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不置可否,只问起郑钲厉的仪仗,“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堂堂一介钦差,仪仗呢?”
郑钲厉敛了笑:“仪仗还在外面绕圈子。说起来,我跟你说圣上处境艰难,其实我这个钦差明面上是来监察诸官的。圣上就等着你这个耐寒的水稻来帮你官复原职,压制一下戚党。”
监察诸官?
钟毓垂眸道:“说来,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你直言便是。”
听到柳县令下了大牢的消息,岳绒一点诧异都没有。她只是想起当时钟毓让他从铃姨娘那里买来的那只手镯,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王婆子有些难以置信:“村长,你怕是不知道。听说柳县令和钟文霖联手害死了钟毓的爹娘,听说当时钟毓的爹娘也根本不是遇到了山匪,而是柳县令让县衙的官吏假扮成山匪害死了钟毓的爹娘。这也太惨了。”
钟永家的愤慨之下又是羞愧:“想当初,我们还助纣为虐,差点铸成大错。”
岳绒只看着外面的黑压压乌云,好似要压下来似的,看着颇为骇人。
钟永家的见岳绒这般模样,只以为她担心钟毓和郑钲厉来不及赶回来,便劝道:“你不用担心。郑大人身边那般多伺候的人,总不能让两人淋了雨。”
岳绒突然站了起来,拿了一旁的油纸伞,“我还是去看看吧。”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就一手抱起大鹅跑了出去,就连桃子也跟着追出去了。
两人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岳绒跑出去。
钟永家的有些担心,倒是王婆子笑道:“没事儿,就在村里,还能有什么事儿?再说钟毓和村长感情好才好。眼见钟毓又要当大官了,我也怕他将村长留下。”
“你胡说什么呢!毓哥儿不是那样的人!”
王婆子讪笑道:“我不是瞎担心吗?”
岳绒跑出去之后,怀里的大鹅就嘎嘎直叫。
尤其是略带湿润的大风朝脸打来的时候,大鹅更是尖声叫了起来,“嘎!宿主,你做什么?赶紧回去!钟毓肯定没事儿,不用你担心!赶紧回去!”
岳绒没有应声,只埋头往前走,就连油纸伞被大风刮开了口子也没有停下来。
陡然乌云划开个口子,随之而来轰隆雷鸣。
不仅是怀里的大鹅,就连岳绒的身后的桃子也不安地跟紧了岳绒。
岳绒转身见了桃子,突然对桃子道:“桃子,我腰带上挂的荷包不见了。好像方才走的急,掉在路上了,你能不能回去帮我找找?我就在村口等着,你到那里找我就好。”
桃子犹豫了起来。
“那个荷包里装着两百两银票呢,你帮我找找吧!拜托了!”岳绒卖乖。
桃子毛脸上写满了得意,仿若在说“你看,两脚兽你离了我就不行了!”。到底它还是“嗯哼”应了声,掉头就跑。
岳绒笑笑,转身抱着大鹅继续往前走。
怀里的大鹅见岳绒埋头只顾往前走,突然觉得走的路有些不对劲,“等等,怎么上山了?宿主,怎么回事?”说着在岳绒怀里挣扎得更厉害了。
天际的闪电映亮了前路,岳绒突然停了下来。她将伞收起来,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很快打湿了她的额发。
“系统。”
怀里的大鹅还在挣扎,“你到底想干什么?”
岳绒抱紧了大鹅,突然莞尔一笑,“你慌什么?”
“什么?我才没慌!”
说话间,大鹅挣扎得更厉害了。
岳绒满脸雨水,轻声道:“自从我穿越过来之后就一直在想,系统你没有实体,甚至能寄生在人得脑海,岂不是无敌了吗?可往常的经验又告诉我,世上没有一个人、一件东西是无敌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大鹅望着天边骇人的闪电,察觉到此刻的状况有些不妙,色厉内荏地喊道。
“耐心点。”岳绒轻声道,“我平日里听你唠唠叨叨的,今儿你就听我一次可好?”
“你的本质应该是精神体,寄生在人的脑海。按理来说应该能被人的精神力绞杀,可惜我的天赋点在神农血脉,而不是精神力,还没有那般大的能耐能绞杀你。”说着有些遗憾。
那边王婆子和钟永家的见到冒雨归来的郑钲厉和钟毓,却没见到岳绒,都有些惊讶,“你们没遇到村长吗?村长拿着伞去接你们了。难不成是错过了?”
钟毓面色一肃,正要细问,谁知天边正好响起一声轰雷声,震耳欲聋,让人心也跟着一颤。
“我去寻她。”钟毓转身又冲进雨中。
大鹅愤怒地探着脖子要啄岳绒,反而被岳绒拽住了脖子。
她轻笑道:“我苦思冥想你到底怕什么,直到我看到你听到雷声跑得比桃子还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怕雷声,或者说是怕雷劈。”
系统哆嗦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已经受够了一直被你逼迫着做这做那,我是人,自由的人。”岳绒笑。
岳绒如今的模样在系统看来就是魔鬼,“你疯了。你忘了,这具大鹅的身体跟你紧密相连,这具身体被雷劈,你也会遭受雷劈之痛。到时候我跑到你脑海里,对我一点用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怕?你为什么不丢掉这具身体又跑到我脑海里呢?”
系统一下子被问住了。
岳绒哈哈大笑:“因为我死了,你也会死!就算不死,我也能轻而易举就将脑海里的你绞杀,对不对?”
系统听到这里疯了似的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对了,方才你是故意将桃子支开的!就是不想牵连桃子!你疯了!你想死别拉着我!”
“迟了。”
岳绒拿出早就做好的长针紧紧攥在手里,天边劈开一个口子,直直朝她劈来。
“岳绒!”钟毓望着山道上的岳绒,目眦欲裂。
第49章 精神
连绵阴雨浇湿官道, 本来还算平稳的路变得泥泞。
车夫石纲松顾不得满脸的雨水,只死死拽着手中的缰绳,用尽所有力气想让躁动的马儿避开路上的大坑, 免得车轮陷进泥坑里。
郑钲厉掀了帘子, 浓眉拧成一个疙瘩:“行了, 赶车赶得歪歪扭扭的, 差点把我五脏六腑给搅出来。就地安营扎寨, 歇一晚上等雨停了再走。”
石纲松着实松了口气, 殷勤地给郑钲厉打了伞。
郑钲厉钻进后面钟毓的马车, 捏着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角,满脸懊丧:“这鬼天气。天被捅了个窟窿还是怎的,雨下个没完。好好的官道都被淋得到处是泥坑, 根本没法走。”
钟毓正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眼都没睁开。
钟毓自打从秀才村出发,一路上都是这个样子。
郑钲厉也没揪着不放, 干脆脱了身上被淋湿的外衣,扔在一旁, 安慰钟毓:“你别担心嫂夫人, 那个宿大夫不是说了, 好好将养着也没事儿了。”
自顾自给自个儿倒了杯热茶,一整杯灌进去, 郑钲厉才觉得活过来了。
“听遇到的老农说, 这雨还要下个一两旬, 真是遭罪。也亏得你果断,早早启程了。要是遇到大热天下雨, 那滋味……”
郑钲厉没得到应和,也没丝毫不满。
“不过, 我真的有些诧异。嫂夫人刚醒,你就带着我上路,只怕嫂夫人要怪你的。”
他觑了眼钟毓,见钟毓脸色未变,着实有些摸不透钟毓的想法。
想起来那天的场景,他至今心有余悸。
那天,他刚要遣随从去找两人,就见钟毓抱着岳绒跑来。
钟毓满脸惊慌,身上连泥带水,不知道是在路上摔跤了还是怎么了。怀里的岳绒更是奄奄一息,身上还有烧焦的痕迹,看着极为骇人。
回想起来,钟毓惊慌失措的喊叫似乎还在耳边,让人跟着心颤。
钟毓对岳绒的紧张做不得假。
可岳绒刚醒,钟毓就主动提出要提前去京城;一路上对岳绒的情况又只字不语,好似全不关心。真是矛盾!
他言语间带了试探:“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那般惊慌害怕。”
“当时你死死抱着嫂夫人,我都不敢上前拦你。幸好你还有理智,让宿大夫及时给嫂夫人看病,总算是将嫂夫人救回来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咱们启程的时候,嫂夫人已经醒过来了,小心看顾着马上就会好的。再说祸兮福之所倚,嫂夫人被雷劈了捡回一条命,大福还在后面呢。再说,福顺也被你留在嫂夫人身边。要是有什么事情,福顺自然会来信禀告你。”
钟毓总算是瞥了他一眼,“不过两年多没见,你的话越发密了。”
这是嫌他话多了!
郑钲厉笑了,“你终于开口了。”
说着,他提起钟毓脚边的笼子,看了眼里面半死不活就吊了一口气儿的鹅,有些好奇:“这鹅也挺奇怪的,出来近半月了没见它吃喝拉撒,竟然就这么活着。”
钟毓懒得搭理他。
“为何要带着这只鹅?难不成因着这只鹅是嫂夫人养的,睹物思情?”
钟毓没吭声。
“你私自带这只鹅与我们同去京城,也不知嫂夫人会不会怪你。这只鹅素日与嫂夫人寸步不离,此次又与嫂夫人同甘共苦,只怕情谊不浅。到了京城,你得写封信回去好好跟嫂夫人解释才是。”
等了片刻,还是没等到钟毓的回应,他摇摇头将笼子放下。
“你真没趣,白瞎了你这张风华正茂的脸。”郑钲厉重又瘫倒,不再说岳绒的事情,反正刺探不出什么来。
他无奈道:“临行前我就给圣上去了信,言明半月就到。谁承想恰好遇上连绵的雨。这可如何是好?”
钟毓踢了踢脚下的笼子,“天公不作美,我们亦是无可奈何。”
郑钲厉又叹口气。
钟毓问起京中的事情,郑钲厉打起精神来仔细应对,想着钟毓打听这些到底是做什么。
只,钟毓这副淡定的模样让他心里犯嘀咕。
难不成钟毓和岳绒只是面上的情分,钟毓对岳绒毫不在意?不过话说回来,岳链对岳绒这个女儿根本没有丝毫父女之情,对钟毓的仕途没有丝毫助益。此次钟毓回京能摆脱岳绒,说不定心里正高兴呢。
钟毓打发了郑钲厉,又阖上眼,让困乏的眼稍作休憩。
自离开秀才村,他就没睡踏实过。
每到夜深人静,他总是从梦中惊醒。
梦到那日岳绒高举手臂,纤细的身姿在狂风骤雨中渺小得仿若尘粒,却又尽显坚强之态。接天的闪电划开乌云,直直劈在岳绒身上。
他拼劲全部力气的唤声被轰隆雷声掩盖,只能眼睁睁看着闪电抽离,岳绒好似秋日落叶般跌落。
一连半月有余,他都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他低头看着张开的双手,隐隐还有些颤抖。
自那日之后,他就添了这恼人的毛病。他从行李里掏出纸笔,在手腕处绑了块石头开始给岳绒写信,想问她如今怎样?她如今还受脚下这只鹅的逼迫吗?……
写完妥善将书信收好。
这种信,还是不寄出去为好。
他洗了笔,又踢了踢脚下的笼子,往里浇了点儿冷水。
自知道岳绒被这只鹅胁迫之后,他就一直想知道岳绒这般厉害,这只鹅究竟是怎么拿捏住岳绒的。只是还没等他探出个所以然,岳绒就以赴死的决心抱着这只鹅迎了雷劈。
这般惨烈,只为摆脱这只鹅吗?
死也要摆脱这只鹅;
或者说,不置之死地就不能摆脱这只鹅。
捡回这只鹅之后,他还不敢轻而易举对这只鹅做什么。毕竟岳绒竟然做一起赴死的决心,这只鹅定然与岳绒的命系在一处,容不得人丝毫马虎。
可又不能对那只鹅毫不作为,谁知道这只鹅还能做什么?
他干脆等岳绒醒来之后就带着这只鹅跟郑钲厉提前去京城,千里之遥他不信这只鹅还能做什么。
只不知道岳绒如今如何了。
远在秀才村的岳绒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手里就被钟永家的塞了方帕子。
钟永家的笑道:“说不定是毓哥儿在外念着你呢。”
旁边的王婆子也应和着笑了起来。
岳绒摸摸自个儿的头发。自雷劈之后,头发被劈得焦了几块。如今旧伤开始愈合,痒得厉害,总是想挠。
王婆子连忙拽了她的手,有些担忧,“千万忍着,别挠。万一伤好了之后头发长不出来,岂不是斑秃了?”
岳绒手一滞。
想到她以后的头跟癞蛤蟆似的,这一块儿那一块儿的,硬生生打了个寒蝉,不敢动了。
“不挠不挠。”岳绒乖乖收了手,像个小娃娃。
钟永家的见了嗔道:“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好好儿的,做甚再下雨天去山上?”
岳绒张嘴想要狡辩:“我不是……”
“你可别骗我是要去接毓哥儿!要是真的是去接毓哥儿,你为何不在村口等着,好好的跑去山上?”
“那个那个,我是见……”
钟永家的听了个话头就恼了,将手里装了阵线的簸箩甩到床上:“你还说!你怎么不想想,我都能看得出来,毓哥儿那般聪明哪里会看不出来你说谎了?毓哥儿不等你痊愈就走了,说不定就是生你气了!”
岳绒被吼得摸摸鼻子,不敢说话。
她对钟毓走得匆忙的理由有所猜测,只是不能跟她们说。
钟永家的恨恨地点了点她的脑袋,“我看你手也有力气了,一会儿就给毓哥儿写封信,好好解释解释。不许糊弄人!”
岳绒连忙点头。
钟永家的这才舒服了,重又捏了针线,“你好好喝药乖乖养伤,作坊里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你呢。”
一套套念叨得岳绒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不过她也知道钟永家的是担心她。她没醒过来的那些天,都是钟毓、钟永家的和王婆子片刻不离守着她,才让她转危为安的。所以,再多的话,她也乖乖听着。
正好张珍端了汤药过来,岳绒苦着脸在钟永家的的注视下灌下肚子。
钟永家的和王婆子可不像钟毓,还有得商量。她们两位可是一点情分都不看的,端的是铁面无私。
在两位长辈的注视下,她硬生生往肚子里灌了碗苦汤药。
自然,喝药之后更是莫得糖果,徒留苦滋滋的味道在嘴里缠绵。
眼见钟永家的还要念叨,岳绒立马可怜巴巴地给王婆子使了个眼色。
王婆子就轻咳一声打断钟永家的,“村长,有了你给的秧苗,今年的庄稼长得可真好。村里的老人都说呢,说这辈子都没见过长得这般好的庄稼。那些鱼苗如今也长大不少,等到了鱼肥了之后就又是一笔银子了!您不知道,别村的人羡慕得眼都红了。”
岳绒好不容易听到外面的动静,眼都亮了。
说起这个,钟永家的也笑:“可不是羡慕坏了?咱们种下的土豆也长得不错,就是不知道能收多少。”
虽说信岳绒的,但到底是第一次种土豆,心里没个谱。
岳绒笑眯了眼,故作玄虚:“肯定会让你们惊讶的!”
“那我们就等着了!”
张珍对这些话不感兴趣,只看着钟永家的手里的针线,不时插话指导一番,倒真的让钟永家的绣的针脚看上去整齐了些。
钟永家的高兴不已,越看张珍越顺眼,拉了张珍的手:“我唤你珍儿可好?”
张珍愣了下,良好的家教让她应了下来。
“珍儿,你可曾说了人家?你父母不在身边,可这终身大事还是得自个儿上心才是。我倒是听说隔壁村的李秀才……”
张珍刷一下子胀红了脸,猛地将手抽出来,站了起来。
钟永家的一怔,这话自然是说不下去了。
岳绒唤了声“珍儿”,将张珍唤到身边,嗔钟永家的:“永婶婶,你可真是。哪有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说起这事儿的?珍儿的母亲要是在身边,可是要骂你的。”
平素在村子里,大家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什么忌讳。
钟永家的全然不知道方才哪里做错了,不过听到岳绒的话自然知道事情有点不对劲。
她忙请拍了下她自个儿的嘴,起身跟张珍赔不是:“瞧我这张破嘴,什么话都往外秃噜。珍儿姑娘不要跟我这个粗人一般见识。”
张珍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反倒添了丝苍白,连连摇头:“没事儿没事儿。”
钟永家的说错了话,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找了个借口就走了,只说下午会再来看着岳绒喝药,到时候要见到岳绒给钟毓写的书信。
岳绒听着又苦了脸。
一直装玩偶一动不动的桃子此刻哼哼唧唧两声,着实像在嘲笑她。
岳绒瞪了它一眼,拉了张珍:“你不必将永婶婶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见你能干,永婶婶起了爱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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