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美娇娘久等不到男人,自己一个人扶着墙慢慢摸到门口,胸口仍是闷得慌,喉咙也痒,不时地就要咳嗽两下。
她好像生了一场大病,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男人,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就是夫君。
好似认定了,她也不懂为何,只觉得面前清隽俊逸的男人该是她的夫君。
此刻她眼里的夫君正缓步向她走来,长身玉立,姿态优雅,举手投足展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肖瑾内心是极为尴尬的,可他不能表现出丝毫,身为一国储君,又岂会是简单的女人,如果是真糊涂也就罢了,可就怕装的,还装得那么像,可以说是以假乱真。
“姑娘还是慎言为好,我并非姑娘的夫君,姑娘的身份,我也并不知晓。”
“夫君唤我素君就好。”女人认真听着,目光柔柔,却没有正面应男人的话,而是叫他换个称呼。
肖瑾又是一阵尴尬,实在应付不来这样的女人,但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同她周旋:“姑娘既然记起了自己的名字,想必还有更多寻回的记忆,应当知晓我与姑娘并无瓜葛。”
素君看着男人,无比认真,依旧温温道:“可你如今就在这里,我也在这里,我们不就有了瓜葛。”
有些东西,不需太久就能认定,素君直觉这个男人是良人。
相处了数十日,男人一直恪守礼道,不曾越矩,吃方面,也未曾亏待她。
甚至在她来了葵水,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变戏法似的弄来了干净的布料和草灰,解除了她的困境。
即便这男人不是她的夫君,她也想他成为她的夫君,她骨子里是执拗的,即便很多事想不起来,但有一点,她想要的东西必然会努力争取。
这时候,肖瑾又后悔将游远打发走了,剩他一人,独自面对这位丢了记忆依然很有魄力的王女,实在是疲于应付,头疼极了。
更头疼的是,王女在他这里,还是这么个匪夷所思的状况,他到底要不要报给如今身处王庭的五王爷,皇帝那边,又该如何捎信回去。
此时的肖瑾左右为难,举棋不定,理智告诉他,该及时将王女送回王庭,不可多管闲事。
可王庭如今在二王子掌控下,这时候将人送回,无疑是送人入虎口。
大抵是女子那一声声轻软又亲昵的夫君,让他魔怔了。
肖瑾有点不忍心。
正是这点不忍,使得他逗留至今,悬而未决。
大晟皇宫内,尧窈绑上月事带的第三日,已经点点滴滴地没多少了,她摸着平坦的小腹,心想大抵是真的吃了寒凉食物而不自知,这回确实又少又短。
秀琴却上了心,记挂这事,仍是决定提前请孙太医来给尧窈切个平安脉。
孙太医一听秀琴的讲述,吓得魂掉了大半,可诊过以后,滑脉之象尚在,只是有点虚。
“女子的月事是大事,不可怠慢,秀琴姑姑当仔细照看着,最好是嘱夫人卧床歇着,不要到处走动,多吃些温补的食物,心情也要放愉快,晚上就寝时把门窗都关严,可不能着了凉。”
孙太医把能说的全都说了出来,口干舌燥的,唯恐秀琴不当回事。
交代完了,孙太医又去了趟前殿面圣,这等大事,可不能有丝毫隐瞒。
容渊亦是一脸沉重,听到几句关键的,沉声道:“你只需告诉朕,夫人这脉象,能不能稳住。”
别的女人孕早期有没有类似的症状,他不关心,他只想知道他的夫人能不能好。
孙太医只能谨慎道:“依微臣的意思,夫人最近最好哪也不要去,就在屋内歇着,切忌大喜大悲劳神劳心。”
容渊听到这话,面色更沉了。
前几日,尧窈还梦到了她的王姐,说什么王姐去了个很陌生的地方,不认得她了,为此又哭了一场,哭得他身上落了不少珠子。
他倒宁可回到过去,未曾发现她身体的秘密,她如今已经没了顾忌,想哭就哭,大喜大悲的模样,他一旁看了也跟着劳神劳心。
容渊又给孙太医出了道难题,要他弄几副既能安神益气又对尧窈身子无碍的良药。
孙太医是万般愁往肚子里咽,再难也要应个好。
谁知那药开出来了,尧窈却不爱喝,皇帝亲自送到嘴边,她别开脸,就是不碰。
她又没病,为何要吃药。
如果是避子药,她喝了便是。
可他最近晚上忙得见不到人,等她睡了,他才过来,她醒来时,他已经不在,她连避子药都不用喝了,为何又要喝别的。
皇帝何曾为个女子这般烦过,恨不能把不听话的夫人翻过来打顿屁股,可顾念她的身子,也只是想想而已。
好不容易哄着人喝了半碗,容渊只觉浑身气力耗去了一半,盯着人睡下,又感到整个人气躁得很,他轻着步子离开里屋,到外间平复情绪。
饮了口茶,不够对味,容渊忽而想到在长春宫喝过的那种香茶,便叫高福沏上一壶。
喝了差不多半壶,容渊整个人舒坦了不少,更有种飘然畅快的感觉,所有烦恼仿佛一瞬间全部扫光。
这茶确实是个好东西。
容渊眉目舒展,对身侧的高福吩咐道:“这茶还有多少,不够就去长春宫,找那位顾小姐买些来。”
高福连忙应下,隔日就去到长春宫,客客气气地同顾二小姐说明来意。
顾二小姐见皇帝对这茶是真的喜爱,心想表哥这回确实没有骗她,带了不得了的好东西来。
“我这里也没多少了,不过高总管放心,我这就给家里人捎个信,让他们再送些进来。”
“那就有劳二小姐了。”
回去后,高福第一时间到皇帝跟前回禀。
容渊握着手里头的玉扳指,心情舒缓过后,人又变得有些倦怠,懒懒地掀了下眼皮,未再理会。
第38章 打击
又到了一年端午佳节,宫里御膳房早早就置备起来,包了不少各种味道的粽子,第一时间往崇仁宫这边送,务必保证主子们吃到热气腾腾的新鲜粽子。
东瓯那边没这种节日和习俗,尧窈头一回吃粽子,也是感到新奇,尤其八宝味的,连着吃了好几个,胃口好得让明姑都称奇。
她家姑娘最爱吃的可是肉,但筐子里的肉粽,姑娘不碰,闻一下都觉腻味。
难不成在这里待久了,口味也会变。
明姑也没多想,如今她已无别的要求,主子健康平安就好,吃什么,随意了。
尧窈哄着明姑吃了个粽子,见她心情有所好转,可仍是不能轻易开口。
她还没想好如何说,也不知从何说起,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事,没有见到当事人,谁又会信呢。
明姑指不定以为自己为了安慰她才杜撰的。
尧窈心想还是得让明姑和曾使君见上一面才成。
王姐那边,她也急,催着皇帝问了好几回,皇帝始终不大上心,各种敷衍。
反过来,男人还指责她:“朕是你的夫君,你扪心自问,你对朕,可有对你王姐一半的上心?”
他每日吃了什么,穿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有不顺心,可有不如意,她又在不在乎。
想必,是不在乎的。
思及此,容渊不免又是一阵烦躁,单手握杯,仰头,将香茶一饮而尽。
尧窈被男人喝的茶水吸引,她凑过去,吸吸鼻子闻了下,确实有点香。
但她对这种香,不知为何,有点排斥,并没有特别想喝的欲望。
见生得愈发似白馒头又软又白的小女人凑到自己跟前使劲地闻,狗儿似的,男人又不免失笑,又或许是饮了茶水的缘故,情绪又舒缓了些,勾手捏着女子挺翘的鼻尖,言语里的宠溺犹不自知。
“你这个小自私鬼儿,只顾自己,有好的才往朕跟前凑。”
尧窈可不认男人这说法,微皱了鼻尖,道:“才不好。”
容渊轻挑了眉头:“哪里不好?朕不好?”
尧窈沉默一会,指指那空空的茶杯:“香的,不一定好。”
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太喜欢这种香味。
“皇上少喝些。”
容渊不以为意地恩了声,思绪却已飘远,想着端午祭的事,开太庙祭拜先祖过后,还要到端河那边出席龙舟盛会,届时京中勋贵子弟都会参加,正好也能让他挑一挑亲卫队后备人选。
怀中人儿说了些什么,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并未有多在意,直到这么一句。
“皇上,听说龙舟大赛很有趣,我也想看看。”
尧窈在宫中实在呆得闷了,只要能出去,去哪里都成。
容渊悠远的目光落回到尧窈身上,想到龙舟上必然会赤着膀子挥洒热血的年轻男儿们,没少让岸上妇人们叫破嗓子。
他可不希望他的夫人也做出这般有失体统的事儿。
以小女人爱看稀奇又贪鲜的性子,容渊并不看好,她若跟着起哄,他又该闹心了。
赛会上,比的就是热闹,他又不能斥责。
皇帝正要开口,尧窈看他表情就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抢在男人开口之前快人快语:“皇上自己去看热闹,却不愿意带上我,皇上还说对我好,要我仔细想,可我想了,皇上连看热闹都不愿意带上我,”
一连说个几遍,多委屈,像是他有多苛待她。
没良心的东西,尽在这种事上编排他。
容渊又想饮两杯茶水,但克制了下来,只把人往自己怀里摁了摁,轻斥道:“没出息的东西,以为什么热闹都好看,都能看,到时候人多又杂,朕未必能顾上你,你这身子---”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皇帝及时打住,却仍是引起了尧窈的好奇,她仰头看着男人紧绷硬朗的下颌,忍不住问:“我这身子怎么了?我今早可吃了好几个粽子,皇上都未必有我胃口好。”
能吃就好,容渊心内如是想,但又说不得。
他不是不想告诉她,但总没个好时机,如今月份尚浅,胎相也没那么稳,依着她对孩子的态度,也未必就乐意生下来,他不得不更为谨慎。
正是这样,容渊才觉得可笑,曾经不想要孩子的是他,她却心心念念,可才过了多久,其实也没那么久,两个人的想法就颠倒了过来,他想要,她却不乐意了。
见男人又在恍惚,尧窈不觉诧异,这人如今比她更会走神了。
尧窈伸手在男人微突的喉结上抚摸,这里是男人为数不多的敏感部位之一,尤其是被女人软软滑滑的小手一碰,更是不自禁地上下滑动,容渊眸底一暗,声音也是愈发黯哑。
他捉住女子调皮的手指,压抑着体内翻涌的气血,呵道:“哪里都敢碰,真让你去看龙舟,你能安分地待在朕身边。”
显然是不可能的。
尧窈眨眨眼,有她的一套说辞:“那皇上就把妾安排在淑妃身边,有她看着,妾会乖的。”
这时候又会用敬词说讨好的话了。
皇帝面上却看不出好情绪:“你和淑妃倒是真的好。”
都是他的妃子,相处如此融洽,为何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待别人样样都好,唯独对他,始终少了那么点真心。
想到这,容渊心里又不那么舒坦了,偏不如她愿。
“朕带淑妃去,是因为她言行得体,处事有度,能为朕分忧,你呢,你又能为朕做什么。”
尧窈好似真的被这问题难到了,想了好一会,才慢腾腾道:“这几日,妾都有去看望太后,为皇上敬孝。”
身为宫内最高位的妃子,尧窈没这个自觉,身边人也会帮她考虑到,秀琴更是一日要念上好几遍,为了提高尧窈在宫中的声望,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毕竟尧窈来自外邦,想要在宫中立足,光靠皇帝的宠还不够,自己站不稳,皇帝的宠,未必是福。
好在,尧窈不是个伺候的主子,相反很讲道理,你跟她好好说,她会听。
尧窈没多喜欢太后,可看太后那样尊贵的女人躺床上,人醒的,身子却不大中用了,难免有些感触。
太后不搭理她,她就自己坐在床边,发发呆,也不难熬。
只不过,一同守在床边的还有个顾二小姐。
想到这位顾二小姐,尧窈又有话要说了。
她两手搭在男人胸口,贴着他,颇有点好奇又神秘兮兮地问:“他们都说顾二小姐要进宫,给皇上当妃子,皇上会让她进来吗?”
尽管容渊很想把女子这番话解读为醋了,可女子说话的那样子,可不像吃醋,更像打听八卦。
正因如此,皇帝没好气道:“有何不可,多找个姐妹陪你,省得你一天到晚只提淑妃。”
醋了的,反而是男人。
尧窈却不乐意了:“她可不能跟淑妃比。”
“你又知道了?”皇帝更没好气了。
淑妃就那么好。
尧窈的脸快贴到皇帝脸上了:“那顾二小姐喜欢的可不是皇上,皇上清醒点。”
清醒,他清醒得很。
她不喜欢他,别的女子也不喜欢他,他身为真龙天子,当真是半点魅力都无。
一再打击他身为男人尊严和自信的,也唯有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女子了。
容渊胸口闷得厉害,又想喝茶了。
尧窈却腻在他身上,很有倾诉欲望。
“皇上不知道,那顾二小姐去过卫大人家中,透露出结亲的意思,谁知被紫鸢截了胡,这才退而求其次。”
尧窈自然是向着紫鸢的,顾二小姐不能嫁给卫恒,还不如进宫。
容渊原本就闷,听到这话,心口更是堵了。
他堂堂天子,倒是成了给人作配的次品了,她是真的敢说。
她还真以为,他的后宫,是个阿猫阿狗都能进。
偏偏尧窈还在火上浇油:“皇上不如纳了顾二小姐,她也是个美人,性子瞧着也还行。”
就是不能让顾二小姐破坏紫鸢和卫恒的感情。
天子的威严,在小公主这里荡然无存。
“你给朕下去。”容渊即便是怒意翻滚,也下意识地顾及女子的身体,两手捏着她把她搁到地上,尽量克制着力道。
然而人也是真的气,口不择言:“旁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一个小小的奴婢,值得你这般挂怀,别说她紫鸢只是卫恒的一个妾,即便做了正妻,顾家想和卫家结亲,她也只能让位。”
谁料,尧窈不仅没被吓到,反而有了新的主意。
“没得这样欺负人的,不如皇上拟旨赐个婚,他们就不敢了。”
容渊一声冷笑:“朕为何要赐,他们又何德何能。”
第39章 作妖
伴着鸡鸣声,肖瑾一大早就起了,穿戴整齐出屋,到了房门口,就见女子捧着一盆水朝这边走来,面上还沾了点烟灰,想必是生火时候弄上的。
肖瑾心底叹息,一个娇生惯养的王女,从小锦衣玉食,奴仆环绕,本不必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受这样的罪,他也并不想她做这些事。
然而女人自己做得很开心,尽管有点吃力,她还是面带笑容,将水盆捧到了男人面前。
“夫君,洗脸水准备好了,你先试试这水温够不够,热了凉了我再去兑。”
游远天没亮就出谷去了,剩下二人独处,素君心想机会来了,哪里肯放过。
待夫君体会到她的好,就不会对她那般冷漠疏远了。
肖瑾很想对女人说声感激的话,只是他低头看向盆里半浮在水面上的粗布帕子,尽量平和,不伤面子地道:“姑娘先放这,我自己来。”
纵使他并不嫌弃自己,也断不会用擦脚的帕子去洗脸。
“不必,你不要动,我给你拧干。”
说着,素君手伸进了盆子里,捞起帕子用劲地拧。
肖瑾实在看不下去,终是没忍住,但控制着情绪委婉道:“这帕子似乎更像我擦脚的那一条。”
素君拧帕子的双手僵住,抬起头,面上仍是一副笑模样:“不打紧的,早晨泡泡脚,活络筋脉,也是可以的。”
肖瑾继续忍不住:“可这盆,是洗脸用的。”
素君唇角的笑意微微敛起,帕子从手上滑落,掉回盆子里。
“我知道夫君看不上我,我笨手笨脚,脑子还不好,是个人都不会要我。”
颇为泄气的女子弯身搬起水盆就要出屋。
肖瑾看着那抹窈窕多姿又明显失落的背影,到底还是不落忍,脑子一热,开口就道:“姑娘有姑娘的过人之处,不必妄自菲薄。”
窈窕背影蓦地回身,眼里绽着一抹光:“那夫君说说看,我有何过人之处。”
闻言,肖瑾又顿时哑火。
毕竟男女有别,他一直避嫌,且两人的相处时日说短不短,说长,也没那么长。
不过有一点,比别的女子面皮厚,这算不算。
当然,肖瑾再不懂女人,也知这话说出来,必然不可能让人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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