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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篱梦(希行)

东阳侯夫人是在宴席上接到消息的。
当时仆妇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原本含笑的东阳侯夫人脸色有些震惊。
“当真?”她脱口问。
坐席上原本就眼尖的夫人们便有人再忍不住追问:“怎么了?”
听到询问,再看到四周灼灼的视线,东阳侯夫人脸上震惊散去,嘴角浮现笑意。
“是景云的消息。”她说。
听到这个名字,灼灼的视线更甚,旁边席位上年轻女子们也都看过来。
东阳侯夫人的嫡子周景云,三岁请封了世子,六岁被先帝称赞聪慧貌美,十三岁被先帝点了翰林,被誉为大周最小的翰林官,是京城排号第一的佳婿人选。
可惜在他十四岁时就被定安伯家捷足先登,定安伯厚着脸皮撒泼打滚请皇帝出面为家中的三女做媒,东阳侯松口应了。
为此京城中多少人家背后骂定安伯,为佳婿被抢黯然神伤。
但没想到两人在十八岁成亲后,定安伯的三女命薄,刚成亲半年,不知怎么染了肠游,救治不及过世了。
鳏夫周景云依旧成为了良婿人选,但周景云对亡妻情深,先是守孝三年,接着又请了外放,这一走就是六年。
虽然已经快二十七岁了,周景云依旧没有续弦。
也依旧是京城人佳婿人选。
听到东阳侯夫人的话,有更多人忍不住了。
“是世子要回来了吗?”旁边的礼部侍郎夫人问,藉着位置便利,抓住东阳侯夫人的手腕,“玉娘,咱们两家的交情,你可不要忘记我说过的事。”
其他人都笑了,礼部侍郎夫人最爱给人做媒,但周景云她可是要第一个说给自己家的。
大家七嘴八舌嗔怪“你急什么!你家才一个女儿,年纪还小呢。”
“夫人,景云还好吧?”太常少卿夫人则关切问,还探身过来,将手搭在东阳侯夫人的另一只手腕上,“如今再无妖后乱政,国朝安稳,新帝也多次提及当年的小翰林,还是快些回来吧。”
东阳侯夫人再忍不住噗嗤笑了,故作羞恼的将手收回来,在两人的手上各自轻轻一拍。
“你们不要跟我混闹。”她说,但也给了大家解释,“说是今年要回来,但也未定。”
那就是要回来了,诸人得了答案都欢喜,一时间席面上更热闹,不过再问周景云的事,东阳侯夫人就不多说了。
东阳侯夫人一直坐到宴散,在诸人中不早不晚的时候告辞,一切都如常,只是在二门上马车的时候,或许是放脚蹬的婆子没扶好,东阳侯夫人一脚绊倒,差点撞在马车上,还好身边的仆妇及时拉住,另一个仆妇还将自己挡在车前,避免了东阳侯夫人磕碰。
东阳侯夫人谢绝了大家的问候,打趣自己老了腿脚不灵活,笑着坐上车走了。
但无数双眼盯着,这一幕瞬间传开了。
东阳侯夫人失态一定是因为席间接到的消息。
周景云的消息。
周景云怎么了?
周景云不会出事了吧!
无数消息在京城流传猜测,不待四处打听,又有一个消息传来,让京城里很多夫人小姐震惊失态。
周景云续弦了。

东阳侯府在京城的西北角,算是偏远之处,但好处是占地很大。
第一代东阳侯是当年跟着高祖皇帝起家的老臣,出身贫寒,性子质朴,谨慎本分,就算成了侯爵也谨慎,严立家规,家中子弟皆行事规矩,第二代东阳侯虽然没有建树,但能守家守业,这几十年大周朝堂跌宕起伏,多少新贵旧勋抄家灭门,东阳侯府皆避开了风波。
第三代周景云才貌出众,不管是在先帝还是如今新帝面前都有好名,如今朝堂安稳,新帝急需用人,周景云也不再仅是少年聪慧,读了万卷书也行了万里路,沉稳可靠,必将被重用。
所以虽然婚事不顺,丝毫没影响东阳侯夫人心情,她脾气和蔼爱说笑玩乐,所在之处皆是欢声笑语。
但今日的桂芳斋却安静无声,丫头仆妇屏气噤声。
许妈妈站在一楼的东次间,隔着窗户看厅内坐着的年轻女子。
说年轻,还不如说是个孩子。
虽然刻意穿了素雅沉闷的衣裙,挽着高鬓,但也掩不住青涩稚气。
这女孩子,只有十六岁。
身量倒是高一些,但也是因为瘦才显得高。
瘦得像春天的柳树,无风也似乎摇摇摆摆。
这就是世子的续弦?
许妈妈想到这个就觉得恍惚。
这怎么可能?
这女孩子哪里能被世子看上?
恍惚的视线里,那女孩子抬起头,接一旁婢女递来的茶,露出面容。
这相貌也只是清丽。
东阳侯府里这样的婢女比比皆是。
世子这是怎么了?
“哪怕他说是在外养了私生女,我都不觉得奇怪。”东阳侯夫人在二楼上坐着,看着院落,喃喃说,“怎么就续弦了?这是从哪里找来的……”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女子。
长得不是烟花女子那般艳丽,也不像大家闺秀那般端正,非要找个形容,东阳侯夫人只能冒出天生地长这四个字。
那个女子迈进院子里,或许是孤身一人,再加上家里的丫头仆妇都避开了,她就像野天野地里孤长的一颗树,莫名的荒凉。
“世子说是庄先生弟子的女儿,父母双亡,由庄夫人抚养长大。”黄妈妈在一旁低声说,“世子敬佩庄先生的人品,再者……”
说到这里黄妈妈不由也看了眼楼下,想着适才见到那位小姐的样子。
“……秀雅绝俗,出尘不凡……”
她有点说不下去世子信上的描述。
一来是真没看出怎么秀雅绝俗,二来世子从未这样描述过一个女子。
世子年少成名,但又年少持重,从不多看女子们一眼,也从未贪恋美色。
定安伯家三小姐也并不是多么出众的美人,世子也没有轻狂不敬。
一个孤女,又是普通人家出身,东阳侯夫人心里叹口气,这件事实在是古怪,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也想不到等来等去,儿子找了这么一个续弦。
“我也从未逼迫过他。”她带着几分哀怨,“但凡他说一句不想,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王公大臣,我都能出面替他拒绝,我也不是计较出身门第,只想他找个可心如意的人,但他怎能先斩后奏……”
这个女子走进家门,手里拿着的是两人的婚书,有当地官府见证,她与周景云已经在外举办过婚礼。
这种荒唐事,黄妈妈以往只在戏台上见过,怎么也想不到世子会做这种事。
真是人生如戏,世事难料。
“世子信上说了,一来是为了庄先生安心,庄先生时日不多,再者,也是为夫人和侯爷着想,他就要回来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如今清理蒋后余孽,朝堂换了一半的人,又有各种新关系盘根错节,万一又有人拿着婚事来作怪,不能让夫人和侯爷总去得罪人,人情如纸薄,先帝荒唐,妖后乱政,这十几年日子不好过,看看当年的伯爵们还剩下几个,如今虽然说朝堂终于稳定了,但帝心难测,世子这是怕啊……”
东阳侯夫人叹口气,想起这十几年过的日子,今天这个被抄家了,明天那个被从朝堂上拖走,连一国太子,定了谋逆,说砍也就砍了。
他们这些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公侯伯爵们,真是提着心吊着胆过日子。
要不然周景云放着清贵翰林不做,成了亲就跑出去读书,又在外做监学,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使,这是因为他少年成名,被先帝妖后奸佞盯着,只能避出去了。
“人好也成了罪过。”东阳侯夫人说,念了声佛。
黄妈妈看她脸色稍缓,接着劝:“世子行事有度,他不会乱来,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东阳侯夫人一声叹气:“他有他的道理,我这个当娘的还能怎么办,听他的呗。”
说罢一撑扶手。
黄妈妈眼明手快顺势搀扶。
东阳侯夫人站了起来。
“那我就去认了他这个媳妇。”
黄妈妈叹息:“要说不说,也是你自小对世子太好了,他都习惯了,不管做什么,有你这个娘在就不怕。”
东阳侯夫人笑了:“我有了他,才有了今日安稳日子过,我自然也要我儿过的安安稳稳。”
当年她先后两个孩子保不住,看着妾室们左一个右一个的生,婆婆天天阴阳怪气,侯爷又老好人一般要她先养个庶子在名下,她那时候真是度日如年,甚至想着一死了之。
还好这时候怀了景云,生下来漂亮的不得了,又极其聪慧,被公公婆婆侯爷捧在手心里,那些庶子也都成了土石瓦砾,她这个东阳侯夫人也再没受过气。
不就是个媳妇嘛,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东阳侯府也不指望靠姻亲壮门楣。
“那自然是,咱们家可不是靠媳妇的。”黄妈妈挺直肩头带着几分傲然,“那些人都笑咱们出身,说什么几辈子改不了泥腿子,结果呢咱们家的富贵稳稳的,其他人还没三代呢,家业都散了。”
东阳侯夫人嘴角含笑下楼。
“夫人见了她就好,里里外外多少眼睛盯着,都等着看你做恶婆婆的笑话呢。”黄妈妈压低声说。
东阳侯夫人嘴角的笑意更柔和几分:“我可不是那等蠢人,恶婆婆磋磨的可不是儿媳,是我儿子呢。”
黄妈妈笑着不说话了,扶着东阳侯夫人下了楼,越过宽大的花鸟屏风,看到坐在厅内的女子身影。
她也松了口气,世子除了给夫人侯爷的信,还偷偷让人给她塞了一封信,作为世子的奶妈,世子请她帮忙安抚母亲。
可以看出来,虽然世子没有陪着这个小妻子一起回来,但极其在意,唯恐夫人为难她。
但当人媳妇,自来不是容易的事。
黄妈妈微微抚了抚衣角,扬声道:“红杏,怎么人来了也不上来说一声?”
厅内侍立的婢女红杏便施礼:“夫人。”
坐着的年轻女子也放下手里的茶,站了起来。
“庄氏。”她垂首施礼,“见过母亲。”

“庄先生待我恩重如山,父亲临终前让我随先生姓氏。”
“先生一生教学,无儿无女,养了无数弟子,如今又养了我,我为他们侍奉香火,也报答不了恩情。”
厅内年轻的女孩子讲述自己的来历,她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并无半点娇怯。
东阳侯夫人点点头:“这是应该的。”又回想了下儿子信上的内容,“你叫庄篱?”
年轻的女孩子垂目,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母亲唤我篱娘就好。”
东阳侯夫人默念了篱娘两字。
“你与景云……”她迟疑一下说。
庄篱抬起头,对东阳侯夫人深深一礼:“世子对我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夫妻之间可不能论这个,她也不觉得一个只听过几天课的老师,能让她儿子恩重到以身相报。
东阳侯夫人看着这年轻女孩,她很想直白的问,是不是你们师祖孙设了局,让景云无可奈何。
但又想,儿子年纪不大的时候,在喜怒无常的先帝,行事诡异的妖后面前也能全身而退,怎能在一个偏远之地的书院老师手里翻船?
更何况,有什么能威胁到东阳侯世子?
要说色迷心窍……东阳侯夫人再看一眼这年轻女孩儿,觉得说她被景云色迷心窍还差不多。
罢了,还是等周景云回来再问吧,自己的儿子什么都能问什么难听话都能说,媳妇么,到底是外人。
东阳侯夫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这也是缘分,景云信上说了,他还有事务要忙,暂时回不来,先送你回来,你也别怕,家里有我。”
庄篱再次施礼垂首:“有世子安排我安心。”
虽然短短几句,东阳侯夫人也看出来了,这女子的确不怕,她的言语虽然恭敬,但也很疏离,没有卑微讨好也没有战战兢兢。
不像是做人家媳妇来了,倒像是做客。
东阳侯夫人莫名想起先前的儿媳,定安伯家的小姐,那才是媳妇,想到定安伯,她的头隐隐疼了疼,这莫名其妙的续弦进了门,少不了要跟定安伯家说一声,也少不了一通麻烦。
定安伯一直想要再续亲,嫁过来一个女儿。
这些年她一直咬着景云对三小姐情深难忘,拒绝议亲,现在周景云突然带回个续弦,怎么跟定安伯家解释?
“景云还没回来,你是现在见家里人,还是等他回来一起?”东阳侯夫人也不想多寒暄了,直接问。
庄篱道:“我回来已经惊动家里人了,不见不合礼数。”
想到这个东阳侯夫人再次抱怨儿子,何止惊动家里人,他自己不回来,但让这女子沿途落脚都是打着东阳侯府世子夫人的旗号,整个京城都惊动了。
多少人家急着看热闹。
东阳侯夫人站起来:“好,那就跟我来见见吧。”
桂芳斋是东阳侯夫人的书房以及处理家事的所在,日常的住处则是在隔壁。
这里五间上房,黑漆落地柱,雕花窗棂,院落里有参天大树,藤曼花架,廊下养着五六只鸟儿跳跃鸣叫。
东阳侯夫人带着庄篱走进来,接过婢女红杏捧来的锦帕擦手,再喝一口热茶,摆手拒绝了捧来的点心。
“侯爷呢?”她问。
许妈妈忙答:“先前已经去问过了,在齐家吃酒,晚间才能回来。”说罢再看一眼旁边的庄篱,“侯爷说知道了,让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早再见吧。”
当许妈妈看向她的时候,庄篱就垂下头,待听了这话,屈身施礼:“是。”
这样看还是懂礼数的,东阳侯夫人心想,但旋即又自嘲,她现在已经只求这点了。
“让其他人都过来吧。”她对许妈妈吩咐。
东阳侯府家里人丁很兴旺,这是庄篱看着屋子里的人的第一个念头。
东阳侯夫人身边站了五个年纪不等的妇人,这些是东阳侯的妾室,另有三男四女,是东阳侯还未成亲子女。
在许妈妈的指引下,庄篱一一与诸人见礼。
东阳侯夫人只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出嫁了,另外还有两个庶子一个庶女也成家了,不在侯府。
“他们都在外地,消息太突然,一时也赶不过来,我已经给他们去信了,等过年的时候回来再见。”东阳侯夫人给庄篱说。
听到这里时,有女声响起“啊,母亲,那世子哥哥和新嫂嫂不举办婚礼了吗?”
庄篱看过去,见是最小的那位庶小姐,今年七岁,唤九娘。
周九娘话出口,就被身后的妾母拉住示意不要多嘴。
东阳侯夫人倒没有发脾气,对周九娘笑了笑:“要等你哥哥回来再商议,他不回来,新娘子一个人也不能办婚礼啊。”
周九娘便高兴地点头:“我等着吃哥哥的酒席。”
妾母再次捶了她一下,嗔怪“家里也不缺你席面吃。”
东阳侯夫人没有再接这个话题:“人到了家,慢慢熟悉吧。”示意大家散了。
妾室们带着子女们施礼告退。
一行人走出去院子里脚步杂乱,夹杂着周九娘的声音“新嫂嫂怎么没给我见面礼?”
屋子里的婢女仆妇脸上神情古怪,庄篱神情依旧,并没有丝毫尴尬。
东阳侯夫人心里略有些尴尬,也是她疏忽了,但谁能想到这女子什么都没有,就算是客人也知道带着见面礼吧。
也不能怪她疏忽,突然送回来一个媳妇,她疏忽也是应该的。
当婆婆的能让她进门已经算是给脸了。
其他的脸面当媳妇的自己挣吧。
“让景云屋子里的人进来吧。”东阳侯夫人说。
脚步响动,有一个挽着妇人鬓的女子带着一个婢女走了进来。
“见过夫人。”她恭敬施礼。
东阳侯夫人道:“这是你的新夫人。”又给庄篱说,“这是景云的姨娘,梅姨娘。”
梅姨娘忙对着庄篱跪下,许妈妈捧来茶。
庄篱看到梅姨娘大约三十岁,圆脸富态。
“是景云自小身边服侍的,成亲之后抬了姨娘。”许妈妈在旁笑说。
庄篱没有说话接过茶喝了,依旧没有礼物。
梅姨娘当然不会像九岁的孩子那样追问礼物,站起来安静侍立。
东阳侯夫人问许妈妈:“住处都收拾好了吗?”
许妈妈说声收拾好了。
这是要逐客了,站在梅姨娘身边的那个婢女笑盈盈说:“夫人您放心,我们会好好侍奉少夫人。”
虽然是个婢女,东阳侯夫人听到她说话,脸上浮现笑,还点头说:“你做事我放心。”
庄篱不由看了眼那婢女,见她二十三四年纪,细眉瓜仁脸,清秀俏丽。
察觉到庄篱视线,她看过来,眼神毫不畏怯,含笑说:“少夫人我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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