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太早的下场是醒得也太早。四点半,天都未亮,卧室里漆黑一片,只有闹钟和充电中的手机有微弱亮光。
林缦拿了手机翻看起最新的邮件,密密麻麻的表格、文档,还有最新版的产品手册需要确认。不好再歇下去了,她必须像一只发条快速地拧紧。
林缦开了灯,下床去拿笔记本,这才发现床尾趴了一个人。
“周贺南。”她推了推他的后背。
周贺南才睡了没几个小时,脾气躁得很,回道:“干嘛啊!”
“干嘛在这里睡?回房间睡吧。”
家中温度虽然不低,可周贺南不会照顾自己,睡了一整夜,身上却什么都没盖。林缦怕他生病,尤其是为了她生病。她不想再跟他生出乱七八糟的纠葛。
周贺南有点清醒了,脖子从左往右转了一圈,发出咯吱声。
“你晚上做噩梦了。”他站起身,与她平视。
林缦对此毫无印象,尴尬地说不出话,她甚至怀疑周贺南在编造谎言。
周贺南或许是真的困了,一只手捏着脖子往外走去:“既然你醒了,那我回房间了。”他点到为止,恰到好处。
林缦掐了一把虎口,警告自己,那是他情场老手的专业素养。
第45章 当代圣人。
警察尽力, 四个绑匪抓回三个,可偏偏在逃的才是主心骨,仍旧无法确定是谁指使的他们。
林缦自认人际关系简单,幕后指使的人绝对不会是陌生人, 便把想得到的人通通列在一张表上。鼠标箭头滑到某个名字, 她忽然想起什么,拿了手机就往周贺南的办公室跑。
调研公司的人正在给周贺南做报告, 既是做工作汇报, 也是做个人汇报。如果周贺南眼力够好, 此时应该已经知道对方的准确三围。
林缦无意打扰, 只怪周贺南的助理话没说清楚。
“什么事?”周贺南的眼睛从报告上挪过来。
“哦, 不算公事,我待会儿过来。”林缦心想, 前几日果然是自己想太多, 人家不过是再次将她当作全天下所有女人中的一份子而已。
“等等!”周贺南拦住她, 然后转身对调研公司的美女做了个“请”的手势,“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好的, 周总。”美女收放自如, 路过林缦的时候还十分礼貌地喊了一声“林总监好”。
林缦回:“你好呀。”附赠没内容的公式化笑容。
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人,周贺南看她既没带笔记本又没带文档,双手交叉抱着胸, 挑着眉毛问道:“林总监这是来查岗?”
他今天穿了一身炭灰色羊毛西装, Zegna严丝合缝的剪裁在他身上依旧显得风流自如。都说人靠衣装, 其实衣服也挑人。
林缦看了眼他未纽上的那一颗扣子, 提醒他:“以后能不能把扣子都纽上, 这是办公室。”
周贺南听话地拢了拢领子, 一秒后摇了摇头, 还是没有纽上:“不行,会勒死的。”
“那你活该被刚才那种狂蜂浪蝶往上扑。”
“你这是——吃醋?”
“我只是知道你喜欢的不是这一款。”
“哦?”周贺南拖了个长音,“你知道我喜欢哪一款?”说话间,他的脸已经近在咫尺。果然是情场老手,轻而易举就能拿捏女人的心。
林缦冷了脸,自顾自走去沙发旁坐下,算是结束这个奇怪的话题。
“那天你怎么会突然去工厂。”她谈起正事。
“哪天?”周贺南明知故问的下场,是被林缦斜着眼白了一记。
“好,我说实话。”他眯着笑眼投降。
正当林缦稳了稳心神准备迎接真相的时候,对话却朝着错误的方向驶去:“那天你的手机怎么都打不通,我很担心你,最后我实在没忍住,只好去找你咯。”
她要听的并不是这个,语气因此烦躁起来:“周贺南,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很认真。”他收起玩笑神色,迎上她生气的眼睛,“林缦,是你一直在逃避。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我喜欢你。”
辗转反复,逃避躲藏,他终于发现自己真爱是谁。周贺南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觉得命运惊人。
林缦说不清自己此刻什么心情,僵硬之中居然有一丝想笑,嘲笑的笑。
喜欢,他居然又说喜欢,是过家家一样说散就散的喜欢吗?
她懒得跟他纠缠,起身准备离开。周贺南眼疾手快将她拦在了面前:“林缦,我喜欢你。我们好好过,好不好?”她听得出她的真诚恳切,同他温暖的那双手一样,让人动容。可她是林缦啊,为了他挨过那么多寂寞流泪的日子,好不容易磨出一副硬心肠,怎么可以轻易说好。
看出她的迟疑,周贺南又低低叫了一声:“林缦。”他嘴角向下弯着,好像温柔纯善白乎乎的初生狗崽。
林缦感觉隐约有条丝线正在把自己拉向周贺南、
“别再耍我了,周贺南。”颤动的心很快恢复平静,林缦挣开他的手。想到婚礼上的冷漠,想到失去孩子时的绝望,想到过往种种退让妥协,她真的没法陪他耗下去。她想回到正常的人生轨迹,哪怕仍会有艰险寒冷,但也有二十四小时的宽厚港湾。
“我没有耍你。”周贺南收了手,态度却坚决,“从今天开始,我会追你。”
用追方静姝的那一套吗?
林缦“哼”了一声提醒他:“可我不喜欢Chanel,也不喜欢放烟火,更不会答应你去吃冰淇淋和看电影。”骗小女孩的那一套,在她身上不适用。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林缦被问倒,原来潜意识中,她还是会为此在意。哪怕她站得再坚定,丝线还是让她倾向周贺南。
离开前,林缦的手停在金属把手上,犹豫之后还是说道:“周贺南,如果你现在真的喜欢我,就不该对我有所隐瞒。”她不相信周贺南仅仅是出于关心,就会谨慎得立马开车去工厂。
风声强烈,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门后,周贺南的笑意一下子隐去。
尽管在梁医生那头碰了壁,林缦仍旧会去瑞华医院当志愿者。
其实如果生活优渥,她完全愿意不求回报地做个付出者。如果周贺南能从一开始就真心爱她就好了,她不自觉地想道,那样她也可以拎着限量款的包在城市杂志上做个热衷布施的慈善家。何必当风风火火的拼命三娘,平添眼下两块焦青。
她正借着某辆车的后视镜打量自己,却不小心瞥见后面一个鬼祟的人影。
她往前走,人影也往前,她左转,人影亦然,跟得不紧不慢,仿佛成竹在胸。林缦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口,她是出过事的人,幕后元凶又没有抓到,这一次是不是有人要卷土重来。想着想着,连呼吸都失去了平稳的节奏。林缦再也顾不上其他,抓着手袋的把手,拼了命地往自己的车那头跑。
短短几十米路程,足够被绑那一天的绝望再次重演,林缦感觉浑身毛孔都被吓得张开了,而不知从哪里来的寒冷正透过它们疯狂地往身体里灌。
“林缦,林缦,林缦!”
声音由远及近,将林缦重新拉回现实。
她刚才肾上腺素飙升,心率失常,额头附近已经有了一层薄薄冷汗。
“你……怎么了。”梁至新职业病发作,再次忘记找林缦的目的。看着林缦苍白的面色,他将林缦的袖管一把拉上,手指抵在林缦的脉搏听她心跳。
跳得如此杂乱无章,难道是被他吓的?
老实人梁至新立马收回手,他先是抱歉了一句,然后诚恳建议:“你要不要回楼上挂个心内科查一下。”
“没事。”林缦摆手,她知道症结所在。
梁至新还是不放心,抓着她的手又测了一分钟心跳:“早搏这么多,你最近精神状态怎么样?”
“就……还行。”她说不上来,这几年习惯了睡眠不足,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得好不好。
梁至新叹了一口气,大概他见多了像林缦这样的都市人,见怪不怪。
“对了,梁医生,你找我什么事情?”
“哦。”梁至新想起自己为何而来,“你是不是找过我们主任?”
林缦知道梁医生不喜欢弯弯绕绕的说话,直接点头。
“主任不会去的。”梁至新的直白如同一记飞球,稳准狠地落在林缦脑袋上。
伤口好像被小虫子用触角拉了一道,林缦眯了眯眼睛。
“梁……”
“林缦,我希望你不要再把心思花在这件事上。”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威严,可林缦却觉得这句话和他的眼神正在一起碾压她的灵魂。
“那你知道你们主任现在缺钱吗?”她昂着下巴反问。
真是奇怪。这世上,谁不是忙忙碌碌为五斗米折腰的大多数,为什么有钱不一起赚。
梁至新微微转了一下脑袋,正视起眼前的女人。可他看病一流,看人却是末流,怎么也猜不出林缦究竟是好是坏。
“主任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梁至新就事论事,他不准备继续浪费时间,一边转身一边说道:“也希望你不要跟其他人提起主任的事。”
“梁医生,难不成——是你自己掏钱解决的吗?”林缦被这个老实人逗得又气又想笑。
梁至新果然点头。
“当代圣人。”林缦哼哼着,只觉得人类差异怎么如此悬殊。
“梁医生。”她再度出声,留住梁至新的脚步,“你爸妈难道不需要钱吗?你女儿上学不需要钱吗?”
“林缦!”触及家人,梁至新的声音一下子烈了不少,好像平静水面砸下一块发红的铁块,林缦毫不回避眼神,就等着他发火。
可她没有等到,梁医生的怒气最大值不过到此为止。
这样看来,是自己过分了。
难不成是被周贺南传染了无聊幼稚的毛病?
林缦下意识地去摸那块伤疤,然后对着梁至新的背影闷闷地说道:“对不起。”
“呀,你们在这儿聊什么呢?”王阿婆和另一个眼熟的志愿者见到他们便绕了过来。
林缦反应快,立马说道:“我是想问问梁医生,病房里还缺点什么。”
“这个事情问护士长不就行了吗?”王阿婆嘴快,立马戳穿,林缦只好跟着装傻,“是的呀,是的呀。”
“王阿婆。”梁至新同她关系好,走人前打了声招呼,“我还有病人,先走了。”
跟着林缦也准备撤退。
周贺南就是在那时候来的,不得不承认,他气质出众,就像是将龙舌兰洒在绵密奶油上炙烤,要你迷上以后不会生腻。
他站定在林缦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过林缦的手:“缦缦,受了伤怎么还来做志愿者?”
王阿婆立马看懂,冲林缦眨眨眼:“小林,这位是你的?”
“我是她丈夫。”周贺南代为回答,他嘴角微微上扬,眼睛跟着眯成弯月。王阿婆和她身旁的一位中年志愿者都被电到,不吝夸奖:“噢哟,小伙子长得蛮灵的嘛。”
“谢谢阿婆,你叫我小周就可以了。”周贺南从小到大就是听这些长大的,应付起来得心应手。
“好好好。”王阿婆拉着周贺南的手,笑意爬满整张脸。认识这么久,林缦还是头一次见到王阿婆笑得这样花痴。
“小周啊,你是特意来接小林的吗?”
“当然。”说这话的时候,周贺南特意将眼光挪到林缦的脸上,灼热迫切,逼得林缦当众害羞,幸亏她今天盖了一层薄薄的粉底。
王阿婆还没见过林缦的这一面,跟她开起玩笑:“小林啊,你福气怎么这么好的呀。”
林缦不以为然,却因为顾及面子只好虚伪地假笑。
“前段时间居然还有人说你和梁医生……真是胡说八道。有这样的老公哪里会看上别人啊。”王阿婆身旁的志愿者是个马后炮,还是个管不住喉咙的马后炮。她如此评头论足的时候,梁至新还在等电梯,也不晓得这话有没有被他听到。
林缦看着他遥远渺小的身影,忽然有些抱歉。
唉,谁教世上的人都爱看表象。
“不高兴?”问这话的周贺南听着心情不错。
林缦摇头, 谈不上高不高兴,只是觉得麻烦。她其实并不想坐上这辆车,更不想承周贺南的好意,如果不是他说绑架的事情有了些眉目, 她才不会坐上来。
可上来之后, 周贺南就再没提过关于绑架的任何细节。
幼稚。她从前究竟是怎么看上他的,是被猪油蒙了心, 还是被魔鬼遮住了眼。
林缦正兀自惆怅, 身旁的人又问:“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多遥远而奢侈的词汇啊, 林缦不禁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羡慕。
周贺南会错意, 歪着嘴酸酸地说道:“刚才那个就是梁医生?”
“那个是王阿婆。”林缦故意挑他话里的漏洞。
“我知道。我说的是王阿婆来之前的那个人。”
“哦,梁至新, 梁医生。你想认识他吗?”
“不想。”周贺南否定地很快, “谁想认识抓着自己老婆手不放的人。”
“周贺南, 你能不能叫我林缦。”那“老婆”两个字听得她心惊胆战,浑身不自在。
“抱歉, 我们没离婚前, 我有资格叫你老婆。”
“……”
“那个梁医生是不是在追你?”周贺南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林缦差点笑出来:“外面的谣言是不是传岔了?怎么我听说的版本是我在追梁医生啊。”
“你不会喜欢这种的。”今天虽然只见了一个大概,周贺南却十分笃定,沉闷呆板的中年医生怎么可能吸引住林缦。
林缦厌恶他的自信, 好像她就是他的掌中之物,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斜着眼睛瞥了一眼周贺南, 然后打着工作之名拨通了小张的电话, 以此表明自己公事繁忙, 没空陪他聊隐私。
周贺南看透却不说, 甘心做司机。
电梯里没有信号, 林缦只好挂了电话。
“缦缦。”周贺南如今一颗心全系在林缦身上,耐心尤其好,“其实你一直都没有喜欢过别人,为什么不能尝试和我重新开始呢。”他说话的时候温温柔柔,好像羽毛拂过,但对于林缦来说,这片羽毛未免太过扎人。
她一直以为周贺南是在消遣她,因为找不到爱的人,因为不想找爱的人,所以就她吧。没想到他连将就都如此执着。
简直没完没了,林缦的烦躁一下子挤满狭小的电梯厢,膨胀再膨胀,终于炸开:“周贺南,你到底凭什么啊!想分就分,想和就和,你当我是机器人吗?还是你觉得我可怜,怕我额头有疤,离了婚没人要,好心收留我。”
“你知道我不是那么想的。”
“我不知道!周贺南!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要是知道,早八百年就跟你分手了!不,我绝对不会跟你结婚。”她气冲冲地摁下指印,“滴”声后,重重推开家门。
林缦甚至没有解开运动鞋的鞋带,直接脱在玄关。她往卧室冲到一半,又转身倒回来,半命令半请求地对周贺南说道:“都是成年人了,这次能不能好聚好散。”她语气诚恳,眼睛透着亮。
周贺南微微弯腰,轻声道:“再给我一次机会,不可以吗?”
“你还不明白吗,周贺南。我们性格不合。”
“有什么不合的,我不是在改嘛!”
能怎么改,林缦冷“哼”一声。
周贺南气得抓上她的肩膀,如同手铐牵制着她:“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不去喝酒,不去飙车,不去探险,更不会跟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会再做,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可以立刻出现……”
“够了。不需要这么多。”林缦出声打断,“周贺南,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想要绑我?”
周贺南没想到她会在这件事上这么纠缠,刚才汹涌的勇气泄了大半。
林缦又问:“如果是方静姝被绑了,你也会这么隐瞒?”
“我和她彻底没关系了!你不用提她!”
“反正就是不能说,对吧。”林缦昂起头扫了他一眼,就那一眼,周贺南忽然觉得她变了,变得抓不住了,哪怕人在手里,心都隔着万重山。
他败下阵来:“我只是怀疑,查出真相后我会告诉你的。”
“查完会让警察把他抓起来吗?”
“……”
“缦缦,你有没有想过那是一个误会。或者只是弄巧成拙。”
“弄巧成拙?如果那天你没来,我不知道会被绑到哪里去,万一我被弄死了,或者被卖到大山里。周贺南,到时候你连帮我收尸都没机会!”想到那一天的经历,林缦常常感到后怕,如同此刻,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声音都走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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