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可以放心了,娶了这么好的儿媳妇。”
“没有啦,也有很多要努力的地方。毕竟做生意不能光靠人好的。”
“是这样的。”沈为民应和道,然后指了指林缦的手机,“好像一直有人在打你电话。”
林缦一看,八个未接来电,统统来自一个人——周贺南。还没回拨,第九个又冲了过来。
“喂,怎么了?”碍于沈主任在场,林缦的态度算是温和。
“你什么情况啊!干嘛不在病房里好好躺着!我他妈还以为你又被人抓了。快告诉我你在哪里!”他的话如同夏日冰雹打在车窗上,而藏在云层深处的那一句应该是——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林缦没往那处去想,只觉得周贺南又在刷莫名其妙的存在感,叹气的同时将听筒音量调小。
“我还在瑞华医院。”她答道,为了顺一顺周贺南的逆鳞,她又说,“要不我在这等你来接我吧。”
还真当自己是宝贝了!
周贺南气得英俊的侧脸都开始颤抖,可是高傲地“哼”了一声后,他还是回了一句:“你等着,我过来接你。”挂断电话前,他怕林缦不听话,又威胁了一句:“你要是再敢乱跑,我就把你受伤的事情告诉妈。”
“知道了,到了打我电话。”对于他的无聊透顶、幼稚透顶,林缦表示无可奈何。
沈为民并不多嘴,只在分别的时候叮嘱她注意伤口。
医者是不是都有一颗仁心,林缦等在门诊大厅,再度想起梁至新。
九十月份的天气对于林缦来说最难熬,秋老虎肆虐,空气里都是燥热的分子。她不过是跟着周贺南从门诊大厅走到停车场,就觉得浑身不爽快。
一进到车里,便软绵绵地靠倒在后座。
“让你好好休息你不听!”周贺南一边抱怨一边将她前头的遮光镜翻下,发动车子前,又替她将座位向后倒了10度左右。
他细心备至,她只回以两个字“谢谢”。
清淡、疏远,周贺南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是统统掉入了无底洞,连个回声都没有。比起生气,他此刻心中更多的则是无能为力。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你连病房都不肯多待一会儿。”
“没什么。”
“不要再跟我说’没什么‘’没事‘!林缦,你知不知道如果那天我没来,后果是什么!”
安眠药会失效,她会在醒来后得到额头的一块疤,又或者厂区保安巡逻到位,及时将她送医。无非这两个结果。
只是如果没有周贺南的及时出现,送她去最好的医院做全套的检查,她哪能这么轻飘飘地以为。
林缦很识趣地认错:“我这个伤又不重,而且报告出来了,指标都正常,我才出来的。”
“那你就不知道提前跟我讲一声啊。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做决定。”后半句怨气十足。
可周贺南怎么能忘了,最初是他自己死都不要跟她好好过的,是他要自由,要真爱,他们才会各走阳关道。
林缦无非是信守承诺罢了。
念着周贺南的恩,林缦耐心解释道:“临时找个医生谈业务……唔,等成了我再跟你讲。”没拿到签字文件,她不敢给周贺南打包票。
“业务能有你身体重要吗?”周贺南趁着塞车,好好地将林缦教育了一顿,“难不成你想学我妈做女强人?可你也看到了,我妈现在比谁都养生。”
“我知道。我待会儿回家就去躺着。”
“这还差不多。”周贺南打上方向灯,心满意足地继续驶向前。
他开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林缦刚才的话里还有可探讨的余地,又问:“你找的哪个医生?”是不是姓梁?因为怕惹林缦生气,周贺南将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身旁的林缦不回答。清爽的空调冷气中让她身心放松,呼吸渐渐平稳,她早就陷入梦乡。
竟然做了中学时代的梦。
一个和她真正的中学时代截然相反的梦。
梦中,周贺南爱的人是她,趁着传本子暗送秋波的人也是她,被年级主任点名批评结伴去走廊罚站的人还是她。
可怕,她怎么能这样不要脸地将自己的脑袋安到方静姝的身体上去。
而比这更可怕的是,一睁眼,周贺南就在眼前。
她避无可避,当即把头侧到了一边。
“还好你醒了,我还在想要怎么把你搬上去呢。”看出她的闪躲,周贺南主动和她空出一段距离。
他倚着车门,脑袋冲电梯间点了点:“那,下车吧。”
“嗯。”林缦作势去拿车后排的包。
“也不嫌费力。”周贺南拍了拍她的胳膊,“我给你拿包,你去摁电梯。”
他的好意太明显了。
又或者说,他是一个想对人好就必须让对方感受到的人。
只是这样的示好对于林缦而言是种负担。搁在三四年前,她是知道怎样应付的。心爱的人关心她、疼爱她,那就大大方方地张开双手,抱一抱、亲一亲,甜蜜回应。但如今,她只知道自己浑身上下的所有神经都在拒绝周贺南的靠近。
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周贺南有了转变,更不敢往好的方面去妄想。
三天后,伤口拆线。
林缦像大部分成年人一样,忍痛能力一流,何况这又算不上伤。
只有周贺南把它当成大事,去医院接林缦的时候满脸焦虑,准备了一堆问题咨询医生。林缦看出医生的不耐烦,嫌他小题大做,直接将他从医生办公室拽了出来。
“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有用吗。”
没有用,谁都知道答案。谁也无法说到做到。
林缦在宽敞明亮的卫生间第一次打量额头这条疤。
光线直直地打在她的脑门上,与肤色泾渭分明的红、黄、青紫赫然在目。
真难看,难看到她从今往后看到“疤”这个字估计都会条件反射地心口发麻。
它就像一条扭曲的小蛇住在了林缦的额头上,蜿蜒攀爬,张扬挑衅。可即便恶心到了这个地步,林缦还是无法挪开眼睛。
她怔怔地几乎是将目光钉在了这条伤疤上。
为什么又是她。
明明她一直心怀美好,明明她一直拼搏奋斗,为什么她完全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比从前好过呢。
念书时,受制于父母的熏陶,林缦知道自家的贫穷是一种原罪,一种在社会各处都无法挺直脊梁的疾病。她什么都不太敢买,哪怕去买也只敢挑便宜货。然而事实上,她和方静姝一样,和全天下千千万万的少女一样,喜欢杂志里闪闪发亮的首饰和衣服。她也想弄一头又顺又翘的头发,露出一小截白皙脖颈,然后一个转头,将操场大半男生的爱慕收服。
但她知道,自己无法拥有那种人生,所以她埋头学习,毕业后又埋头工作。只是时过境迁,物质饱满起来,她的心却好像依旧空空如也。
香奈儿光滑的带着原始气味的丝滑羊皮没能抚平林缦额头的疤痕。
十几万一平的楼板更无法抑制悲伤蔓延。
林缦发现自己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的人生到底最缺什么。
第44章 像一只发条快速地拧紧。
透过门缝, 流水响声不断。周贺南以为林缦忘了关洗手池的龙头,进去才发现抵在洗手池上的女人抿着唇,红着脸,两条泪痕清晰可见。
连哭都是隐忍不作声。
“怎么了?”他不自觉地皱了眉。印象中, 林缦并不是一个爱美的女人, 怎么区区一条疤痕就让她崩溃。他抽了两张纸巾,试图替她擦去眼泪。
林缦从镜中看见周贺南的动作, 下意识地偏过头。
“没事。”她摊开掌心, 用力地在脸上抹了一遍, 泪水尽收, 只有一副泛红的眼角无法遮掩。
林缦不想在周贺南面前卖惨, 关了水龙头转身要走,却被周贺南轻轻一拽, 抱进怀里。
“放手。”如同掉进陷阱的野兽, 林缦声音嘶哑。她承认自己此刻是悲伤的, 但还不至于需要周贺南施舍可怜。
“周贺南,你放手呀!”
“能不能不要逞强!”周贺南比她吼得还响, 卫生间里尽是回音。他不仅不松手, 还将她箍得更紧了,胸膛几乎是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
“是不是因为这条疤?”他的手指划过伤疤的边缘,指腹在边缘处轻轻地点了几下。林缦在镜中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纤细, 白皙, 最重要的是没有伤痕。对比之下, 她这条疤痕愈发丑陋。
“在医院的时候不都好好的嘛, 怎么一回家就哭了呢?”周贺南看她的眼泪再次滚落, 拿刚才没用上的纸巾直接覆在她的眼下, “医生不是说了吗,心情愉快对伤口才好。”
林缦还是伤心,不去看那面破镜子。
他一个男人怎么能懂女人的难过。
哪怕是七八十的老太,也不允许自己莫名其妙脸上有疤,算是什么名堂嘛。
原本还能自欺欺人,幻想离开周贺南后可以寻觅到新的爱人。毕竟世界几十亿人,她终其一生总能找到一个不介意她是二婚的好好先生吧。结果她把自己的脸毁了,概率不知要拉低多少个点。
“怎么越哭越伤心呢?是不是因为有人哄着?”
林缦夺过餐巾纸的同时,直接往他胸口退了一掌。
看她还有力气,而且力气不小,周贺南总算有些放心了。他一把将人横抱起来,不顾林缦的惊呼和反抗就往卧室走:“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听医生的,按时涂药,好好吃饭。而且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啊。”
“谁管你介不介意。”
“我介不介意,意义重大好不好。你想你破了相,肯定影响市面行情,说不定最后还是得我接盘。”
“做梦!”
“做梦好啊。”周贺南边说便将被子拉过林缦的胸口,他看着林缦瞪大的双眼,一只手蒙了上去,“赶紧闭上眼睛,否则怎么做梦。”
“幼稚!”她拍开周贺南的手,将大半的被子卷在身上,侧身转向另一头。
等到林缦再次醒来,天色已经昏暗。纱窗飘动间,有几缕暖光透过来,斑斑点点,掉落在红棕色的木地板上。
人大概是越歇越懒的,她在周贺南的看管下,不得不养在家中,竟然养出了一身懒骨。此时看着外头愈发浓厚的夕阳暮色,林缦毫无起床之意,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撑着半边脑袋发起呆来。
周贺南轻推房门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心无旁骛、柔软澄澈的她。
“缦缦。”身体自觉地叫了一声。
她跟着声音扭头,半张脸映上温暖暮光,一头过肩的黑色长发散漫地披在身后,显得脸比带妆时候还要白皙。
“我在煮山药粥,过会儿可以喝了。”周贺南别过眼,不再看她。
林缦木木地点头,然后支起了上半身。可温暖的被窝实在让人沉醉,她扒拉着被子的一角,起到一半又想躺下。
最终还是理性战胜了她,毕竟她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
“还有事吗?”林缦身子向前倾,看向门口的周贺南,“我要换睡衣,你先出去吧。”
“那个……家里的止痒药膏还有吗?”就跟中了邪一样,周贺南的两只手忽然像有几万只蚂蚁在爬,挠得他浑身发痒,就连声音里都带了点惊恐。
“你刚才去干嘛了?”林缦被他吓到,下了床就去看他的手。
“我能干嘛啊!不就在厨房里煮粥吗?”
“山药粥?”
周贺南点头:“你上次不就煮的山药粥嘛,我以为你爱喝。”
她是挺爱喝,可:“你怎么切山药的?”
“削了皮切块啊。”周贺南略有不爽,他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这点小事还是会做的。
林缦于是叹气:“你肯定直接用手抓着山药切的吧。山药汁会让人皮肤过敏发痒的。”
“哼,不早说。”
“好了,别抓了。你去开个小火,把手放上去烤一下。”
“你不是在耍我?”万一把他的手烤黑了、烤伤了,周贺南还是很在乎自己皮相的。
林缦大呼受不了,将他推出房门,顺便说道:“周贺南,我没你那么幼稚!”
林缦换了一身灰色条纹家居服,颜色寡淡,就像她本人。
“要不要我再煮几个鸡蛋?”周贺南有心讨好,认为一碗绵密浓稠的山药粥远远诚意不够。
林缦没兴趣地摇头:“别煮了,理智待会儿会送吃的过来。”
今天一大早,请了病假的唐理智就在微信上炮轰众好友。林缦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快回复的那一个。
唐理智的抱怨主要来自工作。她从小活在象牙塔,养尊处优,看社会方方面面都不顺眼,偏偏人微言轻,职场积习改变不了一丝一毫,于是恨不得抛下三好学生的价值观做个家里蹲。林缦虽然只比她大了四岁,但心理年龄至少比她成熟两位数,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总算让她断了辞职的心。
切断视频前,唐理智忽然“咦”了一声:“缦缦姐,你今天怎么这个点还在家啊。”然后央求着林缦出镜。
林缦怕暴露伤口,自然不会拿全脸看她,可借口没找到,唐理智已经下了判词:“你是不是不舒服?受伤了?我要来看你!”虽然小姨总说唐理智心思粗糙不像个女孩,但林缦一直觉得她比谁都敏感。
林缦摆摆手:“没事,快好了,你自己也请着病假呢。”
“我那是心理疾病,死都不想去给资本主义压榨的病!”唐理智眼睛瞪圆,像刚出世易受惊的小狗崽,又说,“你家没人吧。我给你煮点好吃的送来!”
唐理智拥有本地人的盛情难却,对自己在意的人能花上一百二十分的用心。林缦知道是拒绝不了她的,便点了点头。
只是没有想到,周贺南今晚也在家。
唐理智端了三个保温盒一个饭格,里头盛着上汤菠菜、玉米浓汤和香煎三文鱼,饭格里则包了整整齐齐三十个馄饨。
她兴致冲冲地拨通林缦家的门铃,给她放行的却是好久不见的周贺南。
“……姐夫也在家啊。”有些名词很久不用,叫出声的时候总感觉怪怪的。
周贺南撅了撅嘴角。呵,他这个姐夫在家难道是什么稀奇事,小姑娘的眼神居然像是打量外星来客。
林缦替唐理智泡了一杯抹茶,然后将馄饨放入冰格:“怎么做了这么多啊。”
“不算多啊,你一个人吃个三四次也就吃光了。”
一个人吃。唐理智无意戳穿的事实让林缦的太阳穴当即跳了一下。
林缦正要关上冰箱门,唐理智又拉了拉林缦的外套,小声说:“我以为姐夫不在,菜做得不多,要不煮几个馄饨吧。”总不好让周贺南端一碗山药粥看她们两个吃营养大餐吧。
林缦朝沙发上瞄了一眼,尴尬地说道:“他不喜欢吃馄饨。”
周贺南的脾胃早就不是本地人的基因,什么馄饨饺子塌饼八宝饭,统统不对他的胃口。记得以前他在她家吃饭总是吃不饱,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让龙凤楼送外卖。大不了待会儿也让龙凤楼送餐。
谁知沙发上的人将姐妹两个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刚才的馄饨看起来不错,煮几个吃吧。”
林缦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唐理智更是心中感慨,姐夫这是要回归正常家庭了?
唐理智本来对工作、社会还有相亲有一肚子的牢骚要发,碍着周贺南在场,小姑娘识相地将那些话咽回肚子里。
全程下来,竟然周贺南的话最多。他不愧是天生受人喜欢的体质,一顿饭而已,就把唐理智收拾得明明白白。小姑娘甚至都快忘了之前在酒吧见到的那位周贺南,还有背地里骂过他的话。
林缦安静地吃着唐理智做的饭,仿佛巴不得他们二位相谈甚欢。于是送走唐理智后,周贺南贱兮兮地靠在林缦耳边,问道:“你就不吃醋吗?”
吃什么醋?周贺南的?还是唐理智的?
她没想到周贺南如此恶趣味,甩着头发往回走:“少看点狗血的小说。”
“这算是信任我?”周贺南像尾巴一样跟着她。
林缦摇头:“我比较信任我妹。”唐理智不过是喜欢嘴上胡闹,心里比谁都正经,何况唐理智哪有她这样糟糕的眼光。
想到这里,林缦心里莫名一阵发麻。周贺南今晚的表现简直就像是他们热恋时期的模样,因为爱着对方,所以讨好,所以奉献,所以接受自己并不愿意接受的一切。
她轻轻暗骂一声,想难道自己是摔跤摔坏了头,整天想这些。
“有气无力的,还是我来收拾吧。”周贺南大包大揽地从她手上接过脏碗。
林缦空着手,对着周贺南忙碌的身影说了一声“我先休息了”便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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