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闪过,她竟不避锋芒,径直迎了上去,崔见山见状大喜,干脆将剑对准她的心脏,想一剑将她击毙,但在那攻击即将落实之前,云挽却脚尖点地,凌空翻起,而她的剑尖也随着她翻身的动作,从崔见山的胸口,一剑划至了后背。
只听得衣帛撕裂之声,崔见山面色巨变,而这位素来严肃庄重的太虚剑川大长老,也不可避免地在众弟子面前狼狈地袒胸露背。
四周的弟子起先都有些不敢直视,但很快便有发现问题之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于是众人纷纷望去,都不禁露出了惊恐之色,就连另外两位长老也下意思后退了一步,与崔见山拉开了距离。
崔见山面色阴沉,但在他的后背上,却遍布着扭曲狰狞的猩红魔纹。
局势一下子扭转,所有人都将注意从云挽身上转至了崔见山,崔见山紧抿着唇,半晌之后,却突然笑了起来:“竟然被你发现了。”
那笑容很是古怪:“原是想趁魔气彻底爆发前,当上太虚剑川的掌教,也好了了我此生唯一的心愿,可是......”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随后他整个五官竟都狰狞地扭曲起来,他瞪着云挽,几乎是在愤怒地嘶吼:“可是为何你连我这份遗愿都不愿成全!”
“祝云挽!为何你要处处和我作对!为何我的女儿死了,你却还好好活着!”
这般歇斯底里的大长老,令所有人都露出了愕然震惊之色,就连别叙和程惠风也同样面色难看,毕竟修士一旦入魔,就几乎是一种不可逆转的伤害,而在场众人中,唯有云挽最为平静。
“崔师叔,我其实一直觉得你这个人,很矛盾,”她像是轻轻叹了口气,“你既然那样讨厌我父亲,那为何不在我拜入太虚剑川之前,就将我除去?”
“你既然已决定命人将我带回宗门,又为何不愿给我一份体面?为何要处处贬低打压我?”
“你既然觊觎我手中的掌门令,又对我厌烦至极,又为何不在我真正成长起来,就悄悄将我除去?”
“崔师叔,你是太虚剑川的大长老,是这个因掌教死得突然,而隐隐有些没落的大宗门的实际一掌权人,你有很多可以暗中除去我的机会,或者说,你即使不要我的性命,也可轻易废除我的根骨,令我从此再无修炼的可能。”
“可是,崔师叔,你始终没那么做......我这么说,不是要感谢你,甚至于这些年你在无形之中对我造成的伤害,我也绝不会原谅,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
“既克服不了心底的自私,又因常年受到的教育,矛盾地无法真正将一切做绝;既没有良好的品行,却又不愿承认,不屑妥协......”
云挽的剑尖终是在这时抬起,对准了崔见山的眉心,崔见山没再闪躲,又或许是他心底已再无求生的欲望。
如水般的净蓝色剑气荡开,却并不具攻击性,反而像一座明亮的灯塔,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照亮。
而这一刻,众人竟能从那水波一般的剑光中,看到云挽视角中所见的魔气。
以崔见山的丹田为中心,疯狂四散增长,蔓延至了每一个人身上。
众人皆大惊失色,就连崔见山自己都一脸的不可置信。
但下一刻,那点盈盈蓝光突然炸开,而空气中绵延不绝的粘腻黑丝也在剑气的作用下骤然断裂,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崔见山只觉周身一轻,心底那股郁结的暴怒之意也在一瞬间消逝,他连忙向身上看去,便见那原本攀爬在他皮肤之上的猩红魔纹已经完全消散了,四周也再无半分魔气。
云挽垂下视线,提腕收剑,那些水蓝色的剑光便也如烛火一般,摇晃了一下就熄灭了。
四周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了云挽,只是此时,他们看着她的神情,已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云挽刚刚施展的,正是她所领悟出的斩魔剑,只不过崔见山受魔气影响不深,还不到需要她损耗自身精血来除魔的地步,但这一剑斩出后,她还是觉得很疲惫。
“崔师叔,有件事,我想我也不该隐瞒,”她道,“其实当初在禁地之中,面对刚受魔气影响的崔师姐,我亦是可以使用这一剑为她斩出魔气的,那时只差一点,我便可将剑招斩出了,可是有苏濯灵却在这时出现,打断了我的剑招,也杀害了崔师姐。”
“可惜崔师叔是非不明,到头来却将所有错都怪在了我身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而崔见山的脸上则露出了一种仓惶又茫然的神情。
“我与崔师姐向来不和,她从前时常欺辱我,我亦对她厌恶至极,即使如今她已经过世,我也绝不会原谅她那时的所作所为,但我还是要就事论事地说上一说。”
云挽看着崔见山,眼神清泠如水,好似有着一种直白的残忍,又仿佛带着隐隐的悲悯:“你总说你重视疼爱你的女儿,可你又何曾为她付出过什么,何曾在乎过她在想什么,她又想要什么,甚至她死之后,你还放着杀害她的凶手不管,那她的死作为打压我的理由,恨不得榨干她最后的价值。”
“你最得意的弟子,虞师兄,也在崔师姐死后,再忍不了你的行径,独自跑去炽烈血渊当起了守渊人,而在不久之前,他死在了魔域,是为了给崔师姐报仇,越无疾正是被他所杀......”
“掌教之位,确实诱人,诱人到你可以不在乎你的女儿,不在乎你的徒弟......”
可掌教之位,也没那么诱人,至少崔见山直至此时,仍还有一抹未泯的良心,但或许连他自己也是看不清的。随着云挽一句句的话语,他脸上的茫然之色更浓。
最终,云挽伸手入怀,掏出了那枚掌门令,递向了崔见山。
“崔师叔,其实在我刚入门时,你若对我再友善些,我是不会不交出掌门令的,此物本就不是我的私人物品,对我更没什么帮助,我对当掌门的兴趣也不大......可是你偏偏要打压羞辱我,要将你对我父亲的怨气,撒在我身上......”
“我这个人,从小就倔,又倔又固执,你既然那般对我,我自是不可能让你如意的,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那口气,我自也就誓死不愿交出掌门令了。”
“但我如今却想明白了,”云挽道,“我并不贪图权力,对掌教之位也没那么大的向往,既然崔师叔都已经为这个位置妻离子散,走至了这个地步,我心中其实也已经没什么怨气了,师叔想要掌门令,我给便是了,只希望师叔在坐上掌门之位后,能放下私心,一切以门派发展优先,莫要再做那些个糊涂蠢事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小事,又仿佛是疲惫至极。
她也的确很疲惫,自魔域归来后,她就一直很疲惫,如今回到宗门,她也只想好好休息,只想等着那颗破碎疼痛的心脏慢慢愈合。
崔见山终是仰头看向了云挽掌心的掌门令,这个他梦寐以求之物,如今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但崔见山却只是久久地凝望着。
好半晌,他竟笑了起来,笑得泪流满面,随后他整个人都踉跄了一步,又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别叙和程惠风连忙想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许久之后,他面上的笑容才止住,但他的脸却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强烈的萎靡。
“现在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再当掌门呢?我从来就没有当掌门的资格!”他竟直接推开了云挽的手,转身离去了。
众弟子皆面面相觑,另两位长老则露出些许为难之色,云挽只是轻抿着唇,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恰在此时,天边掠来一道遁光,落至面前,就现出了谢玉舟的身影。
他一见眼前的阵仗,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整个人也如点燃的炮仗,正要发作,云挽却伸手拉住了他。
“小师叔,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她真的累了,很累很累,累得好像一闭眼就能睡着。
谢玉舟便只好作罢,他瞪了别叙和程惠风一眼,冷声道:“我之后再来找你们的麻烦,你们赶紧让这些弟子散了!”
......
云挽跟着小师叔,自然是回思过崖的住处。
但一路御剑而行,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致,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了飞泠涧。
只是此时的飞泠涧,早已是人去楼空。
云挽不禁又想起了,在与沈鹤之分别的最后一晚,他曾亲吻着她的唇,要她与他一同回飞泠涧住。
她便想,若那时她应了下来,若她没有在最后做出那个选择,她是否早就和沈鹤之回到了太虚剑川,与他住进了飞泠涧,甚至是与他......
思绪及时止住,云挽轻轻闭上了眼睛。
谢玉舟在她身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在归墟发生之事,她早掐头去尾地在传音石里与他说了个大概,于是他这会儿就开始问她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问,还一边对三峰长老破口大骂。
云挽下意识地回答着,但她不知为何,竟困倦得不行,眼睛闭上后,就再睁不开了。
她很快,又好像有些冷,竟就那般站在飞剑上睡着了。
再后来,飞剑似是落下去了,她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抱了起来,又慢慢放至了榻上。
被褥严实地将她裹住后,那种隐隐有些发抖的寒冷感总算消失了,她微微瑟缩着,又好像终于觉得踏实,彻底陷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久,再醒来时,外面是一片朦胧的黄昏。
云挽翻了个身,就见谢玉舟正坐在她身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屋内没有点灯,他的面容隐在变幻的光影中,显得很是莫测。
“小师叔?”云挽微蹙眉,声音带着淡淡的鼻音,“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她想坐起身,但身上那种强烈的疲惫感却并未完全消失,想来她所施展的斩魔剑,虽并不是完全体,却仍对她自身有着不小的损耗。
谢玉舟听到她的声音后,转头看来,他的脸也终于从光影之中浮出,眼底却是一种夹杂着愤怒和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很是怪异。
云挽有些疑惑,在她询问之前,谢玉舟倒是主动开口了。
他问她:“沈鹤之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云挽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你知不知道......”谢玉舟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都透着艰难的干涩,“你怀孕了。”
短短几个字,却像是什么魔咒,令云挽整个人都被定住了,空气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两人对视着,好半晌都没人再接话。
片刻之后,云挽觉得自己刚刚可能是幻听了。
“小师叔,”她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了,我好像没听清楚。”
谢玉舟一脸的痛心疾首:“你自己号脉看看吧,我也希望是我搞错了。”
云挽脸上仍是那副茫然之色,但她还是依言将手搭在了腕上。
近一个月来,她一直在炽烈血渊忙前忙后,自没时间来仔细查看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今她手指刚压上脉,便察觉出了问题。
她......的确怀孕了,且已有一个月之久,而沈鹤之为她解相思吟正是在一月之前。
“怎么、怎么可能?”云挽脸上的茫然之色却更重。
那晚在山洞之中,他因也是第一次,给她的,便是他的元阳,那东西原就对修为有些帮助,沈鹤之还刻意要给她当炉鼎,自是毫不吝啬地直接在她身体内释放了。
后来她昏睡了过去,但半梦半醒间,他仍用那种方式连着将自己的修为渡给了她好多次,她其实......感觉得很清楚,但修行之人是难以受孕的,所以她根本没料到会这样。
谢玉舟知道云挽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若你们身处昆仑,你自是不可能怀孕,但归墟魔气浓郁,本就有阻断灵气的效果。”
“修行之人,若想怀孕生子,便需服用特殊的药物,使用特殊的手段,令身体中的灵气暂时消散,处在一种疑似凡人的状态,你那时大概在机缘巧合下达成了这个条件......”
云挽再次沉默了下来,这次却是低头看向了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
这感觉太异样了,她的肚子里,此时竟正沉睡着另一条生命,还是她的师兄与她的孩子。
她实在难以想象,也根本没做好准备,甚至这个念头只是在她脑海里打个转,她都有种昏头转向的迷茫感。
过去的种种也不可抑制地在她眼前浮现,最初在登仙路上的惊鸿一瞥,后来他对她的悉心教导和爱护,她爱他爱了那么多年,终是下定决心彻底放弃,她却又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这是多么陌生的词语,陌生到让她忍不住惊战。
云挽再抬眸看向谢玉舟时,视线已经彻底模糊。
谢玉舟吓了一跳。
“别哭,别哭,”他连忙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着泪水,“我现在就去把沈鹤之抓回来,让他好好负责!”
他这般说着,心底又是一股无法遏制的无名火:“我真没想到,沈鹤之竟然这么禽兽!一边追着那狐妖到处跑,一边还对你、对你......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下得了手的!”
谢玉舟与沈鹤之一同长大,即使沈鹤之已昏头到了这种程度,他对他其实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但此时此刻,他心中却只剩下一片恼怒。
“简直不可饶恕!”
云挽却伸手攥住了谢玉舟的袖子:“别去找他,我不需要他给我负责。”
“你这是不打算跟他说吗?”谢玉舟皱眉,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
“本就是个意外,”云挽的泪水已经止住了,情绪也重新变得平稳,“我那时中了相思吟,他也只是为了帮我解毒。”
本来也怪不到他身上,更何况如果谢玉舟真找上门去,以沈鹤之的性格,他也不可能不负责。
但云挽却觉得,她不需要,也不想要。
“那你是打算把这个孩子......”
谢玉舟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其实是想问她是不是打算把这个孩子打掉,但仅仅只是说出口,他都会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疼痛感。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她的小腹上,云挽常年练剑,并不会给人纤瘦脆弱之感,如今怀孕月份尚短,自也不可能显怀,谢玉舟却还是生出了一种,此时的云挽已脆弱到需被人小心呵护才行的念头。
又或许,他只是觉得她早已遍体鳞伤,他不知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才能不让她伤心痛苦。
“我......”云挽张了张嘴,最终却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我把孩子生下来吧。”
谢玉舟吃惊地看着她:“我不是听错了吧?你要生下来?你才多大,你难道要自己一个人带孩子?”
云挽“嗯”了一声:“我是觉得养个孩子也挺好的,至少也算是给我找个事做,而且我也有养孩子的能力,我会照顾好它,也会好好教导它。”
谢玉舟仍没能反应过来,他愣怔地看着云挽,迟疑片刻,才又试探性地问道:“那沈鹤之呢?”
“不管他,”云挽回答得毫不犹豫,“我生的,自然就是我的孩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也不能这么说吧,”谢玉舟总觉得不太对,“沈鹤之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而且你难道要让你的孩子出生之后就只有一个母亲吗?”
云挽便道:“我也是我母亲养大的,也不见得比别人少了什么,更何况我也不会像我母亲那样,任由我的孩子被人欺负,以我的剑术,我会将它护好的。”
谢玉舟看着云挽,突然有点头痛,他觉得他应该说些什么说服她,但看着她那坚定的神情,他不知怎么的,又突然想通了,甚至还越想越有点兴奋。
养个孩子......好像确实不是什么坏事。
“想生就生吧,反正咱们人多,”他道,“到时我把阮师姐捞出来帮忙带孩子,她一直待在牢里不愿出来就是因为少了个盼头,要是有个孩子,她估计就没那么消沉了;还有扶向柔,他一个大夫,总不至于连养孩子的经验都没有;对了,我那个姐姐最擅长看孩子了,星机宫小孩特别多,我每次回去都被闹得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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