲了敲房门：“钱转在你的微信上了。”
他恍恍惚惚说知道了。
林缦不放心， 直接将门推开，对着床上扭成一团的男孩警告道：“你别忘了我给你钱是干什么的。”
“姐姐，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别叫我姐姐。”
她看不上为了虚荣出卖皮相的人， 无论男女。即使是痛到极致、疯到崩溃， 林缦也做不到和这种男孩亲近。周贺南却可以， 他左拥右抱， 甚至明确对她说过“我的爱可以给任何一个女人， 那种酒吧里1000块就能玩一晚上的小姑娘我都愿意给， 但绝对不会是你。”。
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可惜她明白太晚，在原地傻傻等了太久。
回到林家，父母已经乱了套，林缦从未见过林爸爸对林妈妈发过这样大的火。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贪不要贪。你看现在，本金没了，要那几个利息钱有什么用！”
“我怎么知道仁杰会骗我啊。”
“他没骗你！他是自己也被骗了！”
几句话，林缦算是了解了状况。她忍下怒气，给爸妈一人倒了一杯温水，问道：“多少钱？”她的心理预期是不超过五十万。
林妈妈缓缓举出三根手指。
“我下班之前会把三十万打给你们的。”林缦叹了口气，“你们缺钱可以跟我说，现在外面的投资很多都不正规，你们以后还是不要再相信了。”
“如果只是三十万，我们就打碎牙齿自己咽下去了！”林妈妈越想越气，捶胸顿足，“我还让你婆婆投了三百万呢。这下我要怎么交代啊！”林妈妈原本是想和徐婉仪增进情谊，顺便出一下风头，谁晓得自己的表侄压根不靠谱，爆雷之后再问他，居然是一问三不知。
“你怎么会跟我婆婆说的？”
“上回她来给我送螃蟹，我顺口一提，她就答应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让你在周家能有点地位。”
“妈——”林缦哀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那你就跟她实话实说吧，反正钱也不是我们骗走的。”
“可、可是……”
林爸爸看不下去，替林妈妈说道：“你婆婆来不及签合同，就把钱借给你妈，以你妈的名字做的投资。唉，要是你婆婆不认账，我们还得给人家还上三百万。”
“缦缦是她儿媳妇，她怎么可能要那三百万。你说是吧，缦缦？”林妈妈忙着拉住林缦的手。林缦看得出来，她害怕了。
“我和周贺南……”
“你和阿南最近感情不错吧，你跟他说说吧。”
林缦被卡在原地，她喉咙口忽然泛出苦涩，咽了好几下才恢复顺畅的呼吸。
三百万之于徐婉仪，真的不算多，但对于普普通通的林家，几乎是一半身家。更何况，也许这三百万还是徐婉仪特地舍出的，为的就是能套到林缦。
毕竟以蝇头小利就将她困住的事情，徐婉仪不是第一次做。
“我会跟他们说的，你们别担心了。”看着父母的白发与皱纹，林缦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折回公司的时候，林缦给周贺南发了条信息：“今天有空吗？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他回拨电话，她不接。
一直拨到第四遍他才放弃。
“缦缦，你不要冲动。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永远都有最后一次，林缦一边冷笑一边听完语音。
好吧，是他们不愿意让纠葛结束的，那么也就不能怪她了。
林缦照常上班，照常应酬。
无聊的时候就把那个男孩叫出来，只是光这样好像还不够。
她在一次饭局上看上了余灏，周贺南的学长。她知道余灏一向看不上周贺南，在他眼中，周贺南只是一个靠着家境优越便轻松高人一等的富家子弟，什么本事都没有。不过脱了爱情的滤镜，也算是事实。
林缦端着红酒走向余灏，三言两语，距离越拉越近。
“看来林总监是知道事情真相了啊？”余灏自然看出猫腻，也自然不可能轻易配和她。
林缦垂着头，自顾自抿了一口：“知道是早就知道了，不过是刚刚想开。”说着，她轻笑，脑袋歪过一半，晃着红酒问回余灏，“不过各玩各的也不错，余总，你说是不是？”
“可是被人拿来当枪使就不太好了。”
“哦？谁是抢？谁把谁当成枪？”林缦的表情被红酒熏过，泛出女人独有的柔美，她弯着眉眼，别有风情。
周贺南到底是有多蠢呢，余灏忽然起了冒险的心思。
林缦却点到为止，放下酒杯独自去了卫生间。
到底在做什么呢？
她知道自己失控了，知道火苗快要烧到她的衣角，可她还在向前、向前，不死一次不罢休。
手机忽然收到一则不明来源的消息，是方纯和周贺南一起哄孩子的照片，其乐融融，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林缦将手机当成毒蛇一般摔在了水墨瓷砖上。
可醒过来，还是要自己捡起。
饭局散去，林缦任由余灏搂着自己进了酒店，他们各有各的算盘，看起来貌合神离，好像这房是被人逼着开的。
“林缦。”听见有人叫自己，林缦下意识地去找，结果只找到一个警告的眼神。也许那不是警告，毕竟只有短短一秒时间。何况对方是好脾气的梁医生啊，怎么可能有那样严肃甚至厌弃的眼神呢。
林缦没来得及跟人打招呼，对方便只剩一个背影。
余灏靠在她耳边，说话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贴在林缦的肌肤上：“看见熟人了？最近经常来？”
林缦哼哼一声，摁下酒店楼层。
“这次和信远合作，你一直被周贺南压着一头，心里挺不爽的吧。”
“再不爽又能怎样呢。我们都是普通人，活该被别人捏着走，林总监不是最清楚的吗？不过过了今晚。”余灏顿了顿，“谁更不爽就难说了。”
他关了房门，扯开领带就要亲过来。
林缦下意识地偏身躲了过去。
“看来林总监还是豁不出去啊。”余灏摸着下巴叹息道。
“目标达到就好了，其实不用在意过程。”她抓着自己的包，临走前说道，“我右胸上有一颗痣。”
余灏好笑地看着她：“我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还得帮你气男人吗？”
“信远不只有周贺南。哪天你跟我一样，被人当猴耍了，或许你还能拿这个恶心恶心他们。”
“行，受教了。”余灏彻底倒在床上，不再搭理她。
电梯下降缓慢，有人走，有人来，林缦忍不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差点就和周贺南变成了一种人。
“一杯美式，谢谢。”出了电梯，她直奔大堂的咖啡吧。
等待咖啡的时候，林缦看见坐在角落的梁至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脊背挺拔，好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他是那样儒雅敦厚，每天将救死扶伤当成己任，却被上苍早早夺去了挚爱的妻子，却也未能别墅跑车荣耀加身。
世界真是不公平。
“梁医生。”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我不是那种女人。”她不想变得那么龌龊恶心，至少在善良的人面前，她不想。
“你是不是一直没有去看病。”
林缦摇了摇头。
“如果晚上没有工作，最好还是戒掉喝咖啡的习惯。”
她记起来了，第一次见面，他给她点的就是巧克力牛奶，记忆力还有味道残存，醇厚香甜，她很多年都没有再尝试过。
“这是我下周的日程安排。”梁至新示意她看手机，“你如果实在不想去医院咨询，可以在我有空的时间跟我视频问诊。”
“我有心理咨询的资质。”或许是怕林缦觉得不正规，梁至新又补了一句。
“唔，谢谢。”林缦尴尬地抿了抿嘴。她真的从未想过，梁至新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梁医生，你真的是一个很称职的医生。”
“我只是本能而已。毕竟医院里每天都有很多渴望活下去的人在挣扎、在努力，最后还是失去生命。”
林缦知道他是想到了自己的亡妻，才会眼神突然地孤单，突然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夜色渐深，无论是酒店大堂还是外头的夜景都渐渐安静下来。偶尔会有骑着单车的少年飞驰而过，偶尔又有流浪狗瘸着腿在草丛间觅食，醉汉们结伴发愁，小孩不知悲伤。
月影浮动，树木轻晃，咖啡飘出幽香。
林缦突然觉得悲伤变得很小，只是沧海一粟。
他们默契得没有再说话。
等咖啡吧打烊才纷纷起身。

“你去哪里了？”
家里只开了一盏壁灯， 暖黄色调，照在周贺南的脸上却成了冰冷的惨白。此时再看他，林缦居然看不出一丝一毫少年时候的影子。
她放下包，随手摁下一整排灯光开关， 屋内顿时亮如白昼， 连她自己都被刺得眼睛疼。
“去了酒店。”她语气轻巧，毫不隐瞒， 注意力都用在挡眼睛的手上。
“你……”周贺南喉结动了动， 欲语还休， 神情就像一直中了箭的麋鹿。
痛吗， 能比她还痛吗， 林缦别过头不再看：“没事我回房间了。”
“你去酒店做了什么？”
林缦轻笑，终于知道了啊。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反问：“男人女人大晚上去酒店， 你觉得会做什么呢？喝咖啡吗？周贺南， 你也是过来人，不会猜不到的。”
“你、你跟那些男人……是不是为了报复我。”周贺南气得胸口都在发颤， 他甚至不能把这句话完整说完。天知道他在收到朋友发来的信息时， 有多崩溃。夜店的鸭、余灏，朋友甚至开玩笑地说“下次你老婆找我，我能答应吗？”。
他几乎瞬间有了窒息的体验， 不顾孩子的苦恼， 立马开着车回来。危险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不断重现， 他想无限加速， 想闯过所有红灯， 想把那个酒店、那些男人统统撞成粉碎。
缦缦， 周贺南忍不住盯着她看， 她究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为了你？”林缦连连摇头，“不要那么自恋了。你怎么知道我跟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当初我们不是说得很清楚吗，各玩各的，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没玩呢？不过前段时间，你装得那么深情，我还真的想回到你身边了。”
“够了！”周贺南往沙发扶手上重重地砸了一记，力道之重甚至能听到骨节撞击沙发内木块的声音，“我不相信。林缦，你不是那种人！”
“这几年我们都没怎么见过，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人？”她轻佻地眨了眨眼，情绪与他简直天南地北。
“周贺南，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对方。”不论是他对她，还是她对他，都是凭着一番妄想在深爱、在浪费。
周贺南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他。他其实并没有变化，还是穿着杰尼亚的衬衫，系不好第一颗扣子，只是纯真眼神不再，好像被迫一夜长大。
若林缦是旁观者，她想她会怜惜他。
“缦缦。”他抓着她的肩膀，没有太用力。不过掌心的温度格外低，林缦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别再这样叫我。”她别过身。
“你看着我！”因为她的反抗，周贺南更生气了，他压着嗓子低吼道，“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缦缦，你不可能这么做的！”
空旷的客厅被他的一声声质问填满，忽然紧凑压抑。
林缦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咖啡余香还在，带出苦涩：“我做了。而且你应该也知道，我最近包了个年轻男孩子。他……”林缦的眼神忽然落向远方，笑得如同初恋时的少女，“他很听话，不管在床上还是在床下。”
他克制不住地收紧手掌，掐着林缦，直到对方皱着眉头将他的手掰开。
“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人吗！”周贺南咬着牙，他的眼里有火，也有水。
“可是我现在更讨厌你。”林缦将清冷的眼神重新抛在了他身上，她那么爱他、信他，结果他当真把信任当作砂砾，洒在何处自己都忘了，“你如果受不了，就答应离婚。我的股份，你可以按市场价回购，这套房子归我，车也只要一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如果不是徐婉仪借了林家三百万，她也许会为了顺利离婚要得更少。
“你早就想好了？”他眉头蹙在一起，眼里不知何时起了红血丝。
“是！想了很久，改了很久。”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缦缦，我知道你生气，我知道我这次错了。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方纯会怀孕，她突然出现，说怀了我的孩子，要生了。还有之前的那个孩子，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这次才……”
“我不想知道！”林缦越听越难受，好像有一百只蚂蚁在脑子里爬，她被激得狠了，往周贺南身上重重地推了一把，“我不管你们到底是怎么样！那两个孩子是你的！周贺南，你承不承认！”
于是他不说话了，还收了刚想抬起的手。
“说真的，要是只有那个大的孩子，我忍一忍，假装自己瞎了，谁让我当年说过不会管你的。可是你说要和我重新开始，你说爱我，你救了我，你对我那么好，然后呢……你转头就跟别的女人上床，我真的……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好傻。”她怎么这么容易受骗，为什么周贺南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林缦垂下头，在眼泪掉落之前就用手背全部拭去。
她不要在周贺南面前装可怜。
周贺南伸了伸手，最终都没有拂上她的脸。
家里没有开窗，气氛凝重地好像就快缺氧。
林缦早就失去了在咖啡吧里的沉着，满脑子都是别人的幸福生活，她的心就像被泡在了高浓度的柠檬水里，酸得淋漓尽致。
“我不会离婚的。”这是周贺南的决心。
林缦冷漠地抬眼：“那么以后我们各玩各的，我不会管你什么时候又给我变出一个儿子，你也别像今天这样，问我刚才睡在谁床上。”
“缦缦，你不要拿我的错误惩罚你自己。”
林缦失笑：“其实我在床上也有爽到，没你想得那么惨。更何况，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惩罚的不是你吗？”
哪怕不相爱，只是一个绿帽子也是对男人尊严的折损吧。
何况林缦知道的，他爱她，只是没那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