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了会愣,手指抚上自己眼下的阴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黑眼圈的呢?
容艺想不太起来了。
镜子里,她五官姣好,明艳又带着摄人心魄的强烈攻击性。无疑是个顶出色的美人。
她的母亲柳曼秀年轻的时候,就因为美貌而响震了整个伏海镇。最后嫁给了年轻又富有才气的容津。
日子虽然过的清贫了些,但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也被乡里乡间传为了一道美谈。
但谁也不知道就在几年后,容津就英年惨死,柳曼秀也从备受艳羡逐渐沦为大家口中的饭后谈资和八卦笑料。
容艺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浅棕色的头发已经很长了。烫过的劣质染发膏有点脱色,发尾露出遮也遮不住的本色黑发。
有点不伦不类。
一想到明天上学,便不可避免地要和班主任高建明碰面。
到时候万一他看见自己的头发,肯定要揪着她的发色不放,搞不好又要回家反省几天。
容艺低着头,抓起她修长的头发仔细地看了会。
发尾有些干枯,甚至开始分叉,枯黄的要命。
放在以前,她最宝贵的,就是她这一头长发。她天生发质很好,又黑又油亮,完全继承自柳曼秀的良好基因。
她也一直舍不得剪短她的长发,总是留的很长。
很小的时候,她的头发都是容津扎的,容津很有耐心,也乐于学习各种各样新奇的发式。
还经常给容艺配上各种可爱的小发夹,有时是蝴蝶样的,有时是糖果样的。
她看着自己干枯的头发,突然喉间一酸。
三周前,她刚被处分回家。路过镇上宋姐开的美发店的时候,刚好被她叫住。
宋姐说自己新进了一批染发膏,问容艺要不要试试。
容艺拒绝的很明白:“我没钱,试不起。”
宋姐却笑得很殷勤:“哎呀,都是邻里邻居的,宋姐免费给你染一个。”
容艺挑了下眉。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很直白地戳破宋姐虚伪的笑:“宋姐,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当小白鼠试验试验?”
宋姐笑容瞬间僵硬,脸上挂不住面:“那哪能啊?”
容艺却没计较,笑得坦诚:“试验可以,但总要有点什么……”她暗示地做了个食指拇指相搓的动作。
宋姐很快就反应过来:“好说好说。”
试验的结果以失败告终。那染发膏的颜色和实物完全不匹配,有种劣质的杀马特味道。
可容艺生的太漂亮,染过头发以后,居然还隐隐透露出一股混血感来。这也使得宋姐目瞪口呆,自我感觉良好,拍了几张美照以后,用五十块打发了容艺。
事后,她还把那几张照片打印出来,用来宣传。
这一点当然她没和容艺商议过。不过容艺也没太计较。
之后小镇上就涌现了很多杀马特的发色,每个人都指着照片,声泪俱下地指责货不对版,要求宋姐退钱。
容艺看着自己的头发,有点后悔。
为了避免明天班主任高建明的唠叨,她捏着头发,拎起一把剪刀就剪了下去。
干净利落。整整齐齐地,只留到肩膀左右的长度。
长发散落在地上,乱发如瀑。她赤着脚踩在上面,像是硬生生踩在自己最深的伤口上。
洗完澡以后,她吹干头发。从小到大,她还没怎么剪过短发,现在剪了以后,一时间不太适应。
她把桌子上白洁如新的卷子装回书包,准备接受明天的拷问。
收拾好所有的东西以后,她喝了口水。
之后便踱着步上了床。
啧。被子很潮湿,感觉像没拧干似的。
容艺枕在自己的手上,没盖被子。洗过澡,再加上梅雨天气,膝盖有点疼痛。
她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想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边想边翻了个身。
突然看见绿毛玻璃窗上贴了张A4广告纸。
她皱了下眉。
起身踩着拖鞋出门,一把把那碍眼的广告纸撕下来。
“神经,贴广告贴人家窗户上,缺德还是缺心眼?”
她压下火气,正准备把那广告揉成一团,转瞬又想到什么,好奇心驱使下,她翻过那张广告一看。
是一张招租广告。
篁蕴公馆的。
容艺:?
这种地方的房主也要招租么?还偏偏贴到她家门上,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她了?
她一不看二不休,这种地方的房租得多少,她偏要看看。
起码得好几千吧?
她往下继续看去。
瞥到底部的一行字,瞳孔骤然放大。
上面写的是——300元/月。
是她疯了还是房主疯了?
她眨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漏数几个零后更疑惑了——这么便宜?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不安稳。
窗户外面天空还是黑的, 她侧躺在床上,头枕着手,眼睁睁地看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由于下雨的缘故,天色一直很阴沉。
肚子里面食物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 在咕咕叫着。
她饿的不行, 掀开被子, 准备起床烧点稀粥做早餐。
走到灶台边打开电源,小锅被加热。
她弯腰去下面的柜子里拿米, 摸了半天却只摸到一个空袋子。
拿出来一看,才发现米袋早就空空如也,家里已经一粒米都不剩了。
她叹了口气, 柴米油盐, 样样都费钱。
买米又是一项支出。
她转身把用空了的米袋扔进垃圾桶里,然后踱着步子回到床边。
看了一眼床头的衣架,从上面翻出许久没穿的校服短袖。递到鼻息边闻了闻味道, 带着股不太好闻的阴干的气味。
但她懒得计较这么多, 三两下就把身上那条睡裙脱了。少女光洁的身体躯干立刻暴露在空气中。
她身材比例很好, 该纤细的地方很纤细, 而该丰盈的地方也一处都没落下, 和画本里的身材别无二致。
尤其是那一双白皙纤长的腿,比例更是逆天。
带着困意,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随后本本分分地将那件黑白色系的校服套上。
这校服和校裤其实都不大贴合她的体型。
当时项盈萱征集身高体重的时候, 容艺明明报上去的尺码是165的,可拿到手之后, 她掂量了下,却发现这衣服哪怕是给身高185的人穿也绰绰有余。
一点也不合身。
这就导致穿在她身上显得特别肥大,处处都跟漏着风一样,将她曼妙的身体线条遮了个严严实实。
校服倒是勉强还能穿,但那校裤真是一点也不能穿。否则走两步就要掉到脚心。
容艺又找了条宽松黑色运动裤搭上,看上去没那么突兀。
洗漱好以后,她擦干脸。
低头间看了眼自己的头发。原本快要遮过腰部的长发,经过昨天晚上她这么一折腾,现在只堪堪碰到肩膀。
上面的发色是黑的本色,而下面却是冷棕色,时间久了,有点褪色,所以衔接还算自然,不至于太过突兀。
她抬手将左侧的碎发拢到耳朵后面,显露出她明艳的五官来。
短发映衬下,她整个人更增添了一丝倔强的清冷,像是一抔任雨浇灌的栀子,不需要任何修饰就足够出众。
拾掇好一切,手机闹铃就叮叮当当地叫起来。容艺按掉嘈杂的闹钟,把手机关机塞进书包,之后就挎起书包准备出门。
推开掉漆的木门,一阵潮湿的雨汽混杂着污泥的气息翻涌上来。容艺皱了下眉。
外面在下雨。
眼看就要到五月底了,但细细回想起来,这个月放晴的天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伏海镇的梅雨季就是这样的,像挤牙膏一样牵连不断,而且不接连下它个两三个月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往后撤两步,翻过门来,门背后挂着一把透明的雨伞。
伸手把它摘下来,自如地按开伞柄底部的按键。
“哗”地一声,伞面被撑开。她随手把房门带上,脚步轻便,踏进雨里。
她走的很急,以至于——忘记了房间里那口做饭用的小锅还没断电。
高二十五班的教室在北幢教学楼的顶楼,它是整个伏海三中高二年级里成绩最烂,同时也是麻烦最多的一个班。
容艺挎着书包,一路上步子散漫,手里还拎着一个吃了一半的包子,是她随手在校门口的包子铺买的。
这包子皮厚馅小,她咬了四五口,愣是没尝到一点肉沫,和馒头简直没什么区别。
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
她步幅轻盈,很快就拐过四楼楼梯角。可还没走两步,隔着老远,她一眼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高建明,身后还跟着他的得意门生项盈萱。
高建明是她的班主任,教数学,市级优秀名师。
他年过不惑,个子却不是很高,约莫只有一米六多一点。
而项盈萱有一米七,她拿着一本习题册跟在他屁股后面问题目。
哪怕她微躬着身子,一米七的个子也足以将建明衬的非常“娇小”。
建明戴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喜欢从眼镜缝里面看人,虽然个子不高,但眼神却极度犀利,带着一种极强的威慑力和压迫感。
他抬头纹很深,看人的时候,会皱成一个“川”字。
项盈萱毕恭毕敬地在向他请教题目。
他停下脚步,扫了眼习题册上项盈萱圈画出来的那道题目。
大约只看了三秒,他就有了解题思路,伸手用红笔划出一个关键信息,提点道:“看见这个条件了没?”
项盈萱一知半解地点头:“嗯,看见了。”
“三角换元秒杀。”
随后建明立即收回红笔盖上笔帽,就像收刀入鞘一般,动作利落,一气呵成,颇有一股“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风范。
一道困扰项盈萱半个小时的题,就这样被建明用三秒钟打发了。
“奥~原来是这样,我弄懂啦!”项盈萱十分配合,一串彩虹屁直冒,“高老师还得是您,你看看我,又忽略这么重要的条件了。”
就差没把“拍马屁”三个字眼挂脸上了。
容艺听见项盈萱的声音,顿住脚步,她不想和建明就这样撞上。于是几乎没带任何犹豫地就转换了方向,她准备下楼之后再从另一条楼梯上来。
宁愿麻烦点也不要和建明碰面。
可她刚背过身没两秒,项盈萱就眼尖地发现了她。
“诶,容艺,你来了啊。”
声音不轻不重,带着点甜腻的“亲切”。
容艺装没听见,脚步没停。
“诶诶诶,怎么还装没听见呢?高老师都看见你了。”
项盈萱嗓门故意放大了些,回荡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
这下想装没听见也不行了。
容艺索性摆烂,转回身,没带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对视间,项盈萱站在不远处,拿着习题册,眼睛里写满无辜二字。
要不是嘴角还带着轻蔑的笑。容艺真要下意识以为她不是故意的了。
建明一看见容艺,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声音也低了些:“回来就好好学习。”
语气中带着些无可奈何。
容艺点了下头:“知道了,高老师。”
“嗯,快回班吧,今天分班考别走再走错考场了。”建明皱着眉,不过语气倒还算友善。
上次期中考,容艺就走错了考场,得了个全科零分的光荣战绩,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将班级平均分拉低1分多。
想到这件事,她有些尴尬,局促地把包子藏到身后:“好的,高老师。”
然后准备绕过他们俩个人回班。
可项盈萱的声音偏又“适时”地响起来:“咦,容同学,你怎么剪头发了啊?”
她手捧习题册,将一支笔撑在嘴巴下面,水盈盈的眼睛眨了眨,故意作出一副好奇状。嘴角藏着一道没怎么压下去的笑痕。
事实上,她早就注意到了容艺的发色变化。
随着她这么一说,建明果然也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你这头发……”
容艺有条不紊地答:“太长了碍事,下学期就高三了,我想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学习上去。”
说完弯了弯眼睛,看上去温顺极了。
听不出来一点破绽。
项盈萱冷笑一声,心想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但建明没过多计较:“有这样的觉悟是不错,但也不能只做语言上的巨人。”
言下之意是告诫容艺要将努力的口号落到实际行动上去。
容艺还没来得及点头,项盈萱就又发话了:“容同学,你发色好浅啊。”
容艺游刃有余地答:“没办法,吃的太少,营养不良。”
边说边晃了晃手里的那个包子。
然后又对着项盈萱微微一笑。
项盈萱脸都快气绿了,紧咬着牙关猎猎作响。
有风拂过,容艺的发梢尾端止不住地在晃。
她不得不承认,剪了短发的容艺,美的更加张扬随性了。
有的人,似乎生来就美的不费吹灰之力。
“行了,快进班去吧。”建明摆摆手,“杵在门口干什么。”
容艺点头,径自绕过项盈萱。
她步子很轻盈,齐肩的发一晃一晃,带着清淡好闻的洗发水气味。
走到项盈萱身边的时候,她故意顿了顿,直白又嚣张地和她对视一眼。
项盈萱也不甘示弱,咬了咬嘴唇,目光硬生生和她撞上。
容艺却早已收回目光,一秒也没停留就进了班。
这个点学生还没到齐,位置上稀稀疏疏坐了十余个学生。甫一进门,就看见沈欣茹在疯狂地补作业。
容艺位置在最后一排,沈欣茹刚好坐她前面。
她放下书包,身子往前探:“忙什么呢,茹茹?”
沈欣茹吓了一跳,就差没把笔直接扔了,她“啊”地尖叫一声,引得同学们都往这边看过来。
沈欣茹又尬又窘,本想发脾气,往后一看结果发现是容艺。瞬间就不恼了,反而展颜笑起来:“艺艺!你终于回来了。”
容艺坐下来,把书包扔进桌肚,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
“想我了?”
“那可不,老想你了。”沈欣茹朝后趴着,注意到容艺的短发,她猛然直起身来,“呀,你剪头发了!”
“剪了。”
沈欣茹有些惆怅:“好端端的,怎么剪了,都留那么长了。”
容艺打了个哈欠,没回答。
沈欣茹兀自说下去:“不过现在好像更好看了。”
她眼睛里闪着光,说完这句话,她凑近容艺,声音压低了些,问,“你昨天是不是看见盛锐了?”
容艺拉开书包拉链,把里面一字未动的作业拿出来。
听到沈欣茹这样问,她才想起来昨天的事情。
要不是沈欣茹提,她差点都忘记盛锐也来了。
“来了,怎么了?”
说完,她想起什么,看沈欣茹一眼:“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沈欣茹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你哥朋友圈发的。”
容艺扁了扁嘴,她的微信里面没几个好友,几乎不怎么关注朋友圈。哪像黎新言,屁大点事都要往朋友圈发。
“怎么样怎么样?你们昨天玩了什么?”沈欣茹好奇地凑近容艺,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更多。
容艺拿笔的手一顿。
脑海里飞速闪过恶作剧般的一幕。
“没玩什么。”
她按动笔芯,低头在卷子上落下名字,像是故意回避沈欣茹的目光。
“那好吧。”沈欣茹嘟囔了一句。
容艺看了眼题目,尝试地读了几遍,没读懂。于是她指着第一题问沈欣茹:“茹茹,这题什么意思?”
沈欣茹有些惊讶:“艺艺,你怎么了?”
容艺:?
沈欣茹:“你居然会问我题目?”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容艺问题目这在她的印象里还是头一遭。
“教我。”
沈欣茹用手指了指题目中的特殊角条件:“30度角所对的直角边等于斜边的一半,选A。”
容艺一知半解地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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