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其实有些古怪,又有些别扭,只是云挽自己也不太明白她在别扭什么。
燕少慈倒是没想到云挽会这般说,他克制不住地露出了喜色,但随后云挽却看着他“哼”了一声。
“你还说我呢,你和那个有苏濯灵不也走得颇近,甚至还曾险些为救她而丧命。”
燕少慈“啊”了一声,随后他又急忙解释:“我就是看她有些可怜,才总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我心中如何想的,你还不清楚吗?你若不喜欢,大不了我以后都不与旁的女子接触……”
他话音还未落下,便见云挽像是有所察觉般地,突然转头向一旁看去。
他也连忙扭头,便见那正被他二人讨论的两人,竟就站在凉亭之外,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是否将他们的话都听了去。
此处是飞泠涧,本就是沈鹤之的住处,他自是可以随意往来的,只是不知为何有苏濯灵也同他一起来了。
云挽下意识站起身,神色有些异样。
看着沈鹤之和有苏濯灵走在一路,她心底竟生出了一种很古怪的情绪,仿佛是有些恼怒。
甚至因着这份恼怒,原本该有的尴尬都被抹平了。
她问道:“沈剑君和濯灵姑娘一同前来可是有何事?”
“我们……是来寻燕公子的。”回答之人是有苏濯灵。
燕少慈蹙眉:“找我做什么?”
沈鹤之便道:“近些时日,星机宫宫主谢绮眉和药仙宫宫主扶向柔赶往了掖星洲,经他二人调查,发现多年前盗走天魔厄骨并失踪的万魔护法戮心曾潜伏于此,开了一家医馆,大家都称他为路先生。”
沈鹤之此言一出,燕少慈的脸色霎时白了,云挽也露出了吃惊之色。
“这位路先生,正是收养了燕公子的师父,”沈鹤之继续说着,“并且燕公子本身其实是患有枯骨症,无法入道,也注定早亡的,是因有了路先生的帮助,燕公子才能如平常修士一般,入道修行。”
“只是这枯骨症原只有一种治疗方法,那就是为病患续上一段琉璃骨,”沈鹤之道,“可惜现今世上,拥有琉璃骨的人只有我,燕公子身上也并无来自我的灵骨。”
“所以戮心用以压制燕公子病症的,其实是厄骨,也就是说……来自天魔的厄骨,此时就在燕公子身上。”
沈鹤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云挽大为震惊,厄骨她是听说过的,枯骨症她也听说过,就连那位传说中的万魔护法戮心,她同样也有所耳闻。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些遥远到只在书中见过的东西,竟会与她身旁这个与她从小一同玩到大的玩伴有如此的关联。
甚至于那位万魔护法,她也曾见过许多次,就连她会突然跑来太虚剑川,也是在他的怂恿下。
且看身旁少年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止不住的惊惧,云挽便明白,这些事都是真的,并且燕少慈本人也是知晓的。
她一时觉得无法理解,一时又觉得这个与她想办多年的少慈哥哥分外陌生。
她忍不住想,是否还有什么更为重要的事,是她一直不曾知晓的。
少年也看向了她,却又不敢真的看她,他闪躲着她直勾勾的目光,一颗心也仿佛沉入了冰窖。
他想,云挽会讨厌他吗?
他又觉得怨恨,因无论是枯骨症还是厄骨,抑或他那位师父,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也只是苦苦挣扎着,始终无法逃脱这层命运。
“沈剑君今日要来杀我的?”燕少慈最终却露出了倔强之色。
他的命运本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即使云挽会因此讨厌他,旁人会因此要杀他,他也绝不会跪下来求饶。
青年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朝他抬起了手,而冰寒之气也随之在空气中弥漫。
强烈的威压立时让燕少慈再说不出话来。
只是下一刻,一道剑光却突然从他身旁闪过,少女执剑立于他身前。
“你不该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云挽用剑指着沈鹤之,将燕少慈护在身后,“厄骨之恶,来自天魔;戮心之恶,亦只是他本身,燕少慈自幼与我生活在一起,他从未伤害过无辜,他师父收养他也不是他的错,你凭什么将旁人的过错怪到他身上?”
那般清澈的目光,又是那般干净嘹亮的声音,却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用剑指着他,也是为了护着另一个男人。
沈鹤之一时竟有些恍惚愣怔。
燕少慈没想到云挽会如此坚定地维护他, 尤其是她竟会为了他,将剑对准沈鹤之。
他在忐忑不安之余,又无比感动。
沈鹤之的神色却变得沉郁幽深, 但他没有收手, 也没有解释。
云挽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可那股冰寒之气却并未化作攻击, 反而将整个飞泠涧笼在了白茫茫的霜雪之下。
像是隐隐构成了一座聚灵阵, 令四周的灵气浓度陡然升高。
云挽有些不解地看着沈鹤之, 他却只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望着她。
似是悲伤, 又像是痛楚。
有苏濯灵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她只是看了云挽一眼, 便将目光落在了燕少慈身上。
“我们今日来是希望你能想起前世的记忆,戮心会在你幼时找上你, 正是与你前世的经历有关, 而他用厄骨压制你的枯骨症,也必是有着什么阴谋。”
“什么?”燕少慈有些无法理解,他不明白为何又突然扯到了前世。
既然已经转世了,便算是新生,鲜少有人再与前世有什么关联。
云挽也甚是困惑, 好在有苏濯灵很快就给出了解释。
“赤狐族的狐衍之术可令修道者记起前世过往,只是此法对被施术者的修为颇有要求,不过沈剑君已对周围做了布置,我会将燕公子前世经历简单说明, 只要燕公子不心生排斥,我们同样可以完成施术。”
燕少慈不明白, 他虽也对所谓的前世有些好奇,但心底更多的却是恐惧。
有苏濯灵很快就讲述了起来:“你的前世其实是我的爱人, 你会患枯骨症,也是为了我,因我那时是赤狐圣女,身怀天狐血脉,我父亲不愿血脉受污,就强行将你我分开,又对你种下了枯骨之症。”
“你、你在开什么玩笑?”燕少慈已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鹅黄衣裙的少女却用一双含着泪的眼眸看着他,悲痛又难过。
“我为了能生生世世寻到你,便将我的一条狐尾留在了你身上,可我的心被云挽姑娘得了去,你这才会被她吸引......所以你心底真正爱的人,其实一直是我。”
云挽很吃惊,她今日已因燕少慈之事吃惊了很多次,此时却是最吃惊的一次。
燕少慈却急了:“濯灵姑娘,就算我帮过你,你也不能这样吧,我自幼与云挽一同长大,我也喜欢她很多年了,她是我唯一想与之结为道侣的人,你说这般话不是让她误会我吗?”
“而且空口无凭,谁知你是不是在骗我?”
有苏濯灵却并未与他争辩,她只是慢慢将自己的手压在了心脏处,赤色的灵光野随之从她身后浮现,逐渐化作了八条狐尾,而燕少慈则像是突然被什么烫了一下,他“嘶”的一声,很是惊恐地扯开了衣领。
只见在他裸.露的胸膛之上,竟隐隐浮现出了一道赤红色的狐狸剪影,与有苏濯灵身后的八条狐尾交相呼应着。
云挽瞪大了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有苏濯灵显出狐尾,而那八条狐尾她也无比熟悉,因她胸腔中的那颗心脏,每每被触发后,便也会幻化出同样的狐尾。
她又看向了燕少慈,少年的脸色却很难看,因为他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梦。
在那梦中,便有着一道生着八条狐尾的女子身影,他甚至曾因此以为云挽就是出现在他梦中的人。
可如今,有了如此切实的证据,他终于知晓,原来他梦到的,竟是有苏濯灵。
可他并不觉得多喜悦,他甚至生出了强烈的惊恐。
过往的许多片段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从前他不明所以,如今却那些都串成了线。
比如说他幼时全村被屠,唯有他被戮心救下;再比如,他的师父路先生从一开始就为他挑选了两个名字,让他任选其一,却并非是在为他取名,反而像是想让他活成谁的模样……
他总算醒悟,他所经历的那些,皆是因戮心想将他培养成那个前世的他。
全村被屠,是有心策划而出;带他入道,亦是别有所图……
他这一生,竟因“前世”二字,硬生生活成了个笑话。
“就算我前世当真与你有什么牵扯,那也并不是属于我的人生!”燕少慈的反应很激烈,“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我就是我自己,你们凭什么让我变成前世那个人?!”
“更何况,你既然都说了,我患枯骨症是因为你,被戮心找上门也是因我前世与你有关系,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想要与你再续前缘?”
燕少慈的声音都在发抖,原本他被沈鹤之戳穿身世,他还觉得无比惊恐,如今却只剩下了愤怒,甚至是委屈。
“就是因为你我才变成现在这般,我恨你还来不及,你竟还想让我记起前尘!”
少年的话是那般狠毒,有苏濯灵忍不住落下泪来。
“少慈……”
“不要叫我的名字!”燕少慈几乎怒吼出声,“我不会变成你所以为的那个人,我也不会喜欢你,我所爱之人只有云挽!”
他像是为了表明决心,甚至主动拉住了云挽的手。
有苏濯灵的话让云挽有些茫然,她不禁看向了沈鹤之,却发现那青年也在看她。
“云挽……”他突然开口,“燕少慈身患枯骨症,还怀有厄骨,又与旁人有前世情缘,他并非是你的良人。”
他说着,竟主动向她伸出手来,那感觉就像是……在等着她做选择。
云挽心头猛地一跳,她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但她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沈鹤之与谢姨和扶叔是旧相识,他说这些话,不过是以长辈的身份罢了,并非是、并非是……
“云挽!你不要听他胡说!我就是我自己,我根本不想和前世有任何关系!为何非要这般逼我?”燕少慈的神色间满是痛苦,而有苏濯灵也早已因他的模样泪流满面。
云挽其实很能理解他,一个人活得好好的,却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你,你活着就只是为了变成另一个人,任谁都无法接受。
她没去管沈鹤之伸来的那只手,反而将剑横在了身前:“少慈哥哥不愿想起过去,也不愿成为他的前世,你们便没有理由逼迫他。”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一生都在追逐着另一个人的痕迹。”
“你是这么想的?”沈鹤之喃喃开口。
“沈剑君,”云挽深吸了一口气,“你帮过我,我很敬重你,也很感激你,但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妥协,你们若想伤害少慈哥哥,就先问问我手中的剑!”
她说着又安慰起身后的少年:“放心吧,我们一同从掖星洲而来,我也答应了要做少慈哥哥的妻子,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又是那样坚定的语气,却是对着另一个男人,如今的她已经不会再选择他了……
沈鹤之突然觉得狼狈,他看着挡在燕少慈身前的那道身影,心底几乎生出一种发狂般的念想。
他那只伸出来的、空荡荡的手,忽然便攥住了她的手腕。
大概还是有所顾忌,也曾对他存着一份好感,云挽竟未能反应过来,也没能及时出手阻拦。
她转瞬间就被拉至了沈鹤之的身后,而青年的另一只手也猛地一掌拍出。
金色龙影环绕他手掌而生,带着腾腾的杀气,直奔燕少慈的胸口。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燕少慈甚至不及躲闪,他只听得云挽尖叫了一声,那一掌就狠狠落了下来。
金色龙影瞬间暴涨,将他整个人都缠绕在了其中,剧烈的疼痛让他“砰”的一声跌倒在地,而那突然袭击他之人却不知怎的,骤然僵在了原地。
青年慢慢低下头,就见沾血的剑尖从他心脏处穿出,鲜血霎时间溢出,眨眼就打湿了他胸前的大半衣衫。
是毫不留情的一剑穿心,且因他并未对身后之人设防,心脉便也被锋利的剑气斩断。
他慢慢回头看去时,脸色已苍白如纸。
身后执剑的少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并未想过真的伤他,越是厉害的剑修,感知便越是敏锐,以沈鹤之之能,他不可能躲不开她的剑,她出手,也不过是想逼退他,不让他伤害燕少慈。
所以这一剑也毫无保留,直取他要害,是奔着杀他去的。
有苏濯灵根本无心顾及旁人,她已冲过去抱住了跌倒在地的少年。
“好疼……”燕少慈克制不住地发出了痛苦的求救声,他下意识便紧攥住了有苏濯灵的胳膊。
“这是螭龙链,沈剑君是不愿见厄骨出事,才用此法将你锁住,并不会伤及你的性命,只要再忍一忍就好了。”
可剧烈的疼痛却已让燕少慈意识不清,他根本听不见旁的声音,只痛苦地哀嚎挣扎着。
在这片背景音里,云挽的心在止不住地发颤,因为她发现,沈鹤之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取燕少慈的性命。
“我……”
她退后一步,剑刃上猩红的血极为刺目,而那胸前染血的青年则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步。
他伸手捂住了伤,却显然是徒劳的。
他未说任何谴责之话,也并不露分毫恼怒,只用一双充满哀伤与绝望的眼睛望着她。
云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甚至又想往后退,青年却艰难地攥住了她的手。
“别怕,我没事……”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就“扑通”一声跌了下去。
殷红的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在这漫天的飞霜下,显得格外浓艳。
常年一身白衣的青年,总带着如霜雪般的疏离冷意,唯有额间一抹赤色。
可如今的他,却被这片血色映得格外绮丽。
云挽的心脏都好似被人攥紧了一般,她几乎迷失在这片血色中,半晌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她匆忙俯下身去,也无暇去管那些血迹,只抖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遗余力地用自己的灵气一遍遍地续着他的心脉。
可他的生息仍在不停流逝,那些血也止不住地沾了她一身。
他仿佛……真的会死在她怀中。
这个她曾在掖星洲时就听说过的人,这个传闻剑道第一的沈剑君,怎会死在她的剑下?
而他倒下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在安慰她……
谢玉舟匆匆赶来飞泠涧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满身是血的少女,有些茫然的在霜雪中抱着奄奄一息的青年。
这还是云挽回来之后,谢玉舟第一次见她。
熟悉的面容,却又带着隐隐的陌生感。
“把他给我吧。”谢玉舟叹了口气。
“你要带他去哪?”她抬头看他,仍是有些茫然的眼神。
“思过崖。”
谢玉舟简短地吐出了三个字,云挽却已知晓了他的身份。
她又问他,带着些小心翼翼:“我可以跟着他吗?”
谢玉舟轻轻摇头:“思过崖是惩处弟子之处,不宜让外人入内,你还是留在飞泠涧吧。”
他顿了顿又道:“你不必太担心,沈鹤之命硬得狠,没那么容易死的。”
其实谢玉舟说了谎,他不让云挽跟着,便是因沈鹤之此时已危在旦夕。
好在扶向柔此时已在赶往太虚剑川的路上,只要拖到他来,沈鹤之就还有命活。
否则……他大概就真的要死在他最爱之人手中的。
谢玉舟想,云挽如今早已不记得从前,沈鹤之亦不会想看着她难过。
若真到了那一步,他便伙同扶向柔寻个由头将她瞒过去好了。
只是……他看着少女泛红的眼眶,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事,心头也涌出了一片酸涩。
“你不必觉得自责,刀剑无眼,沈鹤之不会怪你。”
第124章
朦胧之中, 剧烈的疼痛仿佛横亘在灵魂深处,并不单单来自于身体,更多的是一份强烈的难过, 甚至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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