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公公愣了愣,还没看着安王喝下毒酒或是用匕首自尽,就这么走了……
郭公公犹豫了一下,赶紧跟上。
江诀走到门口,江煜突然叫主他:“三皇兄——”
江诀停下。
江煜:“三皇兄,臣弟先走一步。但是很快,我们会再见的。”
江诀蹙眉。
郭公公听得莫名,什么很快再见?
郭公公跟着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安王晦暗不清的脸上露出一种别有深意的笑来,在殿中幽暗的光线下,竟显得有些阴恻恻的。
郭公公打了个颤。
安王端起毒酒来,再没二话,将毒酒一饮而尽。
那般毅然决然,仿佛对这世间再无半点留念。
到底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郭公公心中一痛。
再没看下去,赶紧跟着太子出了殿中。
等走出殿外,在院中雪地上,郭公公上前问道:“太子殿下,方才安王那话……”
江诀半压着眼:“谁知道他在说什么。人之将死,胡说八道吧。”
郭公公:“……”
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但郭公公也觉得安王那话毫无来由,太子这般说,他也就没有格外放在心上了。
两人在院中稍侯。
殿内,江煜毒酒发作。
穿肠之痛,让他再无法安坐在凳子上,殿中一声响动,江煜蜷缩在地上,捂着绞痛的腹部。
疼痛渐渐模糊了他的意识。
过去的记忆在眼前走马灯一般飞快闪过,据说人在濒死时,会看见自己的一生,最后的意识,会停留在记忆中最深的画面。
江煜意识逐渐涣散。
“七弟,你这样握弓不对,孤教你。”
“三皇兄……”
“认真看着。”
“……是。”
“七弟,看好了,孤最后再教你一次。”
新年将至,年前只有最后一桩事还未处置。
便是大公主府的罪罚。
大驸马被人圈套设计,大公主被人用小郡主威胁,虽然都是别有苦衷,但江纭在宫中与禁军中的逆贼配合,吸引奉德殿禁卫军的注意,创造机会让逆贼盗走宫城布防图,这是无可辩驳的谋逆之行。
这和范家被人利用,为假死的安王在宫中举丧不同。
范家当时并不知情,但江纭却是切切实实地知道自己所为是在助纣为虐,是在谋逆。
谋逆案已经彻查完毕,大公主府的罪行没有轻判的理由。
但是罪罚迟迟未定,是因为江诀同时承受着皇帝和皇后两方的压力。
安王赐死,皇帝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
皇后则是一贯心软,何况大公主母妃早逝,未出嫁前又和五公主江婉筎感情甚好,皇后自是不忍。
再说,皇后也是母亲,知道江纭一切都是为了女儿。
皇帝和皇后的意思都是,保留大公主的封号,不必贬为庶人,只是收回公主府,断绝俸禄,让江纭仍旧以大公主的身份,从此在正安寺后山供庙苦修,为国祈福,以赎罪孽。
但是江诀却觉得这么罚太轻了。
若是平民百姓,因子女受人胁迫,犯了律法,倘无人命,倒也情有可原。
可是,身在皇室,就要以大邺为先,受天下万民供养,就要以天下为先。
而江纭附逆,害得宫城失守且不说,边境那无数枉死的将士和百姓,累累血债,焉能说与她毫无相干?
那些将士拼死卫国,他们就没有父母、没有儿女?
江诀思来想去,顶着皇帝的压力,还是下旨抄没大公主府,褫夺江纭的封号‘宁安’,废其公主之身,贬为庶人。
其女江诗,亦废去郡主封号。
大驸马自不用说,也一同废庶。
因着这事,皇帝有些生气。
好几日江诀去问安,皇帝都避而不见。
江诀无可奈何,但东宫诏令已下,没什么好再说的。
晚上的时候,江诀把这事同小太子妃说了。
程绾绾不太懂什么罪罚其份,但她总是支持他的。
谋逆案所涉罪者,该罚的都罚了,接下来就该论功行赏了。
江诀也不想用糟心事牵绊小妻子的心事,便说起赏人的事来。
这是好事,说说也高兴。
头一份的功臣自然是秦昭和安西军,再便是蛰伏的禁军和带兵收复永安皇陵的晋王。
程绾绾细数了一遍。
男人看着她掰着手指头数,笑道:“绾绾还漏了一个最重要的功臣。”
程绾绾眨眼:“谁?”
江诀但笑不语。
程绾绾想不到还有谁‘最重要’,但是看男人的笑,漆眸望着自己,便有点领悟到了。
她又眨眨眼,圆指头指了指自己:“不会是……我吧?”
程绾绾有点受宠若惊。
这回宫变,她分明什么忙都没帮上,还被关去了永安陵,害得男人要额外派人去救她。
她不算拖后腿就罢了,哪里来的功劳……
程绾绾这么一想,就觉得男人把她说成‘最重要的功臣’,此举私心甚重。他好意思,她还不好意思呢。
程绾绾的脸很快红起来,惭愧嗫嚅道:“绾绾哪里是什么功臣……分明、分明是给殿下拖后腿了……”
后半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江诀看小太子妃的脑袋都快要找个地缝埋起来了,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诀把人揽过来,抬起小妻子的下巴来,不许她低着头。
“又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不是功臣,谁是功臣。”
程绾绾看着男人的眼睛,见他认真,她也不作声。
江诀:“还记得孤离京前,绾绾给孤看的那本书么?”
程绾绾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绾绾记得。”
安王府小婚宴的时候,程绾绾在安王书房不小心碰掉了一个装着一柄匕首的匣子。
那柄匕首奇特,匕首鞘通体漆黑,上面还有很特别的花纹。
当时程绾绾并没有很留心,但是后来她回了东宫,在小书房看书的时候,偶然之间翻到了一本记载地志的书,无意间看到书上也画着那种很特别的图纹。
她当时也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想起安王书房那把匕首来,将书仔细看了一遍。
那特别的图纹,是二十多年前,瓦剌的王族独有专用的图纹,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尊贵。
程绾绾把书看完,心里止不住地觉得奇怪。
为何安王的书房收藏着这样一把二十多年前应该是属于瓦剌王族的匕首?
程绾绾又去找了书翻,看二十多年前大邺和瓦剌有没有什么大的战事,有没有掳获什么瓦剌王室,安王书房那把匕首会不会是什么战利品。
然而程绾绾查翻无果。
就算找到,二十多年前,安王还没出生呢,即便有战利品,也不应当在安王手里。
程绾绾越想越觉得奇怪,但是她又怕自己是胡思乱想,所以便没有第一时间同男人说。
直到江诀要离京亲征……
程绾绾想起匕首的事来,如今想来,安王书房那柄匕首,只怕也是和瓦剌利益勾结的信物一类的东西。
江诀见她想起来,捏捏她的下巴笑道:“想起来了?安王这回谋逆,孤早*就做了准备,不然也不会这么快收拾好局面。而孤之所以早有防备,还是要多亏了绾绾提醒了孤。”
程绾绾看男人,见他笑意温和且认真,这才有点相信了男人的话。
但是,她还是不好意思:“这算什么功劳……只是提醒了几句话而已,比不得殿下和将士们,都是真刀真枪的拼杀。”
江诀轻笑,低头亲小妻子一口,嗓音低哑温柔:“绾绾娇贵,难道让绾绾去拼杀不成?这是男人的事。”
他说话时没退开多远,仍旧离得很近,话音像是轻飘飘抵在耳边,气息刮得程绾绾耳廓痒痒的。
她红了脸害羞,不说话,男人复又凑过来,继续吻她。
芙蓉帐暖,春宵一度。
事毕,程绾绾香汗淋漓偎在男人怀里,男人胸膛起伏,激烈过后气息渐渐平稳,只健劲的躯体上覆着一层薄汗。
程绾绾精疲力竭,困意袭来,但她撑着。
刚才说大公主的事,男人虽然揭过话题,但是程绾绾知道,他心里一定还是在意的。
“殿下,父皇只是一时慈父之心,但很快就会明白殿下的考量的。”
江诀微愣,回过神,捏了一把小妻子小巧挺翘的鼻尖:“怎么又说这个?孤没事。”
程绾绾只这么安慰男人一句,便乖乖不再说,只又问了一句:“殿下,那皇长姐日后怎么办?”
江诀默了默,说江纭以后只能自己解决居所衣食,不过这方面,皇后应当会暗中帮衬一二。
只是,江纭到底搅合进了谋逆之事,百姓恐怕对他们一家都有敌意,住在市井之中怕是不得安生,最好还是住到远人清净的地方去。
江诀早早掌权,虽然与江纭算不上亲厚,但到底也叫了这么多年的皇长姐。
住的地方,他便多费些工夫安置吧。
程绾绾点头,又道:“那殿下为皇长姐寻好了住处,别忘了告诉绾绾一声。绾绾若得空,悄悄去看一看皇长姐。”
江诀笑。
小妻子一贯善良心软,他自然应下来。
江诀办事雷厉风行,第二日就寻到了一处合适的住处。
安置好后,江诀便将地方告诉了程绾绾。
程绾绾默默记下。
十一月底,大公主府抄没,府中一应赏赐和器物全部收归国库。
大公主府被抄没这天一早,程绾绾就坐马车出了门。
晴云侍奉在侧,连她也不知道太子妃要做什么。
直到马车到了大公主府的后巷。
晴云有些诧异。
程绾绾这才同晴云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便带着晴云下了马车,到了大公主府的后门。
抄家有官兵把守,任何人不能随意进出。
晴云摆出二人身份,那把守着后门的官兵不由有些为难。
程绾绾和善地笑笑,温声道:“既然规矩是这样,我也不叫你为难,那你能否帮我通禀一声,请里头奉旨的钦差大人出来一趟,我亲自同他说。”
官兵稍一想,这点要求自然得答应,便应下留下同伴立即进去通禀。
没一会儿此次奉旨督行查抄大公主府的钦差就出来了。
见了程绾绾,赶紧行礼。
程绾绾态度谦和毫无倨傲,请了钦差去一旁说话。
两人单独低声说了几句,那钦差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但是很快他便点了头:“此事倒也不难,只是小事而已。太子妃放心,臣将东西查验清点过后,立马叫人送去东宫。”
“有劳大人多费心了。”程绾绾谢过,便带着晴云离开了。
过了约摸五六日,江诀从宫中回来,没去三松堂,直接过来西宫。
进了腊月,天越发冷,院中积了厚厚一层雪,程绾绾命宫人只清扫出过道来,院墙边上深深的积雪便堆着。
江诀回来的时候,小太子妃正蹲在院墙边上的厚雪旁,不知道从雪窝子里摸了什么东西,喂到了嘴里。
江诀愣了愣,立马过去:“绾绾。”
程绾绾转过脸来:“殿下……”
江诀:“这么冷,蹲在这里做什么?”
他大步上前,目光一一扫过一旁侍立的晴云和素心素兰三人,眼底隐有责备。
三个侍女齐齐低头,莫敢对视。
男人最后薄责的目光落到小妻子身上,伸手拉她起来:“在这里做什么……这是什么?”
程绾绾把酒杯背在身后,被男人拉了胳膊拽起身来,酒杯也被拉了出来,藏不住了。
江诀看着酒杯问她。
程绾绾只得说了:“这是葡萄酿……我看书上说,冰镇过葡萄酿别有一番风味,所以弄了一点尝尝。”
从永安陵回来,程绾绾的身子虽然无事,但是因为晴云体内寒气未驱,江诀对程绾绾的管控也严格起来,也督促她保养身子,不许贪凉受冻。
程绾绾一番话未免说得心虚。
一边说一边小心觑着男人。
江诀脸色果然不好:“哪本书上看到的?孤之前怎么同你说的?”
程绾绾怕他拿书出气,自动忽略他前半个问题,对后半句小心翼翼卖乖:“只喝了一点儿……”
“一点儿也不许喝。”江诀睨她。
程绾绾噘噘嘴巴:“哦……”
乖乖把冻得冰手的酒杯交到男人手里,冰凉凉的小手又被男人温热的大掌牵住攥进掌心。
江诀牵着她进屋。
进屋里,程绾绾的手已经被男人的掌心捂得暖和过来了。
“哪里来的葡萄酿?”男人问起。
程绾绾耷拉的脑袋立马竖起来,来了精神:“绾绾自己酿的!”
江诀意外,挑起眉梢来。
程绾绾连忙挣开男人的手,一路欢快蹦去桌边。
桌上放着一个酒坛子。
程绾绾打开酒坛子,预备倒一杯酒出来,但是抱起小酒坛子,想了想又放下,重新跑回来,跑回男人跟前,从他另一只手里拿了刚才冰凉凉的酒杯。
又重新跑去桌边,把酒倒在了那个被雪捂过的酒杯里。
江诀过来,程绾绾倒好酒,把酒给男人:“殿下尝尝看?”
江诀接过来,还没尝酒,看她小蜜蜂似的忙来忙去,心下已然醉了两分,薄唇翘起,差点忘了要问她的事。
他先尝了酒,虽然比不得宫里的美酒,但意外的味道也不错。
“真是绾绾自己酿的?”江诀有点意外,“谁教的绾绾,还是又是绾绾从书上学的?”
“哼,”程绾绾轻哼,“殿下觉得绾绾手脚笨,酿不好酒吗?”
“……”江诀掩拳,“咳,孤不是这个意思。”
程绾绾板着的小脸立马一松,噗嗤一声笑起来:“好吧好吧,殿下猜得也不错,是素心帮着绾绾一起酿的。”
程绾绾牵住男人的手掌,仰起脑袋看他:“酿酒用的葡萄,是院子里去年殿下给绾绾种的。”
程绾绾脸上露出一点可惜来,却越发把男人的手掌攥得更紧:“今年七月底的时候,藤子上结了葡萄出来,挺甜的……但是殿下不在京中,吃不到……”
江诀把玩酒杯的动作停下来,垂眸安静地看向小妻子。
程绾绾仰起的脑袋垂了垂,又重新抬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男人:“不过,绾绾想到了这个好法子,把剩下的葡萄都摘了,酿了这葡萄酒,这样就能久放,等到殿下回来,还能喝到我们一起种的葡萄酿的酒!”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身侧娇小的人。
那双明亮仰起望向他的眼睛里,那温煦澈然的笑意,轻而易举地直直照进他心底。
程绾绾未觉男人的眼神,还在继续。
她轻轻叹气惋惜:“哎,不过这葡萄太甜了,酿出来的葡萄酒更甜,就这样直接喝有些腻人,唔,方才在雪地里冻了一下,感觉没那么甜了,好喝一些了。”
程绾绾喋喋不休说了一堆,才发觉男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重新看他,猝不及防撞进男人漆深凝望她的眼眸之中。
那眼神太深,几乎一瞬间将她摄住。
“殿下……”
好半天,程绾绾才从男人的眼神里挣脱出来,发出声音来。
“嗯。”江诀低低应声,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小妻子。
酒杯里还剩下半杯葡萄酿,他终于移开视线,端了酒杯将余下的葡萄酿一饮而尽。
喝完,男人重新看向身旁有些怔愣的小妻子,缓缓而笑:“孤觉得一点都不腻,能喝一辈子。”
男人的话里若有深意。
程绾绾缓缓眨眼,心口跳起来扑通扑通。
虽然葡萄酿里满是小太子妃的心意,但是程绾绾在雪地里蹲了那许久,还是被男人薄责了一番,又牵她到暖炉边,烤暖手脚。
烤了半晌,烤得程绾绾手脚都快出汗了,她把小手掌贴着掌心贴到男人脸上,向男人证明,江诀这才放过她。
得了准允的程绾绾立马从暖炉边逃开。
她要走到殿门口去吹吹风,解解热,半路被男人识破意图,将她叫住。
“又去吹风?”男人语调一扬,语气极有一股说不出的压迫力。
程绾绾立马停了步子。
她回头,冲着男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江诀无奈,从暖炉旁起身朝小妻子伸手,语气到底缓和下来:“过来。”
“哦……”程绾绾拖长语调‘哦’一声,乖乖往回走。
江诀迎上两步,牵住她的手,将人拉到身旁,耐心解释:“才烤暖和身子就立马去吹风,这样一热一冷最是容易着凉生病。听话,实在烤热了就去边上坐一会儿,一会儿就不热了。”
“哦……”程绾绾又应一声,乖乖去一旁支摘窗下的贵妃榻椅上坐下了。
果真坐了一会儿也就不热了。
而江诀已经又吩咐晴云去弄了一碗红糖枣汤来,多加了枸杞和姜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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