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男人站着,没有动过分毫。
即便是箭快到脸上之时,他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江煜咬牙。
江诀这副姿态,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他何其轻视于他,他射过去的箭,他甚至不屑于躲开,只需要他的属下便足以应对。
林俜听出来主子气息不对,分明被太子激将住了。
他心中暗道不好,便要提醒,那头太子却伸出手,沉声道:“拿弓箭来。”
江煜明白,林俜也明白。弓箭手们却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这种你死我活的时刻,谁会给敌人送弓箭去?
谁知下一刻他们的主子就下令,让身侧的弓箭手给敌人送弓箭去。
这边的弓箭手个个迷惑。
林俜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劝阻,但看了眼江煜的神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弓箭手送弓箭过去,小心翼翼,生怕敌人突然动手,把他的性命也留下。
这名弓箭手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太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弓箭递过去,太子却看也没有看他,高大的身形挺拔冷然,明明一个眼神都没有看过来,却让他顷刻间感觉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压迫。
弓箭手匆匆退回。
江诀拿了弓箭,薄唇冷冷地勾了一下。
然后,他就像刚才江煜那样,拉弓上弦,将箭对准了江煜。
不同的是,刚才江煜的动作很快,但是现在江诀的动作却很慢。
不疾不徐,好像就是为了要让对面的人看得更清楚分明一些。
箭矢所指,江煜的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他身旁的林俜和护卫还有弓箭手,全都戒备紧张起来。
尤其太子那般从容不迫,不紧不缓,反而让人不敢轻视这一箭。
江煜虽然面色未动,但是心里也不由提起来了一点。
隔着庭院,江诀锐利的目光直射向他,凉薄的嗓音里含着冷峭的讥讽:“七弟,看好了,孤最后再教你一次。”
话音落下瞬间,长箭离弦,破空之声‘嗖’地划过。
那箭影快到几乎看不清,而其中蕴藏的力道,更是雷霆万钧。
却说当时,江煜并没有意识到,他也像刚才江诀一样,站着并没有动。
林俜全神戒备,箭至眼前,他立时抬手挥剑挡去!
‘铿’一声!
那箭竟没被挡开!只是略微偏了一点,却仍旧朝着江煜的面心直射过去!
林俜的剑却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给震开,若非他有所戒备,剑都要震得脱手。
可即便如此,这一挡林俜用尽了全力,反震的力道之大,仍震得他整个手腕发麻。
但是林俜却顾不上,急喊道:“殿下!”
江煜也是始料未及,极快地旋身躲开,却到底是慢了一瞬。
脸上划开一道灼痛,箭矢擦过,江煜脸侧被拉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鲜血顷刻淌出。
而擦过去的劲箭并没有就此停下来,在江煜旋身躲开之后,直直地插进了江煜身后护卫的眉间。
倒霉的护卫圆睁着眼倒下。
周围众人一片低声惊呼。
这场面出乎意料,江煜看着倒下的护卫,一时有些怔愣。
林俜过来,赶紧递出一方帕子。
江煜回神,这才想起脸上的伤,接过帕子擦了血,他脸色有些难看,将帕子直接丢在了地上。
江煜抬眼看过去。
江诀看着他,似笑非笑。
江煜心中一时羞辱和嫉恨交织。
江诀的声音隔着庭院和风雪送过去,他笑着,声音却极冷:“孤忙于朝政,骑射有所疏忽,七皇弟清闲享乐,怎么射术也一点长进都没有。”
江煜明知江诀是在激将他,可是胸腔中的不甘却无法克制地翻涌起来。
江煜冷声:“哼,臣弟向来是比不得三皇兄的。”
江诀冷笑一声:“是么?还是说,七皇弟装模作样惯了,早把以前太傅教的东西忘记干净了。骑射是,做人也是。身为大邺皇室,受大邺百姓供养,却为一己之私,将边关无数无辜百姓陷入战火,更害死数万赤心报国的将士。江煜,你还有何脸面站在孤的面前。”
江煜神色阴鸷,再没有笑意,盯着江诀目光如淬,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他才慢慢平复下来,收敛了眼底恨意。
江煜:“三皇兄,无论你站在这里如何慷慨陈词,今天,你都逃不掉了。”
“孤为什么要逃?”江诀讥笑,“你这乱臣贼子都不逃,孤逃什么。”
江煜扯动嘴角笑笑,眼底却毫无笑意:“三皇兄,等你死了,臣弟会做一个好皇帝,也会好好照顾父皇。父皇往后,就交由臣弟为他颐养天年吧。”
江煜说完,再不与江诀多说,挥手下令即刻动手。
庆康宫顿时乱起来,箭矢声、刀剑声、喊杀声响成一片。
江煜自知不是江诀的对手,没有上前和他动手,而是让手下武功最出色的护卫上前围攻。
而林俜则牵制住青影。
庆康宫里厮杀成一片。
雪夜风嚎,本该静谧的宫夜,这一夜却注定不会平静。
江煜虽然早有准备,可是江诀即便被一众护卫围攻,仍旧丝毫不落下风。只是这种情况下,时间久了,他也必定力竭。
江煜原本就没指望能直接生擒他,他手下最精锐的护卫分作三批人马,有两批人都在这里。
轮番上阵,总有江诀坚撑不住的时候。
而且,这种情况下江诀也可不能速战速决带走皇帝。
是以只能耗着。
江煜不急,耗下去,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约摸两刻钟之后,江诀带来的暗卫被流矢所伤,死了两个重伤一个。
而弓箭手被暗卫杀了一批又一批,却不断又有人补上来,仿佛杀不尽似的。
江煜一直在旁,这么久了,江诀和他那些暗卫倒还撑得住,只是这样撑下去并不是办法,可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半点撤退暂避的意思?
他们好似都在心无旁骛地打斗。
江煜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仓皇地跑过来,挤过弓箭手过来,人未到跟前,口中已经急道:“殿下!殿下!不好了!”
江煜神色陡变:“怎么了!”
来人身着一身禁军服制,脸上不知道从哪里沾来的血迹。
急喘了口气赶紧道:“殿下!禁军叛变了!他们突然动起手来,我们的人都被杀了!”
就像皇帝说的,江煜不可能控制所有的禁军。
实际上,他也确实只控制了禁军之中的几个副统领。
但是皇帝和皇后都在他手里,余下的禁军不知内情,只知道听从上峰命令,是以只要帝后在他手里,禁军实际上也就是为他所用。
这么多日来,也确实如此。
个别不听从命令、意图查验圣谕和皇后诏令的人,都被杀死。
可是现在,禁军突然叛变了。
江煜还未反应过来,外围突然传来厮杀声。
江煜抬眼一看,禁军已经杀过来了。
来禀报的人忙道:“殿下!快走吧!他们杀过来了!”
江煜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面上显出怒色:“走什么!只要拿下太子,禁军自然不敢再动。”
可是太子哪里是一时半刻拿得下的。
禀话之人心里这么想,却是劝不动江煜。
江煜执意不肯走。
局势不过半刻就逆转过来,江煜和他的人被禁军和江诀的人里外夹击,进退不得。
禁军的人数比江诀带来的暗卫要多得多,禁军一攻上来,江煜的弓箭手就再发挥不了作用。
庆康宫这边的压力顿时小了一半,很快就逆转了攻防。
又一场厮杀下来,江煜彻底落入颓势,被围击在中间。
原本围攻江诀的护卫,死了几个,伤了几个,余下七八人这时全都撤回江煜身边,拱卫在他周围。
正是雪夜,寒风如刀,众人身上却都一身热意。
江诀隔着风雪和人群看向江煜:“江煜,还不降?”
江煜已落入劣势,这时候却反而比方才更冷静些。
江煜满不在乎地一笑:“三皇兄,臣弟还远不到降的时候呢。”
江煜扫一眼外围的禁军:“我的确没想到,皇兄今夜竟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派人收回禁军。”
江诀看着江煜,语气淡漠:“是谁告诉你,禁军需要孤派人去收的。”
江煜愣了愣。
江诀朝他走过去。
有反兵和护卫挡在前头,江诀不需要动手,被青影和暗卫一一剪除。
很快围成一圈的私兵不得不让开一条血路来,江诀走到近处,与江煜隔着三五步对望。
江诀沉声道:“在去肃州之前,孤便察觉了你的狼子野心,只是肃州战局危急,孤不得不亲自率兵前往。但在离京之前,孤早已对禁军做好调配。你以为他们是在为你巡防宫禁,然则他们替你看守宫妃官眷、宗室朝臣,其实是在替孤保护他们的安全。”
江煜愣住。
这不可能!
若是太子早知道他要夺位,为何要把宫城白白送给他之后又再来夺回去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好在江煜生性谨慎,也早有防备:“……三皇兄,你安排解救宗室朝臣的禁军,还没有来回话吗?”
江煜并不相信禁军,所以,今晚他囤集的私兵,也分作了三处,一处在这里,另一处早就抓住了朝臣和宗室。
一旦这里失手,那边就会动手杀死所有朝臣和宗室。
江煜有些灿然地笑起来:“臣弟这里失手,那些朝臣和宗室,可就要为臣弟陪葬了。不知道没了臣子的储君,还做得成么?”
“江煜!”江诀沉下声,“皇亲宗室也是你的宗亲,你倒是狠得下手!”
要是朝臣宗室尽皆被屠,那大邺的朝堂必定会有一场大的动荡要发生。
江煜却毫不在意:“三皇兄真冷静,皇兄还不去救他们吗?”
说话间,远处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震而来。
这动静巨大,绝非是分散宫中的禁军。
江煜困惑地看过去。
远处,渐渐有火光靠近,随即一队长不见尾的戎装军走了过来。
大邺军制,禁卫军、各地方官兵,还有驻扎各地的五营军,对应装束皆有不同。
而远处走来的那些,看装束,竟是本该远在蕲州的五营安西军。
安西军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而安西军的领头之人,更是让江煜大吃一惊。
竟然是本该已经死了的勇毅侯次子,秦昭!
即便是刚才没能拿下太子,即便是禁军突然倒戈,都没有秦昭的出现让江煜感到震惊。
若说刚才他对太子事先就知道他谋图政权的说辞还有怀疑的话,秦昭的出现,却是让他心里的怀疑不得不打消了大半。
秦昭没有死。
他带着安西军出现,就说明太子确实对今日的情形早就有所应对。
虽说自来举事都是九死一生,但是江煜原本对成功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眼下,他却是突然有些动摇了。
江诀将他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早在豫州之事后,孤便起了疑心,命秦昭担任送亲使一职,实则是为了掩人耳目。原本他会在回程的路上遭遇‘匪寇’,自此失踪,暗中去查明豫州的粮食布匹究竟被运去了何处,背后又是何人主使。”
说话间,秦昭已经过来。
朝江诀行过礼之后,秦昭接过话道:“只是不想,我去的路上就出了事,于是我将计就计,假死脱身,为的就是查明安王殿下您利用淀河水运,将豫州及周边粮食布匹运往肃州,在肃州与瓦剌人交易,换取军备马匹,以图谋逆的罪行。”
江煜目眐心骇,愣在原地。
秦昭又拱手朝江诀道:“殿下,秦昭幸不辱命,已经查明了豫州赈灾银失窃的全部真相,并且顺藤摸瓜,查到了安王与瓦剌勾结,谋逆作乱的一应证据。还有……”
“臣奉旨提调安西军回京之时,殿下交由臣调度的探子传信给臣,说是在达乌图似乎有人见到过五公主。”
“昌乐?”江诀也未料,“她在瓦剌境内?”
“可能是。臣进京之前已经派了人手去达乌图,应当这几日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好。”江诀道。
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轻松之色,昌乐还没有死,这是个好消息。
但是对江煜来说,刚才秦昭说的话,可就绝对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了。
安西军都来了,江煜便明白,他大势已去。
不过,他还不算彻底的输。
这种时候,江煜还笑得出来:“三皇兄能逃过臣弟设下的天罗地网的截杀回京,臣弟就想到,三皇兄手上一定有什么臣弟不知道的藏兵。否则只凭三皇兄身边那二十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抵得过臣弟派出去的十倍之数的杀手。”
“你还笑得出来。”江诀嫌恶看他,“你早想到又如何,还不是一败涂地。”
“是吗?”江煜看向秦昭,“秦二公子,你方才带着安西军解救宗亲朝臣和那些官家女眷的时候,可有看见太子妃?”
秦昭愣了愣。
他确实没有看见。
江煜露出满意的神色:“三皇兄,你救了父皇,可就要失去你那位天真善良的小太子妃了。宫城里乱了这么久了,算算时辰,我那位可怜的小皇嫂,这时候恐怕正面对着屠刀了。她一定恐惧至极,却还在天真地等待着三皇兄去救她吧?”
永安陵。
“殿下!殿下!江诀!”
“太子妃!太子妃!”
程绾绾一下子睁开眼睛,晴云正在她身侧摇晃她。
程绾绾神思混乱,微微张着嘴巴喘气,一时没说话。
晴云担心道:“太子妃是不是做噩梦了?”
晴云摸了一把,程绾绾额头上出了许多的冷汗。
一醒过来,这冷冰冰的陵室就透进身体刺骨的寒。
程绾绾又出了一身汗,这一冷,更是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寒颤。
她这才呵气成雾道:“晴云,我没事……我只是梦到殿下了……”
晴云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们被关在这陵室之中已经两日,两日不吃不喝倒不是大事,只是没力气,但是偏偏现在是冬天,这里太冷,没有吃的,身体已经快扛不住这里的寒气了。
晴云还是挤出话来安抚小太子妃:“太子妃别多想,如今京里出事了,太子殿下得到消息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的。太子殿下一定会来救太子妃的。”
“我相信他呢。”程绾绾小声道,因为冷而缩成一团,挤在晴云身边。
她的声音却乖乖的,安安静静的,并没有惊慌。
程绾绾道:“我方才做梦是梦到殿下出事了……”
她不是梦到自己要死了而害怕,在呼喊着殿下救她。
晴云愣了愣。
刚被关进来的时候,晴云最担心的就是太子妃娇弱,怕是会撑不住。不论是身体上的撑不住,还是精神上的撑不住。
可是两天下来,晴云完全不担心了,只是很心疼。
头一天晚上冷得厉害,饶是晴云都有些受不了,但是小太子妃这般柔弱娇贵,尽管也冷得发抖,却是一声都没吭。
看她冷,小太子妃还主动说前半夜她来守着,夜里不能两个人都睡了,不然万一太冷都冻得失去知觉睡死过去,那可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晴云知道小太子妃在程家的待遇,经过这回,晴云更是可以想到小太子妃以前在程家受了多少苦。
昨日夜里的时候,小太子妃还同她讲,说皇陵比程府的屋子好多了,至少不漏风,有年冬天刮大风,程府住的屋子窗户破了,府里一直没人管,那年特别冷,比皇陵里冷多了。
但是她都挨过来了,所以这次,她们也一定能挨过去。
晴云听得心里难受,这种时候,小太子妃还在安慰她。
所以这时候,晴云心里虽然有些绝望,但是也安慰小太子妃道:“太子妃想什么呢,太子殿下当世无双,怎么可能出事。”
程绾绾笑起来:“嗯,你说得对!”
晴云用袖子给程绾绾把脸上和下巴的冷汗擦了,擦完道:“适才奴婢听见外头好像有什么动静。”
陵室里头黑乎乎的,只有一盏长明灯,根本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晴云大致算着时辰:“现在约摸已经又是夜里了,再有一两个时辰该天亮了。”
“那你睡吧。我睡好了。”程绾绾道。
“奴婢先不睡,方才外头好像有什么声音。”晴云道。
晴云这话才落,死寂了整整两日多的陵室,外头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晴云和程绾绾俱是愣了愣。
脚步声很近了,不止一个人,纷纷杂杂。
随即,似乎是响起了什么机关的声音,而后陵室的石门突然间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动。
然后,陵室的石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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