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安王平安回来,人就在宫里,她当然要去问一问,问问男人在肃州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
程绾绾说走便走,立马要去找安王。
可是她人都没出曲春宫的大门,就被门口的禁军给拦下了。
程绾绾不记得曲春宫门口是什么时候冒出这些禁军了,之前一直没有的。
禁军负责护卫整座宫城,抵御外敌,曲春宫里又无事发生,好端端的禁军守在她宫门口干什么?
而且,现在还不许她出去。
晴云询问原由,禁军只说奉陛下圣命,但到底是何缘由,具体又是什么圣命,一律没说清。
莫说晴云,程绾绾再傻,也觉得怪怪的。
但是进宫的时候,因她是和官眷们一起守灵,若风虽然是护卫,但是到底是男子,一个男子跟着实在多有不便,所以她便没有将若风带在身边。
再说,那时候程绾绾也没想到,在宫里还会遇到这种事,她竟被禁军莫名其妙地看管起来了。
无法,只得老老实实退回曲春宫中。
而与此同时,后宫的侍卫也将皇后和众妃嫔在各自宫中‘看管’起来,不准宫中任何人随意出入。
暂住宫中的官眷们一应如是。
就连身为安王妃的范书雯,也同样被禁军限制在居住的宫殿之中,不得随意在宫中走动。
范书雯得知江煜还活着,喜极而泣,当然是立马要去见他,心里也想,为何他活着,回来也不找她,莫不是伤得重,不好见她?
但是范书雯是医女,她医术甚至算得上出色,若他伤着,她在身边照顾,必定比宫女更仔细恰当。
就算江煜不肯,皇帝也应当召她去照顾才对。
可是现在不仅没有召她,竟然还有人将她看起来,不许她出去。
这和把她关起来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且,江煜还活着,这不是一件好事吗,范书雯身边伺候的人,除了安王府的两个侍女,剩下都是宫里安排的宫女,而为什么宫里的宫人没有半点化悲为喜的气氛,反而压抑而沉重,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般?
宫女们侍奉她的态度,也莫名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范书雯隐隐地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朝臣宗室,后宫妃嫔,全都被江煜掌控起来。
两日的僵持之后,皇帝被迫下了一道圣旨,让江煜代掌朝政,自己则称病,退居庆康宫养病。
虽有圣旨,但朝臣和宗亲一直没有见到皇帝本人,再加上近来宫中种种奇怪之事,众人早就不相信现在的圣旨还是皇帝下的。
圣旨在丘尚宫和曲武宫宣读之时,当即就有人提出质疑,要求面见皇帝。
宣旨的内侍并非郭公公,劝说无果,便命禁军若再有人不肯领旨,便以抗旨不尊之罪论处。
有人不信,仍旧吵着一定要面见皇帝,果真当场就被禁军给拿下了。
这下才没人敢闹了。
朝臣和宗室被困在宫中数日,终于能够出宫回家,总算也是一件好事。
谁知,到了宫门外才知道,内眷们仍旧被留在宫里,只有他们出来了。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寿阳城里这是要变天了啊……
翌日,不论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为了家眷的性命,朝臣们总归是一个不差地到了正乾殿上朝。
而龙椅上空置,安王并未坐在龙椅上,而是在龙椅之下另外设座,代掌朝政。
朝臣们面面相觑,不太明白。
江煜笑道,仿佛还是从前众人眼中那个游手好闲、只图玩乐的七皇子:“边境危急,太子皇兄征战在外,父皇忧心不已,近来身体抱恙,实在无力朝政,所以这几日,由本王代掌朝政。”
朝臣们一时不太明白,怎么,安王真的只是‘这几日’代掌朝政?
朝臣们面面相觑半天,有人道:“殿下,那不知……待陛下龙体好转些,臣等能否见一见陛下?”
江煜笑,目光看起来平和清明:“这是自然。”
众臣略微松了口气。
众人心中虽然还有疑虑,但是眼下各自都心思有异,暂时倒没有人作声了。
要是夺位,那安王假惺惺弄这一出有什么必要?
殊不知,江煜正是拿准了他们的心思,知道只要维持住温和的表面,暂时就不会有人想要冒险做那个出头鸟。
再说,自古即便夺位,事后也要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他在等,等一个消息。
江煜一面假仁假义安抚,一面以内眷威胁,倒是暂时稳住了朝堂和宗室。
到这时,他才到善景宫。
自从他回来,行事至今,从未有过一刻的犹豫和畏惧,独独这时,站在善景宫外,他竟莫名有一丝的迟疑。
如今之事,他在脑海中演练过了无数次,时至今日一切真的发生之时,他仿佛已经平静,仿佛司空寻常,心中竟然一点激荡也没有。
直到这时候,他心里突然有些怯退。
江煜看着宫门,禁军退开,恭敬地让开路来,而在善景宫紧闭的宫门之后,江煜知道,他如今的妻子,就在里头。
江煜站了一会儿,才吩咐人打开宫门,走进去。
善景宫内,范书雯不过几日,已经消瘦了许多。
范书雯虽然不屑于内宅手段,但是对权力之争并不迟钝。
宫里此番种种怪异,只怕发生了大事。
其实范书雯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是她不愿意去那么想。
她认识的安王,她认识的江煜,不是那样的人啊……
宫女慌慌张张进来:“王妃!王、王妃……”
范书雯回神:“怎么了?”
宫女跪在地上,以头触地,恭敬至极:“王妃、安王爷……安王爷来了……”
范书雯有一瞬的失神。
早前两日她非常激动高兴,想立马见到江煜,但是这几日消磨下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越想越心惊,她甚至怀疑江煜还活着的消息是不是假的,或者说……她有时候居然残忍地希望那是假的。
范书雯坐在凳子上没有动,直到江煜走了进来。
门口照进来映着雪的浅光被男子的身影遮挡住,范书雯的视线暗了一瞬,有一刹那她兀地呼吸不畅,于是下意识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站起来,便看清了来人。
“书雯……”江煜在门口止住了步子,哑声开口。
范书雯刚才心中有诸多疑虑甚至防备,但是听见他喊她名字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不会的……
失而复得的时候,人的巨大喜悦常常来自于之前失去时的巨大痛苦。
失去的时候越是痛苦,复得的时候感受到的喜悦就越是强烈。
这时候,强烈的喜悦淹没了范书雯,什么疑虑不解、防备不安通通都不见了,她兀地动身,朝着江煜的怀中扑了过去。
江煜愣了愣,下意识张开手臂,将她接住。
两副身躯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一副被殿内暖炉烘烤的温暖,一副被殿外风雪侵染的冰凉。
此刻却像冰与火,彼此交融。
范书雯几乎是哭着道:“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范书雯又是哭又是笑。
江煜只抱着她,喉结滚动,任由她的眼泪糊在他胸口。
他没说话。
等范书雯哭了会儿,他才低声开口:“进去吧,我从外头进来,身上寒气重,别冷着你。”
范书雯慢慢止了哭,低头默默擦眼泪。
她‘嗯’了声,低头朝暖炉那边走,没有抬头看他。
江煜看了她一眼,默声跟着她一道过去。
等坐下,范书雯仍旧没有看他,低着头,声音很低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煜默了默,到底没说谎:“有好几日了……”
范书雯:“……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江煜沉默,半刻:“我有些事要处理。”
“……”范书雯沉默。
回到寿阳,他有什么要紧事,让他连看她一眼、告诉她他还活着的时间都没有?
前段时日的煎熬痛苦和刚才冲击她的巨大喜悦慢慢平复下来,那些终究无法忽略的疑点又再一次冒了回来。
范书雯很想问一问,他究竟在处理什么事,让他连叫人带一句话给她的时间都没有。
可是她又不敢问。
她既害怕他沉默不回答,却又害怕他真的回答。
但是即便不问,她也感觉到这回江煜回来,仿佛是变了许多。
她也说不清到底变在哪里,但是他以前总是笑着的,现在也笑,但是笑总是淡淡的,好像很勉强。
或许江煜自己也说不清,如今这一切明明就是他筹谋已久终于得到的局面,但是为什么,他并不觉得很高兴。
从前的他一切都是伪装,可好像,除却那些执念和不甘,过去做戏的时候,他连假笑都比现在要容易许多。
难不成这些年做戏做下来,他还入戏太深了么。
江煜轻笑自嘲。
可惜,箭已离弦,现在他已经回不了头了。他也从未想过要回头。
江煜在善景宫没有待多久便离去。
江煜走后,范书雯一个人在殿中坐了许久,直到如巧从外头回来。
如巧是范书雯从范府带到安王府的丫鬟,现在是她身边一等的掌事女使了。
“王妃。”如巧进门来行了礼,仔细看了看外头,见无人注意,才走近范书雯身边。
“王妃,打听到了,如今宫里已经戒严,不仅是王妃这里,就连太子妃的曲春宫和皇后娘娘的昭仁宫,都被看守起来了,不准随意进出。”
如巧也是心惊,她虽然不懂这些,但也知道事情不对。
范书雯心里一沉:“那陛下那里呢?”
如巧皱眉:“陛下那里的消息倒是打听不到,但是听说陛下已经好几日没有露面了……”
如巧压低声音:“现在外头的朝事,听说都是安王殿下做主了。”
范书雯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奉德殿。
江煜进了殿中,虽说这个地方,他已经用了几日了,但是置身其中,仍时不时觉得陌生。
有时候看久了奏报一抬眼,乍一看见空荡的内殿,他时常会恍惚自己究竟置身在哪里。
也罢,时间长了,总会慢慢习惯的。
江煜在殿中站了片刻,没等坐下,林俜从外殿进来,躬身拱了拱手:“殿下。”
林俜点了点头示意。
江煜会意。他适才在走神,林俜突然禀报,江煜一时愣了愣。
回过神来,他勾起嘴角苦笑了一下:“她什么反应?”
林俜犹豫了一下,不好怎么说:“王妃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一直坐在屋中,属下离开的时候,王妃还一直没动过。”
江煜没作声,嘴角的苦涩压不下去。
林俜看了一眼,不解地问:“殿下既然担心王妃知道之后无法接受,为何不等事情都落定之后,再慢慢同王妃说。”
如果江煜不想让范书雯知道外面的消息的话,那如巧不论是从送饭的宫女还是进出善景宫的内侍那里,都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的。
如巧之所以能打听到后宫和皇帝的消息,不过是因为江煜默许了而已。
江煜没有回答林俜的疑问,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
或许他是想赌一赌,赌她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会不会还愿意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冬月严寒,今年的冬里总是刮风,整座宫城里一片静默沉抑,倒只有风声凛冽萧森。
初五这天,江煜时隔几日再到庆康宫。
江煜进殿前还是叫宫人禀报了一声,是以他进殿的时候,皇帝已经摆出一副沉冷厌烦的表情迎接他。
江煜看到皇帝的样子,却是笑了笑,仿佛并不在意:“父皇想好了吗?”
江煜早就不指望皇帝肯下旨赐死太子。皇帝不会那么做的,即便是不下旨,满宫的妃嫔宫人都要死,皇帝也不会妥协。
因为他是皇帝,因为江诀是他最疼爱最在乎的儿子,也更因为,江诀掌政十年,大邺的朝堂骤然易主,极大可能会引起国中内乱。
不论为私为公,皇帝都不会妥协。
江煜问的是,皇帝肯不肯下旨易储退位。
回答江煜的只有皇帝的一声冷哼。
江煜也猜到,他笑:“父皇不必如此决绝,就算父皇退位,父皇也是*太上皇,儿臣绝对不会对父皇怎么样的。”
皇帝在意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处境。
倘若逆子果真登位,他这皇帝也无颜再继续活在世上,不如早早下去向列祖列宗请罪去吧。
皇帝冷冷移开视线,显然一副绝不退让的态度。
江煜无可奈何道:“本来儿臣不想告诉父皇的,但是眼下看来,还是得同父皇说一声。”
皇帝虽然不予理会,但余光还是悄然朝江煜移了几分。
江煜叹气道:“今日一早,儿臣得到肃州急报,太子皇兄阵前遇刺,撤退途中又中敌军陷阱埋伏,不幸殒命……”
皇帝的视线猛然转过来,不可置信地瞪着江煜。
江煜神色平静,但眼中也带着一抹惋惜:“儿臣耐心安抚前朝,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消息。这几日父皇待在宫里,想必也想明白了许多事,应当明白,肃州早就是儿臣的地方。太子皇兄再厉害,终究是个肉身凡人,儿臣利用瓦剌,举整个肃州之力,难道还杀不了一个凡人么?”
皇帝仍旧瞪着眼睛看着江煜,可是微微颤抖的脸边,已经说明江煜说的话的确大部分可信,皇帝无法说服自己否认。
江煜让皇帝更确信一些:“当然,刚才那些说辞是送回京的急报上的。事实上,朝中派去的兵力都被瓦剌牵制,太子皇兄是得到了宫中事变的消息,在率着小队人马赶回京中的路上被儿臣早已安排好的伏击截杀。至于太子皇兄派去调兵勤王的人,也已经被儿臣一一拦截。所以,不会有人来阻止儿臣的。”
皇帝猛地站了起来,眼中看着江煜已经怒火直冲:“逆子!你……!”
江煜笑了笑:“父皇放心,兄弟一场,儿臣吩咐过,让他们下手干脆一些,不要让太子皇兄受罪。”
“逆子……逆子!不可能!诀儿武艺超绝,岂会被你手下的宵小逆贼所杀!”皇帝怒目,厉声诘问。
可越是暴怒,越说明皇帝其实相信了江煜的话。
江诀若是得到宫中事变的消息,必定会立马回京。
而为了尽快回京,也为了隐匿踪迹,他身边必定不会带很多人,就算他真的带了几百人回京,江煜既然早有准备,就绝对会派出足够的人手,将太子截杀在半道。
皇帝厉声诘问完,却没等江煜说话,脑中一阵晕眩,一下子跌坐回椅子上。
郭公公红着眼上前:“陛下!”
皇帝挥开郭公公搀扶的手,死死地盯着江煜。
江煜对皇帝的愤怒视而不见,真切地关心道:“父皇近日没有好好用膳吗?儿臣知道父皇心中郁愤,但是无论如何,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样才好一直教训儿臣。”
皇帝盯着他,一口怒气提上来,却又一下子沉回去。
他竟拿这个儿子无可奈何!
无论他是愤怒还是厌弃,又或是苦口相劝,这个儿子却就像是一潭死水,不管皇帝何种情绪反应,江煜都是一脸平静。
这简直让人像是一拳捶在了棉花上,连一点着力之处都没有。
江煜说回正事:“父皇节哀。现在太子皇兄已经死了,不管有没有儿臣,父皇都是要易储的,反正儿臣和二皇兄他们,对父皇来说都是一样的,既然一样,那父皇立儿臣为储君,对父皇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吧。”
“逆子……”
江煜无奈:“太子皇兄战死,父皇痛心成疾,无力朝政,新立儿臣为太子,代掌政事。等朝臣们适应之后,父皇退位,儿臣继位,如此,一切顺理成章,只要父皇好好配合,朝中即便一时浮动,也会很快重新安稳下来。这已经是儿臣能想到的牺牲最小、最温和的法子了。父皇何必一味拒绝。”
皇帝盯着他,连怒火也发不出了,一想到太子之死,便心痛如绞。
皇帝攥着拳忍着胸口急痛道:“看来之前联姻路上出事也是你所为,那昌乐呢?你把昌乐也杀了?”
江煜微微愣了下:“父皇这时候还能想起五皇姐来,倒是让儿臣意外。”
江煜苦笑了一下,低声道:“父皇怎么会这么想儿臣,儿臣行事以来,何曾乱杀过一个人?儿臣也不知道五皇姐的下落,瓦剌那边,儿臣也问过,五皇姐不在他们手上。想来是逃了吧。”
皇帝冷眼看着他,眼底痛苦和冷然交织。
江煜叹气:“五皇姐的事,儿臣也是无可奈何。当初儿臣也曾给过五皇姐机会,可是谁让那个秦昭真的对五皇姐一点意思都没有。若是当初他们二人成了事,儿臣也不会利用五皇姐和瓦剌的联姻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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