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人举着火把,亮如白昼,两个人躲在堆起来的木箱子后,朝外头看过去,眼睛都被亮光刺痛了一下。
闭了闭眼又再睁开。
石门外的人已经走进来。
晴云愣住。
进来的是一个粗壮魁梧的人,虽然背着光看不清脸,但清清楚楚能看见,那人手中拿着一把长刀,刀尖还在淌着血!
江煜也看着江诀。
江诀神色有些沉凝,却没有起多少波澜,与其说他是沉重,不如说是压着怒意。
江煜嘲弄看好戏的神色滞了一滞。
倒是秦昭有些着急:“殿下,臣确实没有看到太子妃!”
“孤知道。”江诀道。
江煜和秦昭都愣住。
江诀低声:“孤知道她在哪里。”
秦昭眨了眨眼。
江煜没听清这句,但也猜到。
他看了江诀片刻,突然笑起来:“好!好!江诀,你果然最像父皇。你和父皇一样,看似专情,实则无情。我以为你多在意那小姑娘,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你明知道她在何处,却竟然将她弃之不顾。你自己亲自来庆康宫救驾,秘密调来的安西军去救那些宗室朝臣和官眷,那你派了谁去救那小姑娘呢?”
江诀一阵烦躁。
他不想再从江煜口中听见有关小太子妃的任何话。
江诀直接没理会江煜,命秦昭收整安西军、重整宫城防卫之后,直接下令,将江煜拿下。
他没再和江煜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江煜看他走,大喊:“江诀!江诀你站住!江诀!父皇!我要见父皇!”
他的声音被兵戈声掩盖,但很快兵戈声也平静下来。
江煜的人虽然不少,但是安西军和禁军不同,都是在大小战场上厮杀下来的悍将,很快就结束了战局,重新掌握宫城。
江诀安置好皇帝,解除后宫封禁后,就把宫里的事都丢给了秦昭和皇后。
他匆匆往宫外去。
青影从宫门方向过来。
江诀看见他,问:“太子妃呢?”
永安陵。
石门大开,提着刀的壮兵进来,晴云几乎是想也没想,第一时间就拖着小太子妃将身形低下去,免得被进来的人看见。
程绾绾都没看清门口什么情况,就被压了下去。
但她识趣地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进来的壮兵确认陵室内没有伏兵,立马禀报,而后举着火把的兵士进来,将整间陵室照亮大半。
二人藏身在昏暗的墙角,晴云从箱子的缝隙间看出去,被眼前所看到的人吓了一跳。
来的人竟然是晋王!
晴云一时愣住。
程绾绾也看清了人,来的人竟然是八皇子江丞!
她大松一口气,心想得救了,不用死了,她又有机会见到男人了。
但是一旁晴云没有出声,程绾绾便也跟着乖乖没有作声。
晴云心中却是念头百转。
好消息是,来的人不是安王之前留下来的那些凶神恶煞的人,而是晋王。
坏消息是,来的人不是太子殿下,而是晋王。
帝都局势陡变,这种时候,任何一个皇子都是不可信的。
晴云念头飞快转动时,那边当首进来的壮兵看了一圈没看到人,正在禀报江丞。
眼看晋王要下令搜寻,电光火石间,晴云压声对程绾绾说了句‘别动’,然后便自己突然站了起来。
这动作立马惊动了兵士。
“谁?!”
晴云忙道:“晋王殿下,是奴婢!奴婢是太子妃身边伺候的晴云!”
晴云撇下程绾绾,独自一人从箱子后面走出去。
江丞看着她走过来,待火把照清楚晴云的脸,江丞记起来,似乎确实是那位小皇嫂身边的侍女。
江丞看*了一眼晴云背后她走出来的那片昏暗,问道:“小皇嫂呢?只有你在这里?”
晴云咽了咽口水,两天未进水米,又受了冻,她嘴唇干枯而发紫。
但她还是维持着东宫女使的体面,仪礼端重道:“回禀晋王殿下,奴婢与太子妃并不关在一处……敢问晋王殿下,太子殿下可回来了?”
江丞身量更高,闻言,略微压低眼打量她,朝晴云背后又看了一眼。
“太子皇兄回来了。”江丞道,语气微妙,“怎么,你在怀疑本王?”
晴云脸一僵:“奴婢不敢……”
江丞轻嗤了声,从怀中拿出一个物什,递到晴云眼前:“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
晴云下意识看过去,是东宫的令牌!
这是太子殿下的令牌!
江丞把令牌收回怀里:“现在可以告诉本王皇嫂在哪里了?”
晴云这下相信晋王了,这令牌是信物,是太子殿下让晋王来救太子妃的!
这回她们是真的得救了!
晴云忙转身回去:“太子妃!快出来吧,没事了,安全了!”
程绾绾躲在墙角,这时候才站起来。
刚才晴云和八皇子的话,她都听见了。
太子回来了,江诀回来了!
程绾绾又冷又饿,冻得脚丫子都是木的,她明明是高兴的,但是听见晴云叫她,她一站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委屈也立马跟着冒了出来。
顿时眼眶就湿乎乎的了。
程绾绾赶紧应声,吸吸鼻子把眼泪忍着。
江丞没想到小太子妃就在这里,没好气地看了晴云一眼,晴云这会儿没工夫留意到晋王的眼神。
而江丞也顾不上追究,赶紧过去。
“皇嫂……”江丞拿着火把过来,“皇嫂身上可有哪里受伤了?”
火把照过去,程绾绾已经从堆起来的木箱子后面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她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脸蛋也白净,连一点脏污都没有,只是冻得过分白,便显得极其孱弱。
江丞乍一看见这白刷刷的小白脸蛋,都愣了一下。
程绾绾眼泪还没忍住呢,正咬着嘴唇把眼泪往回憋。
一副表情看上去,简直可怜得不能再可怜了。
江丞饶是不吃这套,也被小太子妃眼巴巴地仰望着他的大眼睛看得心软。
江丞叹口气,赶紧道:“没事了皇嫂,外面的叛军都已经被尽数拿下,现在皇嫂安全了。”
江丞以为程绾绾这两日一直是这般可怜见的模样,担心害怕、以泪洗面。
晴云却有些呆。
两天多被关在这阴森的陵室里不见天日,没吃没喝,都没见小太子妃这副模样,眼下得救了,小太子妃倒一下子支撑不住了。
如此说来,之前其实小太子妃也只是在强撑吧,还那么努力地安慰她……
晴云心里怜惜得很,又觉得小太子妃憋眼泪的模样有些好笑。
晴云心道她要是把陵室里小太子妃坚强镇定的事迹说出去,保管没人信。
别说晋王不信,晴云现在看了小太子妃的模样,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程绾绾努力把眼泪忍住了,见八皇子和晴云都怜惜地看着她,好像生怕她哭,程绾绾又很努力地笑了一下。
“八殿下,你来了。”程绾绾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江丞叹气:“臣弟来了。没事了,皇嫂。”
程绾绾点头,又吸了吸鼻子,才略低了声气儿问道:“太子殿下回京了吗?他、他也来了吗?”
江丞看着小太子妃,莫名心里有点难受,不知道怎么说好,但也只能实话实说:“皇兄回京了。只是要收复宫城,不能亲自来接小皇嫂。”
程绾绾点头。
她不在意这个:“那、那他受伤了吗?”
江丞愣了愣,神色无比缓和:“宫城那边的具体消息臣弟还不知,但宫城已经重回皇兄手中了,皇兄应当是无事的。”
程绾绾顿时松了口气,这回是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江丞也跟着笑笑:“陵室阴冷,臣弟先带皇嫂出去。”
“好。谢谢你,八殿下。”程绾绾乖乖道。
“殿下,晋王殿下自永安陵传回消息,太子妃已经救出来了,所有的乱军也已经全部拿下。多数被杀,余下的一个不漏,全都抓了。”青影回禀道。
江诀听见小太子妃无事,顿时松了口气:“好。永安山幽僻,要仔仔细细地再全搜一遍,谨防有漏网之鱼。”
“是!”
缓了片刻,男人又低声:“……她可有受伤?”
青影:“……”
青影颔首:“应当是没有。若风不是带着人一直暗中跟在太子妃身边保护吗?”
不说若风还好,一说江诀的表情立即有些冷下来。
“他能顶什么用,护人都护不好,让安王把人转移到了皇陵。”
青影心道这回若风回来交差,怕是又要挨罚了。
“太子妃现在到哪儿了?”男人又问。
青影忙道:“已经在回城路上了。只是皇陵离城中太远,坐马车回来怎么也要五个多时辰。太子妃在皇陵里被关了两日多了,安王连水都没给留点,太子妃怕是身子有些撑不住,马车也不好太匆急,大约要明日才能回来了。”
江诀没说话。
青影觑了一眼主子的神色,也没再说。
过了禹建门,男人脚步径直往宫门,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青影赶紧道:“殿下!朝臣和宗室还在曲武宫和丘尚宫等着见殿下呢。”
宫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过数日之间,权柄几次移易,现下虽说明面上是逆乱平定了,但是见不到太子,他们都无法安心呐!
江诀自然知道。
但是他脚步仍是未停:“带他们去见父皇。见到父皇,他们自可放心。”
“那殿下……”
“去备马。孤要去接她。”
朝阳初升,只是因是冬季,日头蒙着一层雾似的,并不很亮。
但是映着积雪,到处白茫茫一片,四下看已经十分亮堂了。
山里冷得很,虽然准备了马车,但是皇陵外头有几段长阶,马车上不来。
程绾绾只能一路跟着江丞走下去。
晴云虽然刻意挡着她的视线,但是程绾绾还是看到了地上到处都是的血迹。
之前来的时候,这里凶神恶煞的壮兵不少,要救出她们,肯定免不了一场恶战。
这些血迹,有些是作乱的乱军的,有些是来救她们的人的。
晴云挡着是怕小太子妃见了这么多血感到害怕,但是程绾绾并没有那么怕,她只是心里有点难受。
所以也没怎么看,她就垂下眼,只盯着脚下的路了。
山里积雪很深,不过几段长阶被很多人踩过,已经没有很多雪了,但是踩实了的雪半融半结冰,更是溜滑。
江丞倒还好,晴云扶着小太子妃却走得很慢,怕她摔着。
于是走了半天才到马车。
外头比皇陵里头还冷,晴云的鼻子都要冻掉了,赶紧扶着程绾绾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里,一副暖意就扑面而来。
马车里准备万全,不仅准备了厚厚的褥子垫在座凳上,还准备了斗篷裹身,还有干净的鞋袜,用来换下湿的鞋袜。
马车里连火盆都准备了,暖烘烘地烧着。
晴云跟着进来,也看呆了。
江丞没有跟上来,他站在外面,语气温和道:“皇嫂将湿了的鞋袜都换了吧,回去寿阳城还要五六个时辰,穿着冷冰冰的湿鞋袜难受,也容易着凉。”
晴云撩开车帘,程绾绾探出脑袋来:“多谢八殿下,那你……”
“臣弟在外面等一等,不妨事。”江丞拍了拍身上的厚斗篷,温和笑笑,“臣弟穿得厚,不冷。”
程绾绾也浅浅地笑笑,点点头,放下帘子换鞋袜了。
换好鞋袜,江丞才上来。
山路不好走,便只准备了一辆马车上山,三人共乘。
马车里也准备了晴云的鞋袜,都是她们自己的东西,应当是从东宫里带来的。
两个人捂进斗篷里,坐在厚厚的褥垫子上。
等身体暖和过来,马车已经在路上。
程绾绾道:“多谢八殿下,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好生细致……”
江丞闻言,愣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只笑笑没说话。
片刻,江丞才道:“皇嫂还冷不冷,冷的话还有几张驼绒毯也带着,再垫一些。”
马车里有火盆,又是斗篷又是褥垫,早就不冷了。
再捂该捂出汗了。
程绾绾看八皇子热得都把斗篷解下来了,她忙摆手说:“不冷了!已经很暖和了!”
江丞笑:“那就好。”
程绾绾却听他说起再垫一些驼绒毯的话,一时间想到了两日前来这里的时候,
低头默默不语起来。
江丞擅长察言观色,看出来小太子妃的神情郁郁,便问道:“皇嫂,怎么了?”
程绾绾回过神来,表情愣了愣,声音一时低了好大一截,细声细语地说道:“我想起来七殿下带我来这里的时候,他听我说座凳太硬了,还叫人拿了软垫给我……”
那时候,程绾绾心里暖呼呼的,觉得七皇子人很好,没有嫌弃她矫情,还笑眯眯地叫人给她拿软垫。
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想到后面的事。
明明在马车上还笑意朗然,给她拿软垫的人,转眼就把她和晴云关在漆黑阴冷的陵室,要把她们活活关死在里面。
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变了呢?
之前安王府小婚宴的时候,安王多好啊,他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也多好啊……
程绾绾这么一说,整个马车里都沉寂下去。
江丞也不笑了,低头也跟着默默不语起来。
虽然说眼下乱局已经基本平息,但是这场阴谋带给所有人的影响,还远远没有那么快结束。
江丞也在想,他这位一贯嬉闹没个正形的七哥,怎么有朝一日,突然就成了谋逆作乱的逆贼了呢?
马车里三人各有感慨,都沉默下去。
在阴森森又冷得冻骨头的皇陵里,程绾绾和晴云两个人都没怎么睡。想睡也冷得睡不安稳。
是以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坐了半个时辰,晴云还撑着,程绾绾却是毫无戒备地睡着了。
这一睡,程绾绾从早上睡到了差不多快午时。
马车已经到了永安山下,上了官道。
程绾绾迷迷糊糊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
她睁开眼睛来,才发现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而八皇子也不在马车上了。
程绾绾立马醒过神。
好在晴云一直是醒着的。
程绾绾赶紧问:“怎么了?”
“好像是有人来了……”
晴云话没说完,两个人就听见马车外面将士们整齐划一、震天作响的声音——
“参见太子殿下!”
甲胄哗哗,外头众人齐齐跪下行礼。
这动静巨大,直将马车里的两个人都震住了。
半天,晴云才又惊又笑道:“太子妃!是太子殿下来了!”
程绾绾呆愣愣的,嘴巴惊得微微张着都忘了合拢,耳朵根本不在听晴云的话了,竖起来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晴云赶紧带着小太子妃出去。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雪了。
才出马车,程绾绾站在马车上,就看到了男人。
时隔四个多月,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几年那么久了。
男人一身玄袍,外头罩了件槿紫披风随意系着,不知道他骑了多久的马赶过来,肩上积落了一层薄雪。
边关苦寒,去是尚是夏末初秋,回来却已是深冬。
他没怎么黑,只是瘦了许多,高大的身形越发显得凌厉,自风雪中向她走过来,目光灼烈又温柔。
他那样直直地看着她,好像天地万物都化为虚有,他眼中只有她。
程绾绾眼眶有些发涩。
她怕自己哭,刚要垂下眼睛,就看见了男人披风的衣摆上沾着的血迹。
她目光定住,看了两瞬,目光移回男人的脸上。
江诀也看着他的小太子妃。
在边关遥隔千里,他都不曾这样度日如年过,反而是暗中回京之后的每一日,他都觉得煞是煎熬。
忍了这么久,他再也等不了,骑了几个时辰的马冒着风雪,也要来见她。
哪怕只早一日见她。
江诀顾不得还跪在地上的众人,步子起初还沉稳,后来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疾奔起来。
他心心念念的小妻子,这回真的是在眼前,而非是在梦里了。
男人走得愈快,程绾绾看见男人这样急不可待地过来,身子晃了晃,往后退了半步。
江诀脚步顿时一慢,愣了愣。
然后他立即走得更快。
到了马车旁,他仰首看着自己的小妻子,二话不说抬手抱了程绾绾的腿,直接把程绾绾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程绾绾低呼一声。
江诀把人抱进怀里。
程绾绾比男人矮得多,他把她抱下来,她的脚都没落地,就这么悬空被男人抱在怀里,紧紧拥着。
“绾绾……”
她听见男人唤。
耳边只有男人低低的声音和风雪声。
程绾绾环着男人脖颈的两只手臂,听见这声有些沙哑的‘绾绾’,才像是神思终于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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