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diculous!”方静姝正在指责男友走了检查通道,耽误了出关时间。她继承了外教的标准口音,兼具高级感和阶级感,洋服大小姐的骄纵感觉扑面而来。
红发男友扁着嘴说“Sorry”,发音带浓重鼻音,估计是出生在法语区的欧洲人。
方静姝还在耍任性,歪在男友的臂弯里,责备个不停。可惜她语速快,男友捕捉不到要点,一直可怜巴巴地问着“What”。
林缦看着这位拖着两个大箱子、斜跨毛绒小手包的大高个男友,不禁感慨万千。
大概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女人,转一百次风格,也不耽误大把男人心甘情愿捧着真心追在她身后。哪怕结局是残酷折磨,比如她身边这位。
周贺南还不肯承认这是事实。他多想告诉方静姝,妈妈已经退让,他和她都不必继续生活在林缦的阴影中,但自尊阻止了他。
“我们走吧。”
“我先走了。”
“诶?!你们怎么在这里?”
三人默契到同时出声,也算不辜负中学时代的真挚友谊。
“接机吗?”方静姝丢开被行李纠缠的男友,小跑了过来。她烫了卷发,蓬松柔软,在肩膀上一跳一跳的,一点儿也看不出刽子手的残忍。
林缦可怜地望了周贺南一眼,铃兰花束都要被他青筋暴起的大掌捏断了。
“是的,有个朋友回国。”林缦替他解围。
“你们两的朋友?”方静姝思考了一下,问道:“我认识吗?”
“不是春华中学的。”因为做贼心虚,林缦又接了一句:“是周老师在外面的学生。对吧,周贺南?”她用胳膊推了推一直瞪着人家男友的某人。
“哼,是的。”他毫不掩饰糟糕的心情,整张脸都黑了,黑中还带绿,然后意料之中地开始反击。
“这位是?”他冲着对面两人毫无礼貌地轻挑眉毛。如果不是在公众场合初次见面,周贺南可能真的会当场给他脸上来一拳。
“我男朋友!”方静姝不知道是听不懂周贺南的语气,还是故意反其道行之。她拉上终于赶来的红发男友,情绪饱满地介绍道:“They are my best friends in high school.”小小的身子都快全部倒在男友怀里,就像一柄锋利的刀,斩断周贺南最后的希望。
“I‘m also her ex boyfriend.”周贺南替自己加上更详细的介绍,然后一把将尴尬的林缦揽到了怀里。林缦猝不及防,差些打了个趔趄,还没稳定心神,就听周贺南又说:“Don’t worry!Now my girlfriend is her.”
他强颜欢笑,比刚才生气的时候更吓人。
林缦在他身上看到从前的自己,心酸分不清是为自己还是为他。
或许假女友的身份可以成全所有人呢,林缦没有挣扎太久,将手挽在了周贺南的手臂上。
“Nice to meet you. What‘s your name”虽然英语考试常常接近满分,林缦的口语很中国。
“John.And you”老外挥手招呼,眼睛热情得都要眯成一根线,看样子几乎没受到周贺南的影响。
“Lin Man.”
“Li—— Ma——?”显然,老外的中文水平很差,给只老虎却画出斑马。方静姝被他气得连翻白眼,大呼“My god!My god!”
老外估计是被方静姝训了太多次,居然在此刻冒出一句标准中国话:“她欺负我。”他表情委屈,配合惨不忍睹的抬头纹,实在让人想要发笑。
林缦大概知道方静姝为何会移情于他。
“缦缦。”周贺南第一次喊她的小名,原因是要刺激方静姝。
真是个极度不美好的开始。
“快问问他到了没,凭什么让我等这么久。”他演得好像,一直盯着出关的地方。
林缦配合地回道:“也许他行李很多呢。”
“那也应该提前说一声吧。什么都不说,让等着的人像个傻子!简直混蛋。”林缦听出了他的指桑骂槐,老外肯定是懂不了的,就不知道静姝怎么想。
然而方静姝已经将周贺南从心上剔除,她挥挥小手,轻松告别:“那我们就先走咯,拜拜!”
原来她真的变了。不会再为了一句话翻来覆去地做阅读分析,不会在乎周贺南的手上挽着谁,她从小女儿的细腻敏感中解脱了出来,拥有了真正的洒脱。
林缦是如此羡慕方静姝,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哪像她。
“这样会不会让你们两个误会更大?”人走之后,林缦识相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是来见证爱情的,顺便斩断自己多年的非分之想,却隐隐有种越陷越深的感觉。
一句缦缦,一次手挽手的亲密,正在驱使感情空白的林缦陷入下一场狂热。魔鬼告诉她,也许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她可以得到他。
甚至现在连拦路石都没有了。
得不到周贺南的回答,林缦转过头,才发现他的眼睛系在了方静姝远去的背影上。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她自言自语地走向机场地铁站,再相处下去,她怕自己会说出可怕的话。
“林缦,你有多喜欢我?”
到底是谁疯了,林缦盯着自己被周贺南抓住的右手,他抓得很用力,她看见自己的手立马涨红了,就像她的脸,红得发热。
一直到很多年后,林缦还是会记得那个瞬间,在广阔拥挤的机场里,他拽着她不放。心脏因此漏跳一拍,呼吸都不畅快。
喜欢,她当然是喜欢他的,甚至喜欢着他对静姝的喜欢。但她不愿意再承认了。
只因为在方静姝那头受了天大的伤害,就要到她这里索取温暖,好证明自己是受人爱慕的、是有价值的。
未免太残忍。
可他下垂着的双眼,失去温度的手掌,让林缦很难硬下心肠。
然而无论是实话还是谎言,都没有来得及出口。
“所以说,你们女人的喜欢都是狗屁!”周贺南放了手,他不能让自己的心被方静姝开一枪还要被林缦踩一脚。他掏出了手机决定找人出来喝酒,懒得再和这些无情女人浪费时间。
没说几句话,手机就被身后的人夺走了。
“你怎么一有什么事就要喝酒啊?还真的想喝死自己啊!”她为了救他,被自己的爸爸妈妈念叨了好几天,结果他恢复没几天又要往悬崖里跳,简直无药可救。
“把手机还我!”将近一米八的人,直接从后头围上来。
林缦眼疾手快,赶紧把他的手机塞进了自己的连衣裙口袋,最炎热的季节,口袋就贴着自己的大腿,谅周贺南胆子再大也不会这么不要脸。
有了可威胁的东西,林缦气势汹汹地走在前头:“这里离我家太远,你送我回去,我还你手机!”她给他一个小时清醒,要是他还是坚持去花天酒地,那她也算尽力了。
“多管闲事!”周贺南绝对是把没撒完的气扔到了她头上!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看张爱玲小姐的书,还是在高中。学校图书馆的书架上摆了各种各样的,结果一眼就相中《倾城之恋》,感觉那么宏大的名字一定有着波澜壮阔的故事。结果那次根本没看懂,只记住了白流苏三个字,心想名著就连主角名字都那么好听。
去年我又看了一遍,觉得白连苏是个明白人。人生就应该赌一赌、撞一撞,哪怕城池没有沦陷,爱情不被成全,命运无法逆转,也好过一生做平淡无趣的寡妇。
哪怕离婚了、衰老了、没工作了,都应该继续向上攀爬,绝不自贬身价!
可惜无论是真实的自己还是笔下的林缦,都还被困在枷锁里。
(当然啦,困住本人的不是该死的爱情,而是该死的贫穷!)
机场选址靠近东海边,距离市区有几十分钟的车程。
这个点不知撞上了哪个大型旅行团,一路堵得堪比逢年过节高速不收费的时候。
“靠!”方静姝没追上,回个家都回不成,周贺南气得快要跳脚。他一会儿开天窗一会儿关天窗,一会儿把电台音量调到最大,一会儿又骂人家好好的放什么单身情歌,反正看天看地看空气,样样不顺眼。
这人怎么越长大越暴躁,装睡的林缦在心中这样想道。
不过她装不了太久,包里的手机震动不停,拿起一看,果然是林妈妈的。
最近林妈妈把林缦看得很紧。她在林妈妈的朋友亲戚圈里属于学历好名声也不错的金饽饽,上门打听林缦的不算多,但绝对不少。所以林妈妈希望她能保持清白,然后趁年华正好卖出好价钱。
对此,不仅林缦很无奈,林缦的表姐表妹都很无奈。明明千禧时代已经到来十几年,怎么长辈还拿上世纪的老土思想当成社会精华。
林妈妈锲而不舍地拨打,未接电话数量升至两位数。
唉,必须接。
“周贺南。”她叫着前头沉迷于混乱情绪的男人,“现在开始,麻烦你保持安静!”
“呵。”周贺南哪里会吃这一套,他只是翻了个白眼,还贴心地切了一首非常激烈的歌曲。
“算我求你!接完这个电话,我马上把你手机还你!”
“什么电话这么重要。”
“我妈。”
“噢——手机给我再谈。”
林缦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将最新的苹果手机交到他摊开的手掌上。
林妈妈的声音急而大,很容易就穿透听筒。她说来说去,都围绕着上一个拥有五套房的相亲对象。
“嗯,我知道了,那再见一面吧。”比起相亲对象,好像她的妈妈更难应付。她摇头叹息,却不小心看见周贺南憋笑的脸。
“你还笑得出,静姝都有男朋友了。”
“一码归一码。”被戳到痛处的周贺南恶作剧般来了个急刹车,害得林缦差点撞在前座的靠枕上。
“无聊!”
“那是,我肯定没有五套房的那个人有聊。”周贺南哼哼道,突发奇想,“你说你要是最后爱上了一个只有一套房子的男人那可怎么办?”
“如果那套房子是外环内三层独栋别墅,我觉得没有问题。”
“不愧是学霸啊,还分类讨论。小心你越想钱就越没钱!”求而不得,越哭求越难得,周贺南对此已经有所体会。
林缦不再理他,这个虚无的假设并不能让她烦扰。现在最重要的仍然是Offer违约的问题。
像她这样的人,不算笨可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大学里的顶级学霸,织着毛衣都能考出数学分析99分的成绩,相比之下,勉强85分的林缦只能说是对得起努力。
她已经认清,努力是她唯一武器,也是她通往更高阶层的唯一途径。她必须努力,找到好工作,谋个好未来,然后拥有更好的自己,与更好的对象相遇。
可现在,第一步就出了差错。
她想要的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将化作泡影。
这些,周贺南统统不懂。他只当林缦钻了牛角尖才会脸色如此不佳,于是扯皮道:“不会真的生气吧!我瞎说的,您一定能发大财!”
可林缦下一秒收到的邮件证实周贺南就是个乌鸦嘴。
她被违约了。
银行HR精通人事花招,他们为了避免违约后支付违约金,在邮件中冠冕堂皇地写道:“我行在校园招聘中采取分批培训和入职的方式,对于首批通过实习期考核的学生,放入第一批入职培训;对于实习考核尚未达标的学生给予延长实习考察期的安排,并视考察结果再行安排入职培训。放弃考察期的学生,我行将不作违约处理。”
言下之意,不是我不要你,是你自己气跑了。不过我够大度,你跑了之后我也不要你赔我违约金。倒打一耙玩得妙极了。
这是社会给林缦上的第一课。
同学群已经炸锅。
林缦在看到群里的消息后更是气得不行。保守估计,今年这家银行压根就没让几个人通过实习期考核。也许对银行来说,哪怕录取一个人,也可称之为第一批,反正文字艺术博大精深。
可过几周都要毕业典礼了,会计事务所、银行、快消早就招够了人。考研来不及准备,出国又没钱。
林缦甚至激进地想道,不如让末日传说成真吧,世界就在2012写下句号。
坦白讲,她年轻的时候,真的是个特别狭隘的人。所以一旦有人抛出金色橄榄枝,她比谁都跑得快。
她真的怀疑,如果工作失去希望,她会不会自我放逐,答应和那个五套房的相亲对象结婚。
无论如何,脱离贫穷是第一要务。
徐婉仪的电话来得很及时,不过她没有拨给林缦,而是拨到了林妈妈的手机上。
“缦缦最近心情怎么样?银行这次违约也是实在没办法,现在金融不好做了……”
“什么违约?”林妈妈没有意识到,她的女儿几乎是不会说坏消息的。天塌下来,心要死了,她都不会跟爸妈说。
“你说什么?她没工作了!”
林缦被林妈妈的这句话吼出了卧室,幸好徐婉仪救了她:“现在没问题了,我打过招呼,缦缦想去还是可以去。不过人家也说了实话,现在银行发展机会不大。”
“哦。”林妈妈收回瞪着林缦的眼睛,“能去就行,反正她一个女孩子,有稳定工作就行了。我就盼着她嫁个好人家。”她大概是怕徐婉仪以为她在暗示什么,又说,“缦缦最近有个相亲对象不错的,成了之后你和周老师得来喝喜酒哦。”
越描越黑,林缦觉得十分丢脸。
“妈妈,工作的事情我来跟徐阿姨讲吧。”
“还要讲什么?你徐阿姨都打好招呼了。”她还在生气林缦的隐瞒。她的女儿怎么能对她隐瞒。
“我想知道银行为什么今年会违约。”如果银行效益好,压根不会闹着一出的。
“不违你的不就行了?反正大银行倒不了的。你不要心气这么高,我们普通人家能吃饱饭就行了,难不成你还想当行长?”她拿挖苦林爸爸的那一套挖苦林缦,好在听多了,林缦也不觉得自尊过于受伤。
“让缦缦给我说说吧。”听筒里传出声音。
“喂,徐阿姨……”林缦拿着手机走去了阳台。
她的每个问题都得到了悉心解答,而所有解答都合理引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缦缦,我们公司现在很缺信得过的自己人。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儿做管培生?”
“……”
“虽然我们公司的规模不能和国企、外企比,但我保证你在这里的待遇和未来发展一定比在其他地方更好。我了解你,你是一个不甘心的小孩。”周妈妈真的看穿了她。
是的,她就是不甘心。
不甘住在潮湿老公房,不甘只能买类似Ipod的Apod,不甘被人用赠品打发。
“好的。”她几乎是下意识出口,牢牢地抓住了徐婉仪的金枝。
她太贪图眼前,所以忘了“一个人太了解另一个人或许是件极度可怕的事情”。从今往后,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将在别人的意料之中。
拿到毕业证的第二天,林缦正式到信远医疗报道。
有了前车之鉴,她一天都不愿耽误。
她在几十张新鲜面孔中一眼看见周贺南。那张脸英俊有生机,笑一笑就能笼络无数人心。无论是高中还是现在,他都能轻易成为人群聚点,不费吹灰之力。
老天造人的时候,严重偏心。
不过比起嫉妒,更多的是尴尬。
周贺南正挑着眉毛瞪向她,但这一次,他理由充分。
她尴尬地站在原地,从签下劳动合同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她的小老板了,回避得了这次,回避不了下次。她只好看着周贺南的Gucci鞋一步步接近,如果记得没错,这是橱窗最新款,价格嘛,不用问也知道昂贵。
“同学,请问你干嘛把我的微信删掉?”他觉得林缦真奇怪。他对她像烂人一个的时候,她生完气也没什么动作,后来他知错了,还好心请他妈给她解除工作危机,她倒是来劲了,把他的微信一举扔进了黑名单。
她是不是就喜欢以德报怨、以怨报德?
可这也不能都怪林缦。人家就是想断掉一切和暗恋对象的联系,有错吗?何况好久之前,林缦就听说了他要出国读研的事情,怎么又回家上班了呢?
“呵呵呵。”林缦做出老实人傻笑的样子,“不是说你要去国外读书吗?”
“不去了。”说这话的时候,周贺南的眉梢异常烦躁。林缦猜测又是和方静姝有关。难道他原本是要和静姝在一所学校读研究生吗?为了爱情,他可真是既肯浪费钱又肯浪费时间,完全不在乎网上吹嘘的“年轻人拼搏的黄金年龄”。
有钱,大概到死都是最好的年纪吧。
周贺南打断她的出神:“就算我去国外,你也犯不着删我微信吧。又不是月球没有信号!”
“哦,我那是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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