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南墙(富美)

“我是方纯。”
“纯洁的那个纯吗？”
方纯点点头。
“哇，那可真是巧了！我叫唐理智，但是一点儿理智都没有，你叫方纯，却一点儿也不纯！说说吧，你跟我前姐夫怎么搞在一起的？你是看上他的钱了，还是看上他们家的钱了？”
“我……”
“别跟我说真爱！千万不要，我会恶心好几天的！”唐理智鄙夷地说道，两只手夸张地往方纯的身上指来指去，“哟哟哟，真是可怜。是不是做小三都得提前学点表演啊！得了吧。”她拍了拍方纯的肩膀，“他们离婚了，你也快带着小孩上位了，高兴点，不要藏着掖着，憋坏了不好。”
方纯还没被人这样当庭羞辱过，气恼得脸都红了。
“诶，你还会脸红啊？我还以为你这种人脸皮厚得不行呢！”
“请你不要胡说八道，有些事情你根本不了解！”
唐理智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行吧，我不说了。”她无奈地举了举手，正当方纯以为她要偃旗息鼓的时候，她却将手抬得更高，轻轻一歪，半杯咖啡夹着冰块统统倒在了方纯的脸上。
方纯的孩子最心疼她，一边跑过去一边控诉唐理智：“坏人！你是坏人！”
“不对。”唐理智蹲了下来，她摇摇头，抓着小朋友的两条胳膊耐心地解释道，“你妈妈和你爸爸做了不道德的事情，所以呢必须接受惩罚。如果你长大之后不想被我惩罚的话，一定要做个好人，要对所有人忠诚守信，这样才能得到真爱，知道吗？”
小孩子哪里懂爱和忠诚，她这话完全是说给周贺南听的。
“理智。”周围看戏的人变多了，林缦将唐理智拉了起来，“走吧，别再跟他们纠缠不清了。”
“我不要，还有半杯呢，我得浇在前姐夫头上！”她一路走一路回头，最后索性把剩下的咖啡抛向了周贺南，可惜距离远了，只弄脏了他的裤管。
“也不怕城管找你罚款！”
“切，城管肯定站我一边，渣男渣女，到哪儿都该被唾弃！”
“都没搞清楚事情真相就动手！”林缦见唐理智自己的手也弄脏了，便拿了张纸巾给她。
“我不清楚真相还不清楚你吗？”唐理智埋怨地撅了噘嘴，“按你的脾气，被人欺负了肯定就是自己受气。我当妹妹的既然撞见了，肯定要帮你教训教训他们！”
林缦被她恶狠狠的样子逗笑。确实，唐理智的这番撒泼让她心里好受不少。
“缦缦姐。”唐理智一边问一边观察着林缦的表情，“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姐夫出轨的事情啊？”
林缦抿了抿嘴，含糊其辞：“也是最近的事情。”
“难怪他之前忽然对你这么好。”
被唐理智这么一提醒，林缦忽然皱了皱眉，她叹了口气，悠长而幽怨。
“不过早死早超生。”唐理智勾着她的胳膊，漫无边际地畅想起来，“缦缦姐那么好那么厉害，以后肯定能遇上更好的男人。”
“万一遇不上呢。”比起唐理智，林缦悲观许多。
“遇不上就遇不上吧。没有男人说不定过得更好！”
林缦笑了笑，幸好有唐理智在，这一天也不至于过得太糟糕。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逛街逛到一半，林缦突然想起这个重要的问题。
“呵呵呵呵呵。”正在照镜子的唐理智垮了脸，“我……我辞职了。”
“有下家了？”
唐理智尴尬地摇了摇头：“还在找呢。缦缦姐，你可别跟家里人说。”
“那你也别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嗯。”唐理智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又仰天叹了口气。
唉，她们表姐妹两个，好歹都曾是春华中学的三好学生，是上过司令台、做过护旗手的学生标兵，到头来一个失业一个失婚，真是应了那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一想到前途灰暗，唐理智再也没了试衣服的心情，拖着林缦找了家咖啡店窝了起来。
“你一直不上班，阿姨不会发现吗？”
“能瞒一天是一天，说不定明天就有行星撞地球。”唐理智戳着咖啡上面的奶泡。
“怎么突然裸辞了？”
“公司变相裁员，我继续呆在那里只会被行政大妈磨得既怨妇又废物。还不如去图书馆看看书。”
林缦一直在信远工作，受到的职场压榨远不如唐理智，她安慰唐理智：“你也是985名牌大学毕业的，很快就能找到工作。”
“工作倒是有，但是工作环境、薪水、职业发展都满足的，少之又少。这跟找男人的道理其实是一样的！”唐理智总结道。
“不一样。没男人不要紧，没工作会饿死。”
唐理智被戳到痛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你呢？跟姐夫离婚了，你要住哪儿啊？”
“先住酒店，租的房子下个月可以入住。”
“有钱真好。”唐理智苦哈哈地趴在桌上，圆圆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向林缦。
林缦戳了戳她的额头：“这么会撒娇，最近谈恋爱了吗？”
“谈个鬼！就我这样的，谁能搞得定！”
林缦没好气地摇摇头。
“嘘。”手机响起，唐理智冲林缦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喂，外婆啊，怎么了？要看上次给你放的那个电视剧啊，你先退出频道，去剧库，对，……”唐理智解释了一堆，外婆总算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电视剧。
“对，我在上班。不忙，不忙。好啊，下班了我来看你吧。”唐理智看着对面的林缦，突然有了新的念头，“我问问缦缦姐，她有空的话我们就一起过来。你和外公不用烧菜哦，我会买好的。对，我工作比较随意，可以早一点下班。嗯，拜拜。”
唐理智挂了电话，便探出一点脑袋问林缦：“今晚我们要不要住在外婆家？就像以前那样？”
念书的时候，每到寒暑假，林缦和唐理智都会去外婆家小住，倒不是因为孝顺，而是外婆和外公会格外宠她们。比如十二点还允许她们去厨房煮泡面，一整天不做功课都不会发表半点意见。
她们有大量的时间可以拿来酝酿少女无用的幻想，可以彻夜不睡聊自己喜欢的人，可以发痴一般大谈自己想要的未来。
她们两个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外婆外公念旧，什么都不肯扔，窗台上系着的蓝色风铃还是唐理智初中时挂上去的。
“都是灰。”她爬上去将风铃摘了下来，“买的时候觉得多时髦啊，怎么现在看看土得要死。”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把风铃扔进了垃圾桶。
林缦却在想，要是旧人能和旧物一样被扔进垃圾桶就好了。
“外婆，你们晚上想吃什么啊，我们现在去买。”唐理智挽着外婆，可爱乖巧，完全不是平日里动不动冒火的那副面孔。
“你们两个上一天班都累了，让你们外公去买！”
“哎呀，说好我们买就是我们买！”
“外公年纪大了，还是我们去吧。”林缦也劝道。
“那你们随便买，我跟你们外公什么都吃的。”
“嗯！”

第67章 怪你自己！
进了菜市场的唐理智完全管不住， 林缦只是在花店门口多看了几眼，再转身就见不到她了。她索性将买菜的事情全部交给唐理智，自己挑起花来。
林缦的手上很快就满了，百合、满天星、马蹄莲， 满满当当地挤在一起， 可她像是上了瘾，仍然觉得不够， 还在挑盆栽。
结账的时候金额居然接近四位数。
“这些能帮忙送到家吗？”她指了指地上的
“当然啦。你买了这么多， 我这次不就不收你人工运费了。”花店老板做成一单大生意， 笑得嘴都快要合不拢。
走了没几步， 林缦忽然觉得某一株百合有点发黑， 她想趁着没走远跟老板打个商量，能不能换一株。
老板正在关照下一单生意， 对方是个精明的老阿姨， 买得少， 砍得多，同样买了百合和满天星， 居然比林缦少付二十多元。
凭什么她买得多反而要被坑！
林缦的火气立马烧了上来， 她把手上的花砸到了老板面前，质问道：“你怎么这样做生意！买得少的反而更便宜？！”她原本就是天生严肃，一板起脸， 更是看起来不好惹。
老板没想到她还能打个回马枪， 嬉皮笑脸地跟她打哈哈：“哎呀， 做生意嘛， 你也知道的。这样， 我再多送你两盆绿萝！”
林缦甩开他的手， 指着店面上的四个大字说道：“还诚信经营， 明明就是想怎么宰人就怎么宰人。”
“你这话说得就难听了！你要明码标价你去超市，来什么菜市场啊！”老板的脸上不见半点抱歉。
林缦气得直喘气，都能听见自己心房的跳动声音。
她善良、老实，见人家是小本生意不愿还价，结果倒成了被宰的羔羊。这世道怎么处处都这样，非要算计得清楚，才配得到金屋与幸福吗？
“我不买了，全部退掉！”
“你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啊！”老板的声音可比林缦高多了，丝毫不认输，“谁买鲜花还退货的！我看你是故意找茬！”
“你漫天要价，我可以去消保委告你！”
“去啊！自己傻不知道还价，怪谁啊！还是怪你自己！”
怪你自己，怪你自己，老板的话在林缦的脑袋中炸开。
难道一切下场都是咎由自取，只怪她天生这样的性格，所以注定用高价买到烂花，用真心得到背叛。
不！不是这样的！
林缦踹向一篮子花，厉声道：“你今天要是不退，信不信我让你一整天都做不成生意！”
“神经病啊！”老板在市场混了不少年，推开人群作势就要去请地头蛇解决。
“怎么了？”剑拔弩张中插进一个温和的声音，气氛忽然变了。
梁至新今天是被女儿逼着进菜市场的，不过他难得休息，确实每分每秒都应该拿来履行父母的义务。只是没想到，买个菜都能见到林缦。
“林缦，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梁至新的肩膀宽阔，挡在林缦身前，大半的视线都被遮住。
“没什么事。”她不要他管。毕竟梁至新见了她太多的狼狈。
“我看你们是吵架了，存心拿我的花开涮吧。”老板见到老实的梁至新，就像苍蝇见到了蛋壳上的裂缝，“赶紧把你女人带回去，别出来发疯。”
“你瞎说什么！是我发疯还是你赚黑心钱！”林缦扑上去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以前的冷静自持。
梁至新不安地摇了摇头，她一定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
“林缦。”
“你能不能别管闲事！”林缦很不客气地呛了一句，但梁至新不是一般人，医者仁心，绝对不会和病人计较。
“他是不是多收你钱了？”
林妈哼了哼不说话。
“老板，麻烦你按刚才给那个阿姨的价格再算一边钱，多退，少也可以补。”
“怎么可能少！”林缦按捺不住脾气，此刻的她估计和幼稚园里心智不全的孩子差不多。
买完菜才意识到林缦不见的唐理智终于找了过来。
她听旁人议论才知道有人将林缦当成了冲头，刚想发脾气，却发现林缦有些不对劲。
看来姐夫给她的打击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云淡风轻。
她跑上前，挽起林缦的手，轻轻问道：“缦缦姐，天越来越黑了，我们回家吧，不然外婆要担心了。”
林缦这才想起还有事情，扭头就走，连梁至新替她要回的钱都不要了。
回家的路上，林缦一句话都不说，唐理智只好自问自答、自娱自乐，可乐到后来，她愈发担心起来。
晚餐是唐理智一个人做的，两荤两素一个汤，四个人吃得刚刚好。在她煮饭的间隙，林缦将外婆家彻底打扫了一遍，可她不是干家务活的料，没什么技巧，只好让外婆在旁当监工。
林缦其实最小最讨厌打扫卫生，这种活没什么价值感，还得日复一日地从头再来。但机械劳动也有机械劳动的好，整个人累了，脑子就能停止思考了。她不必再去纠结离婚是谁的错，不必再去计较得失多少，活在这一秒就好。
“外面好像下雨了诶。”唐理智一边洗碗一边在厨房里高声说道。
“雷阵雨，很快就停了。”难得两个孙女一道来，外婆忙着切起饭后水果。
“就算停了也有积水，回到家肯定淋得一天世界。”唐理智的普通话和上海话夹杂在一起，听起来爽朗又好笑。
林缦则安静地擦着厨房台板，直到唐理智问她：“缦缦姐，要不我们今晚在小房间里睡吧。你看这个雨搞不好停不了了！”
唐理智或许是料到她不愿意，又说：“而且我们好久没陪外公外婆了，都对不起外公外婆过年给我们发的红包！”
外婆被她逗得乱笑，林缦也不好多拒绝。
小房间里都是表姐妹两人童年时候的回忆，没拼完的城堡拼图、发黄的十字绣，还有几张被唐理智随便团起塞在抽屉里的低分卷子。
“早知道我长大没什么出息，小时候就不拼命念书了。”唐理智恨恨地将卷子、练习册丢进了垃圾桶。
林缦懒懒地靠在床上，她不像唐理智，有用不完的活力，只偶尔回复几个感叹词。
“缦缦姐，你不要那么沮丧。现代社会，离婚是很正常的事情，像我这种单身狗说不定一辈子都要这样呢。”
“嗯。”
“以前考试不是还让大家背嘛，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讲不定明天你就遇到一个帅气的小白脸。”刚说完，唐理智就尴尬地咬了咬下嘴唇，她的前姐夫不就是个帅气的小白脸嘛。
“理智。”林缦撑起身子，“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唐理智盯着天花板，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努力，刻苦，优秀……体贴！”
“体贴？”
“对啊。你总是很为别人着想。小时候我不懂事，抢了你的玩具，被我妈妈教训，结果你却哭了，还替我求情。缦缦姐最善良了！”
“那是小时候。”
“三岁就能看到老。”唐理智也爬到了床上，亲昵地靠在林缦身边，“缦缦姐，你就是太替别人着想了。你是不是觉得姐夫出轨也有你的原因，是，我觉得肯定有，可就算有，又能有多少呢？黄、赌、毒、家暴。”她掰着手指数道，“你一样不沾，还天天给他们家的公司加班卖命。我每次想约你去旅游，你都说公司有事没法请假。你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太好太体贴了，害他觉得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离开。”
“是这样吗？”
“当然啊。你得放宽心，别郁郁寡欢的。比起被人渣耽误一辈子，耽误几年不算太糟。”
林缦长吁一口气，她还没能完全想明白。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哪怕是脸上的疤都会相处出感情，何况是一个她心仪的男人。
两人聊到一半，门外响起声音：“你们两个小姑娘嘻嘻索索地在说什么悄悄话啊？”是外婆，她说完便拉开了房门，手上拿着干净的毛巾，“早点洗澡、早点睡觉，别到了老了后悔。”
“明天是周末，不用早起！”唐理智爬下了床，搀着外婆坐到了床边。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
“喏，聊电视剧呢！”唐理智随手往电视机上一指。
“我可没你们小时候那么好骗了！”外婆往她的手上拍了一记，“你们两个啊，从小就有那么多话要讲，每次放假来我这里，不通宵都不过念头。”
“缦缦，告诉外婆，你妹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林缦慌张地摆了摆手，唐理智嘴巴一撅：“能降得住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瞎说，要做老姑娘啊！”外婆虽然是在对唐理智说话，但手却握着林缦。
唐理智和林缦，尽管是林缦更成熟年长，但外婆从小看着她们长大，更担心的仍然是林缦。
“缦缦，是不是碰上什么难处了？”
“哎呀，外婆，你偏心。是我碰上难处了！”
“你有什么难处，都是闲出来的难处！”
“我……”唐理智救火不成，反倒被外婆命中红心，便抱着一只玩偶气哄哄地打起来，谁知玩偶积灰多年，呛得她咳嗽不断，看得林缦和外婆都是连连摇头。
“我就说嘛，我的人生处处是难处！”唐理智擦着鼻子，不服气，一骨碌倒在了床上。
“你们两个啊，一个是一直长不大，一个呢是长得太快！”外婆攥着两个孙女的掌心，感慨道，“不过现在的条件比我们那时好太多，不管你们长不长得大，都能活得好，反正被欺负了可以回外婆家嘛。我和你们外公巴不得你们躲在这里，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你们就饿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