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奴(Paradoxical)
- 类型:
- 作者:Paradoxical
- 入库:11.26
她没说话,脑袋又轻轻靠在他肩上。
出去没多长时间,回来又一路畅通无阻,她慢慢回到院中,写春和画绿虽是有些担心,但未怀疑什么,只关怀了几句。
“小姐去哪儿了?也不与奴婢们说一声,可叫奴婢们好找。”
“只是在后面园子里逛了逛。”扶萤解释一句,又问,“早起没去看祖母,不知祖母今日如何了?病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咳嗽一直不见好,还总说头疼。不过,这会儿不早了,您明日再去看也是一样的。”
扶萤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慌,她肚子里的孩子已有两个多月了,待成亲之时便要有四个月,届时即便是方兰漳当下不怀疑什么,可到生产时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早产四个月,孩子还健健康康的。
她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她至今还是未想过与李砚禧一起离开是什么样的场景,可心里又无法欺骗自己,她舍不得离开他。
想了好些日子,她忍不住开口求和:“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吗?”
李砚禧看着她:“什么?”
她抬眸,与他对视:“我们像从前那样,我嫁给方兰漳后,你照旧能陪着我,以后你想要,我不会拒绝,只要他不在,我便允许你陪我过夜,我让你管家,许你管钱,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在扶萤看来,已算是放下面子、割地赔款了,可李砚禧只是冷笑一声,轻飘飘道:“你做梦。”
扶萤垂了垂眼,没接话。
“你李扶萤若要嫁人,这辈子只能嫁我一个,若不嫁人,这辈子只能守着我过,你别给我想着又要这个又要那个,我绝不可能同意,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养胎。”
扶萤鼻尖一酸,眼泪便掉在了手背上,嘴角也颤动,鼻尖也翕动。
李砚禧皱了皱眉头,强忍着没给她擦眼泪,又问:“你提出这样无理的事,你反倒哭起来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你非要如此是吧?好,那你去嫁给他,我也在外面找一个,你若是得空,我便来寻你,你若是不得空,我便去寻外面那个,如何?”
她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止都止不住,一会儿便将褥子都浸湿一大块儿。
李砚禧忍不下去,抬手给她抹眼泪:“你还哭什么?我不是答应你了吗?你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心里难受?你只许你难受,不许我难受是吗?我知晓你看不起我,可不想你已看不起我到这种地步,你觉得我比不上方兰漳和陶裕,是,我家世学识是不如他们,可你试试和他们动动手,看看他们会如何对你?你可是不止一两回对我动手了。”
她抓住他的手,抱住他的腰,仰头哭着求:“小禧哥哥,我求你,求你,再帮我这一回可好?”
李砚禧别开脸:“你不要给我来这一套,你骗得了他们,你骗不了我。你今日说得好听,等来日事成,必定会第一个将我抛去脑后,届时我又从什么小禧哥哥变回狗奴才了。你今日便是哭干了眼泪,我也不会同意。”
“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从前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动手不该辱骂你不该欺负你,求你原谅我求你帮我。”
“没将你直接绑走已算是原谅你了。”李砚禧想起从前的事,有些恼了,冷冷看着她,“李扶萤,我原本是想不论如何便要将你绑走,将你关起来,这辈子再不会放你出去一步,可我看见你,我舍不得那样对你。我已觉得我自己够荒唐了,不可能更荒唐,你尽快死了这条心。你越哭,我只会越发明白,你心中到底有多嫌弃我。”
她知晓这最后的恳求也没用了,只伏在他肩上低声抽泣。
李砚禧听着她哭声小了,才拿着帕子给她眼泪,擦完又拧了湿帕子来给她洗脸,洗完脸还给她抹了层润肤的膏子。
“好了,睡吧。”
她不哭了,却也没睡,只是静静看着帐子,瞧着很是落寞可怜,若不是她方才说出的话太过荒唐,李砚禧已要同意了。
“想什么呢?”李砚禧看着她,“你喜欢听书,等离开这里,我们日日去听书。你喜欢吃的那些菜、点心,我也都在学,往后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你喜欢赏花喜欢读诗,我不懂这些,但以后我可以种花,可以给你磨墨。莫伤心了。”
她干涩的双眼又有些湿了,埋头在他胸膛里哭湿了大片。她不知道,她说不明白,她只是害怕和他走,她怕将来什么都没有了,到底什么没了,她也说不清楚。
李砚禧心里堵得厉害,但还是不停抚摸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她肚子有些微微凸起了,但不明显,用手摸才能摸出一点点变化,可她知晓肚子里有个小生命,总忍不住要护着一些,又怕被人瞧出来,门也不太敢出,借口下雨只在屋子里走动。
只是一个人,便有些懒怠了,能坐着便不想站着,说着要多走走,但迟迟起不来,只有每晚吹了灯,李砚禧来后,她才会跟着稍走一会儿。
窗外的雨越发大了,噼里啪啦打在窗子上,一道雷劈开,惊得她一抖,抓紧了李砚禧的手臂。
“没事没事,只是打雷而已。”李砚禧微微侧过身,将她抱紧,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抚,“一会儿就过去了。”
她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安心不少,又睡过去。
天快亮时,雨还没有停,外面突然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写春的声音随之传来:“小姐!小姐!不好了!老夫人不好了!”
扶萤一怔, 猛然惊醒,探出帐子外问:“什么?”
“老夫人身旁的丫鬟来报,说老夫人突然不好了, 这会儿只出气不进气了!让几位在家的小姐少爷快些赶过去!”
“好、好,你稍等, 我立即起。”扶萤看向一旁的人, 忽然有些慌了神。
李砚禧快速给她披好衣裳, 低声叮嘱:“雨大, 撑好伞, 再披个披风,路上不要着急, 当心路滑, 无论如何,不要激动,你自己的身子要紧。”
她连连点头:“嗯,嗯。”
李砚禧捧在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我就在你屋子的隔间等着, 你一回来我便知晓了,不要害怕。”
“嗯,嗯。”她又胡乱点头。
李砚禧没敢再逗留,抱了衣裳,躲去隔间。
没一会儿, 写春和画绿带着几个丫鬟一起进了屋伺候,扶萤这会儿才稍醒神些:“如何突然就不好了呢?昨个儿我还陪祖母吃过早膳,她还笑眯眯的。”
“奴婢也不知, 只是听来传话的丫鬟说不好了,究竟是何清形, 还得去了才知晓。”写春拿着梳子要给她梳发。
她一把挡下:“来不及了,快些去把。”
写春无法,只能将披风快速给她系好,撑着伞护着她匆匆往外去。
她穿了蓑衣,左右又有两个丫鬟搀扶着,路上有惊无险,一路顺利抵达了老夫人的院子。
里面已站了好些人,她来不及反应,便被人拉了过去:“快去快去,你祖母这会儿正念叨你的名字,快去!”
“哦、哦。”她眼神有点儿呆滞了,坐在床边时还未清醒,只听见祖母一声声含糊不清地唤:“青青、青青……”
“我在我在。”扶萤紧紧握住那只苍老的手,眼神空洞着,眼泪却止不住往下落。
床上的人已说不出什么别的来了,喊过几声青青后,便是一阵阵的出气,苍白的唇已有些黑紫。
扶萤泪眼模糊看着,完全不知还能做些什么,此时几个夫人也匆匆赶来,她被人搀扶到一旁站着,那几个夫人又围了过去。
她依稀听见丫鬟们说话,祖母身旁服侍的丫鬟已泣不成声。
“昨晚上用膳时不还好好的?老夫人还说想吃鱼饼了,叫厨房做了,她还用了一些的。”
“睡下是还好好的,是昨晚起夜,那几道雷声将老夫人吓着了,后半夜便一直惊厥发热,大夫赶来时便说或许要不成了……”
扶萤恍恍惚惚又听不见什么了,不一会儿,屋子里站满了人,一个挨一个的低声啜泣,嗡嗡的哭声将屋子填得一点儿缝不剩了。
舅舅舅母们还有琼华姨母,都守在床边,一声声唤母亲,可老夫人已听不见了,喘气声一声艰难过一声,蓦然,暴雨骤然而坠,那一缕气在雨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静默一瞬,片刻后确认了,哭的哭,喊的喊,跪倒了一片,扶萤跟着跪地,被挤在角落里默默垂泪。
哭了半晌,还是琼华姨母先起身:“母亲已驾鹤西去,还得早些安置才好。”
两个舅舅也醒过神来,将一人扶起老夫人的尸身,另一人接过丫鬟呈来的寿衣,给老夫人穿戴妥当,一起抬着往摆放棺材的前厅去。
扶萤扶着格柜起身,正要也跟着去,祖母身旁的丫鬟走近一些,给了她一根发带,低声道:“小姐将头发束起来吧。”
“多谢。”她将发带交给写春,让写春系好,这才出了门,已被落在了后面。
雨仍在下,就连檐下的台阶也被踩湿了,她不敢走快,一直未能追上去,跟到前厅时,兄弟姊妹已披麻戴孝,灵堂也已布置完成,大舅母和二舅母还伏在棺材上痛哭。
扶萤微微垂眼,接过丫鬟呈来的孝布,披在了头上,等候在一旁打算给祖母烧纸钱,却听大舅母哭喊道:“母亲是我害死了你啊,是我害死了你……”
几个丫鬟急忙去劝:“大夫人,您千万莫要这样说,天命有时,若真要怪也怪昨夜的那几道雷,如何能怪在大夫人身上?谁不知大夫人一向最是敬重老夫人,不知在老夫人床前守了多少个日夜……”
向氏被扶着坐在一旁的椅上,仍旧是拿着帕子捂脸哭泣,摇着头道:“你不知晓,你不知晓,怪我、都怪我……”
“大嫂何苦这样说?此事也不见得怪大嫂。”张氏哭着劝。
“怪我,怪我。”向氏亦不听。
灵堂闹成这样,一会儿亲戚们来了恐怕会遭人议论,方琼华便上前也劝:“不知大弟妹何处此言?此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弟妹头上的。”
向氏双手抓住她的手臂,急急起身,哭着道:“是我,我不该隐瞒。那日去庙里给漳儿和青青合八字时,庙里的和尚便提醒我,说青青八字太硬,若再留在府中恐会有祸事。我想那不过是那几个没毛的胡诌,便未放在心上……”
话落,厅中众人皆朝扶萤看去。
若是平时,扶萤只会觉得好笑,可今日的心痛已让她半分别的心思都没了,那边的戏却还未唱完。
向氏看她一眼,故作惊慌,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又抱住她:“好孩子,舅母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大夫本说你祖母无恙的,今日却骤然离世,舅母一时、一时……”
方琼华走过来,也道:“本就是没影的事,这阖府上下谁不知扶萤孝顺?每日都是要去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也心疼扶萤,若是因为这一两句无稽之谈诬陷了扶萤,想必老夫人在地底下也不能安心。”
“是、是。”向氏后退两步,点了点头,“大姐说得有理,方才是我一时激动,失言了。”
方琼华又朝众人道:“好了,都不要在此站着了,我知晓你们伤心,我也伤心,可一会儿宾客便回来,无论多伤心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送老夫人最后一程。”
说罢,她又朝两位夫人道:“府里的人还需要我来调度,还请两位弟妹在此替我略表孝心。”
“大姐去就是,这里有我们守着。”向氏和张氏齐齐应声。
方琼华以为此事已作罢,不想,没一会儿,竟在府中传开了。
今日下雨,又是老夫人的丧事,所有丫鬟仆妇都聚在一块儿,有个什么事儿,不肖一盏茶的功夫,便能传遍。
“你听说没有,和尚说三小姐的八字硬,将老夫人克死了。”
“华夫人都说了,是没影的事儿,你怎么还提,不怕被人听见?”
“我倒是觉着,有些可能。你想,三小姐的母亲去了,父亲也去了,她一个人从婺州来京城倒是能好好的,现下来了我们这儿,老夫人又去了,说她命硬都是轻的。若是继续让她留在这儿,其余的人要是出事了该如何是好?”
路过的方家二爷听到一嘴,眼瞳左右动动,转头说给了方家大爷那儿去。
方家大爷瞅他一眼,厉声道:“这都是什么话?母亲过世,她们不好好当差,却在背后说闲话,你不立即将她们打发了,来跟我说什么?荒谬!”
“我、我……”方家二爷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这不是担心漳儿吗?我倒还好,我岁数大了,一路风风雨雨过来,也不怕什么。只是漳儿他到底年轻,又没经过什么事,总还是要忌讳。他可是家里读书最好的,比大哥都好上不少,平安长到这样大不容易。”
方家大爷沉默片刻:“我知晓了,你不必再多言,赶紧出门准备迎客。这会儿雨停了,又到了中午,消息应当都已传出去了,旁人不来这样早,那些个亲戚总是要来的,若是瞧见门口无人迎接,像什么话?”
“是、是,我这就去。”方家二爷偷看一眼大哥的脸色,匆匆往门外去了。
方家大爷则是思索片刻,转身去了前厅。
扶萤自早起跟来,一直在厅中守着,见大舅来,跟着微微起身行了礼,却见大舅只是点了头,越过一行人,叫上大舅母进了里间。
难不成是有什么事?她往里看一眼,又不敢跟过去,丫鬟也正好来唤,叫他们这些少爷小姐去用过早膳再来守着,他们推推阻阻,被方琼华身旁一直跟着的丫鬟说了一通,才一个挨着一个往吃饭的厅里去。
里间的方家大爷和向氏已低声说起来。
方家大爷问:“我听人说,是大夫人在灵堂说的,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不知晓吗?何苦要在众人面前说这些?”
向氏又抹起眼泪:“爷怪我,我认了,可我又何曾是故意说起这些,母亲昨夜还好好的,今日便是……”
“好了好了,莫哭了!”方家大爷不耐斥责一句,又问,“你是在城东那个庙里问的吗?那个和尚究竟是如何说的?真说了她八字硬?”
“我何必扯谎?我一个老妇人了,扯她的谎做什么?和尚的确是这般说的,只说她命太硬,身子又不好,她活着,亲近的人便活不成……”
方家大爷大骇:“这、这……那漳儿该如何?”
向氏抹抹眼泪:“你以为我不担心漳儿吗?可母亲那样喜爱她,亲自叫我过去要给他们定下亲事,我哪儿敢不听?”
“唉!”方家大爷在原地来回踱步,“母亲这一去,自是要守孝的,婚事肯定是暂且不成了,可往后呢?往后该如何?”
“我哪儿知晓?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家里的事又一直是大姐在管着,我如今也是慌了神,想解除婚约将人送出府,可旁人若知晓,只当是我这个做舅母的狠心刻薄,老夫人一走,便要欺负她最疼爱的孙女儿。”
方家大爷眉头紧锁,点了点头,也道:“小姐从前照顾我们颇多,如今她只留下这一个孩子,我们定当是不能不管,可漳儿也是我们的亲生儿子,又那样聪慧……我看不如以守孝为由,先将她送到外面的庄子里去,待拖上一拖,再另想它法。”
“送去庄子定是不行,漳儿若是知晓,恐怕日日会朝那里跑。有些事,我都不知该不该与爷说。”向氏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方家大爷也是个脾气直的,又训:“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这般是要做什么?还有何事,快些说!”
向氏抿了抿唇,道:“漳儿很是喜欢扶萤那个孩子,当初我看老夫人病着,又想着没有合适的日子,不如就明年成婚也是一样,可漳儿跑去老夫人跟前哭了一通,非要和扶萤今岁完婚。老夫人这才来训了我,我没法,只能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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