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珍耷拉了肩膀,垂了头,声若蚊呐:“都是我的错。对不住,钟夫人。”
岳绒无奈摇摇头,揽了她的肩膀,“你还没说你哪里做错了呢?”
张珍咬咬嘴唇,说不出话来。
岳绒扑哧一声笑了:“既然不觉得自己错了,就不必道歉。”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既想读书又想要银子?至于那些先生,如若不是真心要留下来,他们又怎会真心对这些孩子?”
张珍听得愣住了。
岳绒变了脸色,转头看向王婆子和钟永家的,冷笑道:“那些先生,要走的就走!不过走可以,我们可是签了契约的。如若能留下三年,就给他们安家费;留不够就要收回这笔安家费的。他们要走就把这笔安家费留下!”
王婆子脸上带了笑。
岳绒的厉害,她可是亲眼亲身领略过。
这段时间,岳绒一直养病没出手,却被人当了冤大头。这可不好!
“至于那些家长,就说珍儿被他们吓病了,没办法去教课了。他们的什么书画课、女工课都上不成了,都先给停了,等珍儿养好身子再说。还有,珍儿从咱们手里赊的那笔瓶子、肥皂,该要钱了。听说这些父母都拿了银钱的,跟他们要。”
“啊……”张珍连忙道,“不是。我没有赊账的,都是付过钱的。”
岳绒转头从床头的匣子里拿了一块儿碎银子塞到张珍手里,“嗯,现在赊了。”
张珍被岳绒的做法给惊呆了,拿着手里的银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婆子和钟永家的都笑了起来。
钟永家的更是笑道:“你这么一说,只怕她们别说上门要银钱了,说不定都不敢提家里孩子跟着张姑娘去卖东西了。”
“我愿意给是我的事儿,但要是别人强迫着我,我还非不给了。”岳绒也跟着笑,转头对张珍道,“你也要好好想想这次的事情为何闹到如今这种地步才是。做好事也要讲求方法,好了,趁着你卧床养病正好想想这些事儿。”
张珍抿抿嘴唇,狠狠点点头。
只出门的时候还是将手里的碎银子塞给王婆子,她轻声道:“还劳烦王婶婶将这块儿银子给书院的孩子们买些纸墨,我这些日子不方便出门。”
王婆子又将银子推了回去,“这可不成。村长知道了要怪我的。”
张珍臊红了脸,连忙将银子收了回去,道了歉才走了。
王婆子和钟永家的摇摇头。
钟永家的更是道:“我本来还劝毓哥儿媳妇儿早点儿给珍儿说门亲事,毓哥儿媳妇儿不上心,我还说了她一顿来着。如今看来还是毓哥儿媳妇儿眼毒。珍儿人好是不错,只不拿银子当钱这性子真的不适合嫁到村里,还不被当冤大头欺负死?”
王婆子笑了。
第50章 公道
钟永家的照例给岳绒送早膳的时候, 见张鸣在院门前徘徊,吓了一跳,“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岳绒还没……”
她本想说“岳绒还没起床呢”, 又赶紧吞了回去。
虽然没有说谎, 但这么晚还没有起床, 着实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张鸣跟钟永家的问好, 只推说没有事儿。
钟永家的哪里肯信?
张鸣身上的衣裳一片濡湿, 显然是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被露水被打湿的。
钟永家的心又提了起来,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要是不好意思跟我说, 我这就进去唤钟岳绒。”
“不用不用。”张鸣连忙拉住钟永家的,不好意思道,“真的没事儿。”
她想了想, 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为了昨儿张珍的事情?”
张鸣没想到钟永家的也知道这个事情, 有些吃惊,心里猜测这件事情闹得有多大, 有多少人知道。
他不由对帮张珍收拾摊子的岳绒更是添了歉意,“这件事情着实是舍妹欠考量了。我作为兄长怎么也应该亲自来给钟夫人道声谢。”
真是知礼!
“嗐, 就这事儿啊!你看岳绒都让你妹妹装病不用出面了, 可见岳绒根本没有怪你们。你们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张鸣含笑点头却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钟永家的见了, 心里更加对她们三兄妹多了怜惜。
这些本该父母做的事情,如今都得这些半大的孩子亲自做了。她是真的觉得他们三姐弟人品、性子都不错, 可惜不是她自己的孩子。
“也好。不是有句话是‘礼多人不怪’吗?不过这也太早了。你先去用个早膳, 等半个时辰岳绒收拾妥当了, 正好见你。”
“那就劳烦婶婶帮我通传了。”张鸣转身离开。
钟永家的见岳绒还没起床,不由有些恨铁不成钢, 拽了岳绒的被子,“你看看人家张家三姐弟, 多懂事儿!张鸣为了跟你道谢,一大早就来等你了。”
那副样子根本已经忘了,岳绒还在养病呢!
岳绒撇撇嘴,也不跟钟永家的辩解,只在起床的时候支着身子哎呦哎呦呼痛,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钟永家的吓了一跳:“怎么起这么急?扯到伤口了?”
“唉,我不是怕您着急吗?我这么晚还不起真是太不应该了!”
钟永家的身子一僵,嘟哝道:“我也没让你起这么急啊?”
“伤口有没有扯开?疼不疼?用不用我去唤宿大夫?”
岳绒忍不住抿着嘴偷笑,倒是让钟永家得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她的头:“你是不是又吓唬我?”
岳绒顺势抱了钟永家的的胳膊,“您这些天嘴里不是张珍就是张鸣的,您是不是不宠我了?”
“宠宠宠,最宠你了!一会儿我亲自喂你喝汤药!”
岳绒:“……”
这种宠爱,她一点都不想要好吗?
她也不敢说话了,乖乖起床。
自从岳绒生病了之后,一日三餐都是钟永家的帮岳绒和福顺做。张家三姐弟则是怕他们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岳绒专程给了餐费让他们做自己想吃的。
今儿的早膳是两大笼豆腐包子、醋烹豆芽菜、南瓜小米粥。
南瓜小米粥煮了近多半个时辰,熬得浓稠。没有放糖却有南瓜的甘甜和香味,浓郁的口感滑进嘴里,让人从里到外都暖合起来。
醋烹豆芽菜简简单单,只有食醋的醇厚和酸味,第一口就让人精神一振,却有独特的魅力,让人胃口大开,一筷子接着一筷子,根本停不下来。
相比起来,豆腐包子就有些平淡了。唯一能称道的可能就是大了,各个有碗口大小,真真有多半个岳绒的脸大。这是钟永家的特意给大胃口的福顺改良过得,味道平常,可各个分量足足的!
岳绒胃口小,一口口喝着南瓜小米粥。
两大笼包子被福顺一个人给消灭掉了。
钟永家的啧啧叹气,“能吃是福!你看福顺这样子,看着就让人高兴!”
岳绒左耳听右耳冒,权当这些话就是耳边风,根本不放在心上。她这个在31世纪没有亲人的人,如今能听到这些唠叨都是福气。
福顺觑了眼岳绒,悄悄塞给岳绒一包东西,捡了桌上的碗筷就跑了。
岳绒打开一看,却是一包掺了玫瑰花的干茶,光泽明亮,油润鲜活,有玫瑰花的淡香,让人精神一振。
钟永家的探头一看,见不过是包茶就掐了腰:“这个小兔崽子,好像我是母老虎似的,不过一包茶,我还能拦着不成?”
岳绒抿嘴笑。
没揭穿钟永家的前些日子连颗糖都不肯给岳绒吃的。
她专程拿了一套琉璃茶具,干玫瑰花瓣在深黄透明的茶具中翻滚,清香扑鼻,着实让岳绒惊艳。
“咱们的干茶已经做得这么好了吗?”
钟永家的笑:“哪里?这不是咱们做的。书院的教书先生中有个罗先生喝了咱们的花茶,非说咱们糟践了好东西,就自己做了花茶,竟然味道还真不错。”
岳绒听着眼睛一亮,“那得问问罗先生肯不肯将方子卖给咱们才是。”
钟永家的听着就有些踌躇。
在村人的眼里,那些教书先生可是比秀才还要金贵的人物。她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见了这些教书先生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还没说话就矮了一头,平日能说会道的嘴在教书先生面前都是锯了嘴的葫芦,讷讷不敢言,反倒是怯场了。
“要不,还是你亲自问问罗先生吧?”
岳绒哪里看不出永婶婶的畏惧?
不过钟永家的和王婆子是她栽培的人,总得独当一面才是。
正在这个时候,福顺跑过来说张鸣过来了,她双眸一亮,忙笑着将人请进来。
张鸣进来就恭恭敬敬给岳绒请了安,倒是让岳绒有些窘迫。张鸣简直是把她当作长辈来请安,处处透着恭敬,好似她老了几十岁似的。
“舍妹这些日子做的事情都是得到我的首肯的,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给钟夫人添麻烦了。”
岳绒摆摆手,“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这里想拜托你件事情。”
张鸣没有大包大揽,只问:“不知钟夫人有何事?”
“你知道书院里的罗先生吗?”
“罗先生,字奉行,年过四旬,身上有举人功名。只是,罗先生中举之后一连几次会试都没能中,儿女又大了,就干脆回了故里给别人坐馆谋生,供养儿女。”
“罗先生有三子一女,幼子在书院中跟着罗先生读书;长子和次子都在县学读书。长子罗平,如今不过十四岁去年也中了秀才。罗先生就更是一心弃了仕途的心思,专心教书挣钱。罗先生肯带着罗夫人、幼子和罗小姐来秀才村,也是看中了您给的束脩高。”
岳绒不过是问了一句,张鸣却没拘于知道与否,短短几句话就将罗先生的生平都剖给岳绒。足见张鸣心思之灵巧,平常对人际关系之上心。
岳绒摸摸杯子,越发觉得张鸣不是池中之物,对钟永家的说要给他说媒的事情就更不认同了。
就算张鸣肯这个时候成亲,她也断然不答应!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说起罗先生的事儿,“事情是这样的,我想跟罗先生买张制茶的方子。苦于跟罗先生不甚熟悉,我又卧病在床,想委托你和永婶婶去跟罗先生说说这件事情。”
张鸣一口应了下来:“这样,我先去探探罗先生的口风,如若罗先生有意向就正式说起这件事。”
“这样正好!”
张鸣正要起身告辞却被岳绒唤住。
“张鸣,我不知从哪本书上看过一句话‘业不成,何为家”。你听说过吗?”
张鸣确实聪慧,一听就明白了岳绒的意思,顺着话安抚岳绒:“我虽不知这句话出自哪里,却是极为赞同这句话的。霍将军能说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虽不才却是极为仰慕霍将军的。”
“那我就放心了。”
张鸣躬身走了。
钟永家的这才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膛:“你们两个说话文绉绉的,我都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你是要让我跟张鸣一起去跟罗先生谈事儿吗?”
岳绒拍拍钟永家的的手,“我不是生病呢吗?再说,总有一天您也得挑起这里的担子才是。”
钟永家的一听也是。
在她心里,等岳绒病好之后肯定是要跟钟毓去京城。总不能两个人一直千里相隔,这样猴年马月才能成亲?到时候,她就得帮岳绒看好这里的一摊子才是。
“那我就先跟张鸣学学,只是我恐怕永远都学不会文绉绉的说话了。
岳绒帮她打气:“谁家说话还能一直文绉绉的?又不是抱着书过日子!要是罗先生是个聪明的,自然会知道怎么跟您相处的。”
“说的也是。”
王婆子走进来,见两人悠哉游哉的,语气里不免带了埋怨:“你们两个倒是轻松!书院和那些父母都闹起来了!听他们说要过来找你,我就先过来提前给你打声招呼,免得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岳绒冷笑:“闹起来了?他们凭什么闹?”
岳绒平日里笑兮兮的,可一板了脸,浑身的气息如剑刃般锋利,着实让两人胆寒。
钟永家的立马噤声。
岳绒这么长时间对她尊敬有加,她竟然忘了岳绒可不是个好惹的。
倒是王婆子泰然处之,毕竟昔日在岳绒手里吃过大亏的,永远都记在心里,不敢忘。
说话间,外面就响起福顺的略带惊慌的威吓声,“你们这是做什么!私闯民宅可是犯了律法的!”
“我们不过是来跟钟夫人讨个公道的,哪里就犯了律法了?”
“常兄,你不必跟个下人说这些!别忘了,我们可都是有功名在身,让他去告!我们就是见了父母官都是不用跪的!”
“就是!你跟个下人说什么?”
连番的话让岳绒冷笑连连。
她缓缓起身,伤口还有些疼,由王婆子和钟永家的扶着出了门,居高临下地望着挤了半个院子的人。
本来吵吵嚷嚷的人见门开了立马安静下来,齐齐望着岳绒。
一个留着山羊胡、穿着玉色襕衫的男人拂开福顺的手,上前一步,高声道:“吾等前来叨扰,不过是为了向钟夫人讨个公道!我们都钦佩钟大人的为人,但是全然没有想到钟夫人竟然这般侮辱吾等!吾等万万不会就此罢休!“
这话一出,应和者众。
“就是就是!士可杀不可辱!”
“要不是钟大人,她一介妇孺哪里能雇得吾等?”
“可不是,听说还被雷劈了!可不是素日缺德事做多了遭了报应!”
岳绒嘴角噙着冷笑,头上裹着锦帕,脸上还有被雷劈的痕迹,活脱脱就是坐实了他们这些人的说法。
一群人冲着岳绒指手画足,好像将岳绒贬得一文不值就越发能衬托他们的高大似的。
最先开口的男人听得这些话,满意地抚抚自个儿得山羊胡。好半晌才一扬手止住他们的话,只高声道:“吾等只是来讨个公道,钟夫人妇德如何却不关我们的事儿!”
钟永家的和王婆子听得气不打一处来!
王婆子更是骂道:“一群书生跟群小鸡崽子似的,叽叽喳喳将所有的话都说了还要说不关你们的事儿?怎么着?圣贤书上难不成就是教你们如何对妇人品头论足的?”
岳绒听着扑哧一声笑了,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这些人就更气愤了!
众人像是炸开了锅似的,各个不甘人后,文绉绉地对王婆子叫骂,好似话说晚了最犀利的话就会被人抢了似的。
可王婆子一脸迷茫,她根本听不懂这些人再说什么。
岳绒却懒得搭理他们,只看向缩在这些人身后的村民,淡淡道:“怎么?你们跟他们一样,也是来讨个公道的?”
这一诘问,书生们立马停了嘴。
在他们看来,村民跟岳绒根本就是一伙儿的,谁知道会不会被他们半路捅一刀?他们是万万不会帮村民们说话的。
这边一群父母被岳绒这句话问懵了。
在他们心里,这些教书先生们闹得这般厉害,岳绒不是应该先跟这些先生们说话吗?等这些先生们的条件谈妥了,他们就能顺着气氛谈谈他们的条件,想来岳绒到时候就不会那般强硬了。
可,怎么全然变了呢?
一群人你推我,我推你,总算是将钟丽娘推了出来。
岳绒仔细看了眼钟丽的娘。
容长脸,两家凹陷,头发整整齐齐束在脑后。
她对钟丽娘隐隐约约有印象。钟丽娘好似身子有些弱,并不在作坊干活,平日倒也不吃药,但是一干活多了就生病,平日下地也只是去半天。
钟丽娘对上岳绒的眼神就垂了头,吭哧半天才小声道:“张先生,嗯,张珍欠了我们钱。我们没有找您,就是来找张珍要属于我们的那份银钱的。”
岳绒冷笑:“张珍欠了你们什么钱?”
“就是,就是,就是她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别村卖东西挣的钱。原来都又给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就没给了。”
“哦!”岳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你说的是张珍她们卖东西给孩子们买笔墨纸砚的钱吧?不是说买了纸墨了吗?还是说张珍没有买?”
“买,买了。就是孩子还小,用不上那么好的东西……”
这句话着实说到了父母们的心坎上。
“是啊!有这钱倒不如割斤猪肉吃吃才好。”
“就算是这样,这份钱也不应该让张珍拿着呀?应该给我们,我们再给我家孩子买东西才对!”
“对对对!”
“村长,你不知道!张先生给孩子们买的纸,雪白雪白的,可花了不少银子!搁我看,孩子们才刚开始学,就用点儿便宜的纸就是了,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钱?”
“可不是!村长,你也说说张先生,让她把钱跟往常一样分给我们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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