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绒抬高声音:“这么说,张珍以前也给过你们钱呀?”
众人齐齐应是。
“正好!你们知不知道,张珍和你们的孩子从作坊拿的东西都是赊账的!张珍的那份钱已经还了,你们孩子的那份还没有。你们正好来了就一起把这笔账填上!”
众人昨儿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对岳绒的话都应对自如。
钟丽娘更是道:“村长,这件事情不应该这么做才是!”
“哦?”
“是张珍从作坊赊了东西,这钱就应该让张珍还上才对!至于我们和张珍的账,等我们两方掰扯清楚,再给村长一个交代。”
岳绒都差点笑出声来。
为了这么点银子,这些人可是煞费苦心!
她扬手从王婆子手里拿过一本账册,“谁说是张珍从作坊赊账的?”
众人一静,看着岳绒嘴角的笑意,心里都有了不好的猜测。
岳绒将账册翻得哗哗作响,轻笑道:“你们还真说错了,这账册上分明有张珍,还有你们孩子们的手印。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来看!”
众人哗然。
“不可能!我家孩子还小呢,肯定是被张珍糊弄了!”
“就是!村长可千万不能被张珍骗了!”
“就算是真的,我们家孩子这么小,肯定是不能作数的!”
“这钱应该让张珍还才对!”
岳绒将账册猛地往地上一扔,骇得众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就连顶在前面的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离村民远了些,一副要跟这些村民划清界限得样子。
“好大的脸!你们欠的银子却要让人家张珍还!你们不是也收到银子了吗?让张珍还?可以!先把你们收到的钱都还给张珍才是!至于你们这些话就留着跟官府说吧!
“限你们三日之内还清你们的那份赊账,要不然就等着被我告去衙门好了!”
不少人都吓蒙了。
但还有人叫嚣道:“那就让他们把我家闺女抓走,让我们出钱?不可能!”
这话听得书生们连同躲在一旁的张珍都皱了眉头。
张珍想起平日可爱的学生们,格外伤心。
张鸣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
“我不明白!明明是亲生女儿啊,难不成那点银子比亲生女儿还重要吗?”
张鸣眼里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沧桑和残忍,“不是所有人配当父母的。我们一路上又不是没有见过卖儿女求生的人。你忘了?当时我们遇到山匪,也有人将儿女推出去挡刀子的。”
张珍张张嘴,想说不一样。
那种情况怎么能跟现在一样?现在,他们根本不缺吃的,根本不至于如此。
可她又不是他们,又怎么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呢?
两人沉默下来,就见岳绒勾唇笑了起来:“你们说得轻巧。怎么?我没说明白吗?就算是告到官府,你们这些当父母的也是要替儿女还钱的!再说,我的作坊可不许家里有人犯罪的人进去。”
村人这下急了。
要知道在作坊干活可是不少钱的!
特别,过年的时候两个作坊又招了大批的人,几乎每家人都有人进作坊了。要是因着这点小钱就让家里人丢了作坊的活儿,那可真是划不来!
钟丽娘愣了半天,猛地反应过来,“村长,不知道我家丽儿赊了多少的东西?”
“王姨,你看看他们每人要出多少银子?”
王婆子立马捡了账册,装模作样翻了翻就道:“村长,我看了。他们每个孩子要还一百文!”
“啊!这么多!”
“哪里有这么多?肯定是张珍那丫头贪了!”
“就是!”
他们一着急,已经有人开始哭自家的孩子作死,没挣来钱不说竟然还要倒贴钱,都已经默认了他们就应该还这么多的钱。
钟丽娘更是哭得泣不成声,“我们总共不过拿了五十六个铜板,我这就全部还上,但是剩下的钱我们真的没拿啊!村长,……”
张鸣戳戳自家妹妹,“该你出去了!”
张珍大步走出去,“钟夫人!这钱我替他们出了!”
岳绒见了突然走出来的张珍,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兴味。
她可没有提前通知过张珍兄妹,谁知道他们两兄妹竟然如此有眼力见儿!怎么说,她越来越觉得两兄妹有意思了!
她蹙了眉,“张珍,你可想清楚了?要知道他们加起来可是不少银子,你都没挣到那么多吧?”
张珍含着眼泪,一副认栽的模样,“我知道!我全然不该好心让孩子们学书画的!我就不应该多事。我跟两个兄弟流落至此,好不容易积攒的银钱这次都要填进去了。我认栽,只对不住我的哥哥和弟弟。”
说着万分不舍地将一个荷包递给岳绒。
这话让一直叫嚣的村民羞愧地低了头,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书生们更是钦佩于张珍姑娘的高义,纷纷开始谴责村民的无耻。
岳绒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收下了荷包。
这下书生们不乐意了。
山羊胡穿着襕衫的书生常迪肃声道:“钟夫人,张珍姑娘这般高义,难不成你就不感动吗?”
“感动啊!”岳绒装模作样擦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转眼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常迪:“……”
众人都被岳绒这番举动惊呆了,就连张珍也暗暗着急。
钟夫人这般聪慧的人,这个时候怎么还刺激上这群书生了?应该顺着这群书生说着两句好话的。
她却没想过,常迪这人的话根本就是想让岳绒帮张珍填上这笔帐。可这笔银子到了张珍手里,谁知道那些村民会不会又去跟张珍要银子?
这番下来说不定这次的事情又变回了原样。
隐在一旁的张鸣暗暗给钟夫人捏了把汗,也更加钦佩钟夫人。
敢做敢为,对身旁的人多加维护,甚至因此陷入争议也不为此退后,浩然正气真君子也!
常迪却咬了牙。
没想到钟先生那般出众的人物竟然有这样一位妻子,简直是巧夫伴拙妻!据说,钟夫人豪富,这次花一点点钱财讨一个好名声不好吗?
非要让他把话说明白才行吗?
“钟夫人,您既然感动于张珍姑娘的高义,倒不如……”
岳绒突然打断常迪的话:“敢问先生贵姓?”
常迪一愣,“免贵姓常,名迪,字……”
“常先生,你可感动于张珍姑娘的高义?”
常迪已经猜到了岳绒接下来的话,简直冷汗都要下来了!
可偏偏岳绒还紧紧盯着他,一副等他说话的模样。他吞吞吐吐半晌不肯开口。
岳绒声音仿若天外之音,轻飘飘的犹如雪花,却让常迪越发胆寒,“常先生,你可感动于张珍姑娘的高义?”
常迪还不开口。
倒是后面的人急了,连忙推推常迪。
常迪恨恨瞪了身后的人一眼,咬紧牙根,“感动!不过……”
岳绒哪里容得下他继续往下说,“那就好,不如常先生帮张珍姑娘出了这份银子如何?毕竟常先生一个月的束脩不少。而这点银子满打满算不过一两,对常先生而言不过是一件衣裳钱罢了。常先生意下如何?”
话都被你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常迪气得身子一抖一抖的,“我家贫,不如钟夫人家资丰厚,……”
“可笑!”岳绒厉喝一声,“常先生不肯出这份银子,倒强迫我来出!好一个慷他人之慨!钱我可以出,但我偏偏不给你这个伪君子添名!”
常先生差点气个倒仰。
本来她就不肯出银子,如今竟然说是不想给他添名!
好一个伶牙俐齿!
岳绒将大帽子给常迪扣上,见村民还杵在原地,好似如今的事儿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顿时没好气儿:“你们可以走了!对了,回去之后不许打孩子!要是打孩子,这个月补贴的钱就不发了!”
“啊!不打不打!”
“对,看村长说得,我就不是打孩子的人!”
“可不是……”
“我们哪里敢?”
一群人鱼贯而出,片刻没了人影。
常迪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就不懂了,本来两方方才还剑拔弩张来着,怎么这帮村民就这般听这个女人的话!就这么走了?那他算什么?美人儿给瞎子跳舞?
张鸣见常迪被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脸色煞为好看,顿时忍不住笑了。
岳绒对张珍也没个好脸色,肃着脸道:“以后还做不做了?”
张珍含着泪连连摇头,虽知道岳绒这句话不过是为她以后不再做事正名,却也臊得脸上通红。
“那你去吧,毕竟还病着呢!倒是难为你了!”
这群书生们一听张珍病着还来帮那群村民解围,顿时对张珍更加钦佩了几分。
平日里总觉得张珍一个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有些不守妇道,不想让家里妇孺跟张珍接触。这个时候却对张珍改观了,觉得张珍这人也可交。
有了今日之事,张鸣三姐弟彻底在秀才村立了足。
往日,村人提起他们也只说三人命不好。如今却会添上一句,他们三人父母虽然不在,但是为人却是极好的,是可交之人。
张鸣没有想到以后的事情,只觉钟夫人是至诚至善之人!
岳绒打发走了村民,轻飘飘地乜了眼常迪,不等他说话就皱了眉头:“我虽是女子,但也不愿意跟一个伪君子说话!你们就没有别人能出面了吗?”
常迪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指着岳绒,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书生们一见,连忙将常迪拉了回来,生怕常迪被岳绒两句话一刺激再给气晕了。
书生们又推出个年轻人,面白瘦弱,一副羸弱的样子,没说话先跟岳绒见礼,“在下王鞠,在书院里教二年级《三字经》。”
即然说话的人客气,岳绒也没有呛声,“不知您来到底有何事?这般兴师动众,还说要讨个公道,讨什么公道?”
“钟夫人误会了,我们不是来讨公道的。”
“哦?”岳绒勾勾嘴角,简直要笑了。
那边书生们也一片哗然,纷纷叫着王鞠让他小心说话。
王鞠充耳不闻,只微微躬身,“我只是想跟钟夫人商议一下,二年级的孩子们学问参差不齐,想问问这种情况要不要留一部分孩子到一年级,也不让这些孩子白白浪费时日。”
岳绒:“……”
挺好,留级……
王鞠后背都要被后面的人盯得冒火了,可他一点都不敢后退。
他们大多数人根本不是想请辞,而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提高一下束脩。虽说书院的束脩已经不低了,但谁又会嫌钱咬手呢?
不过闹到这种地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钟夫人根本是个硬茬子!说不定,闹到最后,他们一群人的目的达不成不说,先生的身份都要给丢了。
方才常迪跟钟夫人争论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
钟夫人给的束脩本就不菲,更何况钟夫人花钱建书院显然不是为了挣钱夺利,不失为一个女中豪杰。跟着她,谈不上什么屈居。
更何况他身子不好,这里的活儿也不重,身边还有个宿大夫,真真是没什么不好的,犯不着跟钟夫人对上。
念头转过几道弯,他立马站了出来。
岳绒简直要笑了。
这王鞠不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有眼色,又敢做,不失为一个人才。
“王先生稍等片刻,等这处事了,容我仔细跟先生商量您方才说的事情。”
王鞠应了,轻咳两声,退到一旁。
有了人打头阵,本来还算团结的书生们立刻分了两派:一派还要坚持跟岳绒争一争,一派则打了退堂鼓。
一些跟王鞠想得一样的人此刻只恨没有王鞠心眼转得快,竟然错失了一个在钟夫人面前露脸的机会,纷纷抢着跟岳绒道歉。
“钟夫人误会了,根本没有什么讨公道的说法。”
“是啊,我们不过是跟着这些人过来的。谁知道他们过来就说要将什么公道,我们是万万不清楚的!”
“我们跟王先生的想法一样,想跟钟夫人商量一下书院的事情。”
岳绒立马和颜悦色起来,一一跟这些人说话,请他们过会儿留下来一同商量书院的事情。
常迪简直要气疯了。
“你们这群人,简直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王鞠却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常先生慎言!分明是你们即想要离开,又不想遵从合同退还安家费这笔银子。钟夫人按着契约要这笔安家费,谁知道你们竟然腆着脸来跟钟夫人闹!真真是丢了我们读书人的脸面!”
这话,谁受得了?
常迪一群人顿时炸了。
两派人吵成一团。
岳绒背过身简直要笑出声来了。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发展的。
突然,院子里冲进来一群人。各个人高马大,身上还有一股悍匪的气息,让本来正在争吵的书生们都骇然变色。
书生们顾不上吵架,各个慌了手脚。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这是私闯民宅,知道不知道?我们要是告到官府,你们是要被缉拿的!”
“还不赶快走?小心我画下你们的脸,让你们无处可躲!”
这跟他们当时闯进来的时候,福顺说的话有什么不同?
岳绒却轻笑道:“众位不必惊慌,只不过是我家福顺怕你们这么多人惊扰到我,喊了村人来保护我罢了。”
常迪简直想骂人!
这群人的样貌哪里像是村民了?
谁家的村民不是老实巴交,一副好欺负的模样?谁家村民不是见到他们这群书生就矮了半截的?哪里像眼前这群人,根本不像是村民,还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盯着他们,好像一言不合就要拉了他们去揍一顿!
要是真的被这些人揍一顿,就算是以后讨回公道了,可疼得还是他自个儿啊?
他往后退了一步,等着别人出头。
这么多人,总会有人出头的吧?难不成,没了他,这么多人就不吃饭了不成?
可别人也是这样想得。
于是,这群书生竟然诡异地沉默一片。
张鸣:“……”
他哭笑不得。
他事先准备了好几种方案,但全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钟夫人不仅压得这群人不敢说话不说,竟然还留下一多半的先生。
这般下来,除去这些先生,书院也不会就这般停了课。说不定趁着这个机会,书院里只知钟夫人不知钟先生了。
岳绒扬手唤了福顺,“福顺,快来让大家认认脸。”
为了将这些山匪喊来的福顺正擦着满头大汗,听到动静不由一愣,连忙走了过来。
“岳大小姐?”
岳绒将他推到众人身前,“大家认认脸!我家福顺平素不吭不响的,可在我们钟家也是一号人物!”
福顺被这么多人盯着,脊背都僵了。
“福顺,这些先生要辞了书院先生一职。你带着大家挨个认清楚了,挨个将安家费收回来,少了一个铜板,我都要是要问你的!”
不等这群人吵嚷,她又接着说:“哦,要是有人想要赖账,就揪着他带着契约去见官!记着拿了郑大人的帖子!”
福顺高声应下。
本来还吵嚷的书生们顿时一静。
他们要是没猜错的话,岳绒口里的郑先生应该是郑钲厉。
据闻,钦差大人郑钲厉郑大人与钟毓钟大人是好友,在秀才村的时候都是住在钟大人的府上,两人情分不浅。
钟夫人手里说不定真的有郑大人的帖子。
柳县令刚被下了大狱,新来的县尊两眼一抹黑,肯定不会得罪人,定然会给钟夫人的面子,或者说是给郑大人的面子。跟郑大人的帖子比起来,他们这群人又算得了什么?肯定落不了什么好!
釜底抽薪,这还怎么闹?
大家都看向常迪,见常迪脸上灰白一片,又有些庆幸,方才没有当众出头,还有转圜的余地。
岳绒却已经懒得再搭理他们,请了王鞠他们去正厅商谈书院的事情。
不管昔日的同僚此刻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王鞠慷慨激昂地阐述了他的观点,尤其是要考试!要留级!不能放任学生们这般松散下去了!
岳绒:“……”
抱歉,孩子们,我守护不了你们了!
你们,好自为之!
第51章 惬意
自从出了这件事, 张珍满腔的热血被那群贪得无厌的父母给浇灭了。
岳绒不让她去书院,她就乖乖不去;
岳绒让她在厨房帮忙,她也乖乖跟着岳绒学厨艺。
岳绒教得兴致高昂。
岳绒有些嘴馋了。
钟永家的做的饭其实味道不错, 只是钟永家的会做的却少。又因着福顺这个肚子掏了无底洞的家伙, 钟永家的追求量, 就只能为了省事儿做些简单的饭菜。
来来去去左不过那几样寻常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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