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句话,把沈遗墨和浮云都问懵了。
鹿临溪一个没忍住,在边上小声哔哔了一句:“什么意思啊?死是好事,合着我们救你还多管闲事了呗?”
她不满地说着,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一只鹅,无论如何都不该口出人言,当即往谢无舟身后躲了一下。
奈何谢无舟看着也不像是能发出她这种小细嗓的人,那个海里捞上来的姑娘瞬间便把目光锁在了她的身上。
她以为要出事儿了,却不料那姑娘只是笑了一声,说道:“你身上没有任何灵息,竟然也能说话?”
“诶?”鹿临溪不禁把头往外探了些许,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谢无舟,“我,她,她……”
“修行中人。”谢无舟淡淡说道。
“早说嘛,害我憋那么久!”鹿临溪瞬间从他身后跳了出来,望着那个未离挺起了胸膛,“小妹妹,你怎么回事啊?有人救你,你连一句谢谢都不说,还说什么死是好事,该不会真怪我们多管闲事吧?”
“我没有怪你们啊。”未离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说,如果真能死在海里,那还挺好的,至于被人救下,我并不意外,也并不感激。”
这话说得鹿临溪有些懵了。
她和浮云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吐槽了一句:“你出海寻死的?”
她本是随口一说,却不曾想那未离点了点头,还一脸平静地反问了她一句:“你们怎么在这里?这里什么也没有,商船基本不会来,莫非你们也是来寻死的?”
那语气,仿佛问题无关生死,只是一句寻常的——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吗?
沈遗墨:“……不是。”
浮云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们不是……”
“呸呸呸!”鹿临溪就没见过这样说话的人,一时耐心都差了不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谁要寻死啊?我们是来求生的!”
未离“哦”了一声,似是思考了一会儿,这才又问了一句:“既是求生,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鹿临溪:“你问题不少啊,我看你求知欲那么强,不像是求死之人啊。”
未离:“哦,这是因为我不急。”
求死,但不急?这听起来真是奇怪。
鹿临溪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了。
这姑娘说自己是出海求死的,可她身上没有一点颓丧之气,反倒有一种把什么都给看淡了的感觉。
她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可无论说话的语气,还是那双深黑的眸子,都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平静。
鹿临溪忍不住抬头向谢无舟问道:“她是妖吗?”
谢无舟:“不是。”
鹿临溪:“是魔?鬼?或者什么精怪?”
谢无舟:“是人。”
鹿临溪不由诧异:“真的假的?”
浮云和沈遗墨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真的。”
未离耸了耸肩,淡淡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们求生为什么要来这什么都没有的海上?”
刚才不还是他们在问她吗?现在怎么轮到她问他们了?
这样反客为主的吗?
鹿临溪还在思考要不要回答这个奇怪的女孩呢,旁侧的沈遗墨已是十分实诚地说出了此次出海的缘由。
那未离认真听了一会儿,平静的目光似是发生了些许变化。
沈遗墨见了,不禁追问:“未离姑娘既也在这海上滞留过一段时日,可曾听闻过无启国,听闻过那海上的仙岛?”
未离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一旁面色惨白的浮云,又看了看沈遗墨,很平静地说了一句:“我是无启人,可你们大概要失望了。我并不懂什么不灭之法,我的族人应该也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她话音落时,浮云与沈遗墨的眼底皆是露出了震惊之色。
沈遗墨:“姑娘此话怎讲?”
未离:“什么怎讲?我说得不清楚吗?你们要失望了,我不知道什么不灭之法。”
沈遗墨连忙追问:“那,那姑娘可知无启国该怎么去?”
未离眉心微微拧起,眼底略有不解:“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了呀,我的族人也不知道,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浮云:“所以……不死不灭是假的?”
未离摇了摇头,认真道:“这倒是真的。”
“真的?”鹿临溪几乎一下跳了起来,扑扇着翅膀匆匆问道,“你真的不会死啊?”
未离:“嗯。”
鹿临溪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连忙跳上前去,仰头问道:“那你怎么一个人飘在海上啊?”
未离:“浪太大,船散了。”
鹿临溪:“我是说,你不是不会死吗?为什么要死不活地飘在海上,还需要我们来救呢?”
未离:“我没有要你们救,是你们自己救我的。”
鹿临溪张了张嘴,无语道:“啥意思啊?”
未离:“你们救不救,于我而言都不会有多少区别。”
浮云眼底满是不解:“可我们不救你,就算你死不了,不也得一直飘在海上了吗?”
未离:“嗯。”
鹿临溪:“嗯?这也能嗯?”
未离:“飘在海上和坐在船上有什么区别吗?”
这人的话未免也太难接了吧?
正常人哪有这样说话的?!
鹿临溪一时后仰了些许,好半天才问出一句:“行吧,不纠结这个!我问你,你说你是无启人,你要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啊?”
未离歪了歪头,好奇问道:“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我自己的身份?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吗?”
鹿临溪深吸了一口长气,反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好处嘛?”
未离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想要什么好处。”
鹿临溪:“那你问什么?”
未离:“不可以问吗?”
鹿临溪:“你都不需要你问什么?”
未离:“我不要怎么就不能问了?你们外头的人,做什么不都图一个好处吗?”
鹿临溪:“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图什么啊!”
未离:“我不图什么。”
鹿临溪一时噎住,咬了咬牙,半天再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她发现这人好难交流,感觉比从前的谢无舟还难交流,她完全就对不上她的脑回路。
非但她对不上她的脑回路,浮云和沈遗墨也是围着来来去去她问了半天,半点有用的信息都问不出来。
就这样,两人一鹅,围着一个自称无启人的小姑娘说了半天。
他们说得口也干了,舌也燥了,浮云直接两眼一黑,躺床上发起了呆。
不过他们说累了,这无启人倒是越说越精神,主打一个反客为主,非常热情地追问起了他们许多问题。
就连此刻,她都还轻轻摇着浮云的手腕:“你怎么就躺下了呢?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快死了?我已经在外头看到好多人从生到死的过程了,你这情况我还真没见过,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浮云:“……”
沈遗墨:“……”
鹿临溪求救似的抬眼看向谢无舟,眼里流露出了一丝不切实际的期盼:“谢无舟,你说句话啊!”
未离听了,连忙点了点头:“对啊,他们三个都说那么多了,你也说点什么吧。”
鹿临溪不由深吸了一口长气。
不是,这姐妹是把自己当主持人了吗?
合着这里没人说话了,她还要负责活跃气氛呗?
这都是遇上什么人了啊!
大鹅叹了一声,用翅膀拍了拍谢无舟的手臂:“算了,你还是别搭理她了。”
未离:“为什么不搭理我?你们都把我从海上捞起来了。”
鹿临溪:“现在把你扔回去还来得及吗?”
未离思虑片刻,点了点头:“我倒是不介意,就是可惜了,和你们说话挺有意思的。”
鹿临溪:“……”
谢无舟揉了揉大鹅的脑袋,淡淡说道:“我们都说那么多了,轮到你说了吧?”
未离想了想,点头道:“你想我说什么?如果也是不灭之法,就可以不用问了,我对天发誓,我要是知道这个,那就叫我永永远远都死不掉!”
鹿临溪:“还有这种好事?”
未离一脸严肃地纠正道:“这是坏事!”
浮云:“……”
沈遗墨:“……”
鹿临溪默默闭上了双眼,仿佛看不见便不会忧伤。
可看不见了,还能听见的。
那小姑娘见没人搭理她了,便又把目光望向了谢无舟:“你的话还没说完呢,你想听我说点什么?”
谢无舟:“就说说你们无启吧。”
未离:“行啊,你要我从何说起?”
谢无舟:“随便说。”
未离似是很认真地想了想,在一阵静默中缓缓开了口:“那就先从名字说起吧。”
她说,正如外界传闻那般,无启人确实不老不死。
受伤后复原速度很快,哪怕遇到足以致命的伤势,只要闭上眼睛睡上一觉,短则几月几年,长则几十上百年,醒来之后一切都会与从前没有区别。
许是永生必须付出的代价,无启人并没有孕育后代的能力。
正因如此,每一个无启人都是没有父母的。
无启人活得太久了,无法记住自己的生命从何时开始,也不会知晓自己的生命会在何时结束。
正所谓,无启无继,无始无末——这便是他们名字的由来。
未离话到此处,十分认真地说了一句:“我挺羡慕你们的,你们竟然可以死,这多有趣啊!我真的很难理解,为什么外头的人总想不老不死,这样活着根本毫无意义啊。”
“可是活着的意义,不都是自己找的吗?”鹿临溪不解道,“你觉得没有意义,那就去找啊!”
“可如果不会死,生有什么意义呢?”那一刻,未离的目光比大鹅还要不解。
鹿临溪:“怎么没有意义呢?”
未离:“怎么有意义呢?”
鹿临溪:“怎么没……”
未离:“就是没有啊。”
鹿临溪:“好的,没意义,你赢了,你可以去死了。”
未离一脸诚恳:“怎么死,你教教我?”
鹿临溪一时欲言又止,最后歪着脑袋陷入了一阵沉默。
她知道了,他们这是遇上神经病了。
她有资格怀疑一整个无启国都是这种神经病。
她还是去种她的花吧!
鹿临溪一脸无语地跑到了小花盆边蹲了下来。
那个自称无启人的小姑娘还在说着什么,她似乎挺喜欢说话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了就根本停不下来。
只是关于无启国的一切,她只简单说了那么几句,便再没了任何后文。
这世上,大多数人在与旁人交流之时,都会更喜欢也更希望提及与自己相关的一切,或是涉及自己更为熟悉的领域。
这几乎是一种本能,人们寻求自我存在感的本能,就算努力只做一个倾听者,也很难不在自己了解的领域表述自己的观点。
可那个小姑娘不一样,她喜欢和别人说话,也更喜欢听别人的故事。
她不爱提及自己,仿佛她的国度、她的族人、她的过往,完全没有任何值得提及之事。
没错,是不值得提及,但也不会回避。
她会回答那些问题,但也只是很简单地回答一下,末了便会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别人的身上。
屋内的人不与她说话了,她便去到甲板上找人说话。
鹿临溪追到甲板上围观了半天,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脸无趣地回了船舱。
她不是没见过想死的人,甚至自己也曾十分迫切地期盼过死亡,但真没有哪一个是这种精神状态的。
这家伙看似无欲无求,却又明显在找寻着什么。
只是她好像漫无目的地走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不知疲倦、不畏疼痛,寻寻觅觅、挑挑拣拣,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真是个怪人。”这是鹿临溪回船舱后说的第一句话。
“小溪,你觉得她说得是真的吗?”浮云低垂着眉眼,手指轻轻搅玩着自己轻薄的衣角,“无启无继,无始无末,这是有可能的吗?”
这绝对不可能,世间之事还能没有始末的?
再说了,天上的神仙都会老会死呢,怎么可能有凡人平白无故永生不灭啊?
“如果她没骗人,那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只是她自己不知道!”鹿临溪笃定道,“那个无启国一定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为了不让外人觊觎,那些知道真相的家伙连自己人都瞒着也很正常的!”
“照我看啊,那东西指不定是什么上古法器!”她说着,不由兴奋了起来,“寻常人类不懂如何使用都能不死不灭了,要是能借我们稍微用用,绝对可以封印住浮云体内那股力量的!”
沈遗墨点了点头,沉声道:“还是得想办法让她为我们带路。”
浮云不由轻叹一声:“可她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求,无论威逼利诱,对她来说都没有用的样子……”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但这世上办法总比麻烦多。
鹿临溪思来想去,决定做一回大忽悠。
她看似胸有成竹,实则毫无自信地让沈遗墨把未离从甲板上叫了下来,又一次坐回了他们的面前。
为了让自己这个“小团体”看上去更有气势一点,鹿临溪提前安排了每个人的座位,仗着三人一鹅的绝对优势,从四方包围了这个看上去就很孤立无援的无启人。
主角落座的那一刻,大鹅昂首挺胸,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二次交谈时的第一句话。
“你想死,我们想活,不如来做个交易,大家各取所需吧?”鹿临溪说着,非常和善地笑了笑,“你带我们找到无启国,作为报答,我们帮忙杀了你。”
未离闻言,不由陷入了一阵沉思。
她很认真地想了许久,忽然轻声问了一句:“你们想怎么杀我?”
她说着,没等任何人回答,自顾自地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她说,不止一个人说过可以杀她了。
利剑刺穿过她的胸膛,长刀砍下过她的头颅,剧毒腐蚀过她的脏腑。
可是除了各种不同类型的疼痛,她什么都没有得到,等她醒来之时,那些信誓旦旦说能杀了她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每次都是这样,她已经被骗过很多次了。
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仿佛没有半点抱怨的意思,只是在向人平铺直叙。
鹿临溪想了想,好奇问道:“你有试过火吗?”
未离点了点头:“试过,没用,最后还是醒来了。”
“不不,有用的,没用那就是火不够大,你一定只试过寻常的火吧?”鹿临溪十分笃定地说道,“寻常的火不行,烧不掉骨头的,而且附近要是有人看见了,没准你都还没焦透就已经被他们救出来了!”
大鹅说着,伸出一只翅膀,指向了身侧的谢无舟:“这位,玩火,专业的!”
那一瞬,三道目光向谢无舟齐齐望去。
有人打量,有人忍笑,有人同情,偏偏就是无人配合。
鹿临溪努力向大家使着眼色,奈何那豆大的眼睛不够有神,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谢无舟望着无人配合的鹿临溪看了好几秒,直到看见她眼底的笑意渐渐凝固,这才笑着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可以一试。”
鹿临溪瞬间松了口气,连忙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他能把你烧成灰,很细很细的那种,风一吹就散了,保证让你想醒也醒不过来!”鹿临溪说着,非常自信地拍了拍翅膀,“到时我们为你办一场海葬,你看这船上那么多人呢,保证你死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渣都不剩一点儿!”
鹿临溪说这话时,无论浮云还是沈遗墨,眼底皆是写满了诧异。
他们二人诧异,并不是因为信了她的鬼话,而是因为他们在未离的脸上看见了一种名为“跃跃欲试”的神情。
鹿临溪见她有所动摇,连忙展开了下一轮攻势。
“如果都这样了,你还能活过来,那也不用着急,我不会不知去向的!”
她说着,脖子向身后一扭,忍痛从翅膀上拔下了一根羽毛,叼在嘴里,神色郑重地放到了未离手边。
“我和先前那些杀你的人不一样,我是妖族,命很长,无论你沉睡多久,又在何时醒来,随时都可以拿着这根羽毛来寻我!”鹿临溪认真说道,“我还有后招!”
“什么后招?”未离捡起鹅毛,一脸疑惑地反复观察起来。
“如果你的躯壳无论如何都无法毁灭,我可以使用幻术,一点一点消解你的魂魄,魂魄的消散,绝对能够让你真正的死去!”
“你有这本事?”
“略通一二!”鹿临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是这个法子很麻烦,对我损耗也很大,我们可以先试试火烧!”
未离眼底忽然有了光,她捏着手中鹅毛思考了好一会儿,又是皱眉,又是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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