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婆子赶紧扯了扯女儿:“瞎说什么呢,东家这里才几个人,哪里需要雇工。”
想起冯巧儿刚刚说过的话,姜舒月立刻明白了左小丫的用意。
她虽然是东家,毕竟还没出阁,就算出阁,也没道理见外男。
若她只雇左宝树一个,恐怕会传出闲话,若她雇了左家一对兄妹,就不必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
左小丫很聪明,姜舒月决定接下她这份好意:“好啊,我这边正想养些鸡鸭。”
“只养鸡鸭的话,我不收工钱。”左小丫本来也不为挣钱,“东家赏口饭吃就行。”
左婆子见女儿不收钱,脸上这才有了笑容:“东家使唤她就是,饭也不用赏,让她回家吃。”
左小丫不干了:“娘,我就是馋东家这里的饭菜!”
姜舒月笑起来:“宝树哥也管饭,就让小丫跟着他一起吃。”
听说左小丫要来蹭饭,冯巧儿本来还有些不高兴,又见姑娘说起左宝树,立刻没意见了。
她跑过去,热情地拉起左小丫的手:“你今天别走了,跟我做饭去!”
左小丫只想跟着她哥过来,给她哥当防火墙,可没想当天上工。
奈何冯巧儿力气太大,她抽了几下都没抽回自己的手,只来得及将肉干塞给她娘,就被冯巧儿扯走了。
左婆子还要说什么,常妈妈此时也回过味儿来:“都是小姑娘,正好有个伴儿,让她们一起玩去吧。”
左婆子没想到自己出来给东家报个信儿,人家的忙没帮上,倒是给女儿找了一个管饭的去处,还白得了一小袋肉干。
“东家真是个好人!”想到女儿学会走路就帮着她娘干活,长大之后更是承包了大半家务,一天到晚不得闲,左庄头抽着旱烟,眼窝有些发酸。
奈何他是个标准的庄稼汉,心中感激,嘴上也说不出多少恭维的话。
左宝树比他爹强些,闻言笑道:“姑娘出身高门,识文断字,是个有本事的。小丫跟着她,准没错。”
“姑娘姑娘,姑娘也是你叫的?”左婆子瞪了儿子一眼,“东家年纪再小,那也是东家。”
左宝树闷着头,不说话了。
东家病着的时候,儿子都愿意娶她,更不要说现在东家的病好了。
当初她百般阻挠,硬是毁了儿子一段好姻缘。
左婆子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穿回去打死从前那个不识好歹的自己。
与此同时,肠子悔青的可不止左婆子一人,还有沈文才。
沈协领是从三品,这个官放在地方,也算大员了。但在京城,天掉下一块砖,能砸死好几个正三品,从三品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沈文才只是心眼儿不好,脑子没坏,他从来都是欺软怕硬,为非作歹那也得见人下菜碟。
平门小户家的姑娘随便调戏,睡了也就睡了,弄死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汉人小官家的女儿,只敢调戏,不敢睡。
旗人,尤其是上三旗的,哪怕是平民,他也不敢动。
天知道人家会不会有做高官的亲戚。
就算是秦楼楚馆,闹事之前,他都会提前打听一下背景,生怕惹到不能惹的人。
正因为足够谨慎,且欺软怕硬,沈文才这个京城一霸才能完好无损地逍遥到现在。
在酒楼喝酒的时候,无意间听说雾隐山田庄有个绝色的村姑,沈文才狠狠心动了。
绝色,还是个村姑,他喜欢。
之所以半夜才动手,是因为他打听到那个田庄归乌拉那拉家长房所有。
乌拉那拉家长房大爷诺穆齐,是他爹的手下,沈文才并不怕。但二爷费扬古是内大臣,比他爹的官职高,还是让他忌惮了。
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为保险起见,他本来打算将人掳回去慢慢享用,谁知一脚踢到了硬茬子。
被皇家围场的侍卫打得满山跑,最后被堵到围场里,掉进捕兽陷阱,摔断了腿。
沈文才知道雾隐山的围场是太子建的,他也没胆跑过去搞破坏啊,他是被围场的侍卫赶进去的。
可被四阿哥的侍卫找上门问起时,他百口莫辩。
四阿哥派来的侍卫问他:“你大半夜跑到皇家围场去做什么?”
沈文才吓死:“草民没去皇家围场,草民去的是附近田庄。”
谁知那侍卫根本不听他说:“你没去皇家围场,为什么被围场的侍卫逮到了?还打伤了人?”
对呀,皇家围场的侍卫大半夜不在围场当差,怎么跑到田庄给人看家护院去了?
打伤了人?是的,他们一行十几个人,被两个侍卫打得满地找牙,最后被赶进皇家围场,全掉进了捕兽陷阱。
他的腿就是被另一个人叠罗汉砸断的。
可侍卫所言,似乎不是他所想的意思。
在平民百姓面前,沈文才就是理,他怎么说怎么是。
但在皇室面前,他就是个屁,只想被轻易放掉。
“整座雾隐山都是皇家围场,山上的一草一木归皇家所有,你听明白了吗?”侍卫质问。
沈文才能说什么,敢说什么,只得捏着鼻子认错。
认错也不行,侍卫要求他三日之内去衙门自首。
沈文才敢不去吗,当然不敢。他爹花了不少银子也没把他赎出来,硬是在牢里关了十几天,挨了二十个板子把屁股都打烂了才算刑满释放。
经此一事,京城大大小小的纨绔都听说了,雾隐山是太子的地盘,神圣不可侵犯。
第35章 坦白
沈协领为捞儿子心力憔悴,整个人看上去都老了十岁。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沈文才再混,也不是个莽撞的,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去皇家围场胡闹。
问过才知道,原来沈文才的目标并不在围场,而是在围场附近的田庄。
“无缘无故,你跑去那边做什么?”沈协领问出这句话,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好像有人在故意整他。
沈文才哭唧唧把当时在酒楼怎样听说绝色村姑的事说了,想了想道:“儿子认得,说话之人正是索绰罗家一个小子。”
索绰罗家?沈协领立刻想到了自己的下属诺穆齐,他的福晋正是索绰罗家的。
而雾隐山那个田庄,好像也是乌拉那拉家长房的产业。
沈协领气得直捶桌子,这是故意害他,想要取而代之了。
于是沈协领并没声张,只在衙门里给诺穆齐穿小鞋,并且嘱咐妻子,自己的生辰不许诺穆齐一家进门。
另一边,索绰罗氏安排好一切,就等着沈文才凯旋的消息。
结果凯旋的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沈文才摔断腿的消息,气得骂了一句蠢材。
然后在沈协领生辰当天,被人拿扫把赶了出来。
当着那么多宾客,全家都被赶出来了,颜面尽失。
诺穆齐越想越不对,自己带着生辰礼,又去了一趟沈家。
这回倒是见着了沈协领,虽然挨了一顿骂,却也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诺穆齐忍着气回家,扔给索绰罗氏两个解决办法,要么他休妻,要么把舒兰嫁给沈文才。
索绰罗氏当然都不愿意,哭着问诺穆齐为何这样狠心,明知道沈文才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敢把女儿嫁给他。
这回诺穆齐的脑子转得并不慢:“你还有脸问我?你让人把沈文才引到雾隐山田庄打算做什么?让他去祸害舒月,对不对?”
“舒兰是我的女儿,舒月就不是了吗?”
面对丈夫的质问,索绰罗氏有些慌了,不得不用缓兵之计,暂时答应把舒兰嫁给沈文才。
就在长房鸡飞狗跳的时候,二房也没好到哪里去。
自打从雾隐山田庄回来,老太太一直催觉罗氏给姜舒月报名选秀。
觉罗氏没敢拖延,却在提交名帖的时候买通佐领,故意把姜舒月的生辰写错。
这个生辰是太后给的,正好与皇上八字相冲,第一轮就会被淘汰。
哪知道名帖才交上去,老太太就让人拿回来了。拿回一看,果然是错的,气得老太太把觉罗氏好一通数落。
“都打量我老了,不管事了!”
老太太数落觉罗氏的时候,把索绰罗氏也一并叫了来,各种指桑骂槐:“舒月选秀的事,我盯着呢,谁敢坏我的事,我就敢打她的脸!”
事关乌拉那拉家今后几十年的荣辱,老太太不敢不上心。
回到自己院中,觉罗氏长吁短叹,听丫鬟说女儿仍旧不肯好好吃饭,气得跑过去训斥:“为了你的亲事,我操碎了心,今日更是被你祖母训斥!可你倒好,处处拖我的后腿,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
舒心固然心疼母亲,可她更加心疼自己。
如果重生一回,还是要嫁给胤禛那个薄情的男人,她宁愿现在就去死。
不想再回顾上辈子生不如死的日子,不想再承受一回丧子之痛,不想看着胤禛和李氏生孩子,不想看他与年氏你侬我侬,把年氏的儿子当宝贝,却将弘晖忘得干干净净。
那个男人没有心,更没有爱。
弘晖死后,自己伤了身子不能侍寝,他独宠李氏。可李氏最终得到了什么,连仅有的儿子也保不住,被革了黄带子,送去给八爷做儿子。
那时候的八爷早已不是胤禩,更不是允禩,而是阿其那,沦为阶下囚。
年氏更惨,生了那么多孩子,一个没留下,伤身又伤心。她似乎得到了胤禛的宠爱,可胤禛并没有因为宠爱她,就放过她的二哥,和她的家人。
明知年氏病重,胤禛还是囚禁了最疼爱她的二哥,令她痛不欲生。
年氏拖着病体去求情,胤禛不见,让年氏在外头淋了一夜的雨。
这就是胤禛唯二独宠过的两个女人,舒心半点也不羡慕,只觉可惜、可怜、可笑。
可惜那两个女人对胤禛付出的真心,可怜她们的悲惨遭遇,可笑一个都没得善终。
哪怕重活一回,以胤禛的心机和手腕,舒心也绝不认为自己有逆天改命的机会。
这辈子她只想远远逃开,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她到底心疼她的额娘。上辈子乌拉那拉家非但没沾上她这个皇后的光,反而因为帝后不和,屡遭排挤,额娘更是为她操碎了心。
“今日祖母为何训斥额娘?”额娘一向孝顺,祖母也把额娘当成女儿看待,婆媳这么多年都没红过脸,舒心不解。
这些日子,为了反抗命运,她闹绝食,大病一场。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并不知道府中发生了什么。
觉罗氏本来不想告诉女儿,怕女儿担心加重病情,可她今天实在太憋屈了,很想找个人倾诉。
于是三言两语把乌拉那拉家分家,长房二姑娘病愈,以及老太太催着她给二姑娘报名选秀的事说了。
最后抹着眼泪道:“舒月那孩子我见过了,出落得天仙似的,有她珠玉在前,别人可还会看到你?”
被艳压,还不是觉罗氏最忌惮的:“当年撞伤舒月的人,竟然是太子。太子残暴跋扈,皇亲国戚几乎都被他打过,可他唯独对舒月心怀愧疚。前些日子,太子替舒月出头,逼长房将先福晋留下的陪嫁一文钱不差地还给她,听说还闹到了御前,连皇上都知道了。”
原来她生病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舒心上辈子到底是皇后,听觉罗氏说到这里,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如果堂妹被选中,按照选秀不成文的规定,她大约高攀不上四阿哥了。
高攀不上好啊!
刚刚重生那会儿,她不是没动过这个心思。奈何她只有两个堂妹,大堂妹人傻了,二堂妹年纪太小,都不堪用。
那时候额娘一门心思搞内定,时间紧迫,除了绝食反抗伤害自己,她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现在好了,大堂妹的病痊愈了,不傻了,还得到了太子的垂怜和祖母的支持,稍微运作一下,就可以在大选中脱颖而出。
代替自己嫁入皇家。
有大堂妹在前头冲锋陷阵,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被撂牌子,自行婚配。
这辈子只要不遇上胤禛,她相信自己嫁给谁,都能过得很好。
舒心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对觉罗氏道:“额娘,您别哭了,我不闹了,我去选秀还不行吗?”
她相信祖母的眼力,更相信太子的审美,大堂妹一定能在选秀中脱颖而出,帮她逆天改命。
只要能改了姻缘,远离胤禛,舒心也不想伤害自己,更不想死。
正相反,她很珍惜这次重生的机会。
上辈子过得太累太苦,这辈子她想活得简单一些轻松一些。
觉罗氏哭声一滞,惊喜地看向女儿:“你真的想通了?”
舒心拉着觉罗氏的手,含笑说:“我不想额娘在祖母和大福晋面前丢脸。”
人的成长并不是循序渐进的,而是一瞬间的事,觉罗氏也曾年轻过,知道女儿这是受了刺激,终于长大了。
与母亲和解之后,舒心开始给堂妹的亲事做规划。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懂,珍爱生命远离胤禛更是她的人生信条。她要远离胤禛,也不希望堂妹重蹈覆辙,步自己前世的后尘。
从结局开始捋,皇上儿子不少,在胤禛手底下能得善终的不多。
首先排除胤禛本人,之后是太子、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这一组终身圈禁的难兄难弟。
三阿哥虽然最后才惨遭幽禁,终究也没躲过。
胤禛把一众兄弟都祸祸成什么样了,说句凶残不为过吧。
尤其十四阿哥,可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弟弟。
想到十四阿哥与胤禛的关系,舒心坏心眼地想,如果胤禛在她对面,肯定会板着脸纠正:“不,十三才是朕的亲弟弟。”
十三爷确实好,无论心机还是手腕,都不输胤禛,却甘心唯胤禛马首是瞻。
可是这样好的弟弟,被活生生累死了。
没错,怡亲王胤祥是累死的。
十三爷死后,胤禛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最后把自己也累死了。
舒心掐指一算,十三阿哥今年还是个小萝卜头,只好排除。
在他之后的都别想了,他之前的,与堂妹年纪相仿的……五阿哥还不错。
晋封一个没落下,劫难一个没赶上,安然善终。
关键五阿哥疼媳妇,后院的莺莺燕燕相对少些。
就他吧。
“就他吧。”四阿哥走出乾清门,一眼看见从不远处经过的五阿哥,挑了挑眉,给自己找个帮手。
他叫住五阿哥,问五阿哥要不要去毓庆宫看太子:“太子受了罚,心情不好,咱们过去找他,替他开解开解。”
太子跪奉先殿的事,五阿哥有耳闻。可耳闻归耳闻,五阿哥并没打算这时候过去堵枪眼,就说自己还有事。
“什么事能比储君的事更重要?”四阿哥拦住他。
等会儿他就要去完成皇上交给他的任务,告诉太子他的亲事,做一个恶人。
太子有多浑,没人比四阿哥更清楚了,所以他得拉个人一起过去。
找谁呢?当然是谁最受宠,在皇上面前最说得上话,就找谁的儿子做见证。
不然皇上怎么知道,他为了皇上,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眼下宜妃正得宠,九阿哥还小,五阿哥最合适。
五阿哥被四阿哥问得哑口无言,明知没好事,还是跟着四阿哥去了毓庆宫。
彼时太子正在喝闷酒,脸都喝红了,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
太子醉酒之后比清醒的时候疯多了,五阿哥见状要跑,被四阿哥一把扯住,动弹不得。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看见四阿哥,太子让身边的侍妾散了。
四阿哥不喜欢这些,他知道。
他也不喜欢,可皇上不许他出宫,害他日夜被噩梦折磨,濒临崩溃,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四阿哥拎着小胖子五阿哥,对太子露齿一笑:“我从乾清宫出来,正好看见小五。小五听说二哥被罚跪,很担心,我就自作主张带着他过来了。”
“哦?”太子不信任地看向五阿哥,“你消息倒是挺灵通。”
五阿哥被太子一眼钉在原地,不用四阿哥拎着也不敢走了,结结巴巴道:“臣弟……臣弟也是无意间听人说起,很……很担心太子哥哥,就跟着四哥过来、过来探望。”
说到最后太紧张,满语说不下去,把蒙古语都彪出来了。
见对方紧张成这样,太子便没理他,转而问四阿哥:“你去乾清宫做什么了?”
四阿哥撩衣袍,给太子跪下了,吓得五阿哥也跟着跪下,听四阿哥说:“二哥,你把小丫头让给我吧!我想娶她!”
五阿哥听得一头雾水:小丫头是谁?
太子闻言忽然暴起,揪着四阿哥的衣领,将他带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五阿哥没人带,不敢擅自起来,仍旧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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