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巧儿在毓庆宫也不用做什么,就是陪太子说说话,聊聊天。或者太子写字,她站在旁边红袖添香。
发乎情,止乎礼。
可越是这样,越显得格外用心。
姜舒月起初还有些担忧,怕冯巧儿吃亏,但时间一长,见她安然无恙,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没想到,她不追究,却有人硬要拿来做文章。
要知道,最早接触她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连四爷也是追着太子过去的。
后来试种高产玉米,严格说太子也有参与。
大选之后,她嫁给四爷,她的陪嫁宫女却经常出入毓庆宫,很容易引人遐想。
还有那一次,贵妃因为牛筋草的事迁怒于她,是太子第一个过来救场。
如果有人把千丝万缕织成一张网,虽然婚后她与太子并没有太多接触,还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嫌疑。
而流言又是嫌疑最好的放大器。
流言的杀伤力不在真假,而在于狗血程度。
宫廷丑闻一向是人们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若传出她与太子有染的传言,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直达天听都不是没可能。
让皇上怎么想她。
然而舆论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四爷爱重她,若信以为真,很有可能疏远太子。
为了避嫌,她不会允许冯巧儿再去毓庆宫,太子也会因此不满。
天长日久,兄弟反目在所难免,太子党瓦解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姜舒月失笑,对方算对了所有,唯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消息的对称性。
太子真正在乎的人是谁,四爷从始至终都知道,根本不会产生误解。
甚至在她试图阻止冯巧儿去毓庆宫的时候,四爷还劝过:“太子对巧儿的感情很复杂,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姜舒月找了个借口离席,走到外头寻到立夏,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最后道:“想办法通知王爷。”
立夏领命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小半个时辰后,立夏附在姜舒月耳边说:“王爷说让我陪着巧儿过去,保证她的安全。”
就是要顺水推舟的意思了。
等立夏出去,姜舒月转头对冯巧儿说:“天晚了,我让立夏陪你过去。”
冯巧儿正担心太子,见王妃松口,哪有不应的,立刻与左小丫换班,匆匆离开。
宫宴才到一半,太子被人灌醉,回毓庆宫醒酒去了。
四爷感觉有些奇怪,不动声色观察起周围的一众兄弟,并没发现任何异常。
然后苏培盛带来了王妃那边的消息,和一些推测,四爷勾唇,决定顺水推舟,揪出幕后黑手。
这会儿得知冯巧儿去了毓庆宫,四爷不动声色,继续观察周围人的动静。
一切如常。
派人去毓庆宫门口盯着,也不见有什么不对。
难道是他想多了?
四爷借口出去更衣,让苏培盛找人给王妃带话,让她去毓庆宫门口等自己。
回到宴会厅,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四爷向皇上告假,提前离席去毓庆宫探望太子。
皇上也记挂着太子,赏下几道菜,对四爷说:“太子刚才吐了,肚里没食,你记得劝他吃几口饭菜再睡。”
四爷应下,带着皇上赏赐给太子的饭菜离开。
才走出宴会厅,便被人追上了。四爷回头,见是三爷,面无表情问:“三哥有事?”
三爷自来熟地揽住四爷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汗阿玛记挂太子,让我也跟过去瞧瞧。”
理由冠冕堂皇,时机却耐人寻味。四爷点头,推开三爷,与他保持正常社交距离:“也好。”
毓庆宫离乾清宫很近,出了乾清门往东一拐就是。四爷佯醉,走得很慢。三爷也不催,缀在旁边,耐心十足。
快走到毓庆宫大门口的时候,四爷故意扬声对三爷说:“三哥,让风一吹,我有些难受,想吐,不如你先进去。”
三爷假装关切:“你这样我更不能走了,难受,我扶着你。”
扶着你亲眼见证,你的王妃与太子在一起,给你戴绿帽。
头顶青青草原,什么酒也醒了。
被老四压了这么久,三爷难得心里畅快,脚步都比平时轻快许多。
其实他这样想,也是有依据的。
当年撞伤乌拉那拉家二姑娘的人,是太子。想要补偿,微服接近二姑娘的人,也是太子。
真正与二姑娘青梅竹马的人,不是老四,而是太子。
雾隐山围场也是太子为了二姑娘所建,可谓煞费苦心。
围场建成三年,太子就与二姑娘培养了三年感情。
三年时间,是块石头也捂热了,更何况是少年男女。
老四跟着太子跑去雾隐山田庄,在三爷看来,目的很不纯粹。
他自己说是关心太子,三爷觉得更像是跟去寻找太子的把柄和罪证。
无意中发现了高产玉米,这才放下太子,主动追求二姑娘。
平时太子多跋扈的一个人,想要什么直接明抢,连心思都懒得费,偏偏在二姑娘这件事上输给了老四。
养了好几年的肥羊,终于可以享用,转头一看烤熟了放在别人的食案上。别说太子那暴脾气,就是三爷也忍不了。
老四的亲事是指婚,太子不敢明着反对,又放不下心里的姑娘,这才与四福晋暗中勾搭。
让一个宫女从中牵线,是三爷没见过的全新方式。
不管四福晋是否情愿,只要太子有意,她不敢拒绝。
类似的事,太子从前又不是没干过。
皇上后宫里的小庶妃,都敢勾搭,更不要说弟媳了。
以老四的精明,也许早已觉察,只不过打掉牙和血吞罢了。哪怕他如今是郡王,也不敢跟储君掰手腕,更离不开太子的支持。
最近似乎有些挂相,开始主动疏远太子。
今日在宫宴上,也表现得并不亲近。
太子党内部已然出现裂痕,三爷不介意帮忙扩大。就算老四能忍,他也不能让老四忍下去了,必须把奸情挑明,闹大。
老四不是想抓他的把柄,捉他的奸吗,今日他就让老四真真切切当一回王八。
唯有做出大事,给足投名状,才能让大阿哥接纳他,从而获得明相的信任与支持。
大阿哥骑射再出色,说到底不过是个武夫,以明相的洞若观火,早晚会放弃他,另投明主。
明相与索相较量多年,不可能倒向太子,肯定会在众皇子当中选择。
他固然非嫡非长,却有贤名在外,再加上他齿序靠前,绝对是明主的最佳人选。
都说酒能乱性,只有喝过的人才知道,酒非但不能助兴,还会让男人不行。
生怕路上耽搁太久,错过好戏,三爷加快脚步,几乎是拖着四爷往前走。
鱼已上钩,饵可以走了,等他收杆。
此时毓庆宫门外黑漆漆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四爷这才全然放心。
她是懂他的,且与他配合默契。
苏培盛作为四爷的心腹,知晓一切,在心里给三爷点好蜡,专心在四爷身边伺候,并没有过去叫门。
三爷果然吩咐自己的人前去拍门,门开了,却不让进。
来开门的小内侍见是三爷和四爷,好心提醒:“太子爷已经睡下了,临睡前吩咐谁也不见。”
其实太子爷没睡,正在与巧儿姑娘说话,又是赏点心,又是送礼物,又是讲笑话,把巧儿姑娘逗得直乐。
说也奇怪,每回巧儿姑娘过来,不管太子多不高兴,都能被她轻易哄好。
毓庆宫也因为巧儿姑娘的到来,变得不那么阴云笼罩,人人自危。
再加上巧儿姑娘本人乐观爽朗,爱说爱笑,毓庆宫的奴才们没有不喜欢她的。
越是喜欢,越要保护她。
巧儿姑娘毕竟不是毓庆宫里服侍的,她是雍郡王妃的陪嫁宫女,身份特殊而敏感。虽然太子与雍郡王妃之间没什么,可传出去终究好说不好听。
若此时只有雍郡王一人,小内侍不会阻拦,因为巧儿姑娘常来常往,雍郡王看见了,只当没看见。
应该是默认了。
但雍郡王身边还站着三爷,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小内侍不得不阻拦。
况且太子与巧儿姑娘说笑的时候,确实不喜有外人打扰。
他这样说,并不算错。
四爷闻言让人把皇上赏给太子的饭菜拿给小内侍,掉头要走,又被三爷强行扯回身边。
四爷比三爷高出半头,放在平时,三爷是扯不动的,今夜却轻易做到了。
三爷心眼多,平常时候肯定会多想一下,但现在不是平常时候,是抓奸在床,分裂太子党的关键时刻。
时间紧,任务重,阻碍多,让三爷没时间多想。
面对小内侍的阻拦,三爷仗着酒意忽然暴躁起来,抬脚便踹:“混账奴才,我等奉皇命来探望太子,谁敢阻拦!”
不等门内人反应过来,早拖着“醉酒不适”的四爷闯进院中。
毓庆宫一共四进的院子,每道门都有人值守。奈何前门失守,后面几道门不知发生了什么,又见是三爷携四爷而来,后头还有乾清宫的人自不敢拦。
穿过第一进院子,过祥旭门,到第二进院子,并不停留直达第三进院子。
轻车熟路地越过前殿,往后殿的“小迷宫”而去,太子最喜在那里饮酒作乐。
结果扑了一个空,却从西厢传出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大约是从小一起长大,且年纪相仿的缘故,冯巧儿说话的声音和笑声,与姜舒月有点类似。
再加上姜舒月婚后深居简出,很少与三爷碰面,三爷一听这天真烂漫,毫不怯场的笑声,就以为是姜舒月本人,不由分说,拖着四爷朝西厢走去。
“老四,你清醒点,快到了。”三爷关切地声音里,明显带上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什么人,不经通传敢闯到这里来?”
第三进院子是太子日常起居的地方,守卫自然更严。大太监刘喜不知从何处转出,看清楚是三爷扶着四爷,还有乾清宫的人,不由蹙眉。
四爷最守规矩,三爷也不是轻狂之辈,怎么无缘无故带人闯到这里来了?
“我和老四奉皇上之命,来给太子送饭食。”刘喜刘福兄弟俩是毓庆宫的管事太监,也是太子的心腹,三爷见了总要给几分薄面。
刘福打量这一行人,风风火火不像是来送饭的,倒像是来抄家的。
“太子有客。”见乾清宫的人提着食盒跟在后面,刘福不敢怠慢,“二位爷等奴才进去通传。”
通传什么呀通传,让刘福这一通传,哪里还能捉奸,肯定白跑一趟。
换做平时,三爷肯定给刘福面子,但今夜不行。
前头九十九拜都拜了,只差最后一哆嗦,怎么可能让人给哆嗦黄了。
三爷用尽平生所有的鲁莽,拖着四爷孤注一掷,挤开准备进屋通传的刘福,推门冲进屋中。
只见室内明亮,摆着好几张食案,上面放满了各色糕点。太子坐在主位饮酒,看着眼前的小宫女吃点心,唇角带笑。
“我给你讲个笑话,笑归笑,不许把嘴里的点心喷出来。那年我三弟胤祉……”
说到这里,门被人大力推开,太子:“三弟?”
冯巧儿才吃下一口龙须酥,瞧见眼前一幕,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把嘴里的点心笑喷了出来。
“……”
怎么只有四福晋身边的宫女,她本人呢?三爷扶着四爷,呆愣了一瞬,随即将四爷交给苏培盛,自己进屋找人。
他的人明明看见四福晋来了毓庆宫,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宫女在?
“老三,你干什么?”太子本来的好心情,被眼前的不速之客一下败尽了。
三阿哥一路杀来,杀红了眼,嘴瓢地问:“太子,四福晋呢?她被你藏哪儿了?”
回给他的并不是答案,而是一记窝心脚。
直到被太子踹翻在地,三爷才清醒过来,忙跪下向太子请罪,嘴里还不干不净说着:“我的人看见四福晋来了毓庆宫。”
太子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拎到冯巧儿面前,让他看清楚:“这就是你说的四福晋?”
冯巧儿是年三十的生辰,她曾抱怨说自己的生辰总比不过新年。
太子答应,今年给她过一个难忘的生辰,没想到又被人破坏了。
居然还搞出了乱.伦和捉.奸的桥段。
事已至此,三爷怎么肯认,仗着酒意嘴硬得很。
为了避嫌,太子让乾清宫的人去找,也没找到。
三爷佯醉,眯着眼睛看太子:“四福晋不在,她的贴身宫女为什么在这里?”
噩梦的事,没法解释,太子也不会跟老三解释。
再次将人拎到冯巧儿面前,扬声问她:“今日是你生辰,你最大,你说该怎样罚他?”
冯巧儿最恨算计王妃的人了,闻言咬牙:“赏他一顿鞭子。”
太子果真让人拿了鞭子,把三爷抽得鬼哭狼嚎。
三爷身边的人不敢拦,忙跑去通知荣妃。荣妃一听就急了,可她是后妃去不了毓庆宫,又派人禀明皇上。
康熙闻言一个头两个大,派人把太子和老三叫来问话。太子理由充分,他打老三是因为对方闯宫。
太子是储君,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想见储君要先求,他有时间才见,没时间不见。
“老三醉酒闹事,带人闯宫,儿臣拦他不住,只能用鞭子。”
听过太子的分辩,康熙又问老三。老三自然不敢说是去捉奸,不然罪过更大,只得佯装疼晕过去,算是默认了太子的话。
当时老四也在,康熙想问他,却发现老四比老三还晕,便挥挥手,将此事作罢。
等宫宴散去,康熙叫了乾清宫过去送菜的人问话,得知来龙去脉,气得心口疼。
老四为了推广高产粮食,整日奔波,老四媳妇也没闲着,全程参与育种和试种,可以称得上鞠躬尽瘁。
老三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一门心思算计老四,想让老四两口子死而后已。
委实可恨!
康熙越想越气,索性停了老三在礼部的差事,让他在宫里读书反省。
这个惩罚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三爷被太子一顿鞭打,打得遍体鳞伤,本来也要停职养病,可皇上却说让他读书反省。
要知道,三爷在朝站班,早过了读书的年纪。
现在还在南庑房读书的,都是些小阿哥,比如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
七阿哥年纪到了,已经在准备上朝站班,正式办差。八阿哥因为课业突出,虽然没到年纪,也被破例允许站班听政。
三阿哥一把年纪,如何有脸再回南庑房读书。
这还不是最让三阿哥难堪的,最让他难堪的是,他本身的优势便是读书出色,文章锦绣。
如今回炉重造,等于全盘否定了他的优势。
办差办不好,读书也读不好,干啥啥不成。
“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的人早晚要栽跟头。”明珠如此评价三阿哥。
大阿哥虽然鲁莽,胜在足够听话,不会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搞砸他的计划。
比三阿哥好控制,容易成事。
再加上惠妃是他的亲侄女,大阿哥身上有一半叶赫那拉氏的血脉,血浓于水,总比外人可靠。
太子能文能武,心机手腕都不差,奈何人太疯,就像一匹野马。索额图想控制都控制不住,经常被踢到体无完肤。有太子做对照组,更显出大阿哥听话的好处来了。
除了太子,几个大皇子中,雍郡王也是个好的。资质比太子不差,却比太子沉得住气,做事稳妥。
可就是过于沉得住气,就像一眼深潭,让人看不透。
相比小聪明,和野马,还是深潭更令人忌惮。
思来想去,明珠决定继续在大阿哥身边下注,不换人了。
“把柄无用,当然要丢出去。”三爷算计姜舒月,其心可诛,怎么可能只是丢了差事便能了结,四爷想把李氏作为把柄扔出去,直接将三爷踩进泥里。
李氏有外心,尽管四爷没有收用,眼睛里也揉不进沙子。当初留下她,不过是作为三爷的把柄握在手里,让对方投鼠忌器。
谁知三爷只老实了一段时间,又闹腾起来,还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给四爷戴绿帽子。
这事四爷忍不了,也不想忍。
姜舒月救下李氏的初衷与四爷不一样,她觉得李氏做错了事合该受罚,但罪不至死。
不应该成为夺嫡的牺牲品。
所谓把柄,不过是既成事实,四爷接受了,姜舒月也默认。
哪知道三爷顶风作死,又将李氏牵扯出来。
四爷说得没错,把柄无用,不扔出去留着过年吗,姜舒月无奈出主意:“三爷债多了不愁,再多一个李氏又能如何?他是皇子,皇上总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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