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苏苏与其他内门弟子一样,晨间前往无涯峰修行,夜里才归来,每日都过得忙忙碌碌,似乎并无任何嫌疑。
云挽还注意到,凌苏苏在内门的人缘非常好,不管是与她同窗的弟子,抑或是一些早已出师的师兄师姐,竟都很喜欢她。
就连三峰长老看到她时,都会不自禁露出几分笑意。
她如今是崔见山的小徒弟,崔见山起初收她为徒,为的是打压云挽,现在却也多了几分真心,时常便会指点她一二。
不过有个人倒是例外,崔檀昭非常讨厌凌苏苏。
在云挽的特别留意下,她已经连着撞见过许多次崔檀昭找凌苏苏麻烦了。
崔檀昭从前讨厌云挽,因为沈鹤之总护着她,但现在,她的这份厌恶则落到了凌苏苏身上,且成倍地增长。
凌苏苏成了她父亲的徒弟,又颇得她父亲赏识,在修炼上比她天赋高,在同门间也更受喜爱,甚至还顶了个沈师兄未婚妻的名号。
崔檀昭每次看向凌苏苏时,那双眼睛都仿佛淬了毒,像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断。
比较奇怪的是,她每次来找凌苏苏麻烦时,凌苏苏都忍气吞声地任她欺负,不似当初的云挽那般,习得了剑术后,就立马教训了回去,这便让崔檀昭的行为越来越变本加厉。
云挽与凌苏苏比试过,她知道崔檀昭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她便有些想不通了。
好在凌苏苏和当初的云挽不同,她在门内有许多朋友,每当崔檀昭来找她麻烦,都会有不同的人为她出头。
这些同门平日里因崔檀昭是大长老的女儿,不愿去招惹她,但见到崔檀昭欺负凌苏苏时,竟一个个都变得仗义了起来,所以至今为止,倒也没闹出什么大事。
找不到证据,云挽的猜测也无从证实,而对于此事,她自己心中亦是复杂的,因为她恍惚间突然就意识到,她其实不确定她到底是否希望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喜欢沈鹤之,所以她不愿看到他与旁人恩爱,这份“不愿”有时很浅淡,浅淡到仿佛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有时却又会变得浓烈汹涌,汹涌到她甚至偶尔会产生“若是凌苏苏不喜欢师兄就好了”的念头......
可若是凌苏苏不喜欢沈鹤之......那他的炼情剑又该怎么办?厄骨又该怎么办?
云挽很茫然,她也不知该找谁商量,于是这份猜测与怀疑便只是憋在她心中,并未给她带来太强的行动力,她也只是给予了凌苏苏一份格外的关注而已。
自那日后,沈鹤之倒是再未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即使她刻意留意着凌苏苏的行踪,竟也没有与他偶遇,甚至连那时不时会出现在她窗边的手抄竹简也消失了。
这般过了大半个月,云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鹤之好像在躲着她。
她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了他,不过她原就打算离开飞泠涧,本也不想再与沈鹤之有过多的接触,他躲着她反而正合了她的意,她也不会再常常想起他,也可以更加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了。
凌苏苏对云挽的态度转变了许多,她好像觉得她与云挽已经彻底冰释前嫌了,偶遇她时,也总表现得很热情,热情得让云挽都有些茫然了。
这日,云挽又来到了锻剑锋,接待她的依旧是之前那位石照宗师兄。
“不知祝师妹是为何事而来?”石照宗对她的态度难得地友善。
“我想挑一把能用的剑。”云挽直接道出了来意。
她的本命剑断了,她自是需要再找一把趁手的剑来用。
真要说起来,最适合作为过渡来用的剑,其实是沈鹤之当初赠予她的那把木剑。
可云挽也不明白自己是出于何种心理,她并不想用,她总觉得别扭,一想到凌苏苏手中也有一把相似的木剑,她甚至有些难以忍受。
云挽不是矫情的性子,她现在无剑可用,若是放在别的事上,她也就凑合了,但对于剑修而言,一把剑所能带来的感受会直接影响到这把剑握在手中后,能发挥出的实力。
任何细微的情绪都会反应在剑招之上,因着这份别扭,那把木剑在云挽手中,甚至还不如门派统一发放的铁峰剑来得灵巧。
不过铁峰剑同样不怎么好用,所以云挽干脆亲自跑来了锻剑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趁手的剑。
石照宗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他指向了锻造炉方向的兵器架:“那上面挂的剑皆是由玄铁所炼,虽比不上剑冢内的灵剑,却也坚韧异常,至少不会像铁峰剑那般容易卷刃断裂。”
他想了想,突地又道:“祝师妹若寻不到趁手的,我也可亲自为你炼制一把,不过最快也需要三个月之后才能拿到了。”
云挽一愣,她倒是没想到石照宗会这般好说话,不过她向来不太喜欢麻烦别人,她便道:“多谢石师兄,我还是先去看看吧。”
锻剑锋的剑自是需要使用灵石购买的,云挽不缺灵石。
她刚被沈鹤之领回飞泠涧时,他就给了她一大笔灵石,她一开始想拒绝,沈鹤之却说这些灵石原本就是她父亲留下的,给她是理所当然,她便也只好收下了,于是自那以后,她也再没缺过灵石。
锻剑锋说是山峰,其实称之为一座巨大的锻造炉更为合适,山体内部被掏空,又引地火而来,再用不受地火腐蚀的寒玉钢精搭起脚架,供弟子走动。
石照宗所说的兵器架恰被安置在靠近地火之处,云挽刚一靠近,就感受到了澎湃的热浪。
她有些好奇地向下看去,脚下是寒玉钢精搭起的楼梯和台架,而台架之下便是滚滚燃烧的赤橘色火焰。
地火生于地脉,比之寻常的火焰更加凶烈,能熔灵灼魔,是专用于炼丹锻器的火焰,毕竟炼丹锻器所需的材料皆是内蕴灵气的天材地宝,凡火无法熔断。
这地火益处颇多,却也是有缺点的,它可以熔灵灼魔,便也会对修士造成巨大的伤害,修士一旦被地火燎烤,就会受极为严重的灼伤,严重者甚至有皮肤溃烂、灵气融解而亡的危险。
不过此物只要使用得当,倒也没那么可怕,寒玉钢精能克制地火,就像眼前这整座锻剑锋内的所有建筑,都是用此种材质搭筑而出的
灵气愈浓之处,地火含量便也越高,锻剑锋的地火正是来自于望仙道的灵脉,所以才会规模如此巨大。
修士的护身灵气本是可以抵挡严寒酷暑的,但地火散发的热浪却能毫无阻拦的穿过护身灵气。
于是不过片刻的功夫,云挽的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此时站立之处其实算不得太安全,那寒玉钢精制成的护栏太矮,在腰部以下,若一不小心滑倒,便有跌入火窑的风险。
修为高深之人自能轻易使出御空术躲避,但熊熊火焰遇物则烧,对于太虚剑川内的大部分弟子而言,若真跌了进去,是很难及时做出反应的,所以云挽也没敢凑得太近。
只是当她好奇地打量着遍布了整个山腹洞腔的地火时,她脑子里却冒出了前些时日在典籍中看到的一则记载。
“九尾赤狐生于火海,以炽火为食,一身赤金皮毛,不畏地火炙烤......”
云挽心中一动,突然就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她此前一直因芙蓉的话,对凌苏苏抱有怀疑,可她始终不知该用什么办法去证实,但此时此刻,她看到了地火。
如果她用地火去试探凌苏苏,若她不会被烧伤,那不就证明了她的确来自九尾赤狐有苏氏了吗......
不过这个想法刚一产生,云挽就又犹豫了起来。
倘若她的猜测出了错,凌苏苏便会真的被地火灼伤,即使创伤面积不大,那种程度的烧伤也会造成极大的痛苦,且伤势恢复得很慢......
但此事非同小可,若凌苏苏的身份真的有问题,厄骨很可能会因她而出现问题,一旦天魔复苏,对于整个昆仑墟的伤害都是巨大的......
这些念头在云挽脑海中迅速流转,还未等她考虑清楚,脚架下方的空地处就突然传来了嬉闹声。
云挽回头看去,却一下愣住了,因为她竟看到了凌苏苏。
她刚刚还在犹豫着到底该如何抉择,她居然就这般凑巧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凌苏苏不是自己来的,她还带了两名与她关系要好的同窗师妹。
云挽近些时日一直留意着凌苏苏,便也将那两人看了个面熟,其中一人名为辛红烟,是二长老别叙门下的弟子;而另一人则名为赵宁溪,拜在三长老程岁风门下。
之前崔檀昭欺压凌苏苏时,这二人就帮她出过头。
云挽看得出来,凌苏苏的确很招人喜欢,她刚一出现,那些锻剑锋的师兄们就放下了手里的伙计,很是殷勤地与她搭着话。
凌苏苏也不露怯,她一笑起来,脸上会出现两个小梨涡,看起来很是可亲。
因四周有来自地火的热浪阻挡,云挽听不太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在片刻之后,凌苏苏突然仰起头,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之下,凌苏苏眼底的笑意更浓了,看见云挽,她似乎很是高兴。
可惜云挽对着她实在笑不出来,她仍是一如既往地神色冷淡,于是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便有些像凌苏苏热脸贴了冷屁股。
凌苏苏自己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她竟直接提起裙摆,向云挽这边跑了过来。
少女“蹬蹬蹬”地踩过寒玉钢精搭建的楼梯,很快出现在了她面前。
凌苏苏身后是低矮的护栏,护栏之下就是那如怒海沸腾般的地火。
云挽的目光落在了凌苏苏的脸上,她突然就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种冲动。
若她想用地火试探她,此时正是最好的机会。
但这股冲动很快又被云挽按了下去,地火炙伤太过严重,她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
而凌苏苏也在此时主动与她说起了话:“祝师姐,我正是来找你的!”
云挽目光微动,有些疑惑:“何事?”
凌苏苏倒很是开门见山:“我刚刚在无涯峰看到师姐往此处走,便想着师姐大概要来锻剑锋,师姐的本命剑破碎原也与我有些关系,我就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之处。”
云挽心中觉得奇怪,她的本命剑是名刃忘悲剑,就连沈鹤之都找不出合适的修复之法,凌苏苏能帮上什么忙?她凑过来除了添乱还能干什么?
这些念头一阵阵滚过,滚到唇边,却只剩了一句:“我今日是想来挑选一把趁手的剑。”
说罢云挽就将目光落在了一侧的兵器架上,不再去看凌苏苏。
可惜她的冷淡并未劝退那热情高涨的少女,凌苏苏也歪着头跟着看了过来,似是打算帮她一起挑剑。
因挨得近,她发髻间的鹅黄发带便垂落而来,蹭上了云挽的胳膊,令她莫名有些不舒服。
云挽向侧旁躲了一步,凌苏苏却突然伸出手来,拔出了兵器架上的一柄短剑,那柄剑的剑柄上镶嵌着宝石,璀璨又闪耀。
凌苏苏不禁赞道:“好漂亮ῳ*的剑!”
云挽瞥去一眼,并未多做评价,凌苏苏倒是很高兴地挥了挥剑,可惜这处台架的空间有些小,她不怎么施展得开。
凌苏苏不得不向后挪了一步,她看着手中的剑,又转动手腕挽了几个剑花。
挥舞了片刻,她却又将剑放下了,有些遗憾地道:“可惜我没有那么多灵石。”
云挽又向她看去一眼,鬼使神差之下,她突然道:“你可以让沈师兄给你买。”
凌苏苏听罢反而皱起了眉头,摇头道:“这不行的,我如今使的是沈师兄赠的木剑,这柄短剑也只是好看而已,没什么太大的用途,我怎能为了好看就浪费沈师兄的灵石?”
云挽没接话,凌苏苏便又摇了摇头。
此处空间狭窄,她干脆将短剑递了过来:“祝师姐可以帮我将剑重新放回去吗?”
云挽没拒绝,她很自然地抬手去接剑,可当她的手触上那伸来的剑柄时,她心中却突然闪过了什么,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浮现而出。
还未等她想明白,凌苏苏就松开了握剑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但她刚刚站立之处本就是架台的边缘,几乎紧贴着那低矮的栏杆,这一退,她的后腰便重重撞在了栏杆上。
因实在猝不及防,凌苏苏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而去。
云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此时她与凌苏苏的距离其实很近,近到只要她想,她就能拉住她,止住她跌落的趋势。
可也是在这一刻,刚刚那些纷乱的念头又不受控制地萦绕上心头。
倘若凌苏苏真的是九尾赤狐,那她就不会被地火所伤,这正是一个能让她的身份曝光在众人面前的好机会......
只一瞬的恍惚,却也失了救援的良机,少女惊恐的尖叫声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也令云挽恍惚回神,
她心中顿生悔意,但此时的凌苏苏已经彻底地翻出了围栏。
云挽只能追着她的尖叫声向她伸出手去,可她刚攥住一片衣角,那台架下方的地火就宛若发现了猎物的野兽,猛地窜起。
火舌高卷,像怒张着的嘴,一口就将那跌落的少女包裹,也顺势舔上了云挽伸出的右手。
清脆的铃音在疼痛传来前摇响,护身灵器聆福于此时被触动了,而也是在这一刻,云挽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白衣身影不知从何处而来,直撞入了她的视线中。
熟悉的冰寒之息猛烈地迸发而出,下方正处于兴奋状态的地火竟一瞬间被寸寸冻凝,整座锻剑锋的温度也骤然降落到了极点。
只是片刻的晃神,那自地脉引出的地火竟被直接封锁住了。
赤橘色的火光溃散熄灭,那股寒气来势汹汹,几乎带出了些许失控的怒意,令每一寸空气都被浸得冰冷。
云挽微微抬眸,便有一片凉凉的霜花轻飘飘落在了她的眼睫上。
众人皆仰头望去,随后都不自禁地露出了吃惊之色。
只见这座常年被地火笼罩的锻剑锋,此时竟下起了一场大雪,片片晶花飘落,将天地都衬得朦胧而洁净。
而在片片飘落的雪中,在那丝丝缕缕穿行的寒风里,白衣青年悬立于半空,袖袍衣摆随风鼓动,他右手执剑,左手托着因被地火灼烧而陷入了昏迷的少女,殷色的唇轻抿,神色冷峻,宛若仙人降世。
来人正是沈鹤之。
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云挽一时竟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沈鹤之没有看她,他只是小心地将重伤的少女护在臂弯里,仿佛除了他怀中之人外,其他人都不再重要。
凌苏苏身上的衣衫被烈火融得褴褛,但因有沈鹤之用衣袖遮挡,看起来倒也不至于太狼狈,但云挽却还是注意到了她裸露的皮肤上那烙下的红肿烧伤。
那些伤痕的面积很大,爬满了她整个后背和肩膀,触目惊心。
凌苏苏被地火所伤,这就说明她根本不是九尾赤狐,云挽也明白了,她之前的怀疑显然完全错了。
沈鹤之仍是看也没看云挽一眼,他很快就抱着重伤的少女落至了下方的空地。
“凌师妹!”
“凌师妹!”
锻剑锋的弟子和与凌苏苏同来的两位师妹都紧张地围了过去,只不过因有沈鹤之在,他们便没能近身。
凌苏苏已彻底没了意识,她脸色苍白,眉头痛苦地紧皱着,肩膀也不断瑟缩,似是疼痛到了极点,冷汗不住从她额角冒出,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沈鹤之很快解下了自己的外袍将她包裹在内。
他把她轻轻放下,冰寒之气也随之覆在了她后背和手臂的大片创伤处,于是少女那紧锁着的眉头也终于松了几分。
沈鹤之的神情却仍很凝重。
他从怀中取出丹药喂入她口中,又迅速将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腕,用冰寒的灵气护住了她的心脉,一刻不敢耽误。
与凌苏苏关系最好的辛红烟眼底已含了泪水,她这时终于鼓起勇气,紧张地向沈鹤之问道:“沈师兄,凌师妹怎么样了?”
沈鹤之没有立即回答,他此时正全力护着凌苏苏的心脉,似一时分不出神来,好半晌才启唇道:“暂无性命之忧。”
众人皆面面相觑,眼底满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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