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那些纷乱的念头也在电光火石间迸发,于她心底激烈地动荡着。
医馆老板的欲言又止;周晴的处处隐瞒;还有周晴那位阿姐的古怪......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周晴的姐姐,连带着三位早已死去的师兄师姐,会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禁忌之术,而是魔!他们都已变成了魔!
人一旦堕了魔,便再不是原本的自己,而是会被最极致的负面情绪占据夺舍,逐渐变成一个全新的个体,一个全新而充满了恶念的个体。
眼泪滑落,很快淌了满脸,云挽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将田知渺向她伸来的手推开,她站起身就快步向外走,可偏院的门却在这时被“砰”地一声打开,周晴神色慌张地出现在了门前。
她似是急着想来阻拦什么,但待她看到云挽与她身后的那三人后,她的心便彻底沉了下来。
“让开!”云挽冷眼看着她。
周晴的神情一阵变化,眼底竟也有泪光闪过,可她最终还是张开手挡在了她面前,语气坚定:“我不会让你这么回去的,除非你杀了我!”
“你这么做是错的!”云挽很少会表现出如此激动的一面,她几乎是在冲着周晴怒吼。
“我不明白何错之有,”眼泪从周晴眼角滑落,她伸手擦拭了一下,“与我们在书中所学的根本不一样,他们并无任何异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云挽摇头。
人一旦变成了魔,便再不是原本的自己了,更何况他们早就已经死了,他们早就......
“怎么吵起来了?”方澜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二人。
田知渺赶忙凑上前来拉架:“有话好好说呀。”
她一把搂住了云挽的肩:“就当给我们一个面子,你看咱们都多久没见了,你和周晴一上来就吵架算怎么回事?”
秦芷依也轻皱着眉,不赞同地看着她们。
那些痛苦而愤怒的情绪好似在这一刻被突然冲淡,云挽茫然了一瞬。
眼前的师兄师姐,就和记忆中的一般无二,过往的回忆也止不住地翻涌。
的确如周晴所说......毫无异处......吗?
木轮滚动的声音缓慢而至,路新出现在了周晴身后。
“祝姑娘,”他的眼神格外平静,平静到不露丝毫慌乱之色,“你不如先跟我聊聊再做决定。”
云挽意识到,路新是故意的。
今日本就是他趁着周晴外出,故意将她引入了偏院,让她恰好撞见早已入魔的秦芷依三人。
甚至于,这早就是他筹谋已久之事,他一次次等在医馆门前,笑着与她打招呼,便是为了今日。
“你想做什么?”
“跟我来吧。”路新转过轮椅,主动给她带路。
周晴显得很不安,她上前几步,路新却给了她一个安抚性地笑容。
云挽很快就跟随路新一路走至了他的书房,这处书房地处偏僻,很是幽静,不必担心他二人在里面的谈话被旁人听见。
书房门刚一关上,一把匕首就骤然从云挽袖中探出,直压在了路新的脖子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居高临下地将他扼住,如此质问道。
被人这般压制,路新却不露惧色,他摊开双手,神色甚至有些无辜:“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无法修炼的凡人罢了。”
“一个无法修炼,却也想一探大道的凡人。”
第069章
云挽从前听周晴说过, 她说路新只是一个无法修炼入道的凡人,他不具灵根,身体也不好, 因此才在此开设医馆, 只救治与他一般的凡人。
她还说,这位路先生, 正是因为不能修炼, 才会钻研禁术, 想着去寻找能够让凡人之躯入道之法。
云挽如今看着面前的男子, 方才恍然大悟, 他所使用的办法根本不是什么禁忌之术, 而是魔气!
而他常年坐于轮椅之上,总一副病体沉疴的模样, 也并非是他当真体弱多病, 而是因为魔气是会被灵气压制的,川上故城建在望仙道脚下,自也受望仙道灵脉的影响,魔物在此若不想暴露自己,便会被灵气削弱。
云挽思绪飞转, 终是一字一顿地开口道:“万魔护法。”
听她叫出这个称呼,男子轻轻一笑,并未否认:“在下正是戮心。”
是相同的读音,却不是同样的两个字。
云挽的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握着匕首的手也随之紧了紧,她如今没有趁手的剑, 而那位传说中的万魔护法也绝不会只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凡人,她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戮心似是察觉出了她的恐惧:“祝姑娘不必如此慌张,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云挽戒备着他:“你有什么目的?”
天魔死后,归墟魔域便由这位万魔护法统领,按理说他其实算得上是归墟如今的统治者,他为何要放着归墟不管,反而跑来望仙道。
云挽只疑惑了一瞬,脑海中就冒出了两个字——厄骨。
万魔护法会出现在望仙道附近,只能是为厄骨而来。
“祝姑娘,”戮心却道,“你不必急着给我下定论,我对你、对太虚剑川,甚至是对整个昆仑墟,都没有任何恶意。”
云挽声音发紧:“你用魔气将死去的人复活。”
“这有什么不好吗?”戮心竟反问起了她,“昆仑各仙门因当初天魔之事,总对魔抱有偏见,但魔气其实并非那么不堪,它有很多效用,比如可以让我这样无法修炼的凡人入道,再比如可以让你那些死去的朋友重新活生生地出现在你面前。”
云挽怒道:“他们已经是魔了!”
“是魔了又怎样?”戮心道,“你们昆仑墟的人总说,人一旦入了魔,便不再是原本的自己,可你也亲眼看到了,你的那些朋友,他们仍旧是原本的他们,若非是因为这世间对魔、对他们的偏见,我们又何必将他们关在这座医馆中?他们又为何不能如正常人一般走在阳光下呢?”
戮心看着云挽,神色是出奇的认真:“我行走在昆仑墟,自甘削弱魔气,便是想尽我所能去消除昆仑对归墟的误解,便是想让所有无法修炼,却向往大道的凡人,得以有一个以魔入道的机会;让失去亲人挚友之人,有能在再次见到他们的机会......”
“魔气与灵气便如日月,如阴阳,只是两种相对的不同之物,并无是非之分,凭什么修魔便是错?又凭什么魔便要人人得而诛之呢?”
“祝姑娘,”他道,“在下实在不明白到底有什么错,亦不明白用魔气救助旁人有什么错。”
云挽捏紧了拳头:“你这些皆是在狡辩。”
戮心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下是否是在狡辩,祝姑娘看不明白吗?都说魔是残忍凶戾的,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那祝姑娘觉得我和你那些被魔气复活的朋友如何?我们看起来与你认知中的魔一样吗?”
见云挽抿唇不言,他便又道:“早年天魔在世时我就与他不合,更从未认同过他,昆仑将他除去后,我才得以成为如今的万魔护法,可饶是如此,他们也只将我奉为护法,不愿敬我为尊......这正是因为,我本就是凡人入魔,所信奉的也一直是修魔与修仙无异,对昆仑亦没有任何恶意。”
戮心道:“我留在昆仑,正是想寻找一个能与昆仑仙门和平交谈的机会,我希望昆仑能对魔有一个新的认知,魔气虽与灵气相逆,但我们为什么不能各取所需呢?”
“昆仑墟灵脉交错纵横,其中却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凶冢,给各洲都带去了许多麻烦,但那些凶冢其实本质就是无主且不可控的魔气,对我们这样真正的魔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戮心的态度很真诚:“若是昆仑墟愿意接纳我们,与我们合作,我们完全可以协助各仙门世家一同驱逐凶冢。”
云挽对魔的了解其实一直很有限,除开在宗门中所学的那些,便只有一年前凶冢那次了。
而沈鹤之身上的厄骨,又始终令她有些谈魔色变。
在她的认知中,魔向来都是残暴的,是无法沟通的,是像天魔残魂那般,将非人且恶毒的一面完全展示出来的。
所以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有一日,竟会听到一个魔,如此郑重地与她说这些,且这个魔,还是在归墟和昆仑皆鼎鼎大名的万魔护法。
云挽很清楚,魔都是狡猾的,所以她根本不可能轻易放下怀疑和戒备:“你既然有这些想法,你该去与昆仑三宫的掌门长老说,你告诉我有什么意义?我又帮不了你什么。”
戮心苦笑:“我倒也有过与他们商谈的念头,可昆仑对归墟的偏见太大,恐怕还未等我将话说出口,他们就已经对我出手了,且不论我如何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我的。”
“我也不相信你。”
戮心却好似很无所谓:“祝姑娘,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今日亦不会强行将你留下,你要如何选择,可以全凭你的心意。”
“你完全可以立即赶回宗门,将这座医馆告发给太虚剑川的长老,让他们领人前来围剿除魔。”
戮心说得没错,倘若万魔护法在川上故城一事被捅了上去,即使崔见山再不尽职尽责,作为大长老,他也不会放任不管的。
到时候不止是戮心,连带着那些受魔气影响的人,也会被一同歼灭,比如说周晴的姐姐;再比如说不久前还在与云挽搭话的师兄师姐;甚至于,一直和魔物勾结的周晴,也会被关押入思过崖的悬渊地牢中......
至于戮心,他作为统治着归墟的万魔护法,必定是有自己逃脱的办法,以崔见山之能,根本不可能擒得住他。
“你在威胁我?”
“这算是威胁吗?”戮心偏头看着她,他表现得格外平静,“若在你看来,人在堕魔之后,就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了,那你的那几位朋友,也只是披着人皮的魔物罢了,他们是死是活,你又何必在意呢?我又怎么可能用他们威胁得了你。”
云挽蹙起眉,却没接言,戮心便道:“我与祝姑娘说这些,是因祝姑娘的父亲乃是太虚剑川的上任掌教,而祝姑娘同样前途无量,若是祝姑娘愿意相信我所言,我亦愿意祝你登临掌门之位,到时我便能将我心中所想宣扬出去,令世间之人彻底消除对魔的偏见。”
云挽张嘴就想反驳他,戮心却率先将她打断:“你可不必急着回答我,你可以好好考虑,不管你最后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选择尊重,毕竟世人对魔到底有多大的敌意,我一直很清楚......”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竟变得有些异样:“就连我的妻子,亦因为我选择修魔入道,而与我彻底决裂......”
云挽心中一动,她知道戮心嘴中的“妻子”,乃是忘悲剑的上任主人,净水剑君。
但......
“世人皆说,是你欺骗背叛了她,还将她的心挖出炼成了蛊。”
戮心笑了一声:“世人总喜欢让魔来背负所有的错,将一切都分为是非黑白两相对立,仿佛除去对的,便只有错的,可人心复杂,又怎能用是非二字简单概括?我敢以性命起誓,我从未欺骗过她,即使到了今日,我仍深爱着她,是她不愿接受现在的我,也不愿放下对魔的成见。”
“或者说,”他轻声道,“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也是希望包括她在内的世人,能改变对魔的看法......”
云挽犹豫了一下:“我曾听闻,净水剑君从前修的乃是无情道,后来却为你转修了炼情剑。”
“是,”戮心点了下头,没有丝毫隐瞒之意,“她为我转修炼情剑时,我尚还只是个寿元有限,身体欠佳,又因没有灵根,永远无法修炼入道的凡人,我不愿眼睁睁看着她与我一同死去......”
说起这些时,他眉眼间闪过了一抹痛楚之色。
云挽不禁瞪大了眼睛:“所以这就是你宁愿修魔,也一定要入道的原因。”
“是,”戮心再次点头,“至于她的心,则是她自己亲手挖出来的。”
“因为我已堕魔,她不愿再与我相守,所以割心以断情。”
云挽紧攥着拳头,她突然发现,她竟无法判断出戮心所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他的神情不似作假,她也不确定他是否在骗她。
戮心坐在轮椅上,手肘撑着扶手,闲散而轻松,仿佛此时谈及的,也不过只是稀疏平常之事。
云挽犹疑间,就听他又道:“令尊令堂早亡之事我已听闻,祝掌门是被天魔所杀,我并无回天之法,但若你能拿来令堂的遗物,我也许可以让你重新见到她。”
......
云挽走出书房时,神情有些恍惚,好半天后,她才注意到,在长廊的尽头,站了一个人。
越无疾靠着木栏静静地望着她,眼底似隐隐有几分讥讽之色,但也只是一瞬,他就转身离去了,并无与她交谈的打算。
云挽知晓越无疾是在被家族抛弃后,为戮心所收留,想来他一直都知晓戮心的身份,也很清楚他都在用魔气做些什么。
又或者,在越无疾心底,也存着一份用魔气来治疗枯骨症,抵抗注定早亡命运的念头,只是不到万不得已那天,他还没迈出那一步。
又向前几步,云挽就看到了周晴和她的阿姐,周晴见到云挽后很紧张,她有些惊恐地将姐姐拉至了自己身后,仿佛生怕云挽对她做些什么。
云挽什么也没做,只是在路过周晴时,特意向她阿姐看去。
那是一名衣着朴素的女子,云挽从前来探望过周晴许多次,却从未与她的这位姐姐认真接触过,想来周晴那时便在担心她能识破其魔物的身份。
可说是魔物,那女子的眉宇间却又是一片宁静,见她走来,她甚至点头冲她笑了笑,眼底隐约透出感激之色,像是在感谢她对周晴的照拂。
再之后,田知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看到云挽与周晴相安无事后,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拉起云挽的手,又拉起了周晴的手,最后将两人的手放在了一块,笑道:“都是同门师姐妹,就该好好相处才对呀!”
秦芷依和方澜也姗姗来迟。
秦芷依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方澜便道:“若实在闹矛盾了,不如打一架,打完之后就不准再吵了。”
田知渺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谁跟你似的,脑子里除了打架什么都没有了!”
方澜回顶她:“我们剑修就是要多实战才能进步!”
秦芷依无奈:“你们就别吵了。”
云挽还记得,那时凶兽扑来时,是方师兄最先冲在了前面,叫她们快些逃离,可他们与凶兽太过悬殊,只一个照面,方师兄就与其他同门一般,被利爪拦腰截断。
而目睹了那一幕后,田师姐却没有任何恐惧,平日里最喜欢与方师兄斗嘴的她,几乎想也没想便冲了上去,抱住了那血淋淋的残破身体,又被凶兽一口吞吃入腹。
这一刻,云挽突然福至心灵,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又恍然间想起了什么。
从前的事,她一直都清楚地记得,从未有一刻忘记过,所以她也清晰地记得,那年除秽节,田师姐在望月灯上写下的愿望是—ῳ*—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眼眶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云挽抿着唇,整个人都禁不住地发抖。
周晴在看她,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固执,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哽咽:“明明什么都没变,你为何就是不愿相信呢?”
云挽没说话,她只是用力将手抽出,转身便向外走去。
“铁柱小师妹?”田知渺又叫起了那个熟悉的称呼,“你这就要走了吗?咱们都还没好好说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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