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因为魔气而重新复生,我们难道要再杀死他们一次吗?”
云挽一时竟也茫然了,沉默许久,她才问道:“你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吗?”
“秦师姐他们原本就是修行者,是太虚剑川的内门弟子,不似你阿姐那般,可以一直留在医馆,他们如今已生出了些疑心,你打算让他们永远被关在这间医馆中吗?”
“此事我问过路先生了,”周晴道,“秦师姐他们才以魔塑魂不久,神魄尚不稳定,待他们心绪平稳了,便可将真相告知他们......他们起初或许会无法接受,但时日久了,一定也能像我这般对魔有一个新的认知......”
又是长久的沉默,透着一种强烈的煎熬感,半晌后,云挽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她声音低沉,“带我去见他们吧。”
偏院的门今日紧闭着,周晴稍使了些力气才将其推开,院中长廊也静悄悄的,四下寂静无人。
“秦师姐?”周晴唤了一句,却无人应答。
她奇道:“刚刚还看见秦师姐他们坐在廊下。”
云挽没吭声,她嗅到了一股浅淡的香气,是自院落深处的屋中传来了。
“秦师姐好像在炼丹,”周晴显然也闻到了,她向云挽解释,“因为他们毕竟已经是魔物了,路先生不准他们离开医馆,秦师姐闲暇时便只能用炼丹来消磨时光。”
云挽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那屋中隐有丹火燃烧,且屋内也不止一人,他们三人应当都在。
只是......魔气也能炼丹吗?云挽觉得有些奇怪。
她随周晴一同走至屋门前后,不禁皱了下眉。
周晴修为被废,虽已开始重新修行,但她资质本就不算好,加之此处不比望仙道那般灵气浓郁,她修炼的进程自也很慢,她如今亦与凡人无异,感知并不灵敏,所以她并未察觉出,这间屋子里此时正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魔气。
那团魔气凝结激荡着,但这座医馆之中,似是布有某种可以屏蔽魔气的阵法,于是那些浓郁的魔气便被憋闷在屋子中,直到云挽靠近了,才清晰地感觉到。
即使已知晓了秦师姐几人如今成了魔物,但被如此浓烈的魔气迎面扑来,云挽体内的灵气还是不安地躁动了起来。
未等周晴主动敲门,房门就“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推开了,秦芷依露出了小半张脸来。
她大概早就听到了脚步声,此时冲二人笑了起来:“你们总算来了,我们等了好久了。”
那股浓郁的香气在这一刻达到最大,也不知秦芷依在炼何种丹药。
她自己似感知不到丝毫魔气,面上也未流露出任何异色。
“进来吧。”门缝又被推大了几分,云挽便和周晴先后入内。
这间屋子没有窗,门被秦芷依重新合上后,就只有门缝能透出些许光亮......倒的确很像一间炼丹室。
屋子的最中央,摆了一口炼丹炉,跳动的丹火散发着滚滚热意,只是那丹火的颜色,却令周晴都惊了一下。
那是一种暗绿漆黑的粘腻之色,是由魔气催动而出的火焰,令人隐隐觉得不详,而那股异香,正是自丹炉之内散发出来的。
周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发现屋内竟再没第四个人了,她不禁向秦芷依问道:“田师姐和方师兄呢?”
秦芷依不答反问:“你们没看到他们吗?”
周晴眼底的疑惑之色更浓:“我们刚刚就是从外面来的,院里什么人也没有。”
云挽也觉得奇怪,她们向这边走时,她便察觉出这屋中不止一人,为何真正走进来后,却只剩下秦师姐了。
她看着丹炉之下的暗绿火焰,那份难以消除的异样感愈发强烈。
秦芷依没再说话,而是手指一点,将炉火熄灭。
她走至丹炉旁,唇角勾出些许笑意:“终于炼好了,这是我第一次炼制这种丹药,没想到这么顺利。”
说罢她扬手揭开丹炉的盖子,白腾腾的热气溢开,而当烟气慢慢消散后,就有两枚拇指大的粉红色小丹丸出现在了云挽和周晴面前。
云挽对炼丹之术不甚了解,除开最常见的丹药外,其他她一概不认得。
不知是否与秦芷依如今已堕魔有关,这两枚由她炼制而出的丹药竟散发着一种强烈到几乎让人窒息的魔气。
莫名的,那隐约飘荡而来的魔气,让云挽从中体会到了一些零星的情绪,很古怪的情绪,像是在挣扎,又好似在痛苦地忍耐着什么。
秦芷依也终于在这时向她二人解释了起来:“此物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丹药,名为囚厄丹,其作用是通过将已堕魔之人炼制入丹药中,从而令魔气无法外泄。”
她说这话时,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可云挽却猛地一惊,周晴也露出了骇然之色。
那两枚躺在托盘中的分红丹丸似是受到了一股牵引力,又好像被赋予了某种活性,竟轻轻滚动了一下,而云挽也从中察觉到了细微的熟悉气息。
那种奇怪的甜香还飘荡在空气中,云挽却在这时才从中嗅出了一丝无法忽略的血腥气。
她紧盯着秦芷依,总算明白了为何始终不见田知渺和方澜,那是因为秦芷依亲自将另两人,炼制成了丹药!
秦芷依自是注意到了她二人的神情,她垂眸看向丹炉中的那两枚丹丸,眼神变得格外温柔:“你们想得没错,田师妹和方师弟,已被我炼制成了这两枚囚厄丹。”
“昨晚便有人找上我,与我说,他们已堕了魔,成了魔物......我起初不信,但当我将他们引至此,又以术法试探后,我就意识到,他们的确已不再是原本的他们......”
一滴泪从秦芷依脸颊上滑落,她有些哽咽:“太虚剑川,乃昆仑三宫之一,我自幼拜入宗门,自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田师妹和方师弟追随我多年,又唤我一声师姐,如今他们堕了魔,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以这副面貌行走在世间,受尽唾弃诋毁......我不能、我不能......”
“秦、秦师姐......”周晴的脸色很难看,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秦芷依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轻轻颤抖起来。
眼前的一幕让云挽有些僵硬,某种毛骨悚然的战栗感从脊背升起,沿着每一寸骨头攀爬,她连忙将周晴拉至了身后,戒备地看着秦芷依。
秦芷依也再次开口了:“我一直知晓田师妹对方师弟有着爱慕之心,其实方师弟对她也有几分情谊,只是这二人都太骄傲了,没有一人主动迈出那一步。”
“我想,如今他们一同堕魔,一同死去,或许在九泉之下,也能互相表明心迹......”
秦芷依一边哭一边笑,那模样仿佛是陷入了某种癫狂:“可是等我开始起炉炼丹时,我却想起了凶冢内发生的那些事,我想起了方师弟是如何被凶兽拦腰截断,也想起了田师妹是怎么被凶兽吞吃入腹......”
她看着云挽和周晴,双目赤红,眼底带着几分自嘲之意:“我们都已经死了不是吗?他们成了魔物,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也是魔物啊......”
周晴此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连忙从云挽身后探出,一把攥住了秦芷依的手。
“秦师姐!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冷静,魔物与你所想的那般不同!即使你如今已堕了魔,但你仍是我们的秦师姐,至于田师姐和方师兄,我们可以去找路先生想办法,他一定可以将他们重新救回来的!”
周晴语气真切,秦芷依看向了她,她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是被她说动了。
“我想过了,”她冲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虽已成了魔物,但我根本不觉得我已变成了另一个人,我还是我,他们不该因我是魔物便歧视诛杀我。”
听她这般说,周晴不禁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就去找路先生......”
她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得“扑哧”一声,秦芷依的手竟直接洞穿了她的胸膛。
云挽正站在周晴身后,自是将这一幕看得分明,她瞬间怔住,几乎以为眼前所见乃是一场噩梦。
秦芷依的手从周晴的前胸探入,又从后背破出,一颗跳动着的心脏被她血淋淋的手紧攥着,她垂眸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周晴,眼底是温柔的笑意。
“周师妹,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想让所有人都与我一般,经历一次死亡的痛苦,再依靠魔气,成为魔物,”秦芷依轻轻地笑着,“否则我实在无法释怀,我想不明白为何死的人是我,我做错了什么?要那般凄惨地死去......”
秦芷依的手缓缓抽了出来,又随意将那颗破碎的心脏丢弃到了一旁。
“我更不明白的是,”她偏头看向了周晴身后的云挽,又有泪水从她脸颊滑下,“为何我们都死了,你却还活着?”
“祝云挽,为什么你还活着!”她几乎是在怒吼着质问她。
云挽终是被惊醒,她连忙扶住了逐渐软倒的周晴,抖着手捂住了她胸前的伤口。
灵气从掌心涌出,暂时护住了她的心脉,只是心脏被掏出,即使是修行之人亦无力回天,更何况如今的周晴早就与凡人无异,她已再没了活下去的可能。
周晴嘴唇轻动,她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如今的她已是强弩之末,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淌下,她看着云挽,紧攥着她的手。
“为什么......”
云挽想问秦芷依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她对上她的目光后,突然就意识到,现在的秦芷依,本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秦师姐,她是因为受了魔气的影响,才会变成这副模样,才会对周晴出手,她只是一个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是不折不扣的魔物!
可就在这时,秦芷依的脸上竟露出了一种强烈的痛楚之色,她捂住了自己的头,弯下了腰。
“小师妹......”这三个字像是从她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她挣扎地看着云挽,艰难地哽咽出了一句话来。
云挽起初没听清,随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杀了我。”
杀了她,她竟然让她杀了她......
云挽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秦芷依,她恍惚间明白了过来,此时说出这句话的,是真正的秦师姐的意识,她让她杀了她,因为她不想以这副模样活着。
但也只是一瞬之后,那些挣扎之色全部烟消云散,秦芷依重新站直了身体,冷漠地看向她,她的眼底也只剩下了恶意与杀气。
“祝云挽,”她咬牙切齿道,“你就是最该死的人!”
那种强烈的毛骨悚然之感又从尾椎窜起,云挽的胳膊上也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而怀中的身体却正在慢慢变冷,周晴那越来越微弱的气息终是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消失。
她在临死之前,甚至没能留下一句遗言。
泪水越积越多,将视线完全打湿,云挽什么也阻止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坠入深渊。
她知道,她错了,她们都错了。
她从前对魔的认知都是来自宗门,因昆仑谈魔色变,他们作为弟子,自也当严肃对待,只是因从未真正接触过魔,云挽便对魔没有清晰的认知。
她竟无知到,想要去相信戮心的话,她竟当真以为,昆仑对魔的厌恶,仅仅只是因为偏见。
即使心存着几分怀疑,她却还是想亲自来试探一番,可等着她的,是这样的苦果。
魔是残忍暴戾的,也是狡猾奸诈的,她不该相信魔,也不该不切实际地期ῳ*待着那些死去的师兄师姐可以重新回来。
人一旦死了,便是彻底地死了,而那些被魔气带回来的,不过是最浓重极端的恶念,那根本就不是原本的他们。
云挽意识到,这是戮心设下的陷阱,是他故意将她骗来此地,让她看到这些。
她知道错了,却已什么也挽回不了了。
她痛苦也愤怒,更多的却是懊悔,而那所有的情绪,在最后都汇聚在了一起,成了一种逃离不掉的仓皇无措。
“我错了,对不起......”她的声音在发抖,可躺在她怀中的周晴却再也无法回答她。
而站在她面前的人,也再不是那个会温柔地唤她师妹的秦师姐了。
积蓄在空气中的魔气越来越多,压得云挽几乎喘不过气来,转眼间,那些魔气竟形成了一个如实质般的漩涡,以秦芷依为中心,向四周迅速扩散。
秦芷依站在风眼之中,发丝和袖袍都随风鼓动着,她双目圆睁,仿佛当真是从地狱走出的修罗恶鬼。
下一刻,云挽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飞了出去,而那间狭窄封闭的屋子也在顷刻间四分五裂。
已没了生息的周晴跌落在一旁,云挽却再顾不得其他,只踉跄地撑地而起,慌乱地握住了佩剑。
此时所发生的,她曾在宗门的习堂中学过,这是灵脉逆转为魔脉的前兆,或者说,这是凶冢形成前的征兆。
此处在望仙道脚下,若爆发出凶冢,很可能会影响到望仙道最核心的龙眼灵脉!
城中有魔气爆发,太虚剑川很快就能发现,但他们做出反应也需要一段时间,等他们派人赶来时,或许整个川上故城的人都已被魔气侵蚀,变成了如秦芷依那般的魔物。
他们不似宗门弟子那般修为深厚,无法用灵气抵抗,到时越来越多的魔物只会与魔气相辅相成,令此地变成蜀洲最大的凶冢,再无回天的可能!
所以......这就是戮心的目的吗?
云挽猛地咬牙,终是在一片激荡的魔气浪中站起了身。
原本立在漩涡中心的秦芷依已渐渐隐去了身影,唯留下肆虐的风暴。
云挽手腕一扬,佩剑迅速出鞘,重重割在了她的手腕上。
血线绽开,她一掌拍在地上,灵气瞬间从她身周溢开,汇聚成一道太极纹,从天而降,将那道魔气眼压下。
以她之能,其实是无法抵抗如此迅速膨胀的魔气眼,所以她只能用自身精血为引结阵,强行将封住了这片天地,但此举也令她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传音石需以灵气为媒介传播,此处的魔气太过浓郁,她自是无法使用传音石联系小师叔的。
云挽的脸上一片决绝之色,她从未惧怕过死亡,她只希望在她耗尽精血前,太虚剑川的人能赶来,能阻止这场与她有关的灾难。
这念头产生的瞬间,云挽便觉身后一阵戾风袭来,她连忙向侧旁躲闪,却已有些来不及了。
锋利的匕首瞬间穿过她的小腹,好在有聆福护身,这一剑并不致命。
她惊怒交加地回头看去,就见越无疾此时正站在她身后。
匕首被他重新拔了出来,他轻转动手腕,甩了甩剑刃上的血迹。
“我险些忘了,只是这样一把匕首,还不足以杀死你。”
越无疾只是一个凡人,若放在以往,他是不可能伤到云挽的,但此时此刻她正用自身精血封锁魔气眼,空气中浓郁的魔气又令她经脉内的灵气逐渐紊乱失序,她本就是靠着毅力强行支撑,更没办法轻易离开站立之地,更无法做出太多的反抗。
“你、你想做什么?”
越无疾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云挽,似是觉得很愉悦:“我自是想杀了你。”
“我和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越无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当年若非你父亲不愿给我琉璃骨,我又怎会成为家族的弃子,沦落至所有人眼中的废物,甚至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
云挽露出了吃惊之色,她艰难道:“此事你怎怪得了旁人?”
“我为何不能怪旁人?”越无疾冷笑,“祝云挽,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蠢,事已至此,你还什么都看不明白。”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的那些师兄师姐,就是因为你才惨死在了凶冢中,你如今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戮心为你设的局。”
“他是万魔护法,想令一座稳定的凶冢失控简直轻而易举......”
他此言一出,云挽顿时如遭雷劈,而她那怔忡痛苦的模样,也令越无疾更加愉悦了。
“祝云挽,按照你所言,你同样也怪不得旁人,只能怪你自己,怪你太蠢了,被戮心害得这么惨,竟还以为他是想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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