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舒月是个傻子,怎能参加选秀?”索绰罗氏越听越不对劲儿。
怕不是舒心闹绝食,熬坏了身体,老太太心疼过度,脑子糊涂了。
舒月固然生得美,可傻子算身有残疾,不能参加选秀。
话音未落,却见老太太和觉罗氏齐齐转头,好像看傻子似的盯着她,还是觉罗氏先开口:“大嫂,你不是去过那个田庄了吗?舒月的病好了,不傻了,你不知道?”
索绰罗氏:“……”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一路火花带闪电向索绰罗氏的天灵盖劈去:太医不是说好不了吗?怎么可能不傻了?
她作为继室,一个后妈,敢苛待原配留下来的嫡长女,不过仗着对方傻了,永远失去了被家族利用的价值,无人理会。
现在对方好了,不傻了,那她之前的种种苛待……
索绰罗氏一个激灵,难怪对方好了之后一直作妖,先拿回田庄,再要回嫁妆。
也就是说,对方不但不傻了,相反还很聪明。
至少懂得如何利用太子,借力打力。
那她之前的种种筹谋,包括将对方接回,从而实际控制那笔嫁妆,不是泡汤了?
要知道她给出去的,不止是先福晋的嫁妆,还有她自己的陪嫁!
想到这里,眼前一阵发黑,所以她这些年起早贪黑、机关算尽,到底为了什么?
给别人作嫁衣裳!
一口老血哽在喉间,索绰罗氏艰难开口:“额娘,弟妹,既然舒月的病好了,还是将她接回来养着吧。”
幸好对方没成年,而自己是她的继母,名义上的母亲,还有机会把东西要回来。
即便先福晋的陪嫁要不回来了,她自己的嫁妆总不能便宜了别人。
谁说不是呢,可舒月不愿意回来,太子也不想让她回来。老太太并没藏着掖着,照实说了。
索绰罗氏不死心:“既然这样,我回头安排几个人过去服侍。再怎么说,舒月也是大爷的长女,无论如何不能亏待了去。”
“不必了!”老太太听常妈妈说起,知道索绰罗氏去抢过人,还失败了,有些鄙夷地看向她,“舒月今后由我亲自抚养,她身边的人自然我来安排,不敢劳你费心。”
老太太只是老了,并不瞎。从前常妈妈多少次从长房抹着眼泪离开,她不是不知道。
只是那时候舒月傻了,生活都不能自理,老太太不想沾手。
现在舒月好了,能参加选秀,光耀门楣,她怎么可能继续放任索绰罗氏苛待她的宝贝孙女。
可那孩子被扫地出门好几年,与她并不亲厚,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戒备。
孩子被放弃,被苛待,心里有怨,很正常。为了家族的利益,老太太并不介意重出江湖,打压索绰罗氏给她的宝贝孙女出气。
老太太话里的揶揄,索绰罗氏如何听不出,顿时气得眼冒金星。
好个心狠手辣的老虔婆,什么脏活累活都扔给自己,她躲在后面享清福。
一旦出了问题,先拿自己祭旗。
她永远是好人。
“舒月能养在老太太身边是她的福分,可先福晋留下的嫁妆,还是交给长房打理比较妥当。”老太太图穷匕见,索绰罗氏也懒得兜圈子了。
孩子谁爱要谁要,她只想要钱。
穷门小户果然见识短浅,听索绰罗氏这样说,老太太半点不意外:“先福晋的嫁妆是留给舒月的,自然要跟着舒月走。分家之后,我在二房,舒月养在我身边,先福晋的嫁妆由二房暂管。”
直接宣布,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索绰罗氏气死:“额娘,凭什么!”
老太太“啪”地将佛珠拍在桌面上:“就凭你喊我一声额娘!”
索绰罗氏连说三声好,站起身就走。走到院中身体晃了几晃,撑着丫鬟的手,才挪出老太太的院子。
人就这样走了,老太太抚上心口,恨声道:“来人,传我的话,索绰罗氏目无尊长,忤逆长辈,罚去祠堂跪着!”
发落完大儿媳,又看二儿媳:“选秀报名的事你熟,尽快去办吧。”
大嫂都被罚去跪祠堂了,觉罗氏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当场应承下来。
心中却有自己的盘算。
等两个儿媳全离开,老太太拿起佛珠,对身边的老嬷嬷说:“当我不清楚她心里那点小九九,选秀报名的事你盯着,别让觉罗氏给搅黄了。”
事关乌拉那拉家的兴衰荣辱,老太太不能不管。
老嬷嬷恭敬应是,低声问:“选秀很多都是内定的,要不要……”
老太太对孙女的美貌充满信心,也怕乌拉那拉家瞎搅和坏事:“不用,报上名就行。”
把决定权交给皇上和太子。
太子被禁止出宫,心里跟猫抓似的,见四阿哥返回,忙将人拉来问话。
四阿哥没说松针土的事,只将索绰罗氏带人打上门来,和乌拉那拉家老太太、二福晋过来接人的事说了。
太子听完砸了茶盏:“爷都说爷罩着了,还敢带人上门生事,看来诺穆齐根本没把爷瞧在眼中!”
诺穆齐不过一个佐领,被太子打死,也就打死了,掀不起大多风浪。
四阿哥劝太子:“二哥稍安,诺穆齐并不知道二哥对雾隐山那边另有安排。”
太子看他一眼:“也对。可是费扬古知道。”
不知者不怪,知道了还去接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太子拉着费扬古说了半天保持现状,敢情是白费口舌:“套麻袋揍他一顿,怎么样?”
除了打人,太子还会什么,四阿哥以手扶额,心情并不比太子好多少。
他今天被人嫌弃了。
想起那个自以为是的小丫头,四阿哥还是勾了勾唇角:“明年大选,觉罗氏没放弃走德妃的门路,烦人得紧。”
太子气笑了:“说来也怪,乌拉那拉家怎么就盯上你了?”
算他们家眼光好,但乌拉那拉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慧眼识珠,也有把珍珠错当鱼目的。
平白嫌弃他,连个理由都没有。
四阿哥垂下眼睫,没回答,转而道:“二哥,想让人难受,未必要动粗。拿走他想要的,比打一顿更有效。”
太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捧场道:“我知道了,不让费扬古的女儿参加选秀。”
顿了顿,忽然问:“老四,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四阿哥仍旧垂着眼,摇头:“我什么都有了。”
太子真诚道:“老四,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有的,都会给你。”
四阿哥诧异抬眸:“是吗?先谢过二哥了。”
“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太子难得关心起自己,四阿哥想了想,还是道:“乌拉那拉家知道小丫头的病好了,估计会让她参加明年的选秀,二哥要早做打算。”
“这有什么好打算的,我喜欢她,左不过求了汗阿玛将她指给我做太子妃。”太子悠然道。
四阿哥蹙眉:“太子妃的人选汗阿玛早有计较,我听说已经私下见过好几次石家的人了,多半属意石家的姑娘。”
从小到大,什么都是汗阿玛安排好的,明知道汗阿玛的眼光不会错,太子还是觉得烦。
尤其在那个噩梦出现之后。
太子脸上的笑容变冷:“汗阿玛挑的是太子妃,大不了我不做太子了。”
“二哥就这么喜欢她?”从前太子也经常发脾气放狠话,四阿哥早习惯了。
太子摇头:“不只为她,是我累了,身心俱疲。”
四阿哥眼皮动了动,感觉太子话里有话,又好像在试探他:“二哥累了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四弟,想要什么就跟二哥说,我有的,都会给你。”
走到门口,听太子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四阿哥脚步一顿,头也不回:“二哥,我想要的会自己争取。”
走出毓庆宫,苏培盛迎上来:“爷,明天是隆科多大人的寿辰,您看生辰礼是您自己送去,还是安排人送过去?”
隆科多是佟佳皇后的亲弟弟,按辈分四阿哥得喊他一声舅舅。
四阿哥的心有些乱,边走边说:“我不见他。”
苏培盛一怔,小声提醒:“若是问起选秀的事……”
储君之位早定,可隆科多偏爱烧冷灶,特别看好四阿哥。
明年大选,他有意牵线,为四阿哥谋一个佟家的姑娘做福晋。
四阿哥疾走几步,忽然站定。苏培盛跟在后头差点撞上,听四阿哥淡声道:“替我谢过他,就说我另有打算,让他不必费心。”
一路无话,走回阿哥所,苏培盛觑着四阿哥的脸色说:“爷,乌拉那拉家的二福晋还没死心呢,明日又递了帖子进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外命妇想进宫没那么容易,但觉罗氏身份特殊,又得太后青眼,在宫里走动方便许多。
给太后请安只是幌子,三拐两拐又得拐到永和宫去。
四阿哥抬手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
第二天,觉罗氏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瞧她眼底发青,问出了什么事。觉罗氏脸上笑容变苦:“劳太后娘娘挂怀,是为了明年大选。”
太后挑眉:“怎么,德妃没看上舒心?”
觉罗氏摇头,太后回过味来:“让太子给吓的。”
说起太子,太后眉心都能夹死蚊子。不过太子到底是太子,皇上的心头肉,太后看不惯,也不会说什么。
“太子这阵子倒是消停下来了。”太后安慰觉罗氏,“你没事多去永和宫坐坐,德妃耳根子软,说不定还能行。”
四阿哥的性子冷是冷了点,但人品贵重。难为他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却没学坏。
只可惜他跟德妃不亲,佟佳皇后又走得早,不然乌拉那拉家未必能攀上这么好的亲事。
德妃对四阿哥的亲事不是很上心,只要太子不折腾,觉罗氏有把握谈成。
奈何老太太横插一杆子,打乱了她所有的筹谋。
“哦?你们家长房那个小姑娘,是被太子撞傻的?”听觉罗氏说完前因后果,太后有些惊讶,“皇上最是心软,若她参加选秀,少不得要给补偿。不管是皇上自己将人留下,还是指给太子,舒心与四阿哥的亲事,多半成不了。”
又问:“那姑娘生得如何?”
如果是个丑的,倒不用担心了。
可看觉罗氏那一脸愁苦,太后就知道正相反,果然听她说:“国色天香,见之忘俗。”
太后捻动佛珠:“你先去永和宫,把德妃稳住。选秀的事,我替你想着。”
不管真情还是假意,觉罗氏时常进宫请安,陪着说话,还替太后办过不少事。太后决定投桃报李,帮她一回。
得了太后的准话,觉罗氏一颗心才算放平,告退之后便往永和宫去了。
“爷,觉罗氏已经到永和宫了。”苏培盛得到消息,进来禀报。
过完年,觉罗氏总打着给太后请安的旗号,去永和宫陪德妃说话。
四阿哥刚开始并不关注,后来得知觉罗氏的企图,有些厌烦,现在不知为何忽然关心起来。
主子的心思,恕苏培盛愚钝,一次都没猜对过。
好几次瞎猜,差点弄巧成拙,苏培盛也学乖了,做个提线木偶挺好。
苏培盛禀报完,就看见四阿哥站起身,面无表情说:“走,过去看看。”
彼时,觉罗氏正与德妃聊得热络,而德妃一直淡淡的,似乎没什么兴趣。
见德妃这副表情,觉罗氏心里一咯噔,不敢再绕弯子,陪笑说:“臣妇才从慈仁宫出来,太后娘娘疼爱舒心,让臣妇过些日子带舒心进宫请安。”
德妃“哦”了一声,并没接话。
觉罗氏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是勉强笑笑:“太后夸娘娘好眼光,还说舒心是个好孩子。”
见她终于转到正题,德妃叹口气:“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给你交个实底,那个事啊多半不行了。”
觉罗氏诧异:“娘娘,之前都快说定了,为何忽然不行?”
“我是看好舒心的。”德妃知道觉罗氏很得太后青眼,不想得罪她,先表明自己的立场,才话锋一转,“可是你也知道,四阿哥与太子的感情很好,太子看上的人,四阿哥不会染指。”
说这番话之前,德妃没问过四阿哥的意思,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因为这事得罪太子。
至于四阿哥的亲事,总归明年就大选了,她跟皇上提过,皇上也答应给四阿哥指婚。
如果不是觉罗氏上赶着,德妃也不会这么上心。
德妃自己操心费力,四阿哥还不领情,过来请安的时候,总是冷着脸。
与他说起亲事,要么神情淡漠,要么满脸抗拒,好像自己会害他似的。
后来让太子一闹,德妃心累放弃,再不想管了。
听德妃提到太子,觉罗氏就是一阵胸闷:“娘娘,此事另有隐情。”
又把刚才说与太后知道的内容重复了一遍,最后道:“舒心和太子连一面都没见过,完全是被迁怒的。”
即便太子那边的警报解除,只看四阿哥消极的态度,德妃也懒得管了:“今日你所说,我会想办法让皇上知道,皇子的亲事最后还是皇上做主。”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皇上日理万机,哪儿有时间给皇子挑福晋,还不是生母挑好了报上去,皇上择优录取。
德妃实在不愿意管,还有太后,觉罗氏门路多,并不强求。
之前想走通德妃,不过是听说四阿哥与德妃母子关系紧张,怕舒心嫁过去为婆母不喜,受夹板气。
话不投机,打算告退,却听门外通传:“四阿哥过来给娘娘请安了。”
自己生的自己了解,四阿哥看着冷漠寡言,其实敏感多思。
专挑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四阿哥阴晴不定,脾气也不知随了谁,但心眼和算计九成九随了皇上。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德妃从端茶宫女一路逆袭到妃位,全靠对皇上的爱慕,和满腔赤诚。
后宫的风雨,只要皇上愿意,都可以为她挡下。
奈何宫里的女人就喜欢把事情想得很复杂,凡事总要勾心斗角,反而让一片赤诚的德妃钻了空子。
皇上曾不止一次对德妃说过:“朕最爱赤子之心。”
德妃守着自己的赤子之心,十几年如一日地爱慕着七窍玲珑心的皇上,却对同样玲珑心肠的长子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相比长子,德妃明显更偏爱与她一样,保有赤子之心的小儿子。
就连不是她亲生的十三阿哥,都比四阿哥看着顺眼。
“四阿哥有心了,只是我身体不适……”
德妃话说一半,四阿哥已然大步走进来:“额娘身体不适,儿子更要过来请安。”
说着看了觉罗氏一眼。
是啊,趁她病要她命。德妃拉下脸,刚想问他是怎么进来的,见他看向觉罗氏,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
在外人面前,母慈子孝还是要的。
觉罗氏也不是傻子,敏锐地察觉到四阿哥这时候过来,可能与亲事有关。
从前不知内情,两眼一抹黑,只觉太子搅局,简直是飞来横祸。
如今了解到太子对舒月的愧疚和同情,想起太后对她说的话,再看四阿哥主动放低姿态,觉罗氏瞬间就想歪了。
也许太子搅局,并非搅局,只是想通过另外一种方式补偿舒月,补偿乌拉那拉家。
奈何太子是储君,太子妃和侧妃都得皇上点头。舒月病了那么久,肯定不行,保不齐太子想补偿到舒心身上。
太后也说了,皇上心软,肯定会补偿乌拉那拉家。四阿哥与太子交好,太子本人不能补偿,让四阿哥来也是一样的。
况且乌拉那拉家想要攀亲的对象,本来就是四阿哥。
觉罗氏自以为堪破一切,忙起身给四阿哥行礼。四阿哥难得没有冷脸,非常和气地与她攀谈,几乎把乌拉那拉家问候了一个遍。
觉罗氏越发肯定心中所想,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真诚起来。
德妃看得一愣一愣的,想不出四阿哥忽然变脸的原因。
觉罗氏离开的时候,四阿哥一直将她送到永和宫门外,被刚好路过的几拨人亲眼见证。
消息很快传开,觉罗氏走通了德妃的门路,四福晋的人选内定了。
“你不是很烦觉罗氏吗?”不仅德妃无法理解四阿哥的转变,太子也有同款疑惑。
四阿哥无奈:“刚好遇上。”
觉罗氏往永和宫跑得太频繁,偶然遇上很正常。
太子不理解,也没多想。
四阿哥与太子走得近,那些想要扳倒太子的反太子党对四阿哥同样关注。
“听说你的福晋内定了,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乌拉那拉家在上三旗算不得煊赫,大阿哥不清楚乌拉那拉家有几个姑娘,就笼统地这样称呼了。
四阿哥莞尔:“还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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