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求婚还是第一次。
抬眸看向眼前的少年,斯文俊秀,若换上宽袍广袖,很有些魏晋名士的风流。
只不过他在求婚,白皙的皮肤烧出了樱粉,风流褪去,显出另外一种脆弱的俊美。
好像碰一下,都会碎。
姜舒月以为自己会小鹿乱撞,结果没有,她人淡如菊:“我想去江南,做一个低调的农场主。”
冯明知第一次听说农场主这个称谓,私以为等同于地主乡绅。他低头沉吟片刻,收起自己的鸿鹄之志,再抬头时,含笑说:“那我再加把劲儿考进士,争取外放江南做官。”
姜舒月回给他一个明媚的笑容:“我等你。”
冯明知被晃了眼,脸更红了:“一言为定。”
姜舒月伸出小拇指,微微屈起,刚想和冯明知拉钩,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惊雷。
片刻后风起云涌,豆儿大的雨点砸在身上,两人谁都没带伞,冯明知只得拉着姜舒月往树下跑。
惊雷落在不远处,将一棵小树劈得焦糊。
“打雷不能在树下避雨!”姜舒月松开冯明知的手,头顶忽然一暗。
蓦然抬头,看见了印四和他手上的伞。
“春日天气多变,怎么不知道带伞?”印四将油纸伞倾到姜舒月那一边,垂眼问她。
长命牵着主子的马,听主子这样说,唇角就是一抽。
主子出门也不带伞,这伞还是苏培盛拿给他的。
他们一行人先去了围场,得知舒月姑娘还没到,主子骑马来迎。走到半路,看见舒月姑娘和一个少年有说有笑,主子便没上前,带人隐在林中观察。
这时候变天了,主子问他要了伞,英雄救美。
长命看得分明,舒月姑娘和那少年的关系很不一般。等人走近,又听舒月姑娘喊那少年明知哥,长命立刻猜出少年是谁了。
因为太子的关系,主子让他调查过舒月姑娘的背景,知道舒月姑娘被乌拉那拉家扫地出门的时候,被她那个继母许给了奴仆之子。
那个奴仆之子,正是舒月姑娘的奶兄,冯明知。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舒月姑娘名义上的未婚夫。
那么主子这一招英雄救美恐怕不能算是英雄救美,说横刀夺爱更贴切。
主子性冷,对姑娘总是提不起兴趣。宋宫女被德妃娘娘打发到阿哥所三年了,也没见主子正眼瞧过她。
今天看见主子横刀夺爱,长命一个激灵:难道主子好人妻?
难道太子也……
皇上好像没这个毛病,但先帝爷有。
长命都快想到隔代遗传了,赶紧甩甩脑袋。男未婚女未嫁,不过是未婚夫,还没成亲呢!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姜舒月身上的衣裙还是被淋湿了,让山风一吹,瑟瑟发抖。
四阿哥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了一个严实:“没几步路了,上马跟我走,去围场把衣裙烤干。”
姜舒月打了一个喷嚏,吸了吸鼻子,还是道:“多谢四公子,我没事,可以自己走。”
想要脱下披风还回去,可是太冷了,她舍不得这点温暖:“暂借披风一用,等我回去清洗过再还你。”
这具身体太弱,很怕着了风寒。
育苗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只等松针土下地,天气再暖些就可以移栽。
别的都还好,只红薯需要扦插,移栽是门技术活,只有她会做。
农时不等人,姜舒月不敢在这时候生病。
四阿哥看看姜舒月,又看冯明知,并且从冯明知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他很想大声告诉冯明知,小丫头已经是他内定的福晋了,让对方不要用这种悲愤的眼神看自己。
他心疼自己未来的妻子,天经地义。
奈何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也不能把这个秘密过早公之于众。
四福晋内定的事,到目前为止,只有他和皇上心照不宣。
太子、德妃和乌拉那拉家全都蒙在鼓里。这些人不管是谁,都有能力暗戳戳搞事情,防不胜防。
就连眼前的冯明知,在四阿哥看来,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四阿哥将油纸伞收起,头也不回往后一递,很快被人接走:“久等你不来,围场的侍卫已经开始挖土了,也不知挖的是不是你要的松针土。”
“上午要操练,留给他们挖土的时间不多。”又补充一句。
听到松针土,姜舒月眼睛发亮,恨不得插上翅膀立时飞过去。
裹紧披风跑到马前,回头催人:“那劳烦你了,我想快点过去!”
又对冯明知歉意一笑:“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清朝的侍卫一般都是贵族子弟,五谷不分的大有人在,又怎会分辨松针土。
若是挖错了,白耽误功夫不说,还得让她白欠印四一个人情。
印四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要还。
四阿哥勾唇,大步朝姜舒月走去,抱她上马,自己也随后上去,一手将人搂紧,一手握住缰绳:“等会儿要往田庄挑土,我送你回去。”
“也好。”不光她的衣裙被淋湿了,冯明知也没好到哪里去。
姜舒月坐在马上,对冯明知说:“明知哥,印四公子可以送我,要不你先回吧。刚刚淋了雨,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冯明知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勉强笑了下:“你注意安全。”
又朝四阿哥拱了拱手:“有劳了。”
四阿哥偏了下头,没受他这一礼,轻轻一抖缰绳。
马跑起来的刹那,回头警告般地看了冯明知一眼,扬长而去。
冯明知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又徒然松开,挺直脊背往回走。
“冷吗?”马背上四阿哥问姜舒月。
对方搂得太紧,姜舒月都快被他抱出汗了,半点也不冷,就摇头。
下一秒骏马嘶鸣,扬蹄狂奔,姜舒月吓得直忙往人怀里钻。
本来只有几步路,硬是让他跑出了千里奔袭的感觉,姜舒月被抱下马的时候,头都晕了。
她轻伤不下火线,扶着印四的手臂,坚持不肯先烤火,非要去松林里看侍卫们挖土。
“放心吧,有人认得松针土,不会挖错。”为了给她挖到能用作肥料的松针土,四阿哥专门去了一趟工部的农事司,找人过来盯着。
姜舒月不放心,到底还是先去了松树林。
来到松树林,嗅着松香,姜舒月放开扶着印四的手,走过去指导侍卫们挖松针土。
她蹲下.身,用手扒开松树下最表层的松针和泥土,露出里面深棕褐色早已腐熟了不知多少年的土壤,对旁边的侍卫说:“上面没有变色的土,不能用来当肥料,要下面这些颜色更深,更蓬松的。”
说着捏起一点,用指尖轻易碾碎:“颜色分辨不好,可以用碾碎的方法辨认。”
见正主到了,农事司的官员走过来问:“松针土还能做肥料?”
京城周边的松树林不少,可用松针土做肥料,农事司的官员还是头一回听说。
他知道的素肥,只有草木灰一种。
姜舒月不知道有农事司的官员在场,看那人身穿便服,只以为他是围场里当差的,便认真给他解释:“我要种的地,是开荒地,土壤偏碱性。碱性土壤板结得厉害,靠翻土晾晒效果一般,放些偏酸性的松针土,可以改善土壤偏碱性的特征,同时增加肥力。”
土地板结他听得懂,翻土晾晒开荒的办法也知道,可酸性碱性是什么东西,请恕他才疏学浅。
见农事司的官员一脸懵,与姜舒月大眼瞪小眼,四阿哥好脾气地充当翻译:“常说的盐碱地应该是偏碱性的。”
姜舒月朝他比出大拇指,农事司的官员秒懂,听姜舒月又道:“有的植物喜酸,有的植物喜碱,因地制宜耕种,效果事半功倍。”
这种说法也很新奇,姜舒月指导侍卫们挖松针土的时候,农事司的官员一直围着她打转,问这问那,问个不停。
聊起来,姜舒月才发现对方是行家,也乐意他跟着,边走边交流经验。
四阿哥跟在两人身后,根本插不上话,蹙眉吩咐长命:“舒月姑娘来了,这个农事官可以回去了。”
长命这会儿还在心疼四阿哥的披风呢,那可是皇上赏的金线滚边缂丝暗纹披风,每位皇子只一件。
这件披风平时都收在衣柜里,四阿哥很少拿出来穿。今天正是穿了这件披风,苏培盛才死活要塞给他一把伞,生怕主子淋雨。
而苏培盛叮嘱他好好保护的披风,才为舒月姑娘挡过雨,现在又被她穿在身上满树林扫地。
站着扫不够,还要蹲着扫,长命简直不敢想等会儿拿回去,苏培盛见了得心疼成什么样。
听见主子吩咐,长命才嘬着牙花回神,走过去暗示农事官可以走了。
农事官遇到了行家,正交流得起劲儿,听说要走有些不情不愿。长命见对方磨蹭,示意他回头看。农事官听劝回头,就对上了四阿哥似笑非笑的眼。
姜舒月此时的注意力全在松针土上,并没看见身边的眉眼官司,感觉一直跟着她交流的人消失了,才走过去问印四:“四公子,刘先生哪里去了?”
她不知道刘良的真实身份,问起时,对方只说是围场管树林的。
林业和农业沾边,对方年纪比自己大很多,姜舒月就喊刘良先生。
三人行,必有我师,况且术业有专攻,姜舒月也从刘良口中学到了一些林学知识。
“他有事,先走了。”四阿哥看了一眼她额上的湿发,和略显苍白的脸颊,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该教的都教过了,现在能休息一下了吗?”
姜舒月确实有些累了。她穿来时,原主已经死去,而且是病饿而死,身体底子不是一般的差。
经过三个多月的精心调养,才终于缓过来,身上有了些力气。
奈何这片松树林太大,徒步走一遍,身体恐怕都吃不消,更不要说蹲下指导了。
好在有刘先生随行,边走边交流,走走停停,姜舒月总算把松针土的概念给树林里所有侍卫都科普了一遍。
精神松懈下来,才感觉腿有些发软,姜舒月想找根枯枝当拐杖,却见四阿哥伸手过来,听他道:“值房离得不近,我扶你过去。”
话音未落,姜舒月感觉身后射来不少探究的目光,可等她看过去,只见侍卫们仍旧在专注挖土,并没谁抬头。
原来是错觉。
抬眸看见牵马过来的长命,姜舒月没有去扶印四的手:“骑马也是一样的。”
不管刚刚是真实也好,错觉也罢,都让姜舒月心中升起一丝警惕。
穿越前,她是农学生,经常在农学基地里做实验,搭便车是常有的事。有时候坐汽车,有时候坐摩托车,当然坐得最多的还是电动三轮车。
搭载她的有师兄,有师姐,还有导员和导师。
那时候她是现代人,凡事只图方便。
在来的路上,她听说侍卫们已经在挖松针土了,怕他们挖错有些着急,印四公子说骑马带她,姜舒月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完全把印四当成了某位热心助人的师兄。
可等挖土的事安排好,姜舒月才后知后觉她穿来了古代,古代人讲究男女大防。
不能随便搭车,更不能搭男人的车。
这会儿见印四伸过来的手,姜舒月虽然很怕马这种生物,还是艰难地决定骑马。
长命调到四阿哥身边几年了,却总也猜不透主子的心思,经常办错事,甚至帮倒忙。
可这一回,他敢发誓,他猜对了,主子喜欢舒月姑娘。
看见舒月姑娘在林中指导挖土,主子爷跟在后面时不时蹙眉,长命又猜到,主子爷肯定心疼了。
于是送走农事官,他自作主张地牵了主子爷的马过来。
让舒月姑娘骑在马上指导挖土,岂不是轻松许多,长命越想越觉得自己贴心。
贴主子爷的心。
舒月姑娘看见马,眼睛都亮了,可主子爷看自己的眼神为何如此瘆人?
然后长命才看见主子爷朝舒月姑娘伸出的手臂,长命:“……”
姜舒月看见了长命和他牵来的马,四阿哥当然也看见了。不但看见了长命和马,还看见了小丫头眼前一亮的模样,四阿哥勾唇。
原来她喜欢骑马。
才想到这里,抬头看见长命活像见了鬼,扯着马就往回跑,四阿哥:“……”
“干什么去?把马牵过来!”
听见主子爷扬声吩咐,长命就知道自己又又又猜错了,顿时心如死灰。
以后再瞎猜,他倒立吃屎。
马儿牵到近前,姜舒月抬了抬脚:呃,脚没问题,腿不够长。
四阿哥失笑,要过来帮忙,被婉拒:“其实走路也可以。”
然后姜舒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抱上了马,而抱她上来的人,此时就坐在她身后。
很快拨转马头,带着她慢悠悠朝一个方向走。
姜舒月想说什么,见对方只是带着她走,并没有多余的动作,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身上淋了雨,打湿衣裙,姜舒月在值房的火盆边烤手,又喝下一碗印四端来的姜汤,这才感觉好些。
“谢谢。”将汤碗递还回去的时候,姜舒月出于礼貌说了一句。
谁知对方不客气道:“都是要还的。”
姜舒月:“……”
围场侍卫不认得松针土,手脚倒是不慢,五十筐很快挖完。
姜舒月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批已经挑过去了,第二批也即将出发。
从围场走,还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田庄,有些绕,却能骑马。
“我着急回去,原路返回吧。”印四提出走小路,骑马过去,被姜舒月婉拒了。
原路的最后一段,只能步行。
才走到田庄边上,迎面看见冯明知一个人等在那里。
姜舒月心中一暖,提着裙摆跑过去,这才想起给冯明知介绍:“明知哥,这位是……”
“印四公子,久仰大名。”冯明知打断她的话,越过姜舒月朝她身后走去。
见对方朝自己拱手,四阿哥手都没抬,只是把缰绳随意地扔给身后随从,嘴上客气道:“冯公子,多礼了。”
这句话听在冯明知耳中,很像是上位者的施舍,或者奴才行礼时,主子不在意地说起来吧。
冯明知眼中闪过阴翳,稍纵即逝:“舒月不懂事,给四公子添麻烦了。”
俨然一副男主人的口吻,四阿哥挑眉:“她很好,没感觉不懂事。会种菜,还会烧菜,贤惠得很。”
原来还在他家吃过饭,冯明知握了握拳,又松开:“家里乱糟糟的,不方便留四公子喝茶。”
这么快就下逐客令,心眼儿不是一般的小,不过四阿哥还有事,也没有久留的意思。
目送一行人离开,等第二拨来送土的侍卫也走了,冯明知才和姜舒月一起往回走。
“能指使皇家围场这么多侍卫挑土,印四公子的身份恐怕很不一般。”冯明知放慢脚步,转头看姜舒月。
姜舒月正在心里规划如何有效使用这五十筐松针土,听冯明知这样问,便道:“他管着皇家围场的侍卫处。”
十几岁混到侍卫长,非皇亲国戚不能,冯明知心凉半截。
他问姜舒月:“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去江南,做一个农场主。”姜舒月诧异抬眸,早与他说过了,怎么还问。
冯明知点头:“可姑娘是旗人,旗人女子非经选秀,不能自行婚配。”
这题无解,神通广大的印四也帮不上忙,姜舒月叹口气:“听说选秀很严格,不是报名就能选上。不能装病的话,大不了到时候我表现得蠢笨一些。当今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厌蠢,我选不上。”
也算急中生智了。
冯明知本来想说,让她受点伤,身上有疤的话,最初的验身都通不过。
听她自己有了主意,到底于心不忍,点头说好。
姑娘不想进宫是好事,但印四的身份他得想办法查一下。若真是皇亲国戚,看上舒月将她早早定下,恐怕还是要遭点罪才能躲过。
冯明知在想四阿哥的时候,四阿哥也在想他,吩咐长命:“挑两个人送去那边。”
长命一惊,暗中揣摩:“爷是为了防冯明知?”
四阿哥轻笑:“他没那个胆量。”
长命不解:“那是为了防谁?”
小丫头不是别人,是他未来的福晋,但在尘埃落定之前,这事还不能说。
“都防着点吧。”
长命听得一头雾水,但并不妨碍他严格执行,很快从皇家围场挑了两个身手不错的侍卫过去盯梢。
雾隐山的皇家围场是太子闹着要建的,可太子根本不管,全都丢给四阿哥。几年过去,四阿哥在围场说句话,比太子都好使。
回到皇宫,听说太子已经从奉先殿出来了,四阿哥毫不意外。
相似小说推荐
-
雍正女儿续命日常(拙元) [穿越重生] 《雍正女儿续命日常(清穿)》作者:拙元【完结】晋江VIP2024-11-04完结总书评数:925 当前被收藏数:2738...
-
遛猫的那对夫妇(板栗子) [现代情感] 《遛猫的那对夫妇》作者:板栗子【完结】晋江VIP2024-11-16完结总书评数:6895 当前被收藏数:181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