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珍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方才是她行为有些过激了,落落大方道:“我明白的。只是方才着实有些被吓着了。”
岳绒问起书院里的事情。
张珍也勉强将方才的事情抛诸脑后,顺着岳绒的意思慢慢说起来,眼里添了光芒:“这些女孩子都很努力。虽平常带的弟弟妹妹们偶尔会有些吵闹,却也无伤大雅。还有几个小姑娘对书画有些天分,只……”
岳绒明白了。
从古至今,读书是花银子,那课外爱好就是烧银子了!
富裕的人家会给孩子请最好的老师,穷的人家连读书都承担不起,哪里还有余钱供孩子涉猎琴棋书画?这也是为何,寒门难出贵子的根本理由。对秀才村的村人们更是如此。
更何况,相对于能谋生的针线,谁又会出钱让孩子学书画?
别说岳绒不是给了钱吗?
可书画花费的笔墨纸砚本身就是消耗品,长久之后也是很大一笔银子,根本不是岳绒给的那点银子能负担得起的。
岳绒见张珍望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顿时觉有种辜负了张珍的负罪感。可让她白白花费这些银子,她是万万不肯的。
她让这些女孩子读书不过是想让这些女孩子一个立身的根本。不论是针线、农事、算数甚至是如何做肥皂,都教了,就是想让这些女孩子有一技之长,未来能挣钱过得更好。
可这琴棋书画,不成为大家,哪里能挣来糊口的银子?如今的社会风俗下,男子还能出门帮人写信抄书挣银子,女子根本不可能。
而且,她可不想费尽千辛万苦培育出一群“林妹妹”来。
农家里的“林妹妹“……
她冷冷打了个哆嗦。
良久的沉默让张珍眼中的光芒慢慢熄灭,她的笑容有些勉强:“钟夫人不必放在心上。说起来,我过往还是太过顽劣。母亲平素老是念叨我,我却不肯听,对琴棋书画有些涉猎,却还是难当大任。”
岳绒:“……”
她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觉得你难当大任,而是觉得我负担不起这些孩子学琴棋书画的花销。”说着,脑子转得飞快想给张珍算一笔账,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谁知不等她开口,张珍就兴奋道:“钟夫人不必担心这个,我会领着这些孩子做些针线去卖;买些作坊里的东西去卖;再不济还能去挖点儿野菜去卖。总能挣来银子的。”
岳绒:“……”
她本能觉得事情不会像张珍想得那般顺利,只是看着张珍亮晶晶的眸子到了嘴边儿的两个字“不行”就是说不出口。更何况,她也没理由打消张珍的念头。
想着到底是在村子里,她多让王婆子和永婶婶看顾着些也就是了,便道:“我会跟作坊那边说好,便宜点儿贩给你们。只不过,最要紧的是,你得跟孩子们的父母好好商量这件事,征得他们的同意。”
“嗯嗯”
望着张珍的欢快而轻松的脚步,岳绒捂了脑壳。
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她戳戳床边儿的桃子,唤它去给她找纸笔,先应付永婶婶给钟毓写封信,交代一下。说起来,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来得及跟钟毓道谢。要不是钟毓,她恐怕真的要跟狗系统同生共死了。
桃子乜了她一眼,压了头,一副没听见的模样。
岳绒头疼。
她差点忘了,这还有个小祖宗等她哄呢。
被雷劈那天,她可是让桃子去寻根本不存在的荷包,然后就被雷劈了。当初她一醒来就被兴奋的桃子糊了满脸的口水,然后就哼哼唧唧骂了她一通,骂得她恨不能从来没有过“动物心声”这个技能。
转天桃子就不理会她了,只巴巴守在她的床前,哪里都不肯去。
根本还是在生气。
她摸摸鼻子,又戳了戳桃子肥嫩的屁.股,讨好地笑:“桃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不是不想让你跟着遭雷劈吗?”
一说起这个,桃子愤怒地站起来踢踢地面,鼻子里不停地喷着气,活生生就是个开了水的茶壶。
“嗯哼!”
两脚兽,你竟然骗我!不容原谅!
“唉呀,你别生气了嘛。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当时那个情况,要是你跟在我身边,肯定会跟我一起被雷劈的,到时候怎么办?你看我这副样子,要是我家桃子被雷劈成秃了毛,我可不是得心疼死?”
桃子歪歪脑袋,瞅着自家两脚兽的头发,想到自个儿顺溜蓬松的毛被雷劈得秃了……
它急忙歪头舔了舔身上的毛,生怕身上的毛一会儿就不见了。
岳绒见了不由偷笑,“很可怕吧?所以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桃子喷口气儿,“嗯哼!”
你差点又死了!
一个“又”字让岳绒鼻子发酸。
上辈子她在桃子面前死了,桃子肯定很伤心。
现在又来一次……
岳绒看着桃子脸上露出类似伤心的表情,也不知道它那张毛脸上是怎么表现出来的,有些心疼桃子。
她一把将桃子揽进怀里,用力揉搓了把它的毛脸,“再也不会了。那个狗系统要是再敢来,我就摁死它!”
“嗯哼?”
“真的!”岳绒连忙竖了手指,“我发誓!”
桃子这才满意了,慢悠悠扭着屁.股去钟毓的书房寻了纸笔。
本来睡在榻上的栗子跳上来缩在岳绒怀里,嘴里发出呼噜声,一副十分依赖她的模样。她摸摸它柔软的毛发,哼了声:“钟毓在的时候,可没见你对我这般亲昵!小家伙儿,你的靠山走了,你就落到我手里了!”
“喵呜~”
两脚兽,我想睡觉。
岳绒:“……”
先是猕猴桃,现在就连栗子也被桃子带坏了,竟然跟着喊她“两脚兽”!
她没好气儿地将栗子撸成一张饼,惹得栗子喵喵叫,旁边的桃子也兴奋地大叫。
等栗子快恼了才松了手。
栗子逃出生天,抖抖身上的毛发,幽怨地瞥了她一眼,喵喵叫,一副不满的样子。
岳绒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将栗子抱在怀里,让它安心睡觉,没再打扰它。
对着白白的纸,岳绒踌躇良久却无从下笔,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写起。
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表达了对钟毓的谢意;问起钟毓为何将大鹅带走;到了最后告诫了钟毓那只大鹅不同于寻常的大鹅,很是危险,还是让人将鹅给她捎回来,她自行处置。
看着这封信,岳绒心绪起伏。
她隐隐有所猜测,猜钟毓是不是知道了狗系统的事情。
要不然钟毓去京城也不会不带桃子,不带栗子,单单带了大鹅。它们三个之中,唯一能得钟毓几分怜惜的就是栗子了。
她提了笔,想问他是不是知道了系统的事情……
可下笔又觉得脸上烧的慌,不知该盼着钟毓已经知道了,还是全然不知。毕竟她瞒了他很多。尤其是好感值的事情,虽说她是被迫得,可到底从中得了好处。
笔尖上的墨水滴下来在纸上洇出大大的墨印,她轻轻“啊”了声,连忙用帕子蘸纸上的墨迹,可到底是晚了。
好好一封信,就这么毁了。
见时间不早了,她连忙誊写了一模一样的一封信,托福顺送去驿站,到底没有问钟毓是否真的知道系统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书信不同现代那边便利,送往远方的信大多要托了驿站。
不过驿站是官府所建,为官府传送消息是一个功能,另一个功能则是负责接待南来北往的官员。普通老百姓的书信大多是托恰好要去目的地的人或者镖局去送,只不过这样会非常慢,而且也不能保证信能到了对方手里,不甚安全。
而岳绒能托了驿站往京城送信,一是托了郑钲厉这个钦差得福,另外是花了不少银子打点驿站的人。
这般来,这封信,花费不菲啊!
钟永家的自从将信送出去,就开始日日念叨信送到没有。还怂恿岳绒多写几封信齐齐发出去,就算一封没寄到,其他那般多的信总有一封能到钟毓手里,总不能全军覆灭吧?
岳绒:“……”
这是有钱没处花吗?
她连忙安抚永婶婶:“不必不必,驿站送信可是最靠谱不过的。要是驿站的信都送不到,其他的信就更不可能送到了。”
“倒是这么个理儿。只盼着毓哥儿能早点拿到信,毓哥儿走的时候可是十分担心你呢。也能让他放心。”
岳绒乖乖点头。
钟永家的恨铁不成钢:“你呀!你别不放在心上!毓哥儿这次去京城定然是要官复原职的,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让毓哥儿做东床快婿的!本来想着毓哥儿肯定会带你去京城,凭你的手段,断然不会有意外的。谁知道,你竟然被雷劈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听着这话,岳绒额头的汗都要滴下来了。
她“感动”于钟永家的关爱之心,连忙端了旁边的点心让永婶婶吃。
堵住嘴,总不能再说话了吧?
钟永家的摸摸岳绒的头:“你别怕。要是毓哥儿到时候敢变心,我们全族人都不会放过他的!”
岳绒:“……”
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同情钟毓了呢!
她一副感动的模样,好好跟钟永家的亲昵一番,好不容易才将钟永家的安抚下来,大大松口气。
不过,还没过片刻,钟永家的又开始念叨:“前些日子,我想给张珍说亲,你拦了我是怎么回事?我当然知道说亲这种事情要跟人家的父母说,可她们三姐弟不是父母不在身边吗?她们的父母既然托付给你们了,你们就得上心才是。”
“张珍倒也罢了,张鸣可是不小了,得说亲了。”
岳绒:“……”
她满脸无奈。
她还能不清楚张鸣和张珍都到了要说亲的时候嘛?
尤其是张鸣,生得一表人才。如今又在书院教书,虽说身上没有功名,但也是能让少女怀春的人物。
可她却有些顾忌。
她不清楚齐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依着钟毓的性子肯定会给齐家平反的。到时候张鸣回京城,在这里娶的妻子怎么办?万一到时候齐夫人嫌弃张鸣妻子的身份怎么办?万一到时候张鸣妻子过不了在京城的生活怎么办?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可不干!
她不能干!
钟永家的也不能干!
毕竟,钟永家的和王婆子如今在村人的眼里都能代表她的。
岳绒连忙道:“永婶婶,他们的母亲可是对他们的亲事另有安排。无论如何,我们也得问过他们母亲的意思才是。”
“那他们的母亲在哪儿呢?”
岳绒:“……”
她怎么知道?
她捂了脑壳,小心翼翼吐出一个词儿:“京城?”
跟她预料得一样,钟永家的一听就笑了,“那你赶紧给毓哥儿写封信,好好问问这件事情。男子倒也罢了,女孩子可是要提前说亲的,要不然到时候好男儿就被人都抢走了。”
岳绒:“……”
岳绒无奈地抓着钟永家的塞给她的笔,龙飞凤舞又写了一封信,根本不知道到底写了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王婆子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满脸通红,眼中尚且含着泪花的张珍。
岳绒见了张珍这副样子,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撂了笔,顾不得身上的伤站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王婆子微微避开些,将身后的张珍露了出来。
张珍满脸通红,怯怯地看了眼岳绒,连忙垂了头,拧着手指全然失了往常的端庄大方。
岳绒见了她这副样子,哪里还敢问出口?生怕一不小心让张珍哭出来。她指了王婆子,“王姨,还是你来说吧。”
王婆子见张珍不好意思说,只先跟张珍道了声劳,“那就得罪张姑娘了。”
张珍尴尬地摇摇头。
“村长,是这样的。这些日子,张姑娘每日下课之后会带着书院里的小女孩儿们去别的村子卖肥皂和琉璃瓶子。”
“这件事情我知道。”
不知怎么,岳绒竟然有种另一只鞋子落下的踏实感。“是没挣到钱吗?还是说被人欺负了?王姨,你快说,急死我了。”
王婆子好笑道:“看你急的,不是那么回事。我也不是那种不着调的人。知道张姑娘带人去卖东西,我就怕出事儿,专门让叶子跟她们一起去。叶子原本是山匪,我和钟永家的见他老实,就让他跟着作坊去镇上运东西的车队。”
岳绒对这种小事儿向来不关心的,闻言也只是哦了一声,对这个名唤叶子的人全然没有印象。
“叶子毕竟是熟脸,又是大后生,生得人高马大,十里八乡的人见了就躲了,不敢欺负人的。所以张姑娘跟书院里的小姑娘们还真的挣了钱。”
岳绒听到这里就有些迷惑了,“这不挺好的吗?”
王婆子瞥了眼张珍,轻声道:“问题就出在这些钱上面。张姑娘每日都会将银子分给书院里的小姑娘们,让她们买自己想买的东西。但是,这些小姑娘都不过五六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回家之后,她们的父母自然就将钱给收了上去。”
听到这里,岳绒就像是被迎面重锤了下,差点倒仰。
怪不得她当初听张珍的计划有哪里不对劲来着,原来是这样。
这妥妥就是永远被保管的压岁钱啊!
“小孩子手里怎么能有钱呢?丢了怎么办?”
“我先帮你保管,帮你存着,等你要用的时候再跟我要!”
“啊,你的压岁钱都给你交了学费了。”
“哪里是你的钱?她们给你压岁钱,我也给了她们的孩子压岁钱,这就是等价交换,人情往来……”
熟悉吧?
那父母错了?还是孩子错了?
岳绒不能说父母做得不对,因为父母说得确实真真切切的在理。可孩子的委屈也是存在的。
到了古代,难不成小孩子手里就能有钱了吗?
当然不能!
挣点零花钱也就罢了。要是挣了钱不交公中,在外置了产业,那就是置“私产”。要是个不讲情面的父母,都能告孩子不孝的!
岳绒揉揉额头,觉得头疼,甚至已经能想到接下来的发展。
“几次三番下来,那些孩子还是没有钱来买纸。后来张姑娘就不再给这些孩子分钱了,只每日买了笔墨纸砚,给孩子们用。然后,孩子们的父母就闹到书院了。”
王婆子看了眼从头到尾未插一语的张珍,“那些父母说张姑娘贪了孩子们的银钱,张姑娘说没有,然后就闹起来了。”
岳绒叹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了番张珍,“没事儿吧?有没有受伤?”
一听这话,张珍一直忍着的泪水落了下来。
她咬着嘴唇,摇摇头:“没事儿。她们没有打我,就是吵了几句嘴,说话难听些。”
说话难听……
想来张珍还是嘴下留情了,村人吵起来什么话都能说出口,问候祖宗八代都是轻的。她有幸见到过一遭,可是叹为观止。
张珍见岳绒的表情,心里的委屈止不住地往上涌。
她本是好心,但全然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发展。
明明都是好事儿,可这些父母眼里好似只有银钱。这些父母不给钱也就算了,可为何还要阻拦她们?还要抢她们的银子?这般跟山匪有什么差别?难不成小姑娘就手里就不能有钱,不能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她在家,母亲也是有月例银子的。
她不能理解,也不觉得她做错了。
只她到底对岳绒有些歉意,“对不住,我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今儿那些父母涌到书院,闹得书院都没办法上课。不仅是女学生,男学生那边也没上成。而且……”
话到了嘴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只能盈满眼泪给岳绒道歉。
王婆子轻声对岳绒说:“那些先生有很多是为了毓哥儿的面子来的,想着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日日月月处着能得毓哥儿的指导说不定一直没过的应试也过了。他们之中很多人都不赞同女孩子们进书院,平日里对女孩子也大多忽视。如今毓哥儿去了京城,现在……”
岳绒默默给王婆子补全下面的话,“现在,什么好处都没了,自然就不想干了。”
张珍将眼泪擦掉,咬紧了牙根,“钟夫人,我去给先生们道歉,请他们留下来。”
岳绒却挑了眉:“你做错了?”
张珍一愣。
“你错在哪儿了?说来我听听。”
张珍在岳绒的逼问下,顿时手足无措,眼中露出迷茫。
是不该让女孩子们学书画?是不该带孩子们去挣钱?是不该分给孩子们银钱?还是本来就不应该插手这件事情?
他们三兄妹素日已经麻烦钟大人和钟夫人许多,如今她又无事生非,将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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