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向柔却摇头:“我们暂时做不到安全取出厄骨……当下我们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为他续上一段琉璃骨。”
这话让云挽露出了吃惊之色,她不禁看向了沈鹤之。
这世间拥有琉璃骨之人,她也就听说过沈鹤之一个,若说要给燕少慈移栽琉璃骨,自是只能从沈鹤之身上取。
沈鹤之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很显然扶向柔所说的办法,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
云挽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种很异样的情绪,指尖也不可抑制地微微轻颤。
谢绮眉接着扶向柔的话道:“云挽,既然你已决心要与燕少慈结为道侣,我们便也ῳ*会将你纳入我们对抗厄骨的计划范围中。”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谢绮眉看着她,“不过事先说好了,你若说拒绝了,我们会极力反对你和燕少慈结为道侣,甚至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棒打鸳鸯。”
云挽的嘴唇动了动,才轻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扶向柔道,“只需你和燕少慈定期用特殊的功法双修,既是为了帮燕少慈适用琉璃骨,助他压制厄骨,也是为了避免你最为他的道侣,作为他最亲近的人,成为厄骨首要的诱导对象。”
“双修……”云挽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虽说双修之法论起来也是一种修炼之术,但这毕竟是夫妻之间的秘事,云挽实在没想到他们会摆在明面上说。
可不知为何,她却并未生出任何害羞之意,只是心底那份怪异的情绪愈发的浓重,甚至让她莫名觉得酸涩。
而始终沉默着的沈鹤之竟也在此时出言了。
“因这双修之法需发挥特殊效用,又要适合琉璃骨,所以会由我来创,”他顿了一下,“云挽姑娘大概需要在太虚剑川久驻一段时间。”
云挽抿住了唇,她突然就明白了她心底的那份别扭,但随后她却道:“我知道了,我既要与他结为道侣,便会主动承担这份责任……之后也还请沈剑君指教……”
教她如何跟另一个男人双修……
又是那种极为矛盾的情绪,有些酸涩疼痛,又像终于证明了什么般,带着几分别扭的快感。
她想,这没什么不好的,通过双修来帮少慈哥哥压制厄骨,也算是她在除魔一事上尽了一份力。
谢绮眉和扶向柔又齐齐叹了口气,他们如今也算云挽的长辈,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自不希望她参合进厄骨相关之事中,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他们又能说什么?
谢绮眉其实一直不太看得上沈鹤之,这种看不上,在十几年前的斩魔之乱爆发后,达到了最大。
所以后来不愿云挽来蜀月洲,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愿她再和沈鹤之有所接触。
真要说起来,其实沈鹤之也算不得有什么太大的过错之处,但云挽好歹算她半个女儿,她实在不想让沈鹤之当她女婿。
但谢绮眉怎么也没想到,她千防万防,云挽竟然看上燕少慈了。
她甚至觉得匪夷所思,这俩孩子算她一起看着的,她记得云挽从前对燕少慈根本没那个心思,这会儿怎么又非他不可了。
谢绮眉甚至觉得,早知如此,还不如就沈鹤之了呢……
她和扶向柔一同站起身来,对云挽道:“现在我们会再去跟燕少慈聊聊,顺便看看他的身体状况,若是顺利的话,明日就可以进行琉璃骨的移栽。”
谢绮眉直至此时,都期盼着云挽能后悔,可以这个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此时就像头倔牛。
他二人去找燕少慈了,沈鹤之却并未跟着一起,一时之间,便成了云挽在与他独处。
她很不自然,便垂着视线,并不想与他交谈。
沈鹤之却偏在这时唤她:“云挽。”
她目光动了动,还是看向了他,沈鹤之反而又沉默了下来。
云挽愈发觉得别扭,就干脆主动问他:“沈剑君的伤已经好了吗?明日就移栽琉璃骨,当真受得住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回答得慢吞吞的,云挽便轻飘飘地“嗯”了一声,看来是她多此一举了。
在她再次移开视线前,沈鹤之倒是说话了。
“我其实是想为那日之事道歉……”
青年那张冷峻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些许无措。
她便问他:“你打算怎么道歉?”
“我那日……是因为喝醉了……我从前并未喝过酒,那日心情不好,便喝了些,没想到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
他微微垂眸,又像是不敢看她,说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
沈鹤之给出的理由,云挽其实早想到了,那日他强吻她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他喝了酒。
可这根本不是她想听的,她也不觉得一句只是喝醉了就能解释得通。
他只是喝醉了,又不是眼瞎了,不是脑残了,不是中邪了!他怎么不去亲别人,他怎么不去亲那个跟他一起在思过崖的谢玉舟?怎么不去亲扶向柔和谢绮眉?非跑来亲她?
但云挽最终并未与他据理力争,那些恼怒的情绪也被她全部咽了回去。
她觉得这没什么好争的,就算真与他争论,她也不会换来她想要的结果,即使她其实自己也不太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
“我接受道歉,”云挽的语气平静而冷漠,“也请沈剑君不要再提此事了,毕竟我是要和少慈哥哥结为道侣的,我不想让他误会,所以就当作是没发生过吧。”
云挽说这话时,沈鹤之一直紧盯着她,他眉宇间像是郁结着某种情绪,但他最后却只是低低地说了声“好”。
第二日, 谢绮眉三人再次来到了飞泠涧,为的自然是帮燕少慈移栽琉璃骨。
燕少慈起初便是为了琉璃骨,才孤身跑来了太虚剑川。
是因他听戮心说, 他患有枯骨症, 这才想要来太虚剑川觅得琉璃骨治病,也想看看是否能借此摆脱厄骨。
只是琉璃骨在沈鹤之身上, 而沈鹤之又是云挽的命定红鸾, 燕少慈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 便一直不知到底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得到琉璃骨。
若主动去向沈鹤之求取, 便好似他比沈鹤之天生矮了一头, 他总觉得别扭;但若说要用什么不光明的手段牟取, 他又实在做不出来,且沈鹤之也帮了云挽良多, 他不可能主动去害人家, 于是一来二去,就一直这般拖着了。
他没想到的是,拖着拖着,那些秘密竟全曝光了出来,而他更没想到的是, 太虚剑川不禁并未对他做什么,那个沈剑君居然还主动要将琉璃骨给他。
虽说厄骨无法取出,他大概终其一生都要与之对抗,但这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燕少慈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其实很感激沈鹤之,也对这位沈剑君抱了份敬重, 若是别的那个名声远扬的昆仑墟前辈,他说不得还会将他当作自己崇拜追寻的目标。
只是, 一想到沈剑君是云挽的命定红鸾;一想到云挽险些就会与他成为一对有情人;甚至出于某种男人的直觉,他总隐约觉得,云挽和这个沈剑君之间并不是那么的单纯......燕少慈就生出一种强烈的别扭来。
他佩服沈鹤之,也尊敬他,却也始终克制不住地有嫉妒他,他甚至想,凭什么他沈鹤之生下来就继承了玄微剑尊的修为,还能在太虚剑川这样的大门派有一席之地,而他燕少慈自幼却全村被屠,又被迫认贼作父,如今还不得不和厄骨相伴一生。
他这飘零的一生,要如何与沈鹤之比?他根本比不过他。
他还忍不住想,若他也能有沈鹤之那般的出身,他定也可以像他一样光鲜亮丽。
燕少慈心中的那份不服,总让他忍不住将自己和沈鹤之作比较,好在云挽最终还是选择了他,这也让他稍得了几分安慰。
移栽琉璃骨的地点,就选在了飞泠涧的竹楼内。
谢绮眉守在了飞泠涧外,主动承担起了护法的职责,扶向柔作为大夫,则在屋中帮着转移灵骨,云挽便成了最闲的那个人。
屋门紧闭着,她站在门外,一遍遍地徘徊着,莫名有些焦虑。
灵骨是可以再生的,但分离灵骨却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最重要的是,沈鹤之如今要做的,是为燕少慈治好他的枯骨症,这就不是单纯地取走一小截灵骨那么简单了,并且因需要取走的琉璃骨非常多,这个过程也凶险异常,甚至极为疼痛难忍,稍有不慎便会伤及根基。
他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吧......
扶叔是药仙宫宫主,有他在,应当不会有事......
云挽心烦意乱地想着,只盼着那扇紧闭着的门能赶紧被推开。
屋内的三人此时已经开始转移灵骨了。
分离灵骨的过程极为的痛苦,沈鹤之和燕少慈分别坐在扶向柔两侧,燕少慈便忍不住偷眼打量沈鹤之。
青年轻阖着眼,灵气没入他的丹田后,血肉切割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可他的面容上却并未出现任何痛楚之色,他的脸色虽在逐渐变得苍白,神情却仍是那般的疏冷平静。
这让燕少慈隐隐有些失望,这位沈剑君竟在分离灵骨时,都不会露出丝毫狼狈之态,他好像永远那么高高在上,令人望尘莫及......
他又忍不住庆幸,还好他比他更早认识云挽,否则他要如何与他相争?如今这个落魄无能的自己,甚至还需要等待着沈鹤之的施舍。
沈鹤之对疼痛的忍耐力,让一直观察着他状态的扶向柔都有些吃惊,也是因此,取灵骨的过程比想象中的还要顺畅。
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灵骨很快便从血肉之中被剥了出来,光滑剔透的表面,沾染着丝丝缕缕的血迹,却反而让这绚烂的色彩看起来更加纯净。
扶向柔没有犹豫,他伸手接过灵骨后,便按住了燕少慈的肩,又将那段灵骨打入了他的丹田中。
燕少慈再没了胡思乱想的机会,他闭上了眼睛开始全力调息。
沈鹤之此时看起来很虚弱,额角也冒出了冷汗,但他却并未闭眼歇息,反而是看向了燕少慈。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五官俊朗,微翘的眼尾令他看起来有些张扬,是与谢玉舟同种类型的气质,也是从不会在他身上出现的。
沈鹤之突然觉得很失落,即使早已知晓了眼前这个少年是云挽如今喜欢的人,也是她想与之结为道侣的人,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想起了他那时因中移情蛊,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有苏濯灵,还执意要与她结为道侣,而有苏濯灵也在最终为了越无疾挖走了他的琉璃骨。
那段记忆很遥远,但沈鹤之仍记得,那个惨遭背叛的他,是如何的愤怒失控,又是如何的荒唐可笑。
而如今,他也彻底明白,原来他在真正爱一个人时,竟会为了成全她,亲手剖出自己的琉璃骨,主动赠予她的爱人。
她不爱他也没关系,她想要爱谁都可以,只要她高兴就好,他......只想让她高兴,哪怕永远也无法得到她......
这些痛苦,他一个人咽下便好,他会一直默默守着她,直到他死......
扶向柔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脸上也冒出了一层汗,为燕少慈续琉璃骨的过程耗时竟比剥离灵骨还要久。
燕少慈双目紧闭,不知不觉间,他的眉宇间便隐隐浮现出了一股黑气。
沈鹤之意识到不对时,扶向柔已被一股巨力震飞,他重重撞在了门上,又跌落下来昏迷了过去。
这股力道很重,若非屋内早布了阵法,恐怕这一下,甚至能将整座竹楼都震塌。
骤变突生,那盘坐着的少年也猛地睁开了眼睛,只是他那双眼睛却不再是漆黑之色,反而变得赤红,他的面庞上也随之浮现出了猩红的魔纹。
沈鹤之的目光沉了下去,他迅速就判断出了是怎么回事。
琉璃骨乃先天之物,天生克制魔气,理论上来讲,身怀琉璃骨之人是一生都不会受心魔所扰的。
所以某种程度上,琉璃骨算得上是厄骨的克星,也正是因此,在燕少慈身上的厄骨感受到琉璃骨的气息后,便做出了最后的反扑,燕少慈便也出现了堕魔的征兆。
琉璃骨已续入了他身体中,却未完全融合,而厄骨如今想做的,就是在琉璃骨真正生效之前,彻底控制燕少慈的身体,令他变成天魔降临的容器。
那双血红的眸子慢慢掀起,最终凝在了沈鹤之身上。
“沈鹤之,沈剑君......”他念着他的名字,眼底是一种莫名而戏谑的笑。
厄骨想要令天魔降临,自是需要努力诱发燕少慈的负面情绪,从而于其中汲取力量,沈鹤之要做的,便是在琉璃骨完全融合前,尽量稳住燕少慈。
“你想说什么?”他看向他,这般问道。
“我想说什么?”燕少慈又笑了起来,“你是不是看不出来,我其实一直嫉妒你。”
沈鹤之目光动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什么?”
“这不是很容易想吗?因为你什么都有,可我什么都没有,”燕少慈道,“你永远光风霁月,是众人敬仰的沈剑君,我却怎么都比不过你。”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为何一定要与我比?”
“那还不是因为!”燕少慈竟猛地瞪大了眼睛,眼底充斥着血红的怒意,“因为你喜欢云挽!”
沈鹤之藏在袖中的手猛地颤了一下,他没想到燕少慈会突然这么说,他神情间的那份平静冷意也终是再维持不住。
他这副模样让燕少慈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得极为猖狂。
“沈剑君啊沈剑君,我哪哪都不如你,可偏偏云挽就是选择了我......”
少年的话音还未落下,一颗拳头就猛地砸在了他的脸上,他“哼”了一声,整个人也随之栽了过去。
“你为什么打我?”燕少慈脸上的笑意转瞬成了暴怒。
“你不准,”沈鹤之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不准拿她当谈资!”
少年看着他,脸上的愤怒却突然又化作了嘲讽的笑:“沈剑君这是怎么了?这就生气了?”
“我就是要这般说她又怎么了?”他看着他,笑得洋洋得意,“她喜欢的人是我,我是她未来的夫君,你这般打伤我,她也会心疼我。”
见沈鹤之沉默地看着他,他便继续笑道:“怎么了,沈剑君?你是不是也尝到了嫉妒得发狂的滋味儿?可惜你再怎么高高在上又有什么用?你心爱的女人不还是我的吗?你连她一根手指都碰不到,她却让我亲她......”
又是一拳,这次直接打在了燕少慈的腮帮子上,打得他咳出了一口血。
他捂着嘴,却笑得格外阴森,脸上的魔纹也愈发浓郁。
“待到我与她结为道侣后,我不仅要亲她,我还要......”
“砰”地一声,燕少慈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扶向柔身旁。
扶向柔倒是被他这一下给震醒了,他勉强睁开眼睛,就被眼前之景吓了一跳。
燕少慈没有理他,反而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继续打呀!”少年对沈鹤之吼道,“我倒要看看你打死我后,怎么向云挽交代!你将我打死了,她只会恨你,你会成为她的杀夫仇人,因为她爱我!”
沈鹤之紧抿着唇,他的皮肤苍白得几乎能让人看到其下青色的血管,灵骨被剥离后,又未能得到及时的调养休息,这给他造成了很大的负荷。
可他却突然抬手一招,将燕少慈的那把刀丢给了他。
“出手,”他道,“跟我打。”
“什么意思?”燕少慈握住了刀柄,并无动作,“我又不是你的对手,你是想借此羞辱我吗?”
沈鹤之伸出了两只空空荡荡的手:“我不用武器,且灵骨刚被剥离,这般你都不敢动手的话,如此懦弱无能,还有什么资格被云挽喜欢?”
这话成功地激怒了燕少慈,他很快将刀一横,便朝沈鹤之猛砍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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